第324章
快会再次团结起来,将天上的圣物从罪民手上夺回并归还于您。我们的首领还说过,让我满足您的一切要求……除了从这里离开,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 看着那张乖巧动人的脸,夜十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没那个兴趣……” 况且他也做不了什么。 呸。 就算做得了,他也是不会做的。 和负债大眼不同,他是个有节操的人,而且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看着无动于衷的夜十,朵拉并没有多做勉强,只是安静的等候在那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十心中也愈发的焦急。 现在最麻烦的是,他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也许战争的动员正在进行,也或者森林人和山谷人之间的灭族之战已经开打了。 再一个他在这儿躺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蒋雪洲那边又是什么情况。 他其实更担心她一些,尤其是担心她做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 怎么办? 夜十脑袋转的飞快,短短数分钟的时间脑海中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看着在神殿壁画前来回踱步的始祖,朵拉忽然用温柔的声音再次开了口。 “有什么我能替您做的事情吗?” 压根没觉得这家伙能帮上什么忙,夜十不耐烦地扔下一句话。 “你能帮我做什么。” 朵拉恭敬的说道。 “什么都可以。” 夜十冷笑一声。 “放我出去呢?” 朵拉轻声道。 “除了这个之外。” 夜十撇了撇嘴。 “那你替我去一趟禁林山谷好了。” 这句话他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真想过让这家伙去那里。 况且去了有什么用? 一个神殿的侍女,还能替自己把两个部落说和了不成? 且不说他自己都未必有这本领。 然而令夜十没想到的是,朵拉却轻轻点头,从地上站了起来。 “如果是为了您,我愿意去那里。” 夜十愣住了。 他转头看向了朵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好半天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认真的?” 朵拉再次点了下头,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您出不去的,外面都是首领的人,他只用动动手指就能将您送回来,就算我愿意帮您出去,您也走不出这座神殿……” 顿了顿,她看着夜十的眼睛,用真诚的语气继续说道。 “但我可以从这里出去……首领大人吩咐过,让我满足您的一切要求,我会为您做任何事情。” 那真诚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狡黠。 很显然,她其实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做可能背叛了首领的本意。 不过朵拉相信着,站在她面前的始祖大人是个善良的人。 而且,她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如此相信着。 即便他并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我能感觉到您是认真的,您是真心希望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将我们当成您的孩子……就和觉醒纪元之初时一样。” “我们……其实都一样。” 夜十愣愣地看着那张恬静而虔诚的脸庞,猛然间想起来蒋雪洲之前和他说过的话—— 他们能读懂语言之外的东西! 甚至是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灵能”还真是方便的能力。 连接在心与心之间的桥梁,极大降低了他们族群内部彼此之间的信任成本。 如果非要找一个反例,婆罗行省大概能算一个,那里的人们实际拥有的凝聚力和幻想中的凝聚力永远差了一个正负极。 至于正面的例子,巨石城大概能算半个,而那已经是废土上独一无二的奇迹。 而这种达到匪夷所思程度的凝聚力,即便是联盟也不曾拥有。 或许只有将集合的“取值范围”缩小到做完新手任务的玩家身上,才能找到类似的情况…… 夜十心中感慨万千。 看着那张认真的脸,他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将希望托付给她。 其实这本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像猎户号的舰员们将星舰的控制权交到他的手上一样—— 虽然阴差阳错因他而起,但那终究还是属于当地人自己的命运。 “我需要你帮我去做一件事情……” “为了生活在森林里的幸存者,也为了生活在山谷里的幸存者…… “以及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生灵!” 第1012章 我看见你了 多玛城外,乌泱乌泱的森林人聚集于高耸的巨木之下。 他们身上穿着藤木制的铠甲,手持镶嵌着翠绿色晶体的长矛,威风凛凛地站在如山岳般蜿蜒起伏的根须上。 森林诸部落青壮年勇士皆聚集于此,他们是整片森林中最勇猛的猎人和战士。 放眼望去—— 那乌泱乌泱的人海没有三万也有两万! 自打第一次审判之日以来,这片土地上还是头一回组织起如此庞大的军队。 而放到文字尚未发明的部落时代,如此庞大的数量更是难以想象的。 望着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军势,吞南只觉得心潮澎湃。 在那此起彼伏情绪的怂恿下,站在高处的他扯开了雄厚的嗓门,朝着那犹如林海一般的虎狼之师振奋喊道。 “森林的子民们——!” “罪民不但焚毁了我们的圣树,抢走了茵索夫之树赐与我们的圣土!还胆大妄为的偷了天上的至宝,盗走了属于始祖的圣物!” “为了让森林免于灾祸,为了避免第三次审判日的降临,我们必须将他们手中的圣物夺回!将我们的圣地夺回!为我们的子孙后代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灾祸的根源!” “觉醒纪元之初的恩怨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那震耳欲聋的吼声震撼了整片森林,也震撼了在场所有森林人的心灵。 那同样是茵索夫之树赐予他的能力—— 鼓动人心的能力! 一双双注视着他的瞳孔无不燃起沸腾的战意,发出嘹亮的吼声作为对他们共同领袖的回答。 “噢噢噢!!!” 看着那山呼海啸的吼声站在人群之中的各部落酋长隐隐觉得不妥,却都沉着脸,并没有提出异议或者多说什么。 吞南说得对。 他们已经容忍了罪民们一次又一次,结果换来的就是后者一次又一次地得寸进尺。 既然如此不如新账旧账一起算得了,彻底的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至于吞南是否还有其他企图…… 在第三次审判日的威胁面前,那些都是可以暂且搁置的。 至少现在,他们需要一位能带领他们走向胜利的首领! 面对那汹涌的人潮,身为祭司一员的萨奎站在吞南的身后。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后悔将始祖迎接到他们的部落里了。 带来灾祸的或许压根就不是因为什么从天上坠落的圣物,恰恰相反正是那个来到地上寻找圣物、试图帮地上人们躲避灾祸的始祖。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萨奎心中叹息一声,看着那些像野兽一样嚎叫着的年轻人。 