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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诉其他人,那我以后就经常陪你玩耍,好吗?” 小郎君眼睛一亮,狠狠点了点头:“成交。你是天上的兔子精,那柔嘉姐姐是仙子下凡吗?你是她的兔子精,对不对?” “被你发现了!” “那你以后做我一个人的兔子精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不好。因为我早晚会回到天上去。” 小郎君瞬间垮了脸,随即又高兴起来:“那你等我死了再回去吧,我可以保护你。” 长歌笑笑不言语。真是好骗。 一个相信兔子精会在人间迷路的萧霁,他幼年时也被父兄阿娘宠爱,后来要将那样天真的自己打碎骨血,重新塑造出一个冷酷的杀伐机器,会很痛吧。 因为这个意外收获,长歌的任务进度条往前前进了一大步。 很快就是八月的婚期,婚事没有任何的波澜和意外,柔嘉如愿以偿嫁入了萧府,长歌对此深深松了一口气。 因柔嘉有了夫婿,她也不好继续附身在她身上,白日里陪在柔嘉身边,等萧拓下衙,她便避开两人,独自去萧霁那里,教小郎君读书明理,顺便当一只兔子精,教他如何心存善意。 如此两头跑很是忙碌,甚至连个睡觉的软榻都没有。 “要不我在隔壁厢房给你安排一个软榻吧。”柔嘉婚后生活十分幸福,每天容光焕发。 长歌生无可恋:“我可以睡树上。” 因为萧霁相信她是一只在人间迷路的兔子精,就央求着父兄,在庭院里移植了一棵老桂树,然后还在桂花树的树干上铺了一层狐裘软褥子,让她晚上就睡在树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鸟筑的巢。 柔嘉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小郎君真的相信你是一只兔子精呀?他好可爱呀。” 长歌点头:“他长大以后人憎狗嫌。” 柔嘉笑到肚子疼:“小长歌,你比他还可爱。所以,你来这里,是想陪着他长大吗?” 长歌:“不是,是想在他心里种一粒善良的种子,他以后挺惨的。” 惨到灭掉了大盛朝,惨到秋氏皆亡,她,秋墨衍都直接或者间接地死在他手上,不过不重要,沧海一粟,生死无常,本是命数,这些都不是萧霁的错。不过是秋氏要偿还的债罢了。 现在得让柔嘉相信萧霁很惨,多一个人疼爱他,免得他以后长歪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柔嘉心软,立刻泪眼汪汪:“这么惨的吗?那我多疼爱他一些,他还是蛮可爱的。” 柔嘉说着就让宫人准备好各色食盒,各种小郎君爱的玩具以及新奇玩意,送去给萧霁。 长歌没有拦,只跟在她身后。她寻思着第一世,萧霁见到她那张脸,最终没有下狠手,而是放任她借势,许是幼年时跟柔嘉姑母有关。 原来他哥哥喜欢姑母,原来他幼年时就曾见过柔嘉帝姬,因为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才能来到这个时间节点吧。 眨眼间,柔嘉嫁入萧家四月有余,夫妻两恩爱异常。 萧拓在人前还十分的克制,人后简直将柔嘉宠上了天,夫妻两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加上萧府三代清流,兄友弟恭,公婆对她也是多疼爱,柔嘉犹如掉入了蜜罐里,每天都在长歌耳边秀恩爱,秀的她牙疼。 “小长歌,你听说了吗?听说永庆侯府的少夫人得急病死了,那个王小娘子长得还有几分像我呢。萧拓让我近期不要出门,紧张兮兮的。” 长歌闻言目光一凝,柔嘉嫁入萧府之后,永庆侯府的赵寒洲也另娶,娶的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官家的嫡女,因为长的有几分像柔嘉,那位王娘子很是风光了一回,连带着娘家都跟着飞升。 她记得柔嘉出事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 柔嘉托着下巴说道:“刚刚我还在想,要是我当初选了赵寒洲,今日得急病的不会就是我了吧。” 