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楚王自己买的。”李璨声音清晰道。 “他疯了吗?”傅明烛的面容有些扭曲。 “他没有疯,”李璨唇角含着一丝笑,如果仔细看,那笑容竟有些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之感,“他这是拔本塞源,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可是一笔大钱!他们夫妻两个,真不愧是睡一个——” “被窝”二字没有说出口,傅明烛感觉太子的眼神像要杀人,便立刻转移话题道:“那可是一大笔钱!” “一大笔钱,比之性命,孰轻孰重?这个银子他出得起,他也不怕出。他不是一尘不染清高纯净的人,他心机深沉、手腕狠辣。你如今,算是见识到了吧?” 李璨冷笑着看向傅明烛,目光中充满奚落嘲讽。傅明烛垂头避开他的视线,狠狠道:“既然如此,就请六皇子殿下想想办法。他手段狠辣,殿下你也不遑多让!” 这句话语气不善,李璨却不以为意。 “不要乱。”他警告道。 “如何才叫不乱?”傅明烛忍不住反驳道,“胡稼被抓,势必牵扯出太子殿下。此时如果不动,就晚了。他使阴谋诡计,咱们就不能用吗?” “他喜欢兵法,”李璨继续看雨,道,“他一定知道‘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慌则乱、急则乱、心虚则乱,傅公子如果还想活,就不要再动!” “思思在等什么?”楚王府屋檐下,同样有人在看雨。 叶娇拿出蚕丝薄氅披在李策肩头,焦躁地看着面前的雨幕,问道。 “等着他乱,”李策道,“‘将军之事,静以幽,正以治。’主持军政大事,要做到沉着冷静而幽深莫测,公正严明而有条不紊。如果他们做不到,这一步,我们就吃掉一子。” 他只需要上天手下留情,能给他多一点时间。 “这就好比下棋,”叶娇抱臂道,“可惜咱们这边,只有你在持子。他们那边,李璋、李璨、傅明烛、裴氏,一大群人呢。” “一大群?”李策含笑转头,看向妻子。 “嗯,”叶娇笃定道,“全都是乌合之众,全都不如思思!” 李策笑出声,他抬臂揽住妻子的肩头,道,“一个个来,他不想乱,咱们就添一把火。火烧衣服的时候,没人还能镇静自若。” “光烧衣服怎么能行?”叶娇歪头出谋划策,“烧他眉毛吧!” 云州刺史尹世才感觉已经火烧眉毛了。 他很心虚,所以心里乱成一团。 身上的伤口总也不好,写给吏部尚书裴衍求情的信,仿佛石沉大海。虽然大理寺给他打扫出一间屋子居住,但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里距离死囚牢房很近。 每天晚上,他都能听到有人哭。 那哭声时而像鬼,时而像妖,就是不像人。 尹世才蒙住头,苦等天亮。 已是深秋,天亮得越来越晚,这日尹世才迷迷糊糊醒来,见外面天色漆黑,也不知道到了几时,翻了个身,忽然汗毛倒竖,僵在床上。 窗边站着一个人。 那人阴森森地问:“尹大人,那封信,烧了吗?” 因为恐惧,尹世才忘了回答这句话。 他呆呆地看着对方,眼珠子一动不动,感觉灵魂已经出窍,可身体仍然瘫在床上,且已经失禁。 屁股底下的热流惊醒他,他问:“什……什么信?” “太子的信!”那人手中握刀,身体瘦高,像是从地狱来的。 “烧,烧了!”尹世才僵硬地点头,问,“你是谁?” “如何证明你烧了?”那人问。 “傅,傅公子亲自看着!”尹世才战战兢兢道。 对方不说话,窗帘飘起,再去看时,已看不到那人的踪影。 完了! 尹世才灵魂出窍,重复道:“完了!” 完了,他办事不力,给太子殿下添麻烦了。 要立刻给太子写一封信,写自己的忠心耿耿,写自己的肝脑涂地,写自己就算死了,也绝不会出卖太子,出卖裴氏。 尹世才提笔写信,让心腹把信送出去。 不过这封信刚刚离开大理寺,就到了刘砚手中。 …… 第340章 尹世才只是被请进大理寺协助审案,并未监禁。所以他有居所,有笔墨,有医药,更有亲随。 他的亲随,是一直带在身边的师爷。 面对突然出现,命人扣下信件的刘砚,师爷哆哆嗦嗦,为尹世才申辩。 “大人,卑职明白您是为了审案。