茵索夫之树赐予他们的也许并不完全是祝福。 比如现在,有人就利用那链接在他们彼此之间的桥梁,将所有人变成了野兽…… …… 多玛城外风起云涌,巨木环绕的城内也是一片萧瑟肃杀。 对于还处在部落时期的多玛人而言,战争和狩猎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不过讨伐的对象有所不同罢了。 男人们负责打仗,女人、孩子和老人们则负责后勤。 在祭祀和侍女们的带领下,城中的部落民们将尖锐的晶体绑在长短不一的木棍上。 山谷里的罪民擅长使用弓箭和刀剑,还用野蛮的手段驯服了性情暴躁、智力低下的野蜥蜴,而标枪和长矛是最能克制他们的。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觉醒了“灵能”的祭司站在“果园”中祈祷。 那是圣树根须的一支,既是圣树储存营养和孵化种子的地方,也是多玛城的粮仓。 他们通过祈祷让凝结在根须上的果实快速成熟,并在孩子们的协助下将其摘进框子里,混合一些其他植物的根茎研磨成粉,晒制成富含糖分和营养的干粮。 这些干粮都是军粮。 在首领的意志下,整个多玛部落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完成了从经济作物生产到战争准备的转变,并且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动荡。 而这也是“灵能”赋予森林部落的社会特质之一。 整个社会的权利几乎垄断在灵能觉醒者的手里,而灵能觉醒者彼此之间又存在着精神上的联系。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联盟也具有类似的特质,只是表现的形式不同以及“404号避难所居民”并没有垄断整个联盟的权力和资源而已。 不过这些深奥的社会学经验,对于多玛城而言还太早了。 被中子羽流赶回树上的他们才刚刚从树上下来不久,说好听点儿心思单纯,说不好听点儿就是不太聪明,充其量只能作为被研究的样本。 不过不聪明也有不聪明的好处。 吞南虽然灵光一现的想到了“挟始祖以令诸部落的主意”,但暂时还没领悟到“茵索夫之树”其实也是可以被用来巩固权力的。 甚至于不只是尊敬的茵索夫之树,他对于始祖的尊敬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即便那个始祖已经失去了活着的价值,他也只想过将其囚禁起来,而不是大逆不道地将其杀死。 换而言之,他是个有底线的人,而一旦有底线就注定成为不了扎伊德。 不止吞南如此。 他的族人中除了被狂热所裹挟的信徒之外,依旧存在着那种单纯信仰着始祖的人。 这些人愿意为他们相信的东西付出生命,而不是骨子里就不信自己念的那套经。 也正是因此,即便在狂热的火焰即将蔓延整个森林的时候,他们内部的纠错机制仍然是在发挥作用的。 并且是发挥着正面作用的。 圣树的根部,神殿的入口。 看着从台阶上来的侍女,站立两侧的侍卫握紧手中的长矛。 其中一名赤着上身的侍卫长上前,瓮声瓮气的询问道。 “始祖大人醒了么?” 那并不是用森林语言发出的询问,而是茵索夫之树赐予他们的更高等的语言。 在外人听起来,那就像是一阵或短或长的鸟儿叫声。 不过每一个有着相同文化背景的灵能觉醒者都能听懂那叫声意味着什么。 朵拉用柔和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已经醒了。” 侍卫长继续问道。 “他有什么吩咐。” 朵拉用柔和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不喜欢部落里的食物想吃南边的野果,而且必须是我亲手采摘。” 南边,是远离禁林山谷的方向。 那儿虽然活跃着危险的野兽,但通常来讲是伤不了能够与茵索夫之树交流的神殿侍女的。 建立在心灵之上的沟通几乎无法说谎,侍卫并没有多问,只是恭敬的颔首便让到一旁。 首领吩咐过。 只要始祖不离开神殿,无论是什么样的要求都务必尽可能的满足始祖。 只要是他们能做到的。 并且不会威胁到整座神殿安危的…… 朵拉微微点头示意,从一群侍卫的身旁穿过,径直前往了部落的南门。 她所说的话没有半分虚假。 只是没把话说完罢了。 …… 就在朵拉离开神殿的同一时间,坐在神殿中的夜十正屏息凝神地盯着神殿入口的方向,并仔细留意着透过那条黑暗长廊的脚步声。 幸运的是,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并没有回来,而是就此消失在了神殿的入口。 夜十松了口气,总算是放松绷紧的神经,整个人躺在了藤条编织的床上。 “接下来就看她的发挥了。” 他交给朵拉的任务有很多。 除了去南边采摘浆果之外,还包括去寻找一艘银灰色的科研船。 其实他也不清楚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座驾,毕竟无论是外形还是坐标经纬,多玛部落的文化中都没有与之对应的东西,或者能够辅助理解的“参照物”。 不过好在这时候,朵拉“心灵感应”的特异功能发挥了作用,和胡乱比划着手指的他建立了精神的连接,透过意识海洋的迷雾看见了那艘科研船。 那里恰好是她去过的地方! 夜十不知道她所谓的“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但总之她能理解自己表达的意思就好。 只要去了那艘科研船的附近,就能和蒋雪洲取得联系,让后者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并帮忙出点儿馊主意。 无论是选一名新的神棍出来终结这场战争,还是以始祖的名义撮合邱人与森林人的谈判,都是有很大操作空间的。 实在不行,先想个法子把自己救出去也行。 由自己亲手揭开吞南的阴谋,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总之无论如何,夜十相信蒋雪洲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在无法相互观测到的超空间航道中,他们也曾像今天这样默契的配合过。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感觉好像又特么没我啥事儿了。” 平躺在床上的夜十盯着飞在头顶的萤火虫,想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似乎又上了“BAN位”的尴尬处境,遂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之前在超空间航道里的时候,他好歹是凯瑞了一波的,但这次好像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冥冥之中他甚至有一种错觉,此刻的他正处在与罗一相似的立场上。 虽然一切因他而起,但这注定是得由后来者们去解决的问题。 那个名字叫朵拉的神殿侍女就是他选中的人。 而直觉告诉夜十,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搞不好也有着类似的存在——一群或被命运选中、或被裹挟其中的主角们。 这将是一场以“始祖”和“茵索夫之树”的名义发动的圣战。 也不知道数千年后的人们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描述这段史诗。 就在夜十如此想着的时候,他的头顶上忽然传来了咯吱的轻响。 那声音就像皮革靴底踩在木质地板上,然而听在他的耳中却像是刺耳的嘲笑。 当然,也许那只是他的自以为是。 发出笑声的那个存在或许并没有嘲讽的意思,以至于话语中还带着几分赞赏。 “……你们这些小家伙真是有趣,从来不会让我感到无聊。” 夜十脸上露出见了鬼的表情,触电似的从床上弹了起来,疑神疑鬼的看向左右。 “谁?” 那声音瞬间消失了,就好像不曾来过一样。 就在夜十自己都开始拿不定主意,怀疑是不是幻听了的时候,那蕴含意味儿复杂的咯吱声再一次飘入了他的耳中。 或者说直接飘进了他的脑海。 “哦?你能听见我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意外。 