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长公主的女儿舒文如今正在孝期,是不能出门的。 要见人,只能请人到府上来。但这里不久前才办过丧事,不是关系特别亲密的,轻易也不会登门。 叶娇怀疑自己在人家门口晃荡太久了,才惹得舒文以为她有事要办。 把马绳丢给门房,叶娇在丫头的引路下,见到舒文。 她倒不是为了叙话,是为了让叶娇帮忙送东西。 给严从铮。 …… 第69章 叶娇跪坐在凭几前,双手托着下巴,胳膊支着桌案,有些懵懂地歪着头。 “什么东西啊?” 她头上的钗环轻轻晃动,一串晶莹圆润的珍珠垂在脸颊上,点缀得面容异常瑰丽。 舒文跪坐在叶娇对面,身穿裹肩白色襦裙,裙裾下摆绣着许多椿树枝叶。 庄子以上古大椿代表长寿,人们便也用椿树的枝叶表达对父亲的思念。 舒文递给叶娇一张银票,解释道:“先父在世时,原本已受命到甘州赈灾。但他还没有出发,就摔伤休养了。中秋家宴那日,先父听说赈灾不力,甘州有百姓甚至离籍流浪,便觉得内疚不安,难过了许久。” 所以虽然驸马爷已经去世,但舒文为了告慰父亲在天之灵,把她攒的银票拿出来,请叶娇转交给严从铮。 严从铮的父亲是户部员外郎,正在负责赈灾的事。 舒文说,她在守孝,不能出门。这些银票代表她的心意,只要用来赈灾,做什么都可以。当然,最好严副统领能亲自安排,她会更放心。 听着舒文慢慢诉说,叶娇渐渐坐直了身子,肃然起敬。 她看一眼银票的数额,足足两百两。 “好,”叶娇把银票收起来,“这个腿儿,我跑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舒文说还有一样东西请她转交。 是一本厚厚的书卷。 “这是皇室牒册,”舒文郑重道,“由宗正寺管理。先父故去时,官员把牒册送过来,要重新修纂长公主府亲眷族谱。母亲没有空,我抽空核对过。也劳烦叶小姐送去。” 驸马爷过世,当然是需要在族谱上标注的。 “宗正寺怎么走?”叶娇还不太清楚各个衙门的位置,“在太常寺那边吗?” “这个容易,”舒文道,“你路过赵王府时,请九哥带你一起去,就好了。太常寺下辖负责陵墓的诸陵署,九哥跟他们很熟。” 这怎么送东西还得拐弯找人呢? 叶娇抱着牒册点头,忽然又觉出什么不对来。 “舒小姐,”她逐渐清醒警觉道,“你知道严指挥使晋升副统领的事了?” 看来舒文虽然在守丧,消息却很灵通。 “知道。”她露出一丝笑。 “那你肯定也知道我跟李策闹掰了吧?”叶娇把牒册丢给她,“你这是试探我们有没有和好吧?” 舒文讪讪地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我……”她嗫嚅道,细长的瑞凤眼紧张地四处看看,唯恐叶娇生气,又不太擅长掩饰心思。 叶娇哼了一声,迈步向外走去。 皇族的心眼都太多了,多得像一百年不洗澡后身上长的跳蚤。 舒文着急地追上去,追到院子里,才拉住叶娇的衣袖。 叶娇猛然回头,气极的样子吓得舒文又松开手。她脸颊羞红,小声道:“其实……其实我不光想试探你和九哥。” “你还想怎样?”叶娇气嘟嘟地问。 她是心思简单的人,不喜欢玩弄心机。 “我还想,”舒文小心翼翼道,“还想让你察觉,我喜欢……喜欢……” “你可以喜欢李策,”叶娇道,“反正我是不要他了。” 你们俩王八配绿豆,势均力敌、棋逢对手,婚后生个孩子像莲藕,心眼儿更多。 “不是!”舒文摇着头,眼中充满泪水,“我喜欢严……严!” 她羞得连姓名都说不全。 “严从铮啊?” 叶娇立刻眉开眼笑,仿佛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被利用的愤怒没有了,气也烟消云散,开始为舒文想办法。 “你怎么不早说?我和李策的事你不要管了,严从铮那里,只送银票吗?要不要送点好吃的?写信吧?情意绵绵那种,如果暂时写不出来,可以抄《诗经》,里面有很多。” 舒文示意她声音小些,拘谨地攥着手帕道:“我听说他喜欢你。” 所以才让她去送银票,想让她知难而退吗? 叶娇看着舒文,又有点恨铁不成钢。 “我和严从铮只是朋友。你要是喜欢他,就赶紧下手!别被别人抢了去!” 严从铮长得好,脾气好,年纪轻轻青云直上,抢手得很。 