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这样倒霉沮丧的一日,他会遇到月小娘子。 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崔玉壶觉得,这可能是他这几年来最幸运的一日,不仅护住了崔家的藏书,而且还认识了做梦都不敢想的小娘子。 小草惊喜道:“哇,原来你家住在凤凰山呀,那一定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吧,但凡靠山,都是有灵气的。” 譬如她们大月山。 崔玉壶脸颊微微发烫,不好意思说,他们是因为在泉城租不起房子,所有全家被迫住在十里外的山上祖宅。这样落魄的事情,到了月娘子口中,却成了风雅之事。 她真的和世家大族的贵女不同。 崔玉壶汗颜道:“凤凰山风景确实很不错,娘子若是得空,可以去游玩一二。” 小草点头笑道:“好呀好呀。” 赵嬷嬷轻轻扯了扯小草的衣袖,示意她注意点贵女的礼仪风范。 小草撒娇地拉住她的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崔玉壶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微微一笑,这小娘子性格也太率真可爱了。 牛车不紧不慢地赶到凤凰山山脚下。 崔玉壶下了牛车,说道:“月娘子,你们沿着这条路一路往前走,就能到凤凰台了。” 小草和赵嬷嬷下了牛车,朝他行礼道谢,然后沿着山路去前面的凤凰台。 赵嬷嬷回头见那书生还远远地跟在后面,护送她们去凤凰台,顿时笑道:“这郎君不太像是寒门出身,就是太穷了一些。” 小草笑道:“就是太呆了一些,不过画画的很好,缺了一点运气。” 赵嬷嬷:“娘子,日后在外男面前,还是得端着一些,莫要太亲近。得亏了这是个穷书生,若是被嘴巴大的宣扬出去,对娘子的名声不好。” 小草有些不在乎地点头,她又没想着嫁人,要名声做什么?不过若是反驳,估计要被赵嬷嬷念叨死,她索性不说话。 “这个谢雨怎么还不来?我们都要走到凤凰台了。” 小草笑道:“走着去也很是有趣。” 赵嬷嬷:“就怕被人看见了,说娘子不够端庄。” 谁家娘子参加诗画雅集是走路来的? “嬷嬷你看,前面好像就是凤凰台了。”只见不远处停靠着不少豪华马车,一处奇特的地势直接从山坡上延伸出来,形成了一个悬空的台子。 冬日里,万物凋零,却别有一番登高望远的雅意。 小草抱着怀里的画作,兴冲冲地上前,只见不少丫鬟小厮都在马车处休息,她和赵嬷嬷上前走了没多久,凤凰台便映入眼帘。 “月娘子来了。”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凤凰台那边都惊动了。 王惜弱带着世家贵女们从台子上下来迎接小草,远远便笑道:“娘子可算来了,流水宴马上就要开始了,就等娘子呢。” 王惜弱上前来热情地挽住她的胳膊,带着她入席。 其他贵女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小草,知晓谢氏有位管事的女娘子,日后还要入谢氏族谱,代替谢书成为泉城第一贵女,圈内的夫人娘子们早就想亲近她,奈何没有门路,今日她虽然来的迟,看样子还是走来的,但是众人全都当看不见,簇拥上来,妙语连珠就是一番夸赞。 小草被夸的脸微红,有些无所适从。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贵女的诗画雅集,真是看美人都看花眼了,凤凰台那边还聚集着一群世家子弟和文人墨客,正鉴赏着各种名画,即兴作诗。 “这是流水宴?”小草微微惊讶地看着凤凰台上精致的石台流水宴,一盏盏精致的吃食随着水流转动,冬日里万物凋零,凤凰台上却摆满了姹紫嫣红的花,光是收集这些盆栽鲜花,就得费一番功夫了。 “这是王娘子找工匠做了三日的流水宴台,从山上引的泉水,王娘子真是巧思呀。” “这些鲜花也是从南边温暖地方运过来的,好像是南阳郡来的。” “没有想到冬日里,泉城还有操办这样的诗画雅集。” 小草听到南阳郡三个字,神情微动,看向王惜弱。 王惜弱谦虚地笑道:“能办这个诗画雅集,还得多亏了月娘子,那日我与娘子在千香楼吃茶,见到千香楼画珍宝册子的画师都是一手好丹青,寻思着泉城这地方藏龙卧虎,于是才想到办这个诗画雅集,来见见世面,诸位娘子莫要取笑我了。” 众娘子见她谦虚圆滑,又见小草一点架子都没有,全然不是谢书那种嚣张跋扈之人,暗暗欣喜,这些年泉城世家女们,谁没有被谢书压的头都抬不起来? 每次参加雅集都是当谢书的陪衬,还要被她挑三拣四地羞辱,渐渐的,大家都不热衷雅集诗会了,没有想到太原来的王娘子这般聪慧,月娘子又是这样好相处的,诗画雅集的氛围和以前简直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众娘子笑的花枝乱颤,以后这样的雅集诗会要多多办才好呢。 第662章 这人很有名吗 “诸位娘子有礼了。” 小草一来,陆峥带着一群世家子们也过来问好,年轻的娘子郎君们凑在一起,花朵一般的年纪,叽叽喳喳的,无比养眼。 “月娘子,今日既是诗画雅集,可有带什么名画来?”陆峥风流倜傥地打开折扇,微笑地看向小草,这小娘子生的水灵精致,看着温温柔柔的,不争不抢,在一群小娘子中犹如月夜珍珠,光华内敛。 今日诗画雅集之后,只怕谢氏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踩破了。 王惜弱笑着解释道:“我们在太原办诗画雅集,都是宾客自带珍藏过来,大家一起欣赏点评,月娘子是东道主,我便没有说雅集的规矩,是我的疏忽,没有想到娘子竟然带了画作?” 小草听明白了,原来是要自带诗画呀,那她岂不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陆峥:“规矩不必定的那样死,愿意带的就带,没带的我们也欢迎,不知道娘子带的是哪位大家的名作?” 小草微笑道:“不如大家先鉴赏一二?” 她将画作递给王惜弱身边的大丫鬟,大丫鬟小心翼翼地打开画作,只见一个精致的香草钱袋掉了下来,沉甸甸的,砸在地上,发出声响。 众人吓了一跳,笑道:“月娘子,你的画里还藏着银子呢?” 小草微愣,捡起钱袋,那位崔郎君竟然没有要银钱吗?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塞进画轴里的,那岂不是她白得了别人的画作,还蹭了他的牛车? 小草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山野苍茫,那郎君早就不见身影了。 她笑道:“不小心将钱袋放了进去,诸位郎君还请鉴赏此画作。” 陆峥等人细细品鉴着画作,点头道:“画工不俗,但是我没有听说哪位大家画过牧童炊烟图?” “这是山居桃花图吧?画境都在归隐二字。” “这牧童放牛是点睛之笔呀,原本画风清冷,空山静待桃花开,带着高处不胜寒的意味,但是多了这牧童,如同从天宫回到人间一样,多了一丝顽劣和生机。” “要我说还是画法奇特,色彩用的大胆鲜明,真叫人想认识一下这位大家。”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道,这画最精彩之处就是用色,青山郁郁葱葱,桃花点点如云霞,看的人赏心悦目呀,也不知道是哪位名师所画。 小草不是很懂画,但是能看得出好歹,见大家都在夸赞,顿时笑道:“这不是什么名师大家,但是我觉得他假以时日定会声名鹊起,这位画师便是千香楼的珍宝册子画师,清水。” 众人呆滞,啥?给千香楼画珍宝册子的画师?给商贾作画以谋钱财?不是清流大家? 陆峥想起那日的话来,笑容一滞,这小娘子还真是没有门第之见啊。 王惜弱笑道:“看来这位清水画师运气极好,竟然遇到了月娘子这样慧眼识珠之人,假以时日,这位画师定会闻名九洲的,娘子既然赏识他的画,何不请他来参加我们的诗画雅集?” 