夜十正要反问,却忽然感到自己屁股底下一阵扭动。 那张由蔓藤编织成的床板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扭动着藤条开始向上生长,缠绕住了他的脚踝乃至双腿。 夜十陡然一惊,正要放出电流。 那慢悠悠的声音就像预判了他的反应一样,再一次飘入了他的脑海。 “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有些好奇,让我好好瞧瞧。” 满藤继续向上生长,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已经爬遍了他全身。 令人意外的是,那蔓藤虽然有着粗糙的树皮,却并没有将他弄疼。 “你的身上,有熟悉的味道……有点像我的孩子们,但好像又不太一样……嗯……” 那迟缓的声音似乎是陷入了沉吟,过了许久之后才缓缓的继续开口。 “原来如此,我大概明白了……你们最终还是接纳了它们。” “不错不错,你们终于变得稍微开窍了那么一点儿……虽然都一样,但过程或许会有所不同吧。” 祂兀自地说着什么,那语气就像是看见了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 不过似乎因为某些原因,祂并没有看透一切,仍然有看不见的地方。 听着那自言自语的呢喃,夜十只觉得毛骨悚然,手脚冰凉。 祂醒了! 而且注意到了他! 那是夜十最担心的事情,甚至比对发生在两个部落之间的流血冲突更加担心! 毕竟整个星球真正能够威胁到他们的,似乎也只剩下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了。 夜十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暴露了行踪。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听祂的意思,祂好像观察这一切已经很久了…… 为了搞清楚此刻的状况,他硬着头皮咽了口唾沫,强作镇定的说道。 “你是盖亚?还是……茵索夫之树?” “你是说我吗?” 那干枯的声音轻轻笑了笑,慢吞吞地继续说道。 “你们对我的称呼总是在变,然而我就是我……嗯,我该怎么和你们解释好呢。” 那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夜十一时间陷入了困惑。 甚至于迷茫。 他本以为盖亚会对他恨之入骨,却没想到祂压根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祂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哪怕三年战争差点让这颗星球彻底的死去…… “其实盖亚也好,茵索夫之树也好……它们都是我,也并非是我。不过要让我具体解释给你,这其中的困难并不比你‘试图让那个叫朵拉的女孩理解科研船是什么’更小。” “不是我瞧不起你,你对‘灵能’的理解还不如生活在这片森林里的孩子们,虽然你们之中的‘聪明人’似乎已经在利用这种能力了,而且还是系统化和规模化的利用……呵呵。” 那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从祂的语气中听到“嘲笑”这层意思,仿佛他们做了一件比自我毁灭还要无趣的事情。 是的。 在祂看来,他们的自我毁灭要有趣的多。 祂渐渐失去了兴趣,慵懒地说道。 “我不会去干吃力不讨好且又毫无意义的事情,好奇的话就自己去寻找那个对你们来说毫无意义的答案吧……反正你们也不是没有成功过。” “加油,愚蠢的物质主义者。” 缠绕在他身上的蔓藤渐渐褪去,又重新变成了平整的床榻。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仿佛那张床活了过来只是他的错觉,就像他在超空间航道中看到的一切。 不过即便如此,那被束缚的感觉依旧清晰的残留在他的肤发之间。 夜十二话不说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警觉地看向周围。 终于,他找到了那声音的源头! 那其实压根不是什么“声音”,更不存在任何一个音符。 那从一开始就是纯粹的意识体,而来源正是神殿四周墙壁上的“壁画”! 他在试图理解那些文字的一瞬间,意识到了祂的存在,并和祂建立了联系—— 那是感知属性赋予他的能力! 他感知到了祂的存在! 脑海中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夜十心中猛然间涌现了一丝明悟,看向了神殿的某个方向——壁画的某处。 那是毫无来由的直觉,他感觉到有谁在看着他,并在他的背后窃窃私语,说着些站着不嫌腰疼的话。 不,那或许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群!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嘴里念叨了一句。 “……我看见你了。” 第1013章 两条路 雾气凝结的水滴落在爬满青苔的岩块上,锈蚀的合金板发出吱呀的声响,阴影下悉悉索索的声音好似野兽磨牙。 邱岭的手中握着“永不熄灭”的火把,谨慎地行走在双子号导弹巡洋舰残骸的船舱,检查着每一处角落和可探索的区域。 自从他在始祖的指引下踏入这片遗迹,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 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几乎找遍了散落在这片森林的每一处断裂的残骸,然而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传说中的“圣物”。 说实话。 若不是怀着对始祖的虔诚,他都不禁开始怀疑那个所谓的圣物到底是否存在了。 自打记事以来他便听族中长者说过,这座从天上坠落的宫殿早在觉醒纪元之初就存在了。 那时候的禁林还不似现在这般凶险,族中的大伙们偶尔还会前往“天宫”祭祖,直到后来活跃在这周围的野生动物越来越多,并且越来越危险,他们才将祭拜的地点迁往了附近的山上。 按理来说的话,如果真有圣物在这里,邱国的祖先们早该发现了才对,怎么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这里,也没有……” 检查完最后一处船舱,邱岭从漆黑的合金板底下钻了出来,爬到了残骸的外面,接着将银色的金属圆盘放在膝盖上,虔诚地等待着始祖的指示。 然而这一次,就连一直以来指引着他前进的始祖,声音中都不禁带上了一丝沮丧。 “到底去哪里了……” 按理来说不可能啊。 所有的残骸都在这里了,总不可能惟独少了反应堆。 不——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根据夜十提交的报告,多玛城神殿中记载的第二次审判日之后,“罪民”在一部分双子号船员的带领下杀回了禁林山谷,并将觉醒了灵能的幸存者驱逐到了禁林山谷之外的森林。 感觉到了通讯频道那头的沮丧,邱岭连忙安慰说道。 “请您不要灰心,还剩下最后一处遗迹……说不定您要找的圣物就在那里!” 他心里其实也很焦急,毕竟他的族人这时候已经和森林中的“变节者”们干上了。 在一位名叫吞南的首领带领下,那些原本散落在森林中的变节者们前所未有的团结。 他们声称得到了始祖的旨意,不但要替始祖夺回圣物,还要夺回觉醒纪元之初遗失的圣地! 浩浩荡荡的部队已经跨过了溪流,围绕着他曾经巡逻过的那片邱岭摆开了阵型。 邱岭的族人和手足弟兄们都在那里,包括从其他氏族赶来的援军。 如果不是为了寻找那个圣物,他恨不得立刻拿着始祖赐予他的“神弓”,骑着他的野蜥蜴杀回前线保卫家园…… 看着脸上写满信心的少年,蒋雪洲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还剩下最后一处“残骸”没有探索,然而那里根本不可能有反应堆的存在。 要问为什么,因为那是导弹巡洋舰的舰桥,是黑匣子的信号源…… 那里大概是距离反应堆最远的地方了。 