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言尚已经回来了。 他在府上养伤。 但是暮晚摇一次也没有问过,没有看过。她的情绪稳定,心情平静,侍女们也小心翼翼地不敢在公主面前提起言二郎。 暮晚摇处理这些事时,想到了太子,也是不禁沉吟,觉得有些难对付。 因在她忙碌的同一时间,太子借助身份的便利,也在皇帝的病榻前尽孝。 他及时断了自己的手脚,向皇帝认错。他几乎采用了和暮晚摇一样的方式,用亲情来打动皇帝。所以虽然损失了一些,但太子之位仍然得保。太子如今日日跟在皇帝身边,也不去监国,朝政被控制在了秦王手中。 朝中隐隐有秦王独大之势。 太子却当做不知。 如此当断则断的心狠,如何不让暮晚摇提防呢? ----- 斗争埋在一片平静下,新春过去,时入二月,朝中准备开试科举时,言尚也得到了吏部签下的正式调遣书。 升他官为正七品上,南阳穰县县令,兼少监之职。命他即刻出京,前往南阳上任。 言尚做了这么多事,韩束行看在眼中,心惊胆战。韩束行的怒火平消后,开始后悔,觉得是自己害惨了言二郎。 韩束行不知道在市集间怎么听到了流言,说言尚此行会不安全。于是在言尚从牢狱出来后,韩束行便非常坚定地要求做言尚的贴身卫士,跟随言尚一起去南阳上任。 言尚拒绝了几次无果后,就随他了。 二月上旬,长安城外,一些旧相识来送言尚离京。 其中包括林道与刘若竹,还有一些朝中新起的寒门出身的大臣,并一些在户部此事中、与言尚并未彻底交恶的旧友。 不光送言尚出京,也送以前的户部尚书出京。 不错,原本只差两年就能致仕的户部尚书,在户部全军覆灭后,也被中枢贬了官。年已六十多的户部尚书被朝廷派去当益州刺史,收拾益州现在的烂摊子。 两鬓斑白的户部尚书牵着马出现在城门外,身后跟着他那个来送行的长子。 户部尚书家的长子看到言尚,便脸色冷淡,颇为不耐烦。 户部尚书对言尚的行礼倒很和颜悦色,笑呵呵:“无妨无妨,不过是去益州而已。为国效力,老当益壮嘛。” 他儿子眼泪差点掉下来:“父亲已经这般年纪,去那般穷寒苦地……” 户部尚书:“瞎说。我掌管户部多年,我不知道么?益州还是很有钱的,你们就别担心了。” 他拍拍言尚的肩,看着这个清瘦的年轻人,开玩笑道:“海内名臣言素臣么?名气不小啊。” 言尚心里并不好受,低声:“是我冲动,连累您了。” 户部尚书摆手,不让他们相送。他从自己依依不舍的长子手中接过酒壶,饮了一大口酒后,蹒跚地爬上马背。身边就跟着两个小厮牵马,这位老人家瘦小地坐在马上,迎着夕阳,走向未知路。 春风古道,杨柳依依,细雨如牛毛,沙沙作响。一众年轻人站在城楼下,他们没有一人撑伞,只静静站着,聆听风中传来老人家的沧桑歌声: “万事莫侵闲鬓发,百年正要佳眠食。” “此老自当兵十万,长安正在天西北!” “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 下了雨,雨水却清润,不让人厌烦。 暮晚摇和自己的随从们从城外来,骑在马上,远远看到了长安城楼下的一众年轻人。她眼尖,一眼看到了言尚。 暮晚摇沉下了脸。 为了躲这个人,特意出城,以为等自己回来,他应该已经离开长安了。怎么还没走,还在城楼下和人依依不舍? 方桐见公主不悦,便绞尽脑汁地想法子另走一路、好躲过言二郎;夏容则乖乖地坐在马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没等他们想出法子,暮晚摇忽然手指一人:“那人是谁?” 方桐看去:“是……韩束行!