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峰浑身是伤,喘着粗气道,“阎季德要炸山!” 他跟阎季德打了许久,尚未分出胜负。 阎季德并未解释,只是指着青峰道:“抓住他!” 青峰被五花大绑,阎季德一脚踩在他的脸上,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山门是无法从内打开的,既然他出来了,必然是有别的生路。 青峰忍痛不答,队伍中忽然有人指着远处,高喊道:“快看!” 前面古河道处,有数十人正从山洞里钻出来。 阎季德的面色忽然黑如焦炭,他定定地看着逃出的人,下令道:“反贼越狱出逃、大逆不道,全部格杀!” 副将有些犹豫。 皇帝的命令还没有到,拘禁这些人就可以了,为何要杀? 虽然杀死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但那毕竟是皇帝的儿子,是皇帝亲封的楚王。朝臣没有擅断之权,这么做,万一以后皇帝问起来,怎么交代? 然而阎季德已经毫无退路。 这些流民活着,皇帝就能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李策便能洗脱罪名,阎季德便会因为诬告皇子,被皇帝处置。 事已至此,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杀掉了事! “全部格杀!”他再次下令道,“有什么事,自有本将军担着!” 大唐法纪严明,令行禁止。 “遵命!”副将齐齐呼喝,拔出腰刀,向山下冲去。 “快!快!” 原来人在着急的时候,嗓子是会哑的。 叶娇从洞口拉出一个又一个人,直到最后,燕云才扶着李策出来。 他的胳膊受伤了,用衣衫上的布粗粗包裹。燕云的手淌着血,不知道是李策的,还是他自己伤到了。 流民在天光下松了口气,好奇地打量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娘子。 红裙裳、白皮肤,好看得让人不敢仔细瞧她的脸。 这位小娘子是生气了吗?她怎么敢瞪楚王殿下?啊!她还抬起了手,准备打了! 赶紧低头,不能看了。 叶娇倒是没有真的打在李策身上,她的手在李策低垂的衣袖上拍下,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你怎么没死里面?没死里面?” 每问一句,就打一下。 “娇……”李策嘴唇微动,克制着自己,面有愧色道,“对不起,让你担忧了。” “殿下!” 燕云打断了他们说话,急急道:“阎季德来了!” 阎季德带着三百兵马,从不远处奔来。流民吓得就要四散逃跑,而李策看向河道,神情冷峻。 “我的人,也该来了。” 的确来了。 山坡上,河道内,忽然响起千军万马般的呼喝声。 其实也没有千军,更没有万马,但那突然窜出的数百人,虽然穿着寻常百姓的衣袍,却肃整威武,带着精兵强将的锐气,向李策聚拢。 “保护百姓!” 他们大喊着,向阎季德带来的兵马压去。 这些人的手里没有大唐的制式武器,只有猎户的弓、耕户的锄、自制的长矛、不知哪里捡来的打狗棍。 可即便如此,却吓得禁军们不敢动弹。 “你们是什么人?”阎季德问。 “猎户!”他们答,“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伤害百姓?” “猎户?”阎季德冷笑道,“哪里会有这么多猎户?你们是楚王的私兵!楚王谋反!你们也是逆贼!” 他说着抽出刀,恶狠狠道:“既然如此,就让本将军,为大唐扫清孽障!” “慢!” 忽然有人在李策身边大声道:“阎统领!你污蔑楚王谋反,都不怕有人看到吗?高台上你自己砍自己,我看得一清二楚。” 阎季德看向叶娇,仔细辨认着,冷笑。 “你是叶武侯长吧,你和楚王那些事,三天两夜也说不清楚。没人相信你的口供。” 叶娇同样冷笑。 她抱臂站着,扬声道:“但是你敢杀这些百姓,我就能作证你滥杀无辜。是死是活,不如我们都到圣上面前去说。” “那如果,”阎季德大声道,“你活不到见圣上的时候呢?” 此言一出,禁军齐齐变色。 连叶娇都要杀吗?算作同党?怎么感觉阎将军今日有些不对? 但他们似乎没有违抗军令的借口。 不过正当此时,斜刺里忽然有一匹马,沿着那么狭窄的山路,直直冲进来。 马上的人显然听到了什么,扬声大笑。 