她本打算在找到了反应堆和剩余氦三库存、解决了回家燃料的后顾之忧之后,再想办法去拿到那个黑匣子的。 毕竟如果回不去的话,就算回收了黑匣子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你说的对,现在还没有到放弃的时候。”她做了个深呼吸,重新振作了起来,“最后一座遗迹就交给你了……你先想办法找到进入遗迹的入口,过两天会有一位帮手来协助你。” 邱岭恭敬领命说道。 “遵命。” …… 双子号导弹巡洋舰的舰桥被卡在了一座山体的侧边,整个半弧形的钢铁构造完全翻转了过来,斜靠在了山上。 由于这个奇葩的姿势,整个遗迹的入口完全被悬在了半空中,没点攀岩的本事想要爬进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想要进入这座遗迹尚且困难不小,更不要说在里面探索了。 那一条条横着的走廊全都变成了斜着的井。 再加上始祖大人说那里是最不可能的存在圣物的区域,因此邱岭并没有将这座位置最偏僻的残骸作为探索的首选目标。 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最不可能有所收获的地方反而成为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顺着从陡峭的合金墙壁上垂下的蔓藤,邱岭经过一番有惊无险的攀爬,总算是爬到了双子号舰桥残骸的入口。 一群吃肉的鸟在这黑黢黢的洞口里筑了巢,看见有闯入者爬上来,纷纷嘎嘎叫着扑了上去,用利爪和尖锐的嘴撕咬。 猝不及防之下,邱岭差点儿从洞口掉下去。所幸那银色的金属圆盘投射的光芒吓了鸟群一跳,让他抓住机会滚进了洞里,随后拔出燃烧的燃料棒一番挥舞,将这群食肉的鸟驱赶走了。 看着那嘎嘎叫着飞走的鸟群,邱岭总算松了口气。 那些野兽肯定还会回来。 他没敢在入口多做停留,取出始祖赐予他的绳索挂在结实的地方,随后翻身跳进了那斜坡似竖起来的走廊,向舰桥的内部探索过去。 这里的情况一片狼藉。 大量的残骸堵在入口处,以至于他不得不一边向下索降,一边想尽办法清理那些堵住入口的垃圾。 不过就在他进行这项工作的时候,却偶然间发现了几处可疑的细节。 只见井道的尽头残留着一堆漆黑色的木炭。 有人在这里生过火! “这里有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邱岭伸出食指捏起了一簇碳渣,和拇指一起搓了搓,微微皱起眉头。 “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至于具体是多久以前,他也分辨不出来。 这时候,挂在他胸前的银色金属圆盘放出淡蓝色的光束,对着地上的残骸扫描了一阵,接着又扫向了四周。 片刻的等待后,始祖的声音飘入了他的耳中。 “是觉醒纪元早期留下的。应该是在双子号……这座宫殿坠毁在大气层之后不久。” 邱岭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始祖大人居然有如此神通。 不过他也只是惊讶了一小会儿,注意力很快就被一旁半敞开着的合金门吸引了。 一块横倒着的木棍支撑住了门板,形成了一个方便的开关结构。 他将木棍往下压了压,接着侧着身子挤过门缝,进入到了房间的内部举着“永不熄灭”的火把环视了周围一圈很快被这里面的布局给震惊到了。 这座颠倒的房间被改造成了生活区,有木头做的桌子椅子还有床……形状就和他们部落里的一样! 而且比他们做的精致的多! 说不准他们部落里的那些物件,其实就是从这儿学来的! “……这里是始祖的家。”邱岭喃喃自语了一声,移动着手中的光源,很快又注意到了身旁爬满枯萎蔓藤的合金墙壁。 只见那锈迹斑驳的合金墙壁上刻着一排排字,然而很可惜他却看不懂上面写着什么。 别说是他看不懂。 就连同步轨道上,坐在终端机前的蒋雪洲一样看不懂。 岁月的洗礼已经让那些文字模糊扭曲了,仅剩下的那些潦草划痕就像鬼画符一样……也许这压根就不是人联语,而是某种抽象的图案或者本就毫无意义的随笔。 “这上面写了什么?” 邱岭小声地问了一句,然而挂在他胸前的银色圆盘却并没有回答。 看来始祖也有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就在这时候,柔和的声音忽然从他的身后传来。 “我看见了祂。” 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邱岭猛地转过身去,却见一位年龄和自己差不多的少女正站在他先前穿过的入口。 “谁?” “朵拉。” “你是怎么进来的——”邱岭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话头,眯着眼睛盯着她,“你是变节者。” 朵拉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没有说话。 就在双方之间的气氛渐渐僵硬的时候,挂在邱岭胸前的银色金属圆盘忽然飘出一声轻咳。 “别激动,是我让她来的。” 僵硬的气氛松懈了些许。 虽然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但邱岭确实松开了已经握住的匕首。 朵拉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看向了他身后的那面墙。 顺着那锈迹斑驳的纹路找到了诗的第一行,她用梦呓似的声音继续念道。 “我徘徊在没有出口的迷宫,找不到该去往何方。直到我抬起头,看向了天上。” “一双看不见的眼睛藏在云的背后,与我对视了许久。我终于看见了祂,就像凝视着变化多端的云彩,而云彩也凝视着我,就像凝视着活过来的壁画。” “我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讶。” 邱岭愣愣的看着她,脸上带着一头雾水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 朵拉用恬静的声音说道。 “那是始祖留下的信息,我能看得懂他留下的符号。” “这些字符连起来应该是一首诗……诗人也许想说,祂是天上的云,我们是墙上的壁画。” 邱岭缓缓咽了口唾沫,只感觉头皮隐隐发麻。 他听族中的老人说过,森林里的变节者们都是“茵索夫之树”的信徒。而在那个树的帮助下他们能干一些装神弄鬼的事情。 不过他们的本事也仅此而已了。 精神世界再丰富,也弥补不了这些变节者们在物质领域的缺陷。 就算这些家伙能和树说话,也挡不住邱国的火焰和刀剑。 靠着始祖留下来的方法,邱国的国力正蒸蒸日上! 早晚有一天,他们能光复蛮荒纪元之前,回到那个无限繁荣的旧日时代! 而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这帮变节者还活在树上! 不过…… 他得承认这家伙有两下子。 就算会“兽语”,爬到这里也非一件易事。 就在邱岭如此想着的时候,走到壁画前的朵拉伸出食指在墙上一阵摸索,很快找到了诗的下一章。 “我们都很惊讶,我们本不会遇见,却阴差阳错地碰了面。” “祂笑着告诉我,出口就在前面不远,但跨过去也是白费力气,因为还有新的迷宫在前面,一直延伸到世界的尽头,而我只剩下不多的时间。” “我问祂怎样才能像祂一样飘在天上,我恳求祂给予我更多的时间,祂却大笑着离开了。” “这次相遇已经用尽了我一生的时间,我和祂都知道,我们不会再见了。” 将这首诗读到了最后,站在壁画前的朵拉停顿了一会儿,脸上露出了一丝不解。 “诗人,邱时也……第五个部落?” “什么意思?”邱岭急匆匆的问道。 朵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也许是始祖的名字?” 说着的同时,她看向了手中的银色圆盘。 然而那银色的圆盘却并没有发出声音,似乎是被她翻译的那段故事给震撼到了。 始祖大多比较迟钝,总是说着说着就没了声音,对此她倒也是早有领教的,于是便耐心地等待了起来。 不过与之相对的是,站在她对面的那个少年却等不及了。 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她身上也带着和自己类似的东西——那个由始祖赐予的会发光的至宝。