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在旗杆上,震耳欲聋。 白色的旗帜上并没有描绘送行圣上的仙鹤云朵,而是写着刚正的黑字。 那字颇大,扑面而来锐气逼人。 叶娇一眼认出。 “天安二十三年,太子李璋,于沙洲无故杀将领程天金。” 沙洲,那是西北道。李璋曾经带兵在那里打退吐蕃。 李璋眼睛瞪大上前一步,脸上的柔和温情消失不见,他神色扭曲,抬手厉声道:“砍掉!” 立刻有禁军上前,去砍旗绳。 可这旗杆上,竟然没有旗绳。旗子是被人爬上顶端,固定绑好的。刚才放下白旗时,已拽掉旗绳。 禁军只好努力去砍旗杆,旗杆太粗,“咚咚咚”砍了好几下,仍未砍掉。 可“轰轰轰”的声音接连响起,从这里向北,一直通向宫城,如响雷阵阵,无数的旗杆上有无数的旗子下坠展开。 每一面旗上,都写着李璋的罪行。 一桩桩,一件件,醒目得让整个长安城的百姓都看到。 叶娇只觉得头皮发麻怔立原地。 “真好看!”她在心中道。 “娇娇,你可喜欢?”李策站在楚王府的阁楼上,看着远处的旗子,在冬日的寒意中系好披风。 你想审太子,就让整个长安城来审,如何? 这是他送给久别妻子的见面礼。 …… 第415章 长安城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他们听到响箭,他们来看安国公府受审,结果却看到满街旗帜飘扬,每一面旗,都写满太子的罪行。 原本热闹的朱雀大道,突然一片死寂。 只听到旗帜下的木头在拍打旗杆,“咚!咚!咚咚!”像是敲响伸冤的登闻鼓。 只有刚刚学会识字的孩童,在抬着头念:“天安……二十四年春,太子——” 那孩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被家人死死捂住嘴,裹入怀抱。 不能说,不能读,但那些旗,那些字,已宛如雷击,劈入他们心中。 “天安二十四年春,太子李璋,于圜丘偷换祭坛挑檐。” 记得,他们记得。那时挑檐塌了,楚王为了救皇帝,差点被砸死。 “天安二十四年夏,太子李璋,炸大理寺牢。” 记得,他们记得。端午后的某一日清晨,长街到处都是浓稠的鲜血。 “天安二十四年秋,太子李璋,污蔑忠臣偷卖军粮。” 那件事也是太子做的吗? 可是宰相的儿子傅明烛和一个官员认下了啊。 还有什么?远处的看不清了。 他们看不清,但有人能看清。 “天安二十四年秋,太子李璋,污蔑京兆府刘砚贪腐。” 怪不得我们的父母官被关起来了! 他那么清正廉洁,他吃白饭就咸菜,怎么就能贪腐五百两金? 原来是太子干的。 他还干了什么? “天安二十四年冬,太子李璋,于剑南道活埋疫患。” 活埋疫患? 活埋疫患! 看到这些的人瞪大眼睛,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魂飞魄散。 数日前,百官接迎太子回京,称颂太子仁德,称颂他深入疫地,救民水火。 可这救民于水火之中的仁德,竟是把疫患活埋入土的残暴? 他是大唐的太子! 他是将要即位,将要治理国家、卫护万民的太子殿下。 看到这桩恶事,似乎别的都不太重要了。 “天安二十年三月,太子李璋,更改官员考绩。” “天安二十年四月,太子李璋,贪三千两白银。” “天安二十年八月,太子李璋,贪五千两白银。” …… 朱雀大道十里长,十里旌旗写状书。 太子之罪,罄竹难书。 终于,长街内响起禁军嘈杂愤怒的呼喝:“不准看!这是诬告!回去!都回家去!” 他们拔出利刃,他们挥动长鞭,他们驱赶得人群慌乱奔逃。 混乱中,有人摔倒在地又被拉起,有人一步三回头,结果被皮鞭打出一道血痕。 在这人群中,有个模样散漫的卖茶小贩,吓得丢下扁担,身形利索地后退几步,逃走了。 “你的扁担不要了?”好心人问。 那人回头,含笑道:“送给大哥了。” 世道艰险,还卖什么茶,早点回去吧,回去报信。 出乎意料,太子李璋没有崩溃发狂。 他的脸色阴森恐怖,他的呼吸急促迅速,他抢过一匹马,不顾奔跑四散的民众就在身前,马蹄扬起,重重踏落。 他端坐马背,目光掠过潮水般退去的百姓,掠过飘扬的白旗,掠过目瞪口呆的官员。 那些官员看过无数次审案,但是第一次,见冤情写在旗上,飘满长安城。 “李璨呢?”