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 此时扩宽壕沟的兵士已经干完活儿,又放了许多荆棘在城墙下,再陆续退入城池。 城外便只剩下手无寸铁、无人守护的百姓。 严从铮只好扬声道:“那么,本官便以四品中大夫的身份,为这些百姓做保。” 尹世才在城墙上张了张嘴,看向远处。 他已隐约听到突厥人的厮杀,不出一个时辰,那些人或许便突破长城防线,攻到云州来了! 绝对不能开城门,说不定这附近,就混着突厥人。 “四品中大夫?”他说话终于不客气起来,“严大人你不会不知道,那是个散官吧?” 散官,没有实际职务,没有实权,也没有属地。 无职无权,也配在他这个刺史面前,为人作保? “你——”严从铮上前几步,手按利剑,狠狠盯着城墙上的人。 “你什么?”尹世才朝墙下重重吐了一口口水,“你们严氏悖德谋逆、欺辱圣上,圣上能原谅你,给你个散官吃俸禄,我不能!我还要守着云州城,跟突厥人决一死战!你来做什么?添乱吗?” 四周的百姓窃窃私语,严从铮如坠冰窟。 他并未觉得屈辱,因为尹世才说的都是真的。 他只是想起很久之前,李策同叶娇吵架,他向叶娇表白被拒。后来李策来了,在酒楼中,李策坦诚地说他的指挥使官职太小。 那个时候,严从铮不屑道:“我的梦想是离开京都,去江湖饮酒作诗、行侠仗义。” 李策没有奚落嘲笑他,而是缓缓道:“你问过她吗?她的梦想,是以一己之力,守护安国公府。” 这个世道,若想守护足够多的人,区区一个左威卫指挥使,远远不够。 一个四品文散官,也不够。 严从铮抬头看着高大坚硬的城墙,瞬时间觉得自己无比渺小。 权力真是可怕又复杂的东西,能腐蚀人心,也能守护九州。 严从铮那个一直在心中坚信和追求的东西,顷刻间轰然倒塌。 饮酒作诗、行侠仗义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吗? 真的是他一直以来,渴望拥有、可以为此放弃一切的自由吗? 如果是的话,他现在就可以抛下这些百姓,离开云州。 …… 第290章 外面剑拔弩张。 紧邻城门,高耸的望楼内,一个男子看着对峙双方,有些气愤,又有些着急。 “这个狗官!说什么害怕奸细,就是他自己太过无能、畏惧突厥!” 楚王的贴身随从青峰穿着随意买来的粗布衣服。简朴,却也能最大程度隐藏身份。 望楼内安置着一张窄床。床上躺着的男人轻声咳嗽,深邃的眼眸睁开,清冷中浮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深意。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上抬起,修长白皙。 青峰连忙上前,扶他起身。 “殿下要去管吗?” 李策看了一眼外面。 遇刺已有十日。虽然刺客布置的火药被客栈伙计察觉,在李策回房时巧妙暗示。但他们从后院逃出时,还是晚了一步,被炸飞的断木扎伤身体,血流如注。 李策趁势隐藏行踪,安养身体。 “再等等。”他下意识按了按腿上的伤口,站起身。 “等什么?快要打起来了。”青峰着急道。 “等着他自己琢磨明白,”李策的目光落在远处,道,“有时候痛苦,也是人生的老师。” 城墙上的旗帜一动不动,严从铮的身体却像灌入狂烈的暴风,卷走那些坍塌的梦想,只留下空空荡荡的他自己。 可以重新选择的,他自己。 是要独善其身的自由,还是要兼济天下的责任? 他的家族如何并不重要,他是谁的儿子也不重要,年少时做的梦已经实现过了,如今该问问,他自己到底是谁,想做什么。 严从铮觉得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他短暂人生的全部画面,在脑海中刹那间闪过。 可在围观百姓心中,被刺史嘲弄的男人只是略微低头,便再次开口说话。声音更响亮,姿态更从容,目光也更坚定。 “尹刺史,”他冷声道,“何必吹捧自己贬低别人呢?所谓众志成城,多出上百百姓守城,总好过你这位提不起刀剑的文官,独自站在城墙上。” 这句话戳中了尹世才的痛处。 大唐官员,向来是文官贬低武官,武官也看不上文官。但是文官会以自己能够骑射为荣,武官也会附庸风雅,挥毫泼墨。 