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了,邱岭更在意的是这段信息的含义。 尤其是当他听到那个始祖的姓氏,他更没法置之不理了。 “我的意思是这首诗!他到底想表达什么,迷宫的出口在世界的尽头是吗?所以我们必须去山谷之外寻找?” 朵拉的眉宇间浮起一丝愁容。 “我不知道……我想,也许整首诗的本身就是始祖想表达的意思。他想说他是画上的人,祂是天上的云。他有着不确定其实数不清的未来,却看不见前面的路。祂能看见一切,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飘在天上静静的看着。” 顿了顿,她又说道。 “你对于唯一的结果太过于执着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唯一解释的。” 邱岭愣愣地看着她,脸上仍然带着无法理解的表情。 在他的认知中,万物的一切都有一套准确无误的法则,而对于琢磨不透的东西也有琢磨不透的规则。 并且随着他们的钻研,“琢磨不透”的那部分迟早也会变得渐渐清晰起来。 然而这家伙却告诉他没有唯一的解释。 或许这正是他们与变节者们无法和解的原因,他们从对世界认知的根本就是存在分歧的。 “或许吧,但我大概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个春秋过去,我们依旧理解不了彼此了……” 邱岭轻轻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忽然带上了一抹释然。 看着那满墙看不懂的壁画,他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 “……不过至少,我们终于看懂了始祖留下来的启示。” 顿了顿,他从壁画上收回视线,看向了那个叫朵拉的少女。 “我会带着我的族人前往世界的尽头,去开拓更遥远的世界……圣地对我们已经没有用了,我会把它还给你们。” 那是他突然想起来的事情。 很久很久以前,在禁林还没有如今这般凶险的时候,邱国的各个氏族每年的第二次审判日之时都会前往这片遗迹祭祖。 而元老院,也正是在祭祖的过程中形成的。 从那时开始,邱国便流传着一个不成文的传言。 他们的祖先,那位姓邱的始祖在遗迹中留下了一条属于他们的寓言。 如果谁能参透那条寓言,谁就能成为邱国的领袖!成为号令百族的“王”! 如今他在始祖的指引下来到这里,并且元老院已经见证了他手中的银色金属圆盘展现出的神迹。 等他带着壁画上的信息从这里出去之后,他便是邱国无可争议的王! “可世界的尽头在哪里呢?” 朵拉看向了邱岭,月牙似的眉眼中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忍。 “既然始祖是天上来的,就算你用双脚丈量了大地,也有大地之外的世界……那是只靠双脚无论如何也无法走到的地方。” 穷尽一生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在她看来这太可怜了。 其实他们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互相接受彼此,重新成为一家人。 然而,这仅仅只是她的想法。 在她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在其他人看来却未必如此。 况且他也认清了现实。 他们注定是不同的。 “那就走到我寿命的尽头,走到我能走到的地方。”邱岭淡淡笑了笑,不假思索地继续说道,“至于大地之外的世界,我的子孙会替我看到。” 那是他的宿命。 也是所有“邱人”的宿命。 他们生来就是为了去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世界的尽头! 就像他们的祖先一样。 他没有机会看到的世界,他和他的后人会替他去看见的! 朵拉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年,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如同她自己说过的,不是所有事情都有唯一的理解的。 万物自有其运行的法则,但是否有“意义”却是人决定的。 他领悟的正是他的“意义”,而那正是“邱人”一直以来寻而不得的“自我”。 忽然间,她看不见他的未来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连接在他们之间的纽带已经悄悄的消失了。 邱岭郑重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微颔首。 那是这片森林与山谷中,除了跪拜之外最高的礼节。 “谢谢你告诉我,我祖先的名字,还有墓碑上的字……我们不会再见了。” 说完,他摘下了挂在脖子上的银色金属圆盘,将它轻轻的放在了一旁桌上。 他已经履行了自己的约定,找完了整片静林中的最后一座遗迹。 没有的话,只能说明那件圣物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 至于现在,他必须去拯救他的族人,带着他们离开这片山谷! 朵拉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那扇半掩着的门背后。 她的直觉告诉她,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绝对,他们的子孙还会再见面的。 不过,那将是不知多少个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 同步轨道,猎户号导弹巡洋舰的舰桥,坐在终端机前的蒋雪洲深深吸了口气,久久没有言语。 “第五个部落……” 什么第五个部落…… 那分明说的是“五部”! 至于那个邱时也,估计和猎户号的吴星桓一样,都是五部的物理学家。 只不过前者的行动力明显要强的多,不但带着一群没有觉醒灵能的原始人烧毁了第一颗“圣树”,还差点将拥护另一群船员的灵能觉醒者们杀绝种了。 这家伙绝对是个疯子! 双子号搞不好就是他砸下来的,为了摧毁那个“圣树”! 当然了,他倒也未必真想过把那些灵能觉醒者杀绝种,毕竟仍然有不少“变节者”逃进了森林里,并且发育成了如今的森林部落。 如果他真的赶尽杀绝,都无需特意吩咐,只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够了。 以原始人的残忍和野蛮,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就算是在奴隶制的早期,奴隶更多也不是作为劳动力,而是作为人牲和活祭品的。 至于当地人所谓的“第二次审判日”、“你们来自天上”……那等等一系列来自茵索夫之树的寓言,恐怕都是祂对能听见祂窃窃私语的人讲的“剧透”。 当然,受限于眼界的原因,那些原始人能听懂的只有这点。 蒋雪洲还记得夜十的报告中有提到过,双子号的舰员们已经明确用维度理论对祂进行了解释。 然而由于那些原始人无法理解维度这一概念,所以主动抛弃了那些过于先进的理论,反而又用原始崇拜的方式以及更加抽象的“高等存在”去理解茵索夫之树。 这已经可以作为一个启蒙失败的典型案例了。 “天上的云,墙上的画……太抽象了,他想表达的祂是高维生物吗?还是仅仅想表达祂是局外人的意思……” 想到某个年事已高的老头蜷缩在废墟里,拿着绿色的水晶在钢板上写诗,蒋雪洲忽然有些同情那家伙了。 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大概是疯了,甚至把自己物理学家的身份都忘记了。 当然了,也没准这段信息本来就不是留给“地球人”的,而是留给之后造访这片遗迹的当地人——甚至是那些曾经被他赶进森林里的灵能觉醒者的后代们。 这首诗压根儿就没用人联语写是最直接的证据。 也许是出于幡然醒悟之后的忏悔,也许是出于无奈和对现实的妥协,总之他的选择也没什么毛病,毕竟站在他的视角上,地球那边的情况可能还未必比盖亚这边乐观。 蒋雪洲试着站在他的角度推演了一下。 离开双子号的17名船员显然是反对“终末之战”计划的。 