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相日理万机、位高权重,平日见到李璟,只需简单施礼。今日这礼节很重,重得李璟不得不回礼。 可他刚刚抬头,宰相便跑了。 李璟也想跟着跑,但他看到一个人。 贤妃娘娘正快步走上台阶。 数日不见,她丰润美丽的脸颊消瘦得厉害,身边也不再有宫妃嬷嬷簇拥,但她仍精心梳着发髻,仍按品大妆,虽然眼中也有惊慌,却无畏惧之色。 李璟的泪水夺眶而出。 “娘娘,”他下阶相迎,道,“您快想想办法,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贤妃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这些日子焦心得很。 “圣上怎么样了?”她问,“长公主那里有消息吗?” 李璟疑惑道:“姑母在宫里吗?” 贤妃曾管理后宫,如今即便被太子夺去权柄,消息也比李璟灵通。 “请长公主来。”贤妃道。 话音刚落,长公主李娴雅便带着一人,匆匆赶过来。 这是李璟第一次见到天照。 天照对李璟施礼,跟着长公主进殿,跪在皇帝床前,低声道:“圣上,出事了。” 皇帝的手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刹那间,李璟目瞪口呆。 他看看天照,看看皇帝,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大张着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对着天照感激涕零地下拜。 “活神仙,活神仙,本王给你磕头,谢谢你救醒父皇。” 天照吓得跳起来。 高福慌忙拉住跪下的李璟,同他讲:“圣上是中了毒,解毒后需要静养而已。” 与其说是中毒,不如说是皇帝和高福一起,演的一场戏。 贤妃一直怀疑太医署熬的药有毒,所以每日都亲自另熬一份,喂给皇帝。 但皇帝认为,拔本塞源、刮骨去毒,比如履薄冰、小心防范更重要。 有没有毒,试一试就知道了。 他当然没有亲自吃药。皇帝把林奉御宣来,鉴别出药里都有什么,然后按照中毒性状,昏迷过去。 当天,太医署便有了动静。 审讯的事情交给长公主,她胆大心细,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唤走太医署许多人,仔细查问。 除了肃清宫闱,皇帝还惦念另一件事:太子将会如何。 这也是皇帝对太子的,最后一次考验。 听说皇帝是中毒,听说毒已经解了,且看皇帝的样子,似乎已经醒了很久,李璟慌不择路挤开天照,跪在皇帝床头,扯着皇帝的衣袖,便大哭起来。 他一面哭一面埋怨。 “父皇您怎么不告诉儿臣呢?害儿臣担忧难过,以为您醒不来了。”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垂着头认错道:“儿臣昨晚抱怨您偏心太子,儿臣是无心的,父皇您别生气。” 旋即他突然警醒,想起最重要的事,紧握皇帝的手臂:“父皇!快救救小九!救救叶娇啊!” “说吧,出什么事了?”皇帝被聒噪得想塞上耳朵。 其实有许多事,他已经知道了。 只是今日的事,令他震惊,令他失望,令他心痛,更令他心灰意冷。 他震惊太子以安国公府全族性命,逼迫朝廷臣子;他震惊整个朱雀大道,写满太子罪状;他震惊那罪状里,竟有活埋百姓。 皇帝捂住胸口,险些无法呼吸。 他还失望。 他失望太子三师,没有阻拦太子;他失望禁军有一半,都听从太子调遣;他失望自己用心培养的储君,竟成了这般模样。 皇帝的心缩成一团,血液在身体内奔流而过,却似乎绕过了心脏。他的心皱缩成一团,憋闷疼痛。 他心灰意冷,是因为民意。 民意沸腾、民心向背,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如何还能即位为帝? 太子的仁德是假装的,他的孝心也是假装的,可自己这些年想要把江山托付给他的心意,何曾有假?自己教他说话,教他理政,教他圣人之道,历练他、偏爱他,可如今他的回报,竟是这样!竟是这样? 皇帝悲呼出声:“真心对待,反遭践踏!用心良苦,一败涂地!这是朝廷的耻辱,是我李氏皇族的耻辱!” 他用手捶床,神色崩溃。 李璟连忙扶住皇帝,劝道:“父皇您先别晕,您先救小九啊!太子派人去抓他了!” 救完小九,再晕不迟。 皇帝手指颤抖,把虎符递给天照。 “那旗子,”他摇头道,“想必都是小九布下的。