但尹刺史的私信,您不能拦截啊。” 按照官职品阶,刘砚也不过比尹世才高了半格而已。只不过京都贵重,京兆尹这个官儿,也更有分量。 “不能吗?”刘砚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已经“呲”地一声撕开信,在火把下打开,当面就看起来。 他不仅看,还当众朗读。 ——“太子殿下钧鉴,云州刺史尹世才顿首……” 刘砚僵在原地,抬头看一眼师爷,又低头看信,没敢再往下读。 师爷脸上露出“你完蛋了”的得意神色。 敢拦写给太子的私信,拦下还要读,当然会完蛋。 可刘砚合起信,露出“你们才完蛋”的倨傲,抬手道:“拿下!” 大理寺卫士上前,把师爷紧紧按住。 “大人!”师爷惊讶大喊,“为何抓卑职?卑职没有犯错!” “审案之际,试图攀咬当朝太子殿下,当然该抓!”刘砚怒目而视,道,“不光抓你,明日早朝,本官就要提请中书,审问尹刺史!” 审问,就不再是协助审理案情,而是当作疑犯了。 此时距离“明日早朝”,不过数个时辰而已。 刘砚没有睡觉,回府换上官服,坐等上朝。 那封信的内容,他已经看过好几遍。刘砚觉得有必要在朝堂上面呈太子,同时恳求严审尹世才。 “信里写了什么?”早朝前,李璋在东宫梳洗穿戴。 今日是初一,要穿冕服。 冕板前后悬挂的白珠旒在额前摇晃,遮挡李璋蓄积愤怒的眼神。犀角簪束着他的头发,却束不住他心底压抑的欲望。 他向傅明烛看去,目光森冷。 “不知道,”傅明烛着急慌乱,“刘砚把信拦下来,扣住信使,不准人见尹世才。他拿着那封信,穿戴整齐等着上朝。我实在是怕——” “怕什么?”李璋打断他的话,双手垂在绣着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花纹的黑色冕服间,冷硬道,“不要怕,去做!” “可,可六殿下要我们不能乱。”傅明烛提醒李璋,没忘了挑拨离间,“我听说刘砚扣下信,连忙跑去问他。他说在睡,不肯见我,我这才赶到这里来。” 事实上李璨当时让门房出来捎话,内容是:“爷在睡,你也回去睡吧。” 可傅明烛怎么睡得着? 他曾亲自给尹世才送过太子的信,看着尹世才把信烧掉,才放心离开。 那时尹世才出任云州刺史,要离开京都。就是从那个时候,太子开始筹谋拔除李策。 尹世才给太子写信?写了什么,会不会跟自己有关? 傅明烛心急火燎,恨不得亲自去抢那封信,顺便把尹世才那个蠢货剁掉。 李璋迈步从傅明烛身边经过,绛纱下裳上的黻形纹饰晃动,像拉满一张弓。 “本宫说过,”李璋停脚,微微偏头,道,“不必事事请教六殿下。” 傅明烛吐出一口气,仿佛终于等到了决断。他沉声道:“我明白了。” 李璋出了东宫大门,便乘辇慢行。 轿辇华贵,由十二人抬起。前后属官护卫,簇拥前行。 大明宫巍峨高耸,宣政殿近了。 天色尚黑,云雾漫天,只能看到一颗星辰。那颗星星忽明忽暗,在浓云中努力露出头,又瞬间被淹没。 李璋收回目光。 大明宫近了。 刘砚的马车有些破,一路上摇摇晃晃,有时甚至会坏在路上,他不得不等在道旁,搭乘同僚的车上朝。 他的马也不太好,虽说是朝廷赐的,但因为吃得一直不好,也便越来越清瘦。有时候路上捡到菜贩扔的烂萝卜,就不肯再走。无论怎么催,非得吃干净了才迈步。 好在今日这马车很懂事。 刘砚没有误时,在丹凤门核对过身份,过下马桥,一路向宣政殿去。 一位同僚靠近,好心提醒他,他的衣服破了个洞。刘砚垂下衣袍遮挡那个破洞,不以为意。 官服是朝廷发放的,现在穿的还是秋服,过些日子换了冬服,就有新衣裳了。 “刘府尹今日走得很快啊。”有位官员追上刘砚,搭讪道。 “今日有本要奏。”刘砚简单回答,几乎一路小跑。 可他还是被一个人拦下。 那人相貌普通却眼神锐利,横插过来走到刘砚身前,扯住他的衣袖,问:“听说刘府尹扣下了尹刺史的信?” 这人正是同刘砚一起审案的大理寺卿崔玉路。 崔玉路气喘吁吁,显然已经追了很久。 刘砚下意识便捂紧袖口,似乎唯恐自己的宝贝被人偷走。 “是有一封信,”他敷衍道,“待会儿本官亲呈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在紫宸殿歇息,等待早朝,”崔玉路道,“府尹可以去紫宸殿,把信秘呈太子殿下。