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严从铮再次探下身子,可窄小的窗子卡住了他的肩膀。他拼命向下伸长胳膊,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拉住了他。 下意识地,严从铮猛然回头,同时刺出了手中的匕首。 匕首去势凶猛,击退敌人,他已经翻身而起,要拼命厮打,身子却骤然僵住。 月光下站着一个人。 身材高挑瘦削、玄衣如墨,头发高高束起,脸隐没在暗处,只露出一双锐利清冷的眼睛。 这人的目光从来是冷的、疏离的,甚至对严从铮带着敌意。可今日,他的目光中竟有一丝关切。 李策。 严从铮如遭雷击,身体震颤。 他怎么来了?是林镜告诉他自己跑了?他来阻止自己劫狱吗? “你快走!”严从铮压低声音说道。 李策没有言语,只是向他伸出手,像严从铮向李北辰伸出手那样,带着关切和担忧,低声道:“走。” “我要……”严从铮开口。 “你要救李北辰,我知道。”李策道,“你信我,今日不光你想救他。” 严从铮面露狐疑,上前一步,摇头道:“这件事你不要管,叶娇也不要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他的情绪中有害怕对方被连累的担忧,还有面对心上人的丈夫,那种突如其来的固执和愠恼。 李策握住了严从铮的手腕。 或许是身体羸弱的缘故,李策的力度并不大。可他只是轻轻一握,却仿佛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让严从铮跟着他挪了一步。 “从他们把火箭射入严府时,”李策道,“这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皇帝知道叶娇的人在看着严府,严从铮如果跑了,就跟楚王府脱不了干系。 “劫囚是更大的罪过。”严从铮急道。 李策已把他拉到远处高墙下,站在漆黑的阴影中,凉声道:“所以这更大的罪过,让别人来做。” “可——”严从铮疑惑地开口,与此同时,“轰”地一声巨响,地面巨震,远处的天牢腾起一股土尘,土尘散去后,有一处燃起火焰。 天牢内外顿时乱作一团。 “墙塌了!墙塌了!” “走水了!走水了!” “有人逃出来了,快抓人!” …… 狱吏和守卫忙成一团,果然有人从塌落的缺口向外逃去。 “怎么回事?”严从铮扭头看向李策,震惊道。 “快走!”李策向外走去,严从铮犹豫片刻,也跟着他。不知为何,远处忙乱嘈杂,李策却能找出一条安静的道路,并且有人给他们留了门。 从容前行,如同有人清道。 严从铮心神震动。 他是偷溜进来的,可李策竟能光明正大带他走出去。 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不起眼的楚王,竟把大理寺收入麾下? 他们刚到门外,找到躲避之处,便听到杂乱的马蹄声向长街聚集,有人高举火把,大喝道:“大理寺有令!抓囚徒!反抗者就地格杀!” 也有人从天牢冲出来,急急地禀报。 “魏王跑了,李北辰不知所踪!” “是谁劫狱?”前来支援的兵丁询问。 远远地,严从铮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刚才那个是栽赃,不过现在是你劫狱了。”李策道,同时嘱咐严从铮,“蒙上脸,北院墙外有马,你找到李北辰,必有人追击,到曲江池去,别的就看天意。” “曲江池?”严从铮问。 “叶娇在那里。”李策道,“如果你相信她,就到那里去。”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散淡的笑,“我要去吃酒了,恕不奉陪。” 天牢大开,数百囚徒冲出去,在拼死一搏和原地等死中选择了前者。 吵闹的声音响彻半条街,在略微安静的某处,宰相之子傅明烛仰头喝下一壶水。 他的喉咙很干、嗓子沙哑,必须不断喝水,才能正常说话。 “严从铮得手了吗?”抹干唇角的水渍,他问道。 “那孩子混在人群中,”部下道,“咱们的人故意放水,没追那么急。他只要眼睛不瞎,就能找到。” 这名部下三十来岁,国字脸,穿着大理寺狱卒的衣服,那衣服不太合身,有些宽大。他说话时总垂着头,似乎在躲闪别人的审视。 “太不容易了。”