不去救他,他今日必死。” 太子的心肠如何,做父亲的最清楚。 以前他们兄弟尚能虚与委蛇,如今拔刀见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的儿子们,终究是同室操戈、刀兵相向了。 天照疾奔而去,长公主和贤妃娘娘也向皇帝靠拢过来。她们一人扶住皇帝后背,一人为皇帝端来参茶,关切紧张,纷纷询问。 而皇帝只是道:“长公主问得怎么样了?下毒的,是他的人吗?” 皇帝的声音很低,却仍能听出细微的颤抖。 仿佛结果很重要,却害怕知道。 下毒的人是李璋吗? 他这个儿子,还要心思歹毒、欺君犯上到什么程度? 他可知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到现如今,仍然不舍得杀他吗? 长公主李娴雅的眼神一瞬间暗淡下去。 “皇兄,还是先养好身体吧。” 皇帝这一年来缠绵病榻,要么是真病,要么是装病,真需要养好上朝了。他还年轻,还有许多光景。 皇室要重拾威望,朝廷也要抖擞精神。 “你说!”皇帝深吸一口气,催促道。 李娴雅想了想,叹息道:“不算太子的人,是以前禁军统领阎季德的女儿阎寄雪。宫里原先有个太医署的宫婢,是阎季德收养后送入宫中的,听从阎季雪的安排,给皇兄的汤药里,混入了与药理相悖的药材。因为是药材,所以测不出毒。” 但是吃多了,积累到一定程度,必然在某一日暴病而亡。 李娴雅询问出的下毒手法,同林奉御查到的一致。 “不是太子的人?”皇帝额头青筋暴起,他突然挣扎着想要起身,冷笑道,“阎寄雪,不正是他的人吗?” “拟诏!”皇帝转头看向高福,“去给朕拟诏!” “圣上,”高福跪地道,“玉玺在前朝,不在此处!” “没有玉玺,朕还有尚方斩马剑,”皇帝眼中落下泪水,“朕还有‘如朕亲临’金牌,朕……”他说不下去,目光落在李璟身上,抬袖指着他,道,“你去!处死他!给百姓一个交代,给朝臣一个交代,给大唐江山,一个交代!” 真正让李璟痛哭流涕的,是他最终抱着斩马剑,走出大明宫,要去处死他的哥哥。 他知道,他的二哥,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二哥了。 二哥他贪恋权势、步步为营、欲壑难填、心狠手辣,终于走到今日这个境地。 可那是他的二哥。 那是他从小到大,敬重的、依赖的、急切想要多一点陪伴的,二哥啊。 自从想到二哥会同小九决裂,他就在担忧这一天,害怕这一天。 如果天无公道,他可能会在小九坟前撞死自己。 可如今天有公道,他竟要亲手去杀他的哥哥。 李璟希望自己的马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可他还是出现在宽阔的朱雀大道上。 走在去杀死亲兄弟的路上。 …… 第419章 朱雀大道十里长,旗帜上飘扬着太子的罪状。 一桩桩一件件,杀之不足以平民愤。 但是上面不会写他们兄弟间的往事。 不会写二哥小时候志向远大,不会写二哥把自己的护卫送给他用,不会写二哥十四岁生辰,跪在湖边淘洗沾满血的玉环。 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让他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神厌鬼憎、万人唾骂。 这条路太短,短得李璟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做,便看到了太子亲军,看到被那些亲军围起来的叶娇,看到奋力挣扎的叶长庚,看到站在人群中间,望过来的太子李璋。 他的二哥。 二哥的手臂受伤了,怎么不包扎? 二哥手握滴血的刀,还有谁受伤了? “你怎么来了?”李璋问。 李璟不是自己来的。 他带两百北衙禁军,穿戴甲胄,手握弩弓,腰佩长刀。 北衙禁军只效忠皇帝,如今,受赵王李璟指挥。 “列……”李璟的声音有些颤抖,“列阵。” “阵”字很低,几乎听不清楚。 “啪!”地一声,两百禁军呈半圆形散开,内外五层。内两层单膝跪地立盾,外三层持弩,对准太子。 只要李璟一声令下,李璋就会被射成刺猬,命丧当场。 “为什么?”李璋震惊愤怒,“你疯了?” 他知道李璟向着李策,但再怎么样,也不该在此时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背叛自己。 李璟,是他的亲弟弟。 “我没有疯,”李璟看着跪在地上的朝臣,声音突然变大,喊道,“父皇醒了!