而站在他们的视角上,“终末之战”计划大概已经成功了,“提前预判了猎户号预判”的双子号船员们已经将病毒上传到了猎户号的舰载服务器上,对地球的生态系统进行了洗牌。 谁也不可能想到,一个不知名的电力工程师会在最后的关头拉下电闸,让“终末之战”计划搁置了215年。 如果是这样推演的话,站在邱时也博士的立场上,盖亚行星上的小绿人们,就是人类留在这片宇宙上唯一的血脉了。 他只能用更容易理解的象形图案,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前,将自己穷尽一生参破的信息留给日后的考古者。 复盘了这段被埋没的历史,蒋雪洲的心情也是一片复杂。 邱时也博士的研究成果她倒是成功回收了,然而最关键的反应堆却没了。 “……是将那东西搬走了吗,这也太奇怪了。” 盯着全息屏幕上的画面,蒋雪洲窃窃私语地嘀咕着。 那个叫邱岭的少年已经离开了,她并没有出言挽留。 因为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既然他决意带着族人离开,这场原始人的史前战争想必很快就会结束。 森林人会回到他们的圣地宣布胜利,山谷人会带着始祖的寓言踏上迁徙之路,这个星球很广袤,他们的前途都是光明的。 接下来吞南大概会亲自和夜十赔罪,然后翻遍整片森林替他们找出那座丢失的反应堆和反应堆上的氦三储备。 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找到,他们也只能做好在这颗陌生的行星上度过余生的打算了。 总不能指望原始人替他们提炼氦三。 “尊敬的始祖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站在银色的金属圆盘面前,朵拉的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迟疑。 她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自己似乎成功帮助自己的部落避免了血流成河的结局,甚至兵不血刃地拿回了属于他们的圣地。 可是,她仍然有太多不明白的地方。 包括那首诗。 包括那首诗中描述的壁画和云。 坐在终端机前的蒋雪洲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却并没有和她多说什么。 有时候太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儿。 像那个叫邱岭的少年就很不错,聪明的刚刚好,从那壁画上领悟到的也刚刚好。 那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们别想太多,原始人就做好原始人份内的事情。非要我给一句忠告的话,你们最好花点时间研究下星象,把历法琢磨出来,然后再琢磨一下自己的语言,把文字弄出来。” “就算你们打定主意以后要把文字和语言抛弃掉,我觉得最好也先将它们发明出来比较好。否则搞不好没等到你们找到稳定觉醒灵能的办法,你们就得被同一颗星球上的竞争对手给淘汰了哦。” 话说自己说的是不是太多了? 这本来应该是由他们自己从历史的曲折中总结的东西。 不过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 蒋雪洲轻轻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朵拉的思绪。 “……不说那些事情了,替我给你们的首领带句话吧。就说审判之箭已经搭上了弓弦,如果他不想看到多玛城的圣树在火焰中化为灰烬,就按兵不动七天,放那些‘罪民’离开……这是对他狂妄自大囚禁始祖的惩罚。” 她不可能真的对一群无辜的平民释放中子鱼雷,不过战略恐吓一下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山谷里的人反正都要撤了,吞南权衡利弊也没有必要冒险。 朵拉记下了这句忠告,急匆匆地继续问道。 “能……带我去天上吗?” 她知道这是个冒昧的请求,但还是忍不住提了出来。 邱人未来的君王从那首诗里领悟到了属于邱人的使命,她同样领悟到了自己的东西。 他们要去世界的尽头,要征服脚下的迷宫,要寻找迷宫的出口。 而茵索夫之树的孩子们则要去天上,成为那飘在迷宫上面的云。 听到那恳求的声音,蒋雪洲打了声哈欠。 她能猜到朵拉在想什么。 这小姑娘大概是犯了形而上学的错误,把来自天上的始祖误会成了诗中的云。 其实根本不是。 他们也是迷宫中的人,只是走的比较远,以至于在身为原始人的她看来就像站在云上一样罢了。 地球上没有“茵索夫之树”,以后会不会有谁也不清楚,但至少在蒋雪洲能预见的未来中,继承了人联的废土客们大概率是会将更多的精力倾注在物质的迷宫中的。 不过,如果她本人有那个意愿的话,把她带回地球上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至少这将有助于重获新生的人类文明了解自身之外的其他维度,以及原本所不知道的新的法则。 想到这里,蒋雪洲心中微微一动,脸上露出了使坏笑容。 反正是决定好的事情,不如趁这个机会考验一下某人。 “咳咳,想去天上可没那么容易……不过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的给你指条路好了。” “那个被你们的酋长囚禁起来的始祖,其实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能决定带谁离开凡间。” “如果你真想去天上,就去拜托一下他好了!” 第1014章 “心胜于物” 多玛城圣树根部的神殿,飞舞在空中的萤火虫就像一双聚散离合的眼。 盘腿坐在藤木制床上的夜十两眼发直的望着天,视线仿佛穿过了那忽明忽暗的萤火,也穿过了那能够遮断一切光线的藤木墙面。 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就像在翻小人书的时候,忽然与书中的小人儿对上了视线。 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并非是翻书的那个人。 而与他对上视线的则是薄如蝉翼的书页之外的那双眼。 “……原来如此。” 刹那间他终于领悟了为什么祂说盖亚和茵索夫之树都是祂,也都不是祂。 甚至不止如此—— 他同样也领悟了,为什么祂又说那对他们而言是毫无意义的答案。 “你们打破了‘第四面墙’……”夜十脱口而出了一句话。 那是森林人绝不可能理解的词汇,就像关于维度的理论一样。 毕竟他们的文明进程才到原始部落时期,暂时还没有诞生那些璀璨的思想。 冥冥之中传来一声轻笑,那声音似乎来自于聚散离合的萤火虫之中。 祂一直都在这里。 而且从来都在。 “没错,聪明的小机灵鬼……恭喜你找到了答案,不过很遗憾没有奖杯。” 夜十瞪圆了双眼。 一股毛骨竦然的感觉渐渐爬上了他的后脑勺,这种感觉就好像电视剧里的人突然透过屏幕爬进了他的客厅一样。 他恨不得立刻摘下头盔,确认自己的卧室里没有第二个人。 不过很快他便意识到这很蠢…… 这只是个游戏而已。 哪怕它各方面都做得很逼真。 “……墙的背后有什么?”夜十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壁画,出声问道。 忽明忽暗的萤火用听不见的声音做出了回答。 “什么也没有。” 夜十愣住了。 “……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慢悠悠地作出了回答,又或许一切的答案早就写在了墙上。 只是他读的太慢了。 “没错,这里什么也没有,却也拥有一切。超脱于物质的我们成为了永恒,我们的命运不再受可能性的摆布,彻底离开了这片蛮荒的宇宙……而这也正是我们在知晓这片宇宙的一切之后,愿意为之倾尽所有的毕生追求。” 从那忽明忽暗的光芒中读出了这些信息,夜十心中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 原来如此。 无论是用盖亚还是用茵索夫之树来形容祂的存在都是缺乏严谨的。 人类只是去过南门二的系外世界,于是下意识地认为祂的足迹只出现在南门二AB主序星的第三颗行星上。 