柔嘉说着表情呆滞了一下,失声叫道:“小长歌,不会是真的吧?所以你才不喜欢永庆侯府的?” 长歌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际,低低说道:“要下雪了。” 她记得姑母被掳走的时候,盛都的雪厚的能埋死人,第二年春,柔嘉就被折磨的香消玉殒,接着兆信帝越发暴虐,萧家被问责,萧家儿郎血溅宫门,除了萧霁,满门皆灭。 那个王娘子极有可能不是得急病死的,而是被北上的节度使掳走的。永庆侯府为了压下这样的丑闻才报了急病。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大雪下了七天七夜,整个盛都冷的犹如掉入了冰窟窿里。柔嘉畏寒,冬日里便整日闭门不出,屋子里日夜烧着地龙,因为王娘子的事情,柔嘉受了一些惊吓,心情十分的低落。 萧拓便告假,在家陪她。 不过盛都的局势还是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就连萧霁都紧张兮兮地给她囤了两篮子胡萝卜。 “兔兔,胡萝卜要是不够我再找阿娘要两篮子,我给你埋在雪下面,你要记得吃哟。” 然后长歌只能让柔嘉每天去雪里挖两根胡萝卜,她和萧霁的事情足足让柔嘉笑了一个冬天。 盛都的雪停歇之后,就到了除夕。兆信帝在宫里摆下夜宴,让柔嘉回宫吃年夜饭。 “除夕的年夜饭,我替你去。”长歌隐隐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这感觉,像是第七世即将要结束,她即将被挤出这个时间节点一样。 所以除夕夜宴,必有变故。 柔嘉脸色微变:“只是回宫吃年夜饭,萧拓与我一起,不会有危险的。” 因为王娘子的事情,柔嘉现在对长歌信任至极,即使她出现的方式十分的诡异,并且只是游魂状态,无人看得见,但是她们长得很像,小长歌未来一定是特别厉害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小长歌在保护她。 长歌一字一顿地说道:“柔嘉,等萧拓回来,你让他将萧霁送走。” 这小半年来,她其实一直在暗中推行这件事情,萧家也知道自己在盛都的处境,只是因为萧拓娶了柔嘉,对皇家依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狡兔三窟,柔嘉虽然不明白她的用意,但是也时常在萧拓耳边说这些事情,萧府也渐渐动摇,着手在北地有了一番部署,此时送萧霁走,至少未来十年他不会过的那般黑暗。 柔嘉惊道:“可今日是除夕,今日就送走吗?萧家不可能同意的。” 长歌:“萧拓会同意。” 柔嘉还是第一次见她表情这般凝重,问道:“长歌,真的不能说吗?” 她摇头,轻轻碰了碰柔嘉的额头,片刻之间已经取代她,成为了柔嘉。 半年没有当人,长歌伸手挡了挡外面刺眼的天光,适应了良久,然后让宫人进来服侍。 宫人们进来,见她神情淡漠,眼眸幽深的模样,脸色骤变,收敛了所有的情绪,轻手轻脚地服侍,大气不敢出。 柔嘉帝姬是宫里性情最温柔的主子,从来不会对宫人发脾气,更不会打骂惩罚,但是可能物极必反,这样温柔的帝姬偶尔也会露出真正属于帝姬的威严,气势冷冽,更甚于陛下。 幸好殿下极少露出这样的威严。 宫人们颤颤巍巍地服侍她换上朱色的宫装襦裙,沉的有些压人的色泽,穿在小帝姬的身上,隐隐透出几分的肃杀之气。 没有佩戴珠钗,长歌将柔嘉喜欢的头面都尽数收进妆奁中,让人从外面的茶树上掐了一朵茶花,别在发髻上,雪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说不清是白多一些,还是粉多一些,一朵山茶花足以点缀她的艳色。 第318章 今夜会有变故吗 宫宴虽然是晚上开始,但是宫里来接小帝姬的车辇已经停在了萧府门外,回宫还要准备各宫的厚礼,不仅要送过去,还要与诸位娘娘一一叙旧。 萧拓将厚礼准备好,过来接人时,就见柔嘉一反常态,神情清冷地坐在窗前,自己跟自己对弈。 萧拓呆了呆,柔嘉性情温婉,但是喜欢弹琴更甚于下棋,而且平素里闲来无事会懒散地看着民间搜来的话本子,绝无可能露出这样的神情,安静地跟自己对弈。 