父皇醒了!” 朝臣震惊抬头,确认这个消息,一瞬间哭出声音,连连叩头。 “感谢上苍,圣上醒了!” “天佑大唐!圣上醒了!” 圣上醒了,就可以稳定局势、另择贤明。圣上醒了,必能澄清玉宇、天下太平。 李璟不敢说皇帝是装病,但他觉得,这些朝臣跟他一样惨。 他们不知道皇帝的情况,他们会以为太子将要即位。在这种情况下,若能遵从本心同太子对抗,实在太难。 这一次后,又要有多少人,被问责下狱、流放处死呢? 李璟心中不忍,但他更不忍心的,是处死太子。 “父皇有旨。”李璟慢慢举起手中的尚方斩马剑,不等众人跪下去,便宣旨道,“太子李璋,性识庸暗、长恶不悛,致朝政晦暗、苍生涂地,今遣赵王李璟,立斩太子,以正社稷、以慰百姓,以安天下民心……” 口谕不长,李璟只记住这几句。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不敢去注视李璋的眼睛。而李璋后退一步,圆睁的眼睛里蓄积质疑和疯狂。 “父皇不可能醒的……”他喃喃道,又突然拔高声音,“父皇绝不会杀我,绝不会!” 李璋举起刀对准李璟,这动作惊得北衙禁军用盾牌护住李璟,他又抬头看天,展开双臂大笑:“绝不可能!父皇不可能杀我!因为李策的举告,因为这些诋毁,他就要杀我吗?我是太子!不审而杀,怎能服众,怎能向天下人交代?你假传圣旨!赵王李璟!你竟敢假传圣旨!来人!” 他大喝一声,围在他身边的南衙禁军和太子亲军,齐齐应声。 没有人亲眼看到皇帝醒来。 没有人相信皇帝会杀他。 他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赵王李璟谋逆,”李璋道,“随本宫杀入皇宫,救驾!” 朝臣震惊抬头,李璋已翻身上马。 北衙禁军看向李璟,等他号令。但李璟心乱如麻,油煎火燎,张了张嘴,却喊不出“放箭”二字。 李璟知道,他拦不住。 因为他不忍拦。 拦他就要杀他。 要不然,就到宫里去,让李璋向皇帝解释,说不定父皇见到了他,就不舍得杀他,只是废为庶人。 可他会不会孤注一掷,又做别的疯事? 眼看太子就要带人冲过来,李璟从盾牌内挤出去,张开双臂,要用自己的身体去拦。 而太子并未停马。 黑色的战马高扬蹄脚,向李璟撞来。 一支从远处射来的箭,逼停了李璋。 他急急勒马,马匹扬起蹄脚,又重重落下,下坠的马蹄擦着李璟的衣角,险些踩在他身上。 “对不住,射偏了。”远处有人沮丧地喊。 重重的脚步声,黑红相间的制服,一眼望不到头的卫士。 远处来了许多人。 看制服,是李璋控制的南衙禁军。 李璋心内一喜,脸色又再次惨白。 禁军最前面,有些失望地放下弓弩的人,是白羡鱼。 后面,另一种服色的,是皇帝的北衙禁军。 而被这些禁军簇拥着,拱卫着,骑马跟在白羡鱼身后的人,单手控缰,微微抬头。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李璋的目光是愤怒的、仇恨的、恨不得食肉寝皮的。 而李策的目光,是淡漠的、疏离的、冰凉的,像是已经掌控一切的神灵,带着上天的旨意,缓缓而降。 可他又是悲悯的,关切的,难过的。 他的目光掠过李璋,似乎这人已不是他的对手。 他的目光注视叶娇,有些担忧,又有些热切,甚至胯下的马都快了几步,越过白羡鱼。 李璋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杵在这里,他们就要不顾廉耻地,在长安城当街拥抱。 “白羡鱼,”李璋也故意忽视李策,问道,“你也反了吗?白泛兮呢?” “下官没有反,”白羡鱼仰头道,“下官只是做了公道事。” “公道事?”李璋嗤之以鼻,“何为公道?抢夺禁军兵权,便是正确吗?” “大唐律法是公道,”白羡鱼反驳,“高宗命长孙无忌编纂《唐律》,受财枉法,一尺杖一百,一匹加一等,太子您受财金银无数,如何判罚?谋杀人命,不分首从,皆判斩刑,太子您坑杀百姓,如何判罚?《唐律》有笞、杖、徒、流、死五刑,太子您今有一死,是天恩浩荡!” 李璋咬牙冷笑。 白羡鱼口齿伶俐,其实不过是背叛二字罢了。 他也背叛了自己,同李璨一样。 “你们是什么身份?”李璋道,“也敢说天恩浩荡?也敢审问本宫?” “所以,”白羡鱼抬手指向身后,“我们带来了能审问殿下的人。” 能审问太子的人,除了皇帝,便是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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