舒文看着叶娇,露出感动的神情。 几刻钟后,叶娇来到禁军衙门,把银票和信件交给严从铮,不等他说什么,便往外走。 严从铮却并不急着读信。他把那些东西放在桌案上,跟着叶娇走出官衙。 “不用送了,”叶娇负手走路,看起来娇俏可人,“副统领肯定很忙吧。” “嗯,”严从铮道,“今日早朝,圣上因为甘州流民的事大发雷霆,先是责骂了家父,又让楚王殿下负责此事。” 叶娇停下脚步,抬头看他。 “今日你们怎么都喜欢提他呢?”她露出不解的神情,“楚王是谁,李策是谁?还不如跟我说说西市又开了什么食肆。哦,也不用你说了,我天天在那里逛着呢。” 还是带薪逛街,想起来就觉得占了朝廷大便宜。 严从铮闻言爽朗地笑了。 “好,开了什么店,随后请我吃。” “成,”叶娇对他眨眨眼,“记得带上舒文小姐哦。” 她特地说了舒文的全名,免得严从铮带上别的姓舒的。 严从铮含笑不语,叶娇挥挥手,人已经走了。 接下来去宗正寺,应该就在太常寺官衙里。 宗正寺掌皇九族六亲之属籍,李姓皇室凡生育子女,都要及时申报宗正寺,以便编入谱牒中。 牒册是吧? 叶娇瞅了瞅怀里包裹严实的卷册,轻轻抽开一根麻绳,又连忙松手,装作若无其事坐回马车。 想看。 百爪挠心般想看。 她索性闭上眼睛,三两下抽开麻绳,解开裹布,翻开其中一页,迅速地看了一眼。 映入眼帘的是李璟的名字。 对李璟没兴趣。 李璟排行第五,那往后翻几页,就是李策了吧? 为什么要看李策?他是谁啊? 叶娇翻了个白眼,又把卷册合住。马车吱吱呀呀向前,转眼就要到太常寺官衙门口。 罢了!关注一下死敌,也蛮好嘛。 叶娇仔细向后翻,翻到李策那一页。 因为李策尚未婚娶,属于他的谱牒很干净,只记录了他的生母和生辰。 叶娇迅速在心中记下那列字。 “壬午年辛亥月丁亥日戌时三刻。” 很好记嘛,这不就可以交给王迁山合婚了? 呸!才不跟他合。 叶娇把牒册重重盖住,捆绑结实,送交宗正寺。 阎季德带领的十万禁军,驻扎在长安城北百里处的杨泉山。 每年秋天,禁军都会抽出精锐,在杨泉山以南平坦区域操练。大唐以武立国,圣上常常担心太平的日子久了,军队会懈怠软弱。 已是秋末,阎季德却仍穿着单衣,站在操练场北边的平台上,看着队列整齐的士兵。 下属陪在他身边,恭维道:“今年统领大人亲自督训,效果比往年好上不少。看我大唐禁军,军威浩荡!勇猛无敌!” 阎季德谨慎地笑笑,没有说话。 其实不是他想待得久,是因为京都已经容不下他。 田迎雨死了,不知道皇帝掌握了多少证据。 但阎季德知道,提拔严从铮,就是对他的震慑。他仔细查过,田迎雨死亡前后,严从铮跟李策走得很近。 “你刚从京都回来,”阎季德道,“我听说,赈灾的事,圣上交给楚王了?” “是啊,”下属道,“那些流民可得好好管管,昨日末将抓住一个,竟然敢偷吃咱禁军的马料。” 虽然是给马吃的,但里面能拣出粟豆之类的谷物。对于快要饿死的流民来说,暂时也能活命。 地震后甘州房倒屋塌,为了重新建房,许多人变卖庄稼田地。结果房子还没有建好,就饿得脱籍乞讨,四处奔走了。 阎季德的唇角浮现一丝笑,仿佛一件大事将要解决。 “不要再抓流民,”他的手指触摸刀柄,“吃几袋马料算什么?要让他们吃,让他们知道,来杨泉山,能活命。” 李策…… 阎季德看着大唐十万禁军,在心中念叨这个名字。 田迎雨,是你杀的吧?七年了,你怎么这会儿,才想起要报仇呢? 出城的马车被武侯拦住。 李策坐在马车内,并不惊慌。 他掀开车帘,见随从青峰已经把出城文书递给前面身穿红衣的武侯长。 “城门已经关了,”叶娇对青峰笑笑,“贵主人虽然有户部的批文,但是想要出去,还是等明日吧。” “武侯长,武侯长,”青峰跟在叶娇身后求情,“您就让我们出去吧。” 不要公报私仇好吗? “主要是,”叶娇犹豫道,“城内近日有大盗出没,本武侯长担心,他会把赃物藏在你们主人马车里。” 青峰苦着脸看向李策。 要命了啊主人,都是你惹的祸。 “担心有赃物,”李策扬声道,“武侯长可以搜。” 他放下手中的书,坐在马车内,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叶娇点头,几个武侯立刻上前,把马车上上下下搜了一遍,无功而返。 “你们搜楚王殿下了吗?”叶娇斥问道,“人的衣袖里,衣服夹层里,是能藏很多东西的。” 