他身穿西北军将军服,左手持缰右手握刀,身后还坐着一位蒙着面纱的姑娘。 这青年高大威武、英气逼人,裹挟着战场上才会有的凛冽,对阎季德说话。 “哪个挖好坟急着死的破落户,敢动我妹妹一根头发?” 叶娇张大嘴看着突然现身的叶长庚,激动地上前一步,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对李策道:“我哥来了!阎季德就交给他了。你现在给我站直,看着我,说一说生辰的事。你怎么,就只能活几个月了?” …… 第77章 天大地大,没有这件事儿大。 可眼前阎季德打算杀人灭口,李策的人势必要决一死战,流民到处乱跑,有些方向感不好的,绕山转了个圈,直接跑到禁军那里去了。 更何况突然出现的叶长庚,让事态的发展愈发不可控制。 这些事都需要李策解决,故而燕云心急火燎地为主人说话。 “小祖奶奶,”他躬身道,“能不能先顾顾眼前,别的事回去说?” “不行,”叶娇断然道,“眼前就是我在问,楚王得答。” 于是,同那日夜探京兆府被围一样,不管情势有多紧张,李策都先解答叶娇的疑虑。 “你说的那个生辰,”他正色道,“跟我知道的不太一样。” “如何不一样?”叶娇问,“我是从皇室牒册里看到的,一字不差。” “差了一个时辰,”李策蹙眉道,“我从小就知道的那个……寿数很短。所以到底哪个是对的,回去后还要查证。” 叶娇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趁着她还来不及再问什么,燕云连忙插话。 “殿下快看,叶将军要打阎季德了!” 不知道叶长庚和阎季德相互骂了些什么,叶长庚已经翻身下马,越过人山人海,要把阎季德就地拿下。 “禁军面前,岂容你一个小小的游骑将军放肆?” 阎季德立在原地,虽然身上带伤,神情却愈发阴冷坚定:“来呀!把这一帮反贼,尽数格杀!” 禁军应声上前,叶长庚大骂道:“反贼?你们这些禁军吃着朝廷的口粮,眼睛却像瞎了一般。这都看不出来吗?是阎季德要反了!本将军马匹上那位,便是吐蕃公主。你们是想自相残杀让外邦笑话,还是知错能改给本将军跪下?” 此时李策终于同叶娇说清楚,也迈步上前。 “几位将领想想,本王手中没有武器,只不过是从快要倒塌的山洞里逃出来罢了。既然说我谋反,我愿束手就擒,被押往京都受审。阎季德在怕什么,才非要灭口?” 李策扬声说话,流民和猎户纷纷让出一条路。 山路狭窄,他一袭黑衣,身姿笔挺,肩上的大氅随风拂动,气势逼人。 阎季德紧握刀柄,看着李策一步一步靠近。 再近些,他自己就可以除掉李策。 故而阎季德只是胡乱辩解道:“说我是为灭口,你有什么证据?” 事到如今,李策已有胜算。 他的人到了,叶长庚到了,就算打起来,也能把阎季德活捉,带回京城面圣。 但如果那样,必然会有死伤。 李策向阎季德走去,表面看来,似乎还想说动阎季德。 只是他刚刚离开猎户,走到距离阎季德一丈远的地方,阎季德忽然爆喝一声,举刀便朝李策砍来。 今日他和李策,只能活一个。 不过阎季德的刀还没有到,叶长庚便从侧面偷袭,“啪啪啪”数刀斩过,先拦刀,再砍人,最后一脚把阎季德踹趴下。 叶长庚同李策相视一笑。 他们一人为饵引阎季德离开禁军,一人上前偷袭,配合得天衣无缝。 “叶兄好功夫!”李策夸赞道。 “九郎好胆色!”叶长庚大笑。 禁军纷纷上前,叶长庚用刀抵住阎季德的脖子,冷声道:“他若死了,可不怪我。” 擒贼先擒王,禁军们本来就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只要抓住阎季德,一切就尘埃落定。 阎季德仍旧在挣扎:“你无故砍杀朝廷命官,死路一条。” “不……”斜刺里有个虚弱的声音道,“将军大人您,才是死路一条。” 山道上走来一个年轻的禁军。 他的身上满是血迹,脖子淤青,用树棍作拐杖支住地面,一步一步挪过来。 他的眼中满是恨意,看到阎季德被俘,露出一丝嘲笑。 禁军中有人认出这人,喊道:“陆水生,你怎么受伤了?” 陆水生看着阎季德道:“我受伤,全是因为阎将军。是他让我在官道刺杀楚王,是他让我诱骗流民穿上军服,是他命我在杨泉山埋下炸药,是他怕我泄密要杀我灭口。这些我都可以作证。” 阎季德难以置信地看着陆水生,因为趴在地上,狼狈意外地张嘴道:“你怎么还活着?” 陆水生靠在一棵树上,喘息着冷笑。 “因为卑职生在水边,从小学习闭气。将军您捂我口鼻的时间太短,下一次,记得要用刀。” 