偏偏尹世才手无缚鸡之力,而严从铮这个文散官,却曾手握数万禁军。 “就是!你会什么?还不是得靠河东道守军守城?” “你不让我们进去,就是在草菅人命!” 百姓吵吵嚷嚷,指着尹世才大骂起来。骂得他恼羞成怒,不知从哪里找到一面令旗,指着城下大叫道:“反了!你们反了!来人!来人!刁民干扰守城,若再不退开,就给我放箭!” 城墙上的守军一字排开,各个搭弓拉弦,瞄准城外百姓。 尹世才这才找回自己的官威。 “不敢动了吧?”他搓搓手,趾高气昂地看着严从铮,脸色却瞬间变了。 严从铮同样在搭弓射箭。 “嗖嗖嗖”三箭连发,尹世才惊慌后退,摔倒在地。 幸而那些箭并未射过来,而是钉在墙壁上。声音很大,不用看,也知道钉得很深。 “直娘贼!竟敢刺杀朝廷命官,下次本官再见到你,一定要杀了你祭旗——”尹世才破口大骂,然而话音未落,一个声音阴森森打断了他。 “尹刺史,你见到我了,现在就杀吗?” 尹世才僵在原地,看到两丈远的城墙上,严从铮不知怎么已经翻上来。 动作之快,宛如鬼魂。可那挺拔强壮的身体,又仿佛是戏文里的神兵鬼将。 箭! 他一定是用了那些钉在墙上的箭!用了什么功夫,攀爬而上。 这人太坏了,这不是在教突厥人怎么上墙攻城吗? “你,你要干什么?”尹世才假装镇定,却忍不住向士兵身后躲去。 “没什么?”严从铮施施然走来,唇角一抹张扬的笑意,“本官来教大人如何守城。” 尹世才挥舞双手,崩溃大喊:“谁要你教?谁给你的权力?谁敢保证你不是突厥的内应?” 那些士兵是不敢攻击严从铮的,毕竟他是朝廷命官。尹世才自己也不敢去打严从铮,那便等同送死。 好在他才是云州刺史,他可以找个由头,把严从铮关起来。 只是—— 斜刺里突然有个声音道:“本王,来给严大人这个权力吧。” 本,本王? 尹世才僵硬地转身,顿时魂飞魄散。 今日来的不是一个鬼,是两个! 他目瞪口呆,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楚王李策,脱口而出道:“你怎么……” 你怎么从坟里爬出来了? 不让你托梦,你大白天就出来了? 尹世才双腿瘫软站立不稳,扶着旗杆勉强站着,在明晃晃的日光下,使劲儿揉了揉眼。 揉得太厉害,仅剩的几根睫毛都被揉下来,迷住了眼睛。 子不语怪力乱神! “天啊!”他反应过来,大喊道,“谢天谢地,楚王殿下你,还活着啊?!” 幸亏还没有买棺材!省了一笔钱! 他颤颤悠悠走过去,恨不得跪在地上叩谢上天。 太好了!他的官位保住了! 只不过楚王的额头受了伤,身体看来也不太好,摇摇欲坠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能栽倒讹人。 严从铮同样上前几步,他没有像尹世才那般动作夸张,眼睛却已湿润。 果然!你果然是这样的人!你若倒霉到英年早逝,我会在你的坟前日日咒骂。 不过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远远地看着李策,只有紧绷的肩膀,传达出他的关切。 似乎受了伤,要不要紧? “本王活下来了,”李策道,“所以本王要保举严中大夫,担负云州防守的职责。” 中大夫,是严从铮如今的官职。 这官职从尹世才口中说出时,轻贱廉价,可此时从李策口中说出,却庄重珍贵。 朝廷的官职从来没有虚设的。 或上承秦汉,或由先祖审定,即便是散官,也不过是等合适时机,给予实职罢了。 在李策心中,没有官职大小、职务高低,只有才学深浅,是否能用。 尹世才看看李策,再扭头看严从铮,哑口无言。 他这是——被架空了? 未等尹世才答应或者拒绝,严从铮已经俯身施礼道:“下官决不辜负楚王殿下信任。” 这一声应诺郑重其事,是严从铮第一次,如此恳切地接受朝廷赐予的官职,如此急迫地,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他要守住云州城,守住城中的百姓。 “等,等等。”尹世才走近李策,盘算着怎么告严从铮的黑状,但李策打断他,下令道:“打开城门,本王要出城,那些百姓也需要进城。” 尹世才唯唯诺诺,陪着李策走下城楼。 城门打开,城外百姓感激涕零,拥挤着跑到城里来。进了城,又想起尚未答谢,便胡乱地跪在地上,向严从铮叩首。 “不要谢我,不要谢我,”严从铮有些激动,示意道,“要谢这位,这位是——” 李策拦下他的介绍,问道:“我能借你的马车吗?” “殿下要去哪里?” “城外。”李策的声音清澈决然。 城外? 此时人人都要躲进城,可他要去城外。 “我派燕云去借兵了,”李策解释道,“我们各有各的使命,你来守住云州城,我去给突厥人送份大礼。” 严从铮神情震动,不知不觉间,便握住了李策的手臂。 “你受伤了,让我去。” “不,”李策强调道,“我没把握守好云州,这里的百姓更重要。朝臣要各尽其才,江山才能稳固。” 他可不会搭弓射箭、翻上城墙,也没有训练过数万禁军,带着他们守护皇城。 他更擅长用人,擅长决断,擅长出其不意,给人致命一击。 李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他爬上严从铮的马车,便斜斜靠在车厢里,似乎连多说一句话,都没有力气。 严从铮放下车帘,有些担忧。 这个男人即便身体羸弱,那双眼睛却神采奕奕,似乎有诡谲的计谋,深藏其中。 马车已快速远去,不知他如何躲过迎面而来的突厥军队,去同援军汇合。 但严从铮猛然想起什么,抬了抬手,又无奈地放下,咧了咧嘴,想笑,又苦笑着摇头。 仿佛闯祸的孩子般,心里忐忑。 这可怎么好? 车厢里放着许多杂书,有一本,是那时他托说书人写的话本子。 那个故事的最后,叶娇与他双双把家还了。 李策如果看到,还不知道该怎么想。 半个时辰后,一本书册从车厢里被人掷出,掉落草丛。 马车向前走了几丈,青峰跳下来,又把那本书捡起来,点燃了,烧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这么着急赶路的时候,自己的主人为什么突然停下,让他烧掉一本书。 那书里写的什么啊? 想看。 …… 第291章 今日的朝堂很安静。 无人喧哗、无人争吵抓脸,就连一直喜欢偷摸吃东西的某位朝臣,也只是把胡饼掏出来,又依依不舍塞回去了。 国难临头,不吃也罢。 宰相和几位朝臣凑在一起低语,不用看,便知是兵部和户部的。 兵部掌选武官抵御外敌,户部划拨财赋,保证粮草充足。转眼便是秋季,如果战争迟迟不能结束,还要考虑冬衣和军械供给。 太子李璋侧坐御座,耐心地等他们商量。过了半晌,才询问道:“议好了吗?” 几位朝臣连忙散开,高举笏板回禀。 兵部尚书宋守节精神矍铄,身板比平时站得更直,浑然不惧道:“据报,突厥十五万大军南下,我河东道只有七万守军。虽敌众我寡,但行军大总管叶长庚曾跟随太子殿下在西北历练,河东道府兵兵强马壮,定能卫护我大唐江山。” 众人精神随之振奋。这个时候,稳定人心很重要。 户部尚书抱病告假,由户部侍郎崔汝毓代为回禀。 原户部侍郎严廉被诛后,圣上拔擢博陵崔氏子弟崔汝毓,由他接任户部侍郎。 崔汝毓三十来岁,科举入仕,相貌堂堂、为人谦和。他说话时总是先停顿一瞬,狭长的眼眸微微睁开,措辞严谨、滴水不漏。 “户部将全力以赴,力保河东道守军粮草供给。其他一应军需,只要太子殿下允准,户部必将竭力配合、不敢怠惰。” 李璋很满意。 这是他主政后的第一场战争,此战关乎他的威信,只能赢,不能输。 不过他刚要颔首,决定退朝,便听朝臣中有人冷笑一声。 “宋尚书说得真轻巧,”那人凉声道,“还请各位退朝后,莫要把突厥的兵力宣扬出去。不然河东道以七万守军对抗十五万敌军,百姓恐怕都要弃城逃跑了。” 谁啊? 说话这么难听。 朝臣纷纷看去,见到那人的脸,便也不奇怪了。 说话的是京兆府府尹刘砚。 他高举笏板,出列道:“臣请抽调河北道、河南道府兵,支援河东。” “不用刘府尹关心,”宋守节呛声道,“兵部早有对策,只是调兵乃军机大事,不可宣之于朝堂。” 刘砚放下笏板冷笑一声:“最好是有对策,不是对付,到最后朝堂对骂,也只能说句对不起。” 宋守节脸色僵硬,气鼓鼓地看一眼兵部侍郎姜敏。 姜敏会意,道:“刘府尹请安心,即便突厥打到长安,我兵部也会各个披甲上阵,保护府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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