李璋的胸中填满怒火,但他此时必须镇定,必须在这紧要关头,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而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找六皇子李璨。 李璨是负责探查消息的!区区礼部祀部,也能瞒着他,把写满自己罪名的旗帜挂上旗杆吗? 李璋在确认,是李璨做事不用心,还是他背叛了自己。 就算李璨不用心,是谁指使这些,总该一清二楚。 是李策! 李策这么做,是忘了自己已经监国了吗? 如今他手握军政大权,只需要李璨说出李策的名字,他就能以意图篡位的罪名,血洗楚王府。 至于这些看到状书的百姓?有什么关系? “李璨呢?”李璋森冷的声音响彻长街。 害怕他恼羞成怒的官员和禁军,齐齐打了个哆嗦。 终于,有人回应道:“来了来了!六皇子殿下正朝这边赶来。” 李璨是骑马来的。 他束白玉冠,他穿雪青衣,他皮肤白皙,他身如玉树。 因为过分俊朗,他的面容常常让人觉得有些孤高清冷。 像一朵生长在水心的花,除了露珠,没人能够碰触。 可今日他纵马而来,行得很快,又让人想到山间被风吹动的青竹,坚韧优雅。 李璨这一路,应该已看完了旗上的字。 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怎么想,但他先看向叶娇,再看叶长庚,最后目光停留在太子脸上。 “太子殿下。”李璨翻身下马,或许因为事出紧急,没有施礼。 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李璨的神色,让人心中安定了些。 李璋问道:“污蔑本宫,罪无可恕。这些是谁做的?” 众人心中俱是一惊。 对方用满城的诉状,给太子迎头痛击。 太子也可以用禁军破门,杀对手个措手不及。 会是谁?众人心中都有思量。 谁能事无巨细,把太子的罪行知道得一清二楚? 谁能不畏强权,朱雀大道上与太子正面对抗? 又有谁能心有九窍,布置出这惊天手段? 必然是楚王李策,只可能是楚王李策。 而六皇子李璨是太子的左膀右臂,是太子的智囊谋士。就算不是李策,他们也会趁此机会,把李策的势力赶尽杀绝。 等待李璨回答的时间无比漫长。 在一片难捱的寂静中,李璨终于回答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 李璋张了张嘴,过分的惊讶让他扭曲的神色更加难看,他下意识问:“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做了什么?” 李璨向李璋走近一步,这一步很慢,像在挣扎着,最终却又坚定地迈了出去。 “今日清晨,”李璨答道,“我在旗杆下,见他们把折叠好的旗子绑上去,我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李璋声音冷漠。 “我说,”李璨脸上突然有了笑意,那笑意散开,他语气平和道,“我说你们绑得太松了,等下展开的时候,会把旗子拽下来的。” “嚓”地一声,李璋怒而拔刀。 当然会有人告诉李璨,礼部祀部有些不对头。 当然会有人告诉李璨,圣上殡天的白旗提前挂上了。 李璨当然要亲自来看。 可是这个时候,从剑南道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回来了! 他知道了剑南道所有的事! “太子殿下,”李璨质问道,“你活埋疫患!你活埋百姓?” 他笑得摇着头,笑得浑身颤抖,笑着笑着脸上已经挂满泪水。 “我一直……”李璨没有拭泪,任清澈的泪滴沿着脸庞滑落,“我一直敬重你,我知道人无完人,为了权力,做些出格的事也好。但一国储君,不该惨无人道、灭绝人性——” 李璨话音未落,一道雪白的光芒从天而降。 是太子提刀,向李璨砍去。 李璋五内俱焚。 他背叛了自己!他背叛了自己!这个从小被他保护,被他养大的弟弟,背叛了自己! 李璨没有躲。 他抬着头,落泪的眼睛微微闭上。那双丹凤眼里,有什么闪亮的光芒不见了。 他明明剑法超群,他明明只需要退后一步。 但他心灰意冷,宁愿一死。 可这个时候,有人伸手拽住了他,猛然向后拉去。 即便如此,仍有一道血光飞溅而起。 李璨跌坐在地,他觉得右手有点痒。不,是疼,是钻心的疼。 他的右手,被李璋砍掉了。 而如果没有人拽他,李璋砍掉的,会是他的脑袋。 “你怎么不躲?” 此时尚能站在李璋身边,尚能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的,只能是这个怒气冲天的女人。 