像是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一样,明明是同样的脸,一个娇软灿烂如暖阳,一个清冷如天上冷月。 一种无形的威严感传来。 萧拓脸色变了变,轻声喊道:“柔嘉?” 长歌抬眼,看着自己的姑父,冷淡点头道:“坐。” 萧拓犹如提线木偶一样坐在她对面。 “我知道你有诸多的疑问,等过了今日再问。今晚的除夕夜宴必是一场鸿门宴,郎君派人将萧霁送出盛都,去往北地,若是明年开春之后,情况好转可接回小郎君,若是……” 萧拓心提到了嗓子眼,问道:“若是如何?” 这不是柔嘉,声线不同,说话的语气,神情都截然不同。 若是情况没有好转,萧家满门皆灭,自然就没有后续了。 “柔嘉,你是病了吗?”萧拓有些不愿意相信,明明早间起来时,柔嘉还在他怀里撒娇赖床,一转眼回来就是这般冷漠疏离的模样。 她也从来不过问萧府和朝堂的事情。 萧拓起身想要握住她的手。 长歌避开,淡漠说道:“北地的部署虽然仓促,但是勉强够了。郎君还记得永庆侯府得了急病的王娘子吗?” 萧拓脸色骤变,这事知道内情的没有几人,那位王娘子压根就不是得了急病去的,而是被北上的节度使掳走的,因那位王娘子长得有几分像柔嘉,这事萧拓还挺膈应的。 赵寒洲因为惧怕对方的权势,竟然直接按下了这样的丑闻,可苦了王娘子娘家不过是七品的末流小官,连女儿尸身都没有见到,硬生生忍下了这样的屈辱。 盛都出现这样离奇荒诞的事情,祖父说,乱相已生,非人力可逆转。萧家三代宰辅,清流名门,此刻也只能紧闭大门,因为他们有的只是文臣清名,没有乱世中可定乾坤的兵权。 “柔嘉,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长歌:“王娘子的事情就是前车之鉴。” 萧拓脸色骤变,虽然祖父也曾这样说过,但是父亲并不相信这事会落到萧家身上,如今就连柔嘉都这样说,他们是值得冒险将弟弟送出盛都的。 萧拓:“我去去就来。” 萧拓急急出门。长歌继续垂眼下棋,宫里的人再三来催,她坐在窗前,无动于衷,直到黑子和白子下到死局,萧拓才回来。 “柔嘉,宫里人等太久了,我先送你回宫。”萧拓取来鹤氅,想为她披上,先送柔嘉进宫,免得陛下震怒,然后他安排好府上的事情,再入宫参加夜宴。 长歌接过鹤氅,自己披上,看向萧拓,淡淡说道:“你随我一起。” 萧拓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再入宫门,长歌站在宫门长街上,看着朱红色的宫门,无法想象热血溅上去该是多么疼,她这一生兜兜转转都要回到这里来。 萧拓见她眉眼冰冷,有些心惊,想去碰触她,又被她眼神劝退,一时之间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想起春日里的那场蹴鞠赛,那时候柔嘉也是这般冷冷的,与他合力,将永庆侯府打的一蹶不振。 “要去各位娘娘的宫里吗?” “不去。”长歌声音冷淡。 “萧大人,陛下此刻正在华清宫等着帝姬呢。” 萧拓皱了皱眉,陛下这么急着见柔嘉吗?明明除夕晚宴上能见到,平时他并不会多想,但是柔嘉今日自打要回宫开始就十分的异常,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得不多想。 “先去夕颜宫。”长歌没有理会宫人,径自往夕颜宫走去,宫人吓的脸色发白,帝姬如此胆大包天?陛下召见都敢不见的吗? 萧拓脸色也变了变,上前两步,攫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说道:“柔嘉,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长歌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底都是对柔嘉的担忧,而不是害怕她触怒龙颜,大祸临头的恐惧,暗暗点了点头。 “郎君,若是那一日出事的不是王娘子,而是柔嘉,郎君会怎么做?” 萧拓额头青筋暴起:“别乱说,我断然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若是发生了,当如何?”