傅明烛叹了口气,对那部下道,“今日咱们放火让他有机会逃命,眼见他翻进天牢,竟然没有得手。那断袖说得对,还得炸开个口子帮帮他。” “断袖?”部下蹙眉不解。 傅明烛揽住部下的肩膀,向外走去:“六皇子是个断袖,你不知道吗?就是他举荐的你,说你是藏在兵部的鲁氏余孽,必能为我所用。” 那部下脸色僵硬,站住脚,道:“傅公子……” 傅明烛坦然道:“咱们动用了火药,总得给圣上一个交代吧。严从铮可没有火药。圣上查一查,就知道是你帮的忙,炸完天牢,畏罪自杀。事情就说得过去,也能把我们撇干净。” 部下意识到傅明烛的杀意,探手拔刀,却已经来不及。傅明烛紧紧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难以躲避,同时把一柄刀刺入他的肚子。 “呲——” 血液漏出身体,紧绷的肌肉顿时松软,部下瞪圆眼睛,双手握住那把刀,想往外面拔。傅明烛却抓紧他的手,刺深一寸。 “这是做好事,”傅明烛的唇角扬起,“你是鲁家人,小时候被送养出去了。就算我不来找你,你也希望能为鲁家做点事吧?” 部下栽倒在地,痛苦地蜷缩身体,缓慢抽搐。他睁着眼,看到傅明烛蓝色的衣袍下摆在自己脸前擦过,许多随从跟着傅明烛出去了,最后一个蹲在他面前,等他彻底断气。 “父王跑不动了!你……”魏王李琛喘着气,手扶墙壁弯下腰,指着前面挥手,“你跑,往前跑,藏起来!” 许多人从他们身边跑过,没人想拉李琛一把。 李北辰仍然死死地攥着李琛的手臂。 “父王……”他哀哀地叫,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琛终于动怒。 “滚!你滚!给老子滚开!”他挥开李北辰的手,整个人向下坠去,脸上表情扭曲,几分癫狂,几分渴望。 身后传来马蹄声。 是追杀他们的卫士到了吗? 李琛扭头,见一匹马闪电般掠来,马上的人弯下腰,探手抓住李北辰,把他抓上马背。 “辰儿!”李琛已站不起身子,只攥住了李北辰的短靴,抬头仰望马上的男子。 “严……”他惊讶道。 尽管对方戴着面罩,他还是认出了严从铮的体型和眼睛。 狱丞说严从铮已经免于死罪,说他被皇帝任命为文官,等同升职。 他怎么还回到这里,劫狱救自己的儿子? “放手。”严从铮高高扬起马鞭,重重打在骏马身上,也打在李琛身上。 马儿吃痛,嘶鸣一声向前奔去。 李琛被带倒在地,手中仍攥着那只靴子。 他趴在地上,泪水涌出眼眶,流血的额头紧紧抵着地砖,哭号起来。 追击而来的卫士按住他的身子,有人抓起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掀起来,确认道:“没错,是李歹。” “抓走!” “他儿子呢?” “继续追!” 许多人向前追去,李琛直勾勾盯着前面的暗夜,突然冲出去,抱住一个人的腰。 “不要追!不要追!”他疯了一般叫着,用尽全身力气阻止卫士。 “滚开!” 卫士用刀鞘砸开他的手臂,冷硬的长靴踩在他脸上。他一动不能动,只剩下那一双眼睛,还盯着前面。 …… 第247章 黑夜像一柄横在长街上的玄铁,似乎撞上去,便是头破血流。 前路凶险,更无后路。 箭矢在空中飞过,刺入奔逃者的后背。不断有身影倒下,马蹄踏在朱雀大道上,也踏在鲜血上。 飞溅起的血珠,倒映亡人绝望的脸。 严从铮拥紧怀里的孩子,一骑绝尘。 他没有管那些求救的囚犯,没有管他们的哀求和哭泣。他甚至看到自己的父亲瘸着一条腿,挣扎着向前,也没有停。 他不再做孝子了,也不再做皇帝的忠臣。 从此后,他只做他自己。 在开明坊前,严从铮有一瞬间的犹豫。 从这里向东,穿过四条坊街,便是芙蓉园。芙蓉园中,曲江池水从城墙下的暗道流出。 李策让他到曲江池去,去找叶娇。 他们是想让他从暗道逃走吗? 但他原本决定去闯城门。 城门由武候看守,跟禁军关系密切。他强行逼迫,对方或许会开门放行。 但是李策说,若他相信叶娇,就到曲江池去。 马匹嘶鸣一声,已经转向。 卫士紧追不舍,巡街的武候和禁军加入队列,向严从铮追去。 “闪开!”追击严从铮的军士已经找来马匹,努力缩短距离。 逃跑的囚犯大多都被格杀,一部分跪地求饶的,被带回去。 大街上没有行人,偶尔有喝醉酒的男人摇摇晃晃在街道上走过,不明缘由地问:“咋了?这是咋了?” 军士拔刀,厉声道:“滚开!” 男人酒醒了大半,向道旁躲避,一不小心就摔到排水沟去了。 朱雀大道两边的排水沟也叫御沟,丈余宽、丈余深,里面遍布淤泥虫鼠。