没有,不敢。 武侯们面面相觑,无声退后一步。 “你们不敢,我敢。”叶娇迈进马车,车帘在她身后落下。 逼仄的车厢中,她看着李策,声音清亮没有感情。 “你是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 第70章 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句话吓到,李策的手离开车窗,窗帘落下,马车内的光线陡然变暗,让他们之间的氛围,莫名有些暧昧。 叶娇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那一双咄咄逼人的桃花眼盯着李策,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用眼神催促他配合检查。 “叶武侯长,”李策抬头看着叶娇,有些无奈道,“本王并未听说京中有大盗出没。不知道这贼人叫什么名字,偷了什么东西。” 他席地而坐含笑说话,虽然散漫自在,却因为脊背挺直、面容俊雅,自有一种超然绝世的风范。 仿佛李策不是坐在马车里,而是在某个夕阳西照的林中溪边。远处瀑布倾泻,近处流水潺潺,俊美的青年人手握书卷,在薄雾中微微蹙眉。就算是路过的麋鹿,都不忍打破这美妙的画卷。 但叶娇才不会吃美男子这一套。 她想都没想,回答道:“贼人名叫张三李四,偷的五花马千金裘,你到底脱不脱?” 她一面说,一面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气势凌人。马车内空间小,大刀施展不开,匕首的确更合适。 显然,来的不是麋鹿,是野狐狸。 李策看着叶娇,忍不住想笑。 张三李四…… 五花马…… 连编瞎话都这么有趣的吗?还是这么有趣。 李策决定不再反抗,就任叶娇搜过,好早早赶路。 他先解开黑色大氅的系带,把大氅提在手中晃了晃,示意里面没有藏东西,丢到一边。 再解开腰间革带,革带上系着的鹿形玉坠和桃形金块撞在一起,叮咣作响。轻轻放下革带,墨色的斜领衣襟松开,露出里面的红色中衣。 黑色和红色的搭配,含蓄中裹着热烈,像一团拼命燃烧的火焰。因为领口敞开,他的锁骨和胸口露出来,虽然消瘦,骨骼的走向却很有力量。 像嶙峋的山石,迎风的松。 “还要搜吗?”李策张开手臂,摆动衣袖。 衣袖晃荡的幅度很大,里面显然没有东西。 “脱下来,”叶娇道,“我自己搜。” 她盯着他的动作,咬紧嘴唇,强撑着某种气场,不放过眼前的男人。 李策脱下外衣,递给叶娇。 叶娇伸手去接,手指刚捏到外套,李策已经松开。叶娇下意识向前弯腰探手,衣服坠落,她也失去平衡站立不稳,摔下去。 叶娇手里还拿着匕首。 惊慌中,她只来得及把匕首丢掉,以免在李策身上扎出一个血窟窿。 匕首的寒光在车厢中分外刺目,李策却没有躲开,他的双手向上伸出,接住了扑向自己的女人。 叶娇仍然是火热的,又热又柔软。 剧烈的撞击让他们的身子贴在一起,她的唇瓣擦过李策的脖颈,螓首埋进他怀里。她的双膝抵住他瘦长的腿,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 李策躺在地上,拘谨又担忧地开口。 “叶娇……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像是从温泉池子里冒出来的,咕嘟咕嘟,模糊不清。 “我疼……还有……”叶娇闷声道,“我的右手在你的衣服里。” 摔倒时她的手顺着李策敞开的衣领插进去,此时正紧贴他胸部的肌肤。那里很结实,微凉的皮肤被她紧紧按着,能感觉到肌肉下的肋骨。而手心正中有些鼓鼓的东西,是什么? “叶武侯长,”李策的声音幽幽地从头顶传来,“你们武侯铺搜人,每个都是这么搜的吗?” 都压在身上,手指摸着肉,占一遍便宜。 “才不是!” 叶娇猛然抬头,头顶磕碰到李策的下巴。她短促地吸一口气,手指像被烫伤般从李策衣服内抽出,人也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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