她看向宫门残雪,眉眼冷了几分,柔嘉的命运改变,没有嫁入永庆侯府被掳走被糟蹋,反而跟萧拓恩爱异常,她父皇在宫里怎会坐的住? 迟来的命运也是命。只是这一次她面对的不是粗鄙蛮横的节度使,但是荒淫无度的兆信帝。 萧拓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原来你是因为这件事情才如此反常,柔嘉,我们是夫妻,除非我死,否则我不会让你出任何事情。” 长歌默默收回了手,没有直接去夕颜宫,而是转道先去了东宫,墙角的青梅树都还未伸出枝桠,她来的时间太早了。 朝华殿也是,还未有美人入住,她阿娘此刻没准还未入宫。 回到夕颜宫,屏退了宫人,长歌离开柔嘉的身体,低低地说道:“这里都是暗卫,柔嘉,你们时间不多,挑重点说。” 竟然连暗卫都动用了,今晚必是不太平。 柔嘉恢复了身体控制权,一把扑到萧拓怀里,一言不发就落下泪来。 萧拓见她落泪,顿时慌道:“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柔嘉,我去请御医。” 柔嘉摇头,哽咽道:“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小长歌说,这里都是暗卫。” 萧拓脸色骤变,紧紧抱住她,压低声音:“别怕。” 难怪她进来之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屏退宫人,关上了门窗。 萧拓走到窗前,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安静的近乎诡异。 他稳住心神,扶着柔嘉到内室坐下,问道:“小长歌是谁?” 萧拓定定地看着妻子,跟数分钟之前完全不同,没有冷冽的威压之气,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面前的柔嘉娇娇软软香香的,哭起来十分的可爱,惹人怜爱。 是他的柔嘉。 “是之前的你?” 萧拓到底聪明,虽然这个想法荒诞且不可思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柔嘉很不对劲。 柔嘉点头:“三月里的投壶比试,四月里的蹴鞠大赛,还有刚才,都是小长歌,现在才是我。长歌是我皇兄的女儿,未来的小帝姬。” 萧拓瞳孔微缩,险些被这巨大的信息量冲晕。之前都是长歌?现在才是柔嘉,她是一直跟在柔嘉身边长达一年之久吗? 她跟在柔嘉身边的目的是什么?萧拓想到她身上冷冽的气势和所说的话,一股深沉的冷意泛上心头。 陛下最大的皇子今年才五岁,帝姬才七岁,这位长歌殿下到底是谁! 萧拓只觉自己身边被织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他便是被缚在蛛网上的小飞虫,那张网,正一点点地露出它原本狰狞的全貌。 他下意识地握紧柔嘉的手,安抚道:“别怕,柔嘉,你慢慢说。” 柔嘉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言简意赅地与他说了,只挑重点的说,越说萧拓脸色越凝重。 “小长歌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她不喜欢永庆侯府,春日里我还不认识郎君时,小长歌就替我出手教训了赵寒洲,我注意到郎君,也是因为那日小长歌与郎君说话,还将我的环佩赠与了你弟弟。” 萧拓神情变了变,在盛都的氏族子弟中,赵寒洲和穆恒的光芒都比他盛,他那时也不知道为何柔嘉会看到了他,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在。 若是没有她,柔嘉会嫁到永庆侯府吗?那位王娘子身上发生的事情会发生在柔嘉身上吗? 萧拓心绪大乱,所以那位长歌殿下才会问出那样的话来吗? 他紧紧抱住柔嘉,遍体生寒。 “长歌殿下有说今日会发生什么吗?” 为何要送走萧霁?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柔嘉摇头:“长歌从不与我说未发生的事情,她说,她要走了,走之前代替我参加今晚的除夕夜宴。