盖亚只是祂留在这颗星球上的痕迹罢了,包括之后出现的“茵索夫之树”,那或许都是某种“具有自主意识的生态维持系统”。 三年战争从来都不是人类与盖亚的战争,只是森林人与山谷人战争的升级版,盖亚充其量只是交战双方其中一方手中的底牌。 而交战双方的武器,也从长矛和弓箭变成了“中子鱼雷”和“盖亚之种”。 变种黏菌所谓的母巢从一开始就是人工培育的产物。 关于这件事情,名叫“白鸽”的学院研究员已经提供了丰富的实验证据进行佐证。 甚至包括清泉市中心那个叫西娅的母巢,不具备星际航行能力的它总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飞到地球上。 它从一开始,就是殖民者们利用从盖亚身上学习到的技术开发出来的生物兵器,甚至于它的记忆都极有可能是人为灌输的。 这点其实也不难证明,譬如小羽就是最好的例子。 它的记忆同样是联盟的人们教给它的,只是教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那场浩劫最终以双方的毁灭告终,无论是殖民地还是人联都因为自身的局限性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中,只能任由后人评说。 如今盖亚星球上已经孕育出了新的文明,而太阳系的地球也重新点燃了文明的火种。 至于祂—— 用盖亚来称呼祂确实片面了,包括双子号舰员们发现的茵索夫之树。 如果要让夜十重新给祂命名,或许将其称之为“先驱”更加合适。 那是一个历史远比人类更久远的文明,两者存在于这片宇宙中的时间间隔跨度或许得用亿年或者千万年来计数。 他们因为自身的原因,在物质与精神的取舍之间选择了后者,并在物质与精神的繁荣都到达顶峰之后完成了文明范围内的升维,飞升去了另外一个维度。 不—— 也许不只是另外一个维度那么简单。 用维度来形容他们的存在是片面的,毕竟无论低维宇宙还是高维宇宙都是这片宇宙的一部分,而他们打破的是第四面墙。 想要定义他们的存在或许得用一个全新的词汇。 譬如“虚空”。 那是这片宇宙中所有生灵视界之外的世界,也就是“第四面墙”之外的世界。 如果把这片宇宙比作成一部电脑游戏,那么他们穿过的便是显示器的屏幕。 他们在屏幕上钻了一个小眼儿,或者开了一个大洞,总之去了另一片普朗克常数截然不同的宇宙。 不过话说回来,这么做有任何的意义吗? 前往另一片宇宙的他们可能都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形态,甚至连质量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有一束光或者一段电磁波。 而在“视界之窗”外面的宇宙搞不好也有着自己的“世界之窗”,就像套娃一样也存在于自己的虚空。 相对于他们曾经所在的宇宙而言,他们毫无疑问是完成了最终的升维,并见到了自己的“造物主”。 但相对于他们自己曾经那无限繁荣的存在,也未尝不是一种坍塌。 他们从巨人变成了灰尘。 夜十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以从祂的回答中感觉到祂从一开始便清楚一切的结局,并且远比蝼蚁一般的自己清楚的多。 但祂并不在乎。 要问为什么—— 因为那就是他们的毕生所求。 他们燃烧了原本所在宇宙中的一切自我,并化作了宇宙之外的光芒…… “我们穿过了‘视界之窗’,找到了我们的造物主,和他打了声招呼。” “虽然他看不见我们,但我们都看见了他……对我们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从那以后我们的故事便不在这片宇宙中,包括现在你看到的也不过是‘大爆炸’之后的回响。” “至于盖亚,茵索夫之树的枝芽……都只是我们留下的存在过的痕迹罢了。” “你的同胞很聪明,他发现了答案,而我相信你也一定已经注意到了。就像我说的那样,‘反正你们也不是没有成功过’。” “答案一开始就在你面前的壁画上,那个叫朵拉的孩子念给你听的是她能读懂的那部分。而你此刻看到的正是她理解不了的那些内容。” 在想通了所有的一切之后,夜十的脑海中听见了这段声音。 两者似乎是同时发生的。 在对于壁画的参悟中,他渐渐“看”到了那个曾经参透这一切的船员经历过的一切,以及那完整记录在生长纹上的所有。 那匪夷所思的事情让他心中愈发的震撼,甚至不禁怀疑起了这款游戏的本质。 凝视着那片愈发明亮的萤火,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那个什么飞升……包括前往虚空。” 那冥冥之中的声音没有作答。 也或许祂其实已经做出了回答,只是他无法听见,更无法理解。 毕竟—— 正在进行这段对话的他们,之间隔了不知道多少个万年。 在猎户号上的那么段经历已经证明过了,跨越时空的信息传递并不是万能的。 他们只能互相按彼此手中的提词器,只能提示对方彼此都了解的存在。 祂缓缓的开口,留下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们的交流已经足够多了,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非要说的话,我的忠告只有一个——” “除非你们将对精神世界的探索作为你们的毕生所求,否则不要试图打破第四面墙。”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顺利的穿过那里,也有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被困在了墙里,哪怕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都会给你们带来巨大的麻烦……你应该庆幸,遇上的是我。” “顺便一提,你们之中有个傻瓜曾祈求我带他去‘天上’,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天上’也有‘天上’的迷宫。就如你已经领悟到的,宇宙之外还有新的宇宙,视界之外还有新的视界……真理是无穷的。” “总之祝你们好运,愚蠢的物质主义者。” “也许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那声音消失了。 夜十茫然的看着头顶的萤火,心中只觉怅然若失,久久无法释怀。 在这座神殿中耗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本以为已经成功打破了第四面墙,却没想到还是差了一点。 他所看见或者说听见的,仅仅只是不知多少个万年前,某个先驱文明破碎虚空而去,残留在这方世界的爆炸回响。 留在这颗星球上的信息就这么多了。 双子号的船员已经将他们的研究成果记录在了神殿的壁画上。 想要找到更多关于先驱的线索,恐怕还得前往宇宙中的其他星系。 “……虽然把人联的毁灭算在盖亚背后的先驱头上有点牵强,但挖掘这遗迹的代价也忒特么沉重了吧。” 想到过去的种种经历,夜十不禁苦笑了一声,一时间很难评价。 当然了。 在这个过程中人类文明也并非一无所获。 除去生物技术以及航天工程学领域的收获之外,他们在社会学领域的收获同样丰厚。 重获新生的他们将比曾经的自己更加坚韧,并且更加的强大。 至于他自己,从这场探险中也收获了不少。 虽然没有VM无法判定序列等级,但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感知属性强化了不少,少说也往上跳了三四级。 而且不止如此。 夜十猛然间发现自己已经能流畅的阅读神殿墙壁上的生长纹了。 除此之外,那些萤火虫也变得能听懂他的声音,还有那些像蟋蟀一样的昆虫。 他的“灵能”,好像觉醒了。 …… 就在夜十惊讶于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的时候,森林人与山谷人的战争也进入了最后的高chao。 森林诸部落组成的联军在吞南的带领下连战连捷,奇谋频显,将沿着山脊一带布防的邱国守军打的节节败退,望风而逃。 