若掉进去,就算爬出来,也会一身腥臭,好些天洗不干净。 同样倒霉的还有一辆马车。 那马车被奔跑的囚徒吓得往道旁躲避,又被军士责骂驱赶,车轮掉进水沟中,只露出一个歪斜的华贵车顶。 车里的妇人哭着大骂:“大胆!你们大胆!连你们也欺负我!呜呜呜……” 一个身穿红衣的女人倒是没有哭,她率先爬出车,站在车顶上骂:“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白羡鱼呢?滚过来见我!” 听那骂人的语气,似乎这俩女人来头不小。 但军士们没时间安抚贵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追击囚犯。 谋逆的反贼如果跑了,他们少不了跟着受罚。 再说了,白羡鱼不是武候铺的吗?他们可不是武候,就让白羡鱼背锅吧。 芙蓉园外有台阶,门栏很高。严从铮跳下马,牵着李北辰的手走进去。 这里没有守卫,想必叶娇已经清理干净。 曲江池上停着一条窄小的龙舟,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人站在龙舟上。 她身姿挺拔,浓密的头发束成男子的模样,黑布蒙面,静静站着,剪影如一幅画。 这个夜晚,他们竟然穿着同样的衣服,同样的装束。 “上船。”她对严从铮道。 严从铮心中不安,攥紧李北辰的手,道:“你下来,我自己去就好。我知道通往暗渠的路。” “不走暗渠,”叶娇道,“暗渠是个幌子,让他们以为你们要从暗渠跑,就可以了。” 严从铮怔怔地站着,他看不清叶娇的神情,却看到她桃花眼中镇定清亮的光芒。 她同以前不一样了。 更英勇,也更聪慧。 “不逃吗?” “不逃,”叶娇道,“今天晚上,李北辰必须死。他死了,鲁氏心死,皇帝心安,才能真正地活下去。” 死了,却又活下去。 这句话令人费解,但严从铮明白。 斩草要除根。 皇帝就算不忍心,但只要李北辰活着,他就会长大,就会得到鲁氏余孽的支持。 到时候难免又是血雨腥风。 所以李北辰只有“死”,死得从大唐除去名籍,死得就算他长大,也无法自证身份,才能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然而,怎么做? “你也要活,”叶娇对严从铮道,“待会儿你想办法脱身,回严府去。你被火烧伤,如今正躺在严府奄奄一息,等待太医诊治。” “烧伤?”严从铮今夜一直提起的心,乱乱地跳动。 “对,”叶娇轻轻滑动船桨,龙舟撞在堤岸上,微微作响。 “我知道你不屑于活,不屑于做官,”她诚恳道,“但你今晚必须好好的,才不会连累到我。” 严从铮再无犹豫,他带着李北辰跳上龙舟,却没有动。 “我猜我们要等一等。”他看着叶娇,轻轻叹息。 “是的。”叶娇与他相视一笑,像许多年前,他们也曾经如今夜般,心有灵犀。 那是某一年三月三上巳节,他们在野外凫水玩乐。只相互看了一眼,便同时钻入水中闭气不出、假装溺水,吓得严霜序在岸上抹泪大哭。 时隔多年,他们已不再是往日意气风发、顽皮活泼的少年。 命运让他们犹如云泥般隔开,却又让他们如风雨般相会。 在等待追兵到来的半刻钟,严从铮的视线一直停在叶娇脸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同她说这么多的话,最后一次觊觎她,渴望得到她。 今日之后,他对她将只有感激和尊重。 因为对她的亏欠,因为对李策的心折,也因为回忆起往昔时光时,猝不及防的满足。 他与她无法共白头,李策也永远不能与十四岁时的她游湖戏水。 够了,足够了。 原来上天早就恩赐过他,只是他忘记了。 他静静地看着叶娇,直到听到脚步声,听到卫士喊:“在这里!他们要乘船逃跑!” 箭射过来,严从铮挥刀格挡。卫士扑过来,叶娇已划动船桨。 然而她会凫水,划船却不快,终于被游来的卫士掀翻了船。 众人跌入水中,却仍在厮打。 李北辰不会凫水,浮浮沉沉间大喊救命。 严从铮护着他,叶娇被一个举刀的卫士拦住,岸边仍有人放箭。 天色微亮,水面散开红色的血,叶娇听到李北辰的惨叫,她转过身,见一个卫士偷袭,长刀划破了李北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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