郎君,今晚会出事吗?” 萧拓脸色凝重,正还要问什么,就见柔嘉脸色微微发白,昏眩了过去,下一秒再睁开眼睛,已经是另一个人。 萧拓对上她幽深的眼眸,顿时压力陡增,条件反射地松开她,即使他抱的是自己的妻子,但是在这种视线下,他莫名觉得自己在以下犯上。 “殿下。”萧拓声音微哑,紧张地问道,“柔嘉会没事吗?” 长歌沉默不语:“你知道皇家的暗卫营吗?他们隐藏在黑暗中,只听令于帝王,每一任帝王死后会将暗卫营传给下一任帝王。每一个人都可以一敌百。 夕颜宫外,藏了不下于十个暗卫。” 就算是她,要没有把握能对付得了这十个暗卫。 萧拓脸色发白:“殿下为何会知道这样的秘辛?暗卫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柔嘉都不知道有暗卫营的存在。萧拓神情一震,闪过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若是暗卫营是帝王代代相传,那她岂不是? 想到她身上那股比陛下还要凌人的气势和冷漠,萧拓浑身一震,随即朝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求殿下护柔嘉周全。” 长歌淡淡说道:“怕是不能,我有未尽之事,今夜你跟在我身边即可。” 萧拓面露焦色,但是不敢问也不敢提,咬牙说道:“无论如何,都要谢谢殿下保护柔嘉和我弟弟。” 只希望阿爹阿娘能按照约定,送弟弟出盛都。若是宫中有变,萧家还有一脉残留。 “不用谢我,很多事情我所做的有限。” 说话间,只见外间传来宫人的敲门声:“殿下,萧大人,陛下请二位赴宴。” 第319章 他们不再是史书上冰冷的记载 宫廷夜宴向来无聊,不过今年的除夕夜宴因为朝堂动荡还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柔嘉的座位排的极其靠前,几乎和贵妃娘娘平席,就连萧拓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妥,不禁低声问道:“陛下对你一直这般宠爱吗?” 宠爱程度甚至远超宫里的贵妃娘娘。 萧拓问出口才意识到此刻的柔嘉是那位长歌帝姬,她又怎会知道宫廷秘事,何况这算是她父辈的事情。 长歌点头,用宽大轻柔的袖摆微微遮挡口型,低声说道:“莫与我说话,酒莫要喝,吐掉。” 兆信帝疯狂地爱慕着自己的妹妹,看到萧拓与她亲近必会受到刺激,这酒里下了三日醉,喝下之后昏昏沉沉能碎上三日,帝宫里的那点子秘药她还是清楚的。 看来今夜比她预想的还要危险。不仅是她和萧拓危险,可能萧家也会蒙难。 长歌垂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她并非草木,只是有些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以她一人之力无法逆时代洪流。 也许正是这一种渺小和无力感,才能让她对前世释怀。 萧拓闻言一震,看着宫廷玉酿酒,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视线落在下方的宴席上,今日萧府就他一人赴宴,祖父和父亲都没有来。 祖父年迈,寒冬腊月的进宫不便,但是陛下怎么会不请父亲进宫? 萧拓正要找人传信回去,手臂被秋长歌狠狠按下,她目光平静无波澜,冷淡地摇了摇头。 萧拓按捺下内心的慌乱,佯装与众人一起喝酒,将酒尽数吐在宽大的袖摆上。 柔嘉帝姬和萧拓不胜酒力,夜宴进行到一半就有些醉,被宫人扶着去休息。萧拓佯装喝醉,昏昏沉沉间和柔嘉一起被送到了陛下的华清宫。 殿内戒备森严,香鼎内燃着浓郁的龙涎香,萧拓脸色已经近乎惨白,感觉自己便是那误入羊群的绵羊。 谁家帝姬喝醉会被送到陛下的寝宫?何况还有他这个外臣? 很快殿外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事情办妥了。帝姬和萧拓都醉得不省人事。” 兆信帝龙心大悦,喜道:“萧府那边事情办的怎样了?” “陛下的暗卫营出手,事情必会万无一失,萧府只有一些看家护院,没有铁甲卫也没有御林军,不出半个时辰定会传来好消息。” 