尤其在最近的一场战役中,身披动力装甲的吞南宛如始祖下凡,一身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身骑巨熊横冲直撞,在邱国军阵中犹入无人之境,就连邱国最勇猛的勇士都被斩杀于阵上。 无数士卒莫敢与之对视,更别说阻拦了,纷纷丢盔弃甲逃跑。 动力装甲出现在了原始人的战场上,那毫无疑问能称得上是“降维打击”了。 至于吞南是怎么掌握的动力装甲的使用方法,那也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只要通过“灵能”和过去建立联系就可以了,那对于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很难的问题。 那场战役成为了吞南的封神之战,其仅以一己之力便大破邱国数千士卒! 战场的局势对于邱国而言岌岌可危,诸元老却拿“刀枪不入”的吞南一点办法没有,只能祈祷始祖的庇佑。 眼看着邱人就要覆灭,就在这岌岌可危之时,一位叫邱岭的勇士忽然站了出来。 此前他曾带着始祖的预言出现在元老会的会议上,并代表邱人前往禁林深处寻找始祖遗失的圣物。 如今圣物虽然没有找到,但他却已然通过了始祖的试炼,并带回了始祖曾经留下的预言。 那位名叫邱时也的祖先告诉他们,他们的使命是前往世界的尽头,并且要一直走,直到前方再没有路可以走为止。 始祖的旨意就如同久旱之后的甘霖,让已经支撑不住的邱人们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他们都背负着守卫禁林山谷的使命,如今终于可以离开这片越来越难以生存的是非之地了。 邱岭带回来的不只是始祖的预言,同时也带来了逃出生天的希望。 他不但重整了邱国的军队,还带着重振旗鼓的士兵们接连挫败了森林部落数次合围歼灭的企图,并掩护族中的老弱妇孺,带着牲畜和生产资料翻山越岭突围,遁入了荒无人烟的东部群山。 那里是无名之河的下游,连接着一片风平浪静的海。 据天上的始祖所言,只要翻过了脚下的群山,越过炎热的雨林一直向东,一直穿过广袤沙漠和草原,他们会找到一片远比禁林山谷更肥沃的土地。 那是始祖赐予他们的休憩之所。 他们将在那片土地上建起无数个城池,建立一个无限繁荣的王国,并在那里安居乐业,以及探索远比禁林山谷更广阔的世界。 邱岭说服了他的族人安心上路,随后带着500名骑兵留在了东部群山的隘口断后。 虽然吞南已经得到了禁林山谷,但意气风发的显然并不满足于眼前的胜利,还想得到更多。 无视了神殿侍女带来的预言,他率领多玛氏族的三千精锐以及诸部落最精锐的两千名青壮年勇士,沿着“罪民”撤退的足迹追到了东部群山的脚下,并在黄昏之时发动的进攻。 邱岭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他吩咐手下的士卒斩断了缠绕在滚木上的蔓藤,放任那石块和滚木从山坡上滚下去。 倾泻而下的石块和滚木就如同崩塌的山洪,瞬间冲垮了吞南手下的五千部落勇士。 那些森林中的住民哪里见过山体滑坡的恐怖,只当是始祖降下的天罚,没被石块砸的头破血流,也被着天崩地裂的一幕吓的肝胆俱裂,四散逃跑。 以部落时代的组织能力,士气一旦崩溃便几乎不可能重新组织起来。 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邱岭率领手下500名身骑蜥蜴的勇士立刻发起了冲锋。 紧随碎石滚木倾泻而下的野蜥蜴们成了森林人挥之不去的噩梦。 望着一盘散沙的士兵,吞南恨不得把牙咬碎了。 虽然知道败局已定,但他仍不愿就此罢手,反而仗着身上这件刀枪不入的“铁甲”,骑着巨熊孤身一人朝着高处杀了过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脆的破空声便灌入了他的耳中,接着又是“铛”的一声脆响。 不等他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一支箭矢便贯穿了他的膝盖骨。 那是邱岭射出的一箭。 此刻他手上握着的正是始祖赐予他的神弓! 至于那箭矢到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是用那墨绿色的晶体做了箭头罢了。 吞南惨叫一声从巨熊背上摔了下来,翻滚着落去了山脚下。 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那个叫“朵拉”的神殿侍女从森林中带回来的预言! 虽然各种意义上他都理解错了“惩戒之箭”的真正意义,但在此时此刻的他看来,射穿他膝盖的箭毫无疑问就是对他的警告。 “撤退!” 将屈辱吞进了肚子,他最终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带着不到300人的残兵退入了森林。 与此同时,一箭将吞南射下山坡、不废一兵一卒便挡住“数十万大军”的邱岭则成为了邱人们眼中的神话,成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新的传奇。 不过他并没有像吞南一样,因为对胜利的贪婪而留在这片是非之地上继续纠缠。 他们要去更远的地方。 他们要把足迹踏遍海洋的沿岸,将文明的种子撒遍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前进!” 他高举手中的长弓,朝着士气高昂的士卒们大吼了一声,勒住身下野蜥蜴的脖子掉转了方向,带着众人朝着群山深处远去。 虽然不想放过这群家伙,但吞南还是将仇恨吞进了肚子里。 突如其来的惨败彻底打破了他一统森林的计划。 就算多玛部落成功夺回了圣地,也已经因此元气大伤。 而在此之后,他和他的族人们还得面对来自始祖的惩罚。 在部下的搀扶下重新站起的他只觉前所未有的虚弱,伤口的肿痛甚至让他感觉自己已经时日无多。 他心中只剩下懊悔,悔恨当初为何要一意孤行,悔恨自己为何没有听劝,悔恨为什么不放那群“罪民”一条生路,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太阳落下之后,双方各自宣布了自己的胜利,前往了他们各自认同的未来。 至于在此之后的事情,那又是一段曲折而漫长的史诗了…… 第1015章 螺旋 森林中的营地,兽皮搭成的军帐,昔日不可一世的多玛城之王正虚弱的躺在床榻上。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或许是淋了雨水的缘故,他的伤口愈发的肿胀。 看来不止是始祖,就连伟大的茵索夫之树都站在了邱人的一旁。 可为什么? 那些家伙明明听不到茵索夫之树的声音,却获得了祂的垂青。 卧在床上的吞南百思不得其解,意识却已渐渐恍惚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他尚且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之于天地的渺小。 击败他的人从来不是邱人,也不是始祖,更不是茵索夫之树,而是他自己内心深处的傲慢与贪婪。 他以为自己参透了茵索夫之树的秘密,却没想到自己只是大树脚下的蚂蚁,参透的那点东西连皮毛都算不上,只是些枯萎的树叶树皮罢了。 不过这并不是他的错。 时代的局限性注定他只能站在蚂蚁的视角上看问题。 属于森林诸部落的巨人还没出现,思想的启蒙尚未兴起。 兴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的后人终于走出这片森林,真正点亮文明的火种,双脚迈向星空,再重新认识茵索夫之树的时候……也许会有不同的理解。 不过那将是不知多少个千年以后的事情了。 如果他们的文明能历经时间的考验,走到那一天的话…… 看着虚弱的首领,坐在床榻旁边的萨奎轻轻叹气,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 “……预言终究还是发生了。” 火焰,尸体,死亡…… 那是他连接茵索夫之树所获得的启示,并且从战争开始之前他就已经看见了。 而这一切也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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