小草笑道:“可以吗?” 王惜弱点头:“自然可以。” 月娘子还没有意识到她在泉城的地位吗?今日这些世家郎君们和小娘子们都是冲着她来的,可不是冲着她王惜弱的名头。 谢氏是泉城第一世家,日后这些人都是要在谢景焕和她手底下讨生活的。 “清水画师?娘子说的莫不是崔玉壶吧?” 人群中有人突然开口说道。 “崔玉壶是谁?” “这人很有名吗?” “崔玉壶你们都不知道吗?” 小草微微惊讶,那书呆子难道还挺有名的? 陆峥收起折扇,问道:“这位崔郎君是何人?” “崔玉壶可是泉城第一傲气和贫穷的才子,他是崔家第七代长房独子,当年崔家也是泉城百年的世家,奈何后世子孙都没什么出息,加上和谢氏作对,就家破人亡,家产散尽了……”那人轻咳了一声,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 崔家可是被谢氏整的倾家荡产,谢氏前任家主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还是看在老太爷和崔家老太爷年少时的情分上,只是再多的情分也抵不上利益。 泉城这弹丸之地,只能有一个超级世家。 崔家也是硬气,家族败落之后,日日诅咒谢氏,然后还如同钉子户一样扎根在泉城城外,死活都不搬走。崔玉壶便是崔家年轻一代中最有出息的子弟,一手丹青,一手狂草,泉城无人能及,只是这人比崔家老太爷还要迂腐古板,立誓谢氏在泉城一日,就不入科考仕途,所以这人一身才学就全浪费了,每日卖画讲学为生。 “原来是他呀,那这幅画还不是他的真实水平,我看过他卖给书画铺子的一幅猛虎下山图,满腹才华,一身的凌云壮志啊,归隐应该是他的无奈之举,可惜了。” 王惜弱和陆峥对视一眼,这人在泉城竟然还挺有名的? 只是月娘子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吗?竟然要提携和谢氏作对的落魄子弟?这样的出身,若是崔玉壶他日飞黄腾达,怕第一件事就是复仇,对付谢氏吧? 王惜弱轻轻拉了拉小草的胳膊,低声说道:“你确定要提携这位崔郎君?他与谢氏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草也算是听明白了,没有想到自己半路遇到的书呆子郎君竟然和谢氏早就有渊源了。 她淡淡笑道:“我不是谢氏女,崔家和谢氏的恩怨与我又有何干系呢?我只是不忍见这样的丹青妙手被埋没,泉城尚武,但是也不能埋没了才子。 三娘子办诗画雅集,诸位都前来参加必是也是有此意吧? 再说了,崔氏和谢氏的恩怨都是前缘旧账,谢家主和前任家主也不是一路人,若是我再遇到这位崔郎君,必是要上崔家去探望一二的,若是能化解仇怨更好,不能化解也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众人纷纷点头,这小娘子确实有格局,说的也没错,谢景焕和前任家主那何止不是一路人,根本就是仇人嘛,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崔家照理说和谢景焕应该是盟友才是,若非谢景焕夺权,杀了谢氏前任家主,凭崔家的能力,一百年都报不了这样的仇。 这也算是间接给崔家报仇了。 众人见小草力荐崔玉壶,都有些羡慕。听说月娘子年底就入谢氏族谱,那以后就是泉城第一贵女了,崔玉壶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看来要平步青云了。 “我听说崔家好像就住在凤凰山上,他们家租不起泉城的房子,搬到山上祖宅了,不如我们去请崔郎君一起来参加诗画雅集?”有书生提议道。 “崔家真的穷的连城里房子都租不起吗?”在场的贵女们面面相觑,有些不可思议,这崔郎君就算丹青再好,满腹经纶,就这家底,估计寻常的小娘子都不肯嫁吧。 这家底也太破了。 “崔家原本也没有那么穷,但是崔家二爷好赌,家底都被赌光了,老太爷身体又不好,常年要喝药,三爷四爷又是不顶用的,嫁出去的女儿都跟崔家断绝关系了,这全家的担子都落在崔玉壶一人身上,如何租的起城内的大宅子? 再说了,崔家就算有钱也不敢搬回城内吧。” 众人看了一眼小草,有谢氏在,崔家怎么敢回来? 小草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曲折渊源,这件事情没准谢景焕都不知道,他们怎么会为难一个落魄世家? 她原本只想觉得这崔郎君的丹青了得,怕他一身才华被埋没,没有想到这事绕来绕去竟然绕道谢家的头上,她和谢景焕才是那个恶人。 看来这事不管是不行了。 小草:“我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崔家和谢氏的这段恩怨,多谢各位如实相告,等回去我定然告知家主,不知道崔家祖宅在何处?” “好像是在山脚下的温泉庄子。” 凤凰山山脚下,东西两面都有庄子,东边是农庄,西边则是世家大族的温泉庄子,崔家祖宅就在西边的温泉庄子这一带,算是崔氏如今最值钱的产业了。 王惜弱拉着她的手,笑道:“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对这位崔郎君就越发好奇了,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如我们将宴席改在温泉庄子上,顺便请这位崔郎君前来?” “凤凰山的温泉庄子也是很值得一看的。” “去温泉庄子好像更温暖惬意一些。” “我家在西郊也有一个庄子,诸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去歇歇脚。” 在场的各个都是人精,见小草想化解崔家和谢氏的恩怨,又见王惜弱都在巴结她,立刻改口说去山脚下的庄子。 小草看着凤凰台上精心准备的一切,微微咂舌,这说走就走了?那这三天不就是白布置了吗?她如今算是明白,权势富贵的迷人之处,这些世家郎君和小娘子们果真奢靡呀。 她看了一眼那些还没来得及吃的精致茶点,暗暗叹息。 王惜弱笑盈盈地挽着她的手腕,在她耳边说道:“这些晚上我都送一份到你院子里。” 今日她是用自己王氏女的身份来给小草抬轿子,泉城这些官宦小娘子和世家子放到太原乃至盛京去,压根就不够看,她好歹参加过前太子的选妃宴,身份贵重,以她的身份来衬小草,日后这些泉城的小世家便知道风向在哪里。 以后月娘子入了谢氏族谱也没有人敢拿她以前的身份来说嘴。 所以小草只问了崔氏祖宅在哪里,王惜弱就能顺着她的话头,将静心准备的宴席直接全盘推倒,重新挪位置,花钱花精力重新布置。 小草眼睛一亮,大眼睛湿漉漉地看着她。每一种都送一份吗?那她可以吃好几日呢! 王惜弱见状抿唇微笑,这小娘子也太可爱,太好哄了,几碟子茶点就能收买,这样可爱的小娘子怎么能放在世家大族的争斗旋涡中呢?应该娇养在深宅内,看着都觉得开心。 王惜弱:“那月娘子,我们去逛一逛凤凰山,顺便看看山脚下的温泉庄子?让人提前做做点农家菜?等日头落下了,天气转寒,正好可以在温泉庄子里泡澡吃晚膳。” 小草点头:“好呀,就是临时去的话,来不及准备吧?” 陆峥笑眯眯地摇着折扇:“这个好说,还没有我陆氏银子办不到的事情,我这就叫人去安排,算是答谢娘子这些天对我们的热情款待。” 说话间只见谢雨匆匆忙忙地赶来,看见小草松了一口气,笑道:“娘子是想去西郊的温泉庄子吗?谢氏在那里也有一份产业,以前老太爷冬日经常来庄子里休养,里面的庄头婆子都在,我这就叫人去安排。” “我记得谢氏的温泉庄子好像是最大的那个。” “那岂不是和崔家是对门?” 众人小声交谈着,时不时地看一眼小草,发现她是真的不在意,这才松了一口气。也是,崔氏和谢氏的恩怨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他们也是很小的时候才听爹娘提了一嘴,后来谢氏老太爷病逝,崔氏也早就不出现在世