兆信帝:“务必要做的滴水不漏,佯装成仇家寻仇,现场不可留下任何的痕迹。” “起风了,看来马上会下一场暴雨,到时候一场大火烧的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萧拓听到这里,怒发冲冠,不管不顾地爬起来,正要冲出去质问兆信帝,为何要对萧府下此杀手,而且还是这样的暗杀?他可是帝王,萧家三代为臣,忠心耿耿,难怪就换来这样的下场吗? 萧拓打翻软榻边的香鼎,浑身一软,面如死灰,这香,有问题!他竟然浑身无力。 “谁?”外间传来兆信帝的呵斥声。 长歌睁开眼睛,起身灭了香鼎内还未燃尽的龙涎香,冷冷说道:“我。” 她看向萧拓,示意他继续装睡。 兆信帝进来,看见她,目光闪烁,喜道:“柔嘉,你何时醒了?刚才宫人说你喝醉了。” 兆信帝挥手让宫人们都下去,看着她婀娜娇软的身姿和绝世的容貌,目光暗沉了几分。今夜之后,他的心头大患就要被拔除,柔嘉也要以寡居的身份回到帝宫,往后他们便能永远在这宫里相守了。 长歌伸手倒了一杯茶水,看着阔别多年的父皇,许久冷笑了一声,说道:“父皇,好久不见,你我最后一次相见,应当是那年宫变,你被囚禁在这华清宫里。 你死前,哥哥不让我来见你,说会脏了我的眼睛。 这些年,我也不想见你,可父女情分一场,我怎能不来送送你。” 长歌抬眼看他,眉眼积压着怒气,一字一顿地怒斥道:“兆信帝,你竟然派出暗卫,屠戮忠臣满门。君王屠戮臣下,你也配当帝王?” 兆信帝脸色骤变,怒道:“柔嘉,你在胡说什么?你吃醉酒了吗?我是你皇兄。” 柔嘉一定是听到了。 “萧家功高震主,这些年借着春闱科考,揽尽天下门生,结党营私,在朝堂上屡屡驳回朕的旨意,朕怎能容它!” “一派胡言。”长歌眉眼一片冰冷,“我以为你只是昏庸,嗜杀,贪婪,没有想到你不仅没有为君的德行,也没有为人的良心。萧家三代清流,尽毁于你的私欲。 只因为你喜欢自己的亲妹妹,便要屠尽萧家满门,将她霸为己有。后世史书会记录发生的一切,你也会被成为秋氏皇族的耻辱,永生永世被钉在耻辱柱上,你还是死后去高祖陛下那边忏悔去吧。” 长歌说的身子隐隐发颤,因为怒火,因为悲哀,没有想到这一世,萧家竟然落得这样的死法,暗卫截杀,连血溅宫门的英勇之举都被抹杀,直接就黯淡落幕。 兆信帝被她道出心底最深的秘密,脸色发白,惊恐喊道:“你不是柔嘉,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 一边的萧拓浑身发抖,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满心满眼的恨和不甘。这便是萧家三代扶持的帝王啊,何其不堪,何其不堪! 长歌看着他惊吓的模样,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冷冷笑道:“我自然不是柔嘉,我只是一个死后的孤魂野鬼,来看看你的下场罢了。 父皇想知道自己的下场吗?这大盛朝也活不过三十年,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夺你的权,将你囚禁在这华清宫,看着你丹毒入骨,疯癫而死,死后再将你葬在高祖陛下的皇陵里,让你日日夜夜都被高祖训斥、鞭笞……” “住口,住口,不要说了,来人,来人……”兆信帝被吓得瞳孔放大,发癫地喊道。 深浓的夜色里,狂风呼啸,门窗被吹的吱呀作响,大雨倾盆而下,因兆信帝今夜要宠幸柔嘉,早早就将侍卫和暗卫都撤掉,加上风雨声,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宫人听见。 寒风灌入殿内,千金难买的流光纱被吹的四处飞扬,兆信帝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长歌,吓的跌坐在地,惊恐道:“你到底是谁?来人,来人……” “柔嘉……”萧拓吸入了太多的迷香,挣扎地爬起来,想阻止她,她是未来的帝姬,若是杀了陛下,等于杀了她自己!等于亲手弑父!也等于柔嘉杀了自己皇兄,日后柔嘉要如何面对她自己? 长歌无视他,居高临下地踩在兆信帝的膝盖上,看着曾经高高在上,可定她生死的帝王此刻弱小无助如孩童,内心没有畅快,只有无尽的悲哀。 