叶娇一面捆绑李璨的手臂,努力止血,一面试图去找李璨的手。 “能不能接上?能不能接上啊?” 她慌乱愤怒,最终只能扭头看向太子,骂道:“皇家禁用私刑,我这就给太子殿下,再挂一展旗!” 李璋的狠辣震慑了所有人。 他看着救治李璨的叶娇,问道:“你救他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他就是本宫的一条狗。你知不知道,他八岁的时候,就杀了他的养母胡嫣儿。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 李璨躺在地上缩成一团。 那些他惧怕的、肮脏的,唯恐天下人知道的事,终于要被李璋宣之于口。 可他觉得,自己解脱了。 “李璋!”叶娇直呼太子名讳,打断了他的话。 …… 第416章 与此同时,禁军拔刀,把叶娇和李璨团团围住,唯恐他们对太子动手。 而叶长庚想要出手救护,也被太子亲军死死按住,挣扎不得。 李璋端坐马背,手中紧握滴血的刀,沉声下令。 “白泛兮。” 这里不是东宫,太子不必见三师下拜。 禁军统领白泛兮上前,撩袍下跪。 “下官在。” “楚王谋逆,”李璋道,“本宫命你携带虎符,亲率三千南衙禁军,抓捕楚王李策、抓捕礼部上下官员。若遇抵抗,格杀勿论。若尔办事不力,视为同党。” “是!”白泛兮伸手,从李璋手中接过虎符,没有半刻迟疑,上马离去。 “宋守节。”太子又唤,可他等了一会儿,无人应答。 太子的目光扫过去,再唤一声,宋守节才怔怔上前。 他走路不稳,腿脚晃了晃,周身笼罩着震惊崩溃和灰心丧气。 “回中书拟诏,”李璋道,“着河东、河北、河南、河西四镇节度使进京议事,自见诏起,七日内必到京都。” 七日! 其他还好,恐怕距离长安最远的河北道节度使,要跑死在路上。 然而此时正是支庶夺嫡、朝堂剧变之时,李璋需要兵部的支持,也需要确认京都周围四镇节度使的忠心。 有他们在,即便李策暗地里有军中的人支持,即便剑南道谋反,也有胜算。 事实上,胜算的确在太子这里。 皇帝的北衙禁军不能用,但是他的南衙亲军,足以诛杀李策,把楚王府在京都的势力连根拔起。 太子冷声笑着,压抑内心的疯狂,仰头看着百姓离开后空空荡荡的朱雀大道,笑声越来越大。 有什么用? 搞出这样的阵仗,有什么用? 真以为能以此得到民心?民心如尘,一吹即散。 真以为能撼动大唐根基?他是太子,朝廷是他的,兵权是他的,生杀予夺,他说了算! “臣……”这放浪形骸般的大笑中,有一个声音硬邦邦地响起,道,“臣有本奏。” 李璋的笑声渐渐停下,仿佛笑得还不够尽兴,他咳嗽一声,才低头看去。 说话的是御史中丞林清。 林清举着笏板,纹丝不动。 李璋对林清印象很深。 在朝堂上,他常常弹劾楚王。在大理寺,他也同安国公府作对。 现在干什么? 要趁着楚王失势,表明忠心吗? 李璋不介意听上几句,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讲。”他的唇角还带着笑意,微微低头,神色倨傲。 林清的声音又响又快,仿佛唯恐自己被人打断。 “微臣弹劾太子李璋,”他昂头道,“弹劾李璋贪赃枉法、陷害忠良、人心丧失,不堪为君。臣请——”他“咚”地一声跪在地上,道,“臣请废太子。” 臣请废太子。 林清抬着头,他没有看太子,没有看同僚,他看向长安城上面的青天。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若无公道,我为公道! 他是御史言官,监察百官、弹劾不法是他的责任。 武死战,文死谏,宁肯一死,也要一尽忠言。 不过就是一个死,死得其所,又有何惧? 雪后的长安城很冷。 这句话却像一团火,滚入众人心里。烧得他们心神震动,烧得他们攥紧手指,烧得他们身上的坚冰融化,而坚冰之内,是同样滚烫的心。 但是—— 城墙外躺着朝廷官员的尸体,六皇子李璨那双擅长握剑、奏琴、写字的手,才刚刚被砍掉一只。 林清怎么敢?他怎么敢? 太子李璋以为自己听错了。 废太子?请废太子? 他自己废自己吗?这个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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