事到如今真相大白,禁军纷纷放下兵刃,跪地请罪。 “我等任凭楚王殿下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李策道,“你们把阎季德绑了,跟我一起,回京一趟吧。” 他说完找到被捆绑的青峰,为青峰解开绳索。 鼻青脸肿的青峰愧疚难安。 “还是让他又炸了一次。” “起码你阻止了最后一次。”李策安抚着他,转身寻找叶娇的踪迹。 叶娇正在同叶长庚说话,兄妹两人半年未见,一个眉飞色舞活蹦乱跳,一个稳重爽朗志得意满。 今日早些时候,皇帝收到阎季德上表的奏疏。 他说楚王李策带兵强抢兵符,已经被他关在山牢中,等候圣上示下。皇帝把奏疏看了两遍,才抬头道:“朕派小九去赈灾,他怎么跑去杨泉山了?” 高福偷瞄一眼奏折,露出比皇帝更加困惑的表情。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皇帝询问高福道。 向宦官询问政事,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事。高福惊恐跪地道:“奴婢不敢妄言。” “你且说说,”皇帝扬手,“朕恕你无罪。” 高福思忖再三,迷惑不解道:“奴婢见楚王那个身子,拿到兵符,难道还能带兵打仗吗?” “就是嘛!”皇帝的手在高福头上点了点,“朕的儿子朕心里有数。” 他说着站起身,再次把奏折看了一遍。 “这个阎季德……朕上回见京兆府搜出的密信,便疑心是他主使禁军搜罗情报。如今又闹这么一出……”皇帝把奏折重重放在御案上,沉声道,“来人,派一千禁军前往杨泉山,押回楚王,阎季德随行,回京作证。” 十万禁军还在阎季德手里,弄清楚真相之前,不能麻痹大意。 这件事很快传到五皇子赵王李璟耳中。 “李策?谋逆?” 他跳起来就要往外走,王府詹事拉住他,劝解道:“楚王住在我们府上,原本就已经说不清楚。殿下您切莫出面干涉,以免引火烧身啊。” “这可笑死个人了,”李璟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宁愿相信李策是女的,都不相信他敢谋逆。他是去杨泉山找流民的,本王去给他作证。” “去不得去不得!”王府詹事再次阻拦,“古往今来,谋逆者都是给自己找好冠冕堂皇的借口,才敢动手啊。再说了,晋王殿下离开前,曾特意嘱咐过殿下,莫要同楚王走得太近。殿下您都忘了?” 李璟白了王府詹事一眼。 “都是兄弟,什么近不近的。二哥就是读书太多读傻了。”他说完大步流星离去,连衣服都没有换。 李璟要进宫面圣,却在宫门口被挡回来。 “圣上有旨,召三公及内阁首辅觐见,其余人等一律回避。” 李璟深吸几口气。 完了,事儿闹大了。 三公里有两个都是走路喘气随时会升天的老头子,皇帝如果不是想杀掉重要的人,万不会劳动他们出面的。 禁军已经动身了,李璟不知该怎么办,在城内头脑崩溃神思混乱地转了几圈,还是出城了。 出城十里,遇到押解囚犯进京的禁军。 禁军军容肃整,几十人从李璟身边过去后,便是两匹大马拉着的一辆牢车。 木牢是临时做的,乱糟糟钉在一起,里面堆着些枯枝败叶,一个男人坐在马车里,头发乱蓬蓬披着,看不清脸。 李璟也没有仔细看那人的脸。 他已经忍不住开始掉泪了。 一面哭,一面跟着那辆囚车向前走,顺便从兜里往外掏东西。 先掏一个符文塞进去,抱怨道:“也不知道王迁山怎么就跑了,他一跑,咱们家就出事了。你拿这个避避邪,说不定还能逃过一死。” 又掏出一个油纸袋塞进去。 “里面是肉包子,还是光德坊那一家的。你吃饱了有力气,好好哄哄父皇。你不是最会装病求可怜那一套吗?对了,父皇稀罕叶家那个女魔头,你就说那女魔头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孩子不能没有爹。无论如何,先活下去……孩子……以后再怀……”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没留意队伍慢慢停下来。 一个声音在他身后道:“五哥,还有没有包子了?我饿了。” 李璟惊诧地扭头,见李策就站在他身后。 完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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