再来早朝,不迟。” 这种密信,是可以当众给人看的吗?你不在乎太子的颜面,太子自己也不在乎吗? “那可不行!”刘砚义正言辞拒绝,“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封信,只有大殿上呈送太子,才能维护太子殿下的名声。” 刘砚说着努力挣脱,崔玉路再去拉,只听到“刺啦”一声,刘砚的袖子差点被他拽下来。 崔玉路吃惊停手,刘砚像一条钻入水中的锦鲤,瞬间便挤进绯红衣袍的官员间,不见了。 “你这个犟驴!”崔玉路低声骂了一句。 “崔寺卿……”有同僚靠近,有些好奇道,“您和刘府尹在争执什么?是大理寺最近的案子吗?” “不是。”崔玉路瞬间换了一副脸色,挺直腰背、从容不迫道,“我们在猜这天什么时候晴。下好些天了。” “快了吧。”那官员恭敬道,“崔寺卿年轻体壮,不怕潮湿。” 崔玉路却无心同人闲聊,他也向前挤去,在人群中搜寻刘砚的身影。 那个身影很好找——衣袖开线,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白得刺目,像晴朗日子,正午的阳光。 崔玉路追上刘砚,还想劝说,可官员已经列队整齐,太子到了。 内侍问大臣可有本奏,刘砚率先开口。 “微臣有本上奏——” “微臣有本上奏——”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润洪亮,一个冷冽阴沉。 刘砚扭头寻找是谁在说话。 一般这种时候,官职低的人要谦让官职高的人。根据说话人距离御座的距离,刘砚觉得那人应该先闭嘴。 毕竟如果你只是芝麻大的小官,奏折也不会有多重要。 但是这一次,那人虽然只是御史台不起眼的言官,却趁刘砚确认他的身份,反而再次高声启奏,抢先刘砚一步。 “微臣要弹劾京兆府府尹刘砚。”他举起笏板道。 刘砚并未有多吃惊。 言官风闻奏事,大小琐事都能拿来奏上一桩。刘砚在朝中孤冷,又不注重言行,常常是言官弹劾的人选。 但言官今日的弹劾,却让刘砚七窍生烟,险些当场打过去。 “微臣弹劾刘砚玩弄律法、收受贿赂、徇私舞弊、卖刑求利,请太子殿下明鉴,彻查京兆府,查刘砚私宅。” 殿内静了静,接着便嗡嗡乱成一片。 不少人笑起来,口中为刘砚辩驳。 “怎么会?刘府尹穷得很,我们都知道。” 一个别人家婚丧宴娶都不去参加,只为省那点礼金的人,当然很穷。 又有官员道:“他收的贿赂呢?他连衣服都不舍得打补丁,烂着袖子就来上朝了。倒是该治他殿前失仪之罪。” “非也非也,”崔玉路替刘砚解释,“他那个袖子,是本官刚刚拽烂的。当然,也是因为他缝得不结实。” 林清刚刚被提拔为御史中丞,此时偏袒自己人,道:“诸位同僚先别急着为刘府尹开脱,且听听方御史有什么证据。” 弹劾刘砚的人名叫方溪,监察御史,官职不高。 方溪再次举起笏板,道:“有人向微臣举告,刘砚收受贿赂五百两黄金,就藏在他家中。” 五百两! 官员瞠目结舌。被这个数字震惊,窃窃私语。 吏部尚书裴衍同样被这个数字震惊,偷眼向后,看看方溪,再看宰相傅谦。 …… 注:书信里“钧鉴”二字,是敬请收信人阅知的敬辞,用于尊长或上级。 第341章 傅谦,当朝宰相。 他五十多岁,头发已经有些稀疏。国字脸、宽额头,五官清俊、眉目疏朗。 看着他的面容,仿佛在看一座矗立在云雾中的山峦。 孤高倨傲,难以接近。 然而他又人如其名,谦逊温和。 傅谦自幼熟读经史,工书善文。他十九岁举进士,参与制定典章制度,被先帝信任。待皇帝登基,对他委以重任,又授中书令,官居宰相一职。 他的一生顺风顺水,若说有什么波澜,那便是长子傅明烛,婚前与人私相授受,闹到御街上,被皇帝重罚。 傅明烛不能参与科举,不能荫袭,不能被荐举为官。 这等于堵死了他入仕的道路。 但吏部尚书裴衍知道,傅明烛如今跟随太子做事。待太子即位,必然会有转机。 裴衍还知道,傅明烛前几日才从他那里支走五百两金子。 五百两,同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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