曾经她和秋墨衍的命,都捏在父皇的手中,这宫里所有女人的命,天下的百姓的命都被捏在这样一个天下共主的手中,可他做了什么? “记住,你未来的女儿会夺你的皇位,会埋葬大盛朝,会让你惶恐而死,这是属于你的报应,残害忠良的报应。” 她脚尖用力,狠狠踩断他的小腿,冰冷地注视着他:“父皇,我会时时刻刻盯着你的。” 兆信帝吓得惊惶大叫,犹如见了鬼一般,朝着一边爬去,失手打翻烛台,蜡烛吞噬着千金难买的流光纱,火势渐起。 火光中,萧拓痛哭出声,浑身发抖地去拉她:“柔嘉……” 他和柔嘉怎么办?萧家怎么办? 长歌感觉眼睛有些潮湿,一滴泪缓缓地落下来,是柔嘉的眼泪,这件事情里,最痛苦的就是柔嘉和萧拓,她所能做的真的太少。 “萧拓。”长歌回头看向他,淡淡说道,“萧家还有希望,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柔嘉的错,大盛朝会在我手中灭亡,这是我要还的债。” 她没有提萧家会走向另一个巅峰,会灭秋氏开创一个新的王朝,不提是因为不想干预既定的历史走向。 萧拓泪流满面,是呀,萧家还有希望,被送走的幼弟就是最后的希望,她早已预见了一切,所有才会早早安排这一切吧。 萧拓朝她磕了一个头,哽咽道:“多谢殿下。” 长歌微微一笑,难得温柔地说道:“我把柔嘉还给你,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娘。” 长歌看着沦为火场的华清宫,闭上眼睛,魂魄被一股巨大的吸引力卷走,等再睁开眼,已经身处在镜面的法器空间内。 第七世,结束了。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看结局。 镜湖上,器灵老儿坐在小毛驴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长歌看着湖底的那些记忆光点,伸手从湖里捞出最大的那个,一帧帧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除夕夜宴成为大盛朝史上最殇的一场夜宴,百年清流世家萧府被仇家血洗,除了幼子和在宫中赴宴的二郎萧拓,满门皆灭。 与此同时,兆信帝宫中走水,火势烧了整整一夜,兆信帝受到惊吓,昏迷三日,三日未上朝,清醒之后,封萧家家主为忠勇一等公,萧公排位入太庙,封幼子萧霁为异姓王。 后有史书记载,兆信帝恐女,尤不喜帝姬,下令诛杀所有的帝姬,帝宫内唯有一位小帝姬被藏于东宫,长至成年,成为后来的监国大帝姬。 大盛朝苟延残喘,终被萧氏所灭。 后面的走向与她前世经历的一般无二。只是萧拓和柔嘉呢? 长歌掬起湖里的一个小光点,看到了萧拓和柔嘉的结局,除夕夜宴之后,萧拓回到萧家,写下千古传唱的陈情书,然后血溅宫门而亡。 柔嘉也与之同去,死后两人合葬于帝姬墓。 长歌看着消失在掌心的记忆光点,双眼微红,身心俱疲,第一次感受到轮回之苦。她早就预见了两人的结局,萧家满门皆灭,萧拓知晓了帝王秘辛,绝无可能活下去。 他用最壮烈的方式,保护了幼弟,保护了萧氏的满门忠烈和累世清名。 她的姑母柔嘉,也不可能活,因为那世道是如此的黑暗,君王可定生死,可毁她所有的信仰,她只能与所爱的郎君一起去死,才能避免那些悲惨的事情。 这一世,竟然这样伤情。从此以后,柔嘉姑母和萧家那些人,对她而言不再是帝王秘史上的一段冷冰冰的记载,而是一段鲜活的人生和记忆里的故人。 “小娘子,过去总是伤情的,万幸的是,你身边还有很多人疼爱你,为了你,不惜逆转生死伦常,你可莫要辜负他们的心意。”器灵老儿宽慰道。 长歌朝着老人家遥遥一拜,低哑说道:“第七世可算是成功吗?” 这一世,她所做的事情,只是为了消融萧霁心底的恨。 “娘子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老人家挥挥袖子,将她送回到她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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