啊,居然是他。看样子,他竟然跟随言二郎当卫士了?” 暮晚摇:“拿箭来。” 方桐:“……” 暮晚摇眼睛盯着背对着这边的言尚,语气加厉:“拿弓箭来!” 方桐:……这是要射杀言二郎? 至、至于么? ----- 城楼下,刘若竹目中噙泪,其他人也是依依不舍。 言尚好笑,道:“好了,再次别过吧……” 话没说完,他身侧后两步外的韩束行忽然背脊一僵,猛地窜起,扑向言尚:“二郎小心——” 伴随着这个声音,言尚听到了极轻的“铮铮”声。他被韩束行拽得一趔趄,林道在旁厉喝:“谁?!” 言尚回头,一只笔直的箭堪堪擦过他的脸,掠了过去。 言尚抬眸看去,一时间怔怔而立,眼睁睁看着暮晚摇和她的随从们骑马而来,暮晚摇手中的弓还没有放下。 刘若竹惊疑:“公主殿下?怎能、怎能……这样射箭呢?若是闹出人命……” 暮晚摇笑盈盈:“为言二郎送行嘛。这是说‘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祝言二郎一路顺风,开心一下呗。” 她俯眼看言尚,看到对方脸色略白,她仍慢条斯理地笑:“言二郎介意本宫这般为你送行么?” 言尚垂着眼,道:“殿下与众不同。” 暮晚摇道:“你也不差。” 他二人这般说话,一人尚立在地上,一人还趾高气扬地坐在马上。气氛变得古怪,且越来越怪。刘若竹在旁干笑一声:“下雨了哎。好像送别的时候都会下雨,说是挽留的意思……” 暮晚摇:“嗤。” 她头也不回地骑马走了,越过众人。言尚抬目盯着她鲜妍的背影,望了许久。直到城门关上,公主一行人彻底看不见。而言尚也不再和众人多说,上了马车,便也离开此地。 ----- 暮晚摇骑马走在长安道上,眼睛看着前方,忽然问:“隔壁府邸还是姓言么?” 夏容赶紧策马上前,来为公主解答:“是。言二郎一直想把府邸卖出去,但是咱们公主府对面的府邸,岂是寻常人租得起的。言二郎无法,便只好留下了这个府邸,但是他其他的房子院落,都已经卖掉了。” 暮晚摇不吭气。 夏容舒口气。 暮晚摇:“继续。” 夏容愕一下,不知道公主要自己继续什么,她只能自己乱猜着说:“还有、还有……言二郎来府上还殿下昔日赠他的东西,还要送公主东西。奴婢、奴婢都按照公主的吩咐,打发了出去,说公主不想和他有任何联系,让他离我们的公主府远一些。 “言二郎还在公主府外站了一会儿才走,看上去……好像有点伤心。” 暮晚摇御马的动作忽然停下。 座下的马被她拴着缰绳,低头吐着浑浊的气息,马蹄在雨地上轻轻踩两下。暮晚摇的长裙覆在马身上,她目光静静地看着前方。 她就这般呆呆地坐了很久,身后的人陪她一同淋在雨中,无人敢大声说话。雨水的气息绵绵的,潮湿的,包裹着她,笼罩着她。 忽然间,一声娇斥自公主口中发出:“驾——” 她调转马头,向出城的方向快速驰去。 ----- 马车粼粼,因下雨而行得缓慢。 云书在外面骑马,初时高声地试图和那个沉默寡言的韩束行攀谈。对方总不说话,云书便也失去了兴趣。 而马车中,言尚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捧着的写满字的折子。 这本是他想给暮晚摇的,但是自他从牢中出来,暮晚摇从不见他,一个眼神也不给。他自然知道这是最好的,不只她这样,他其实也应该淡下心思,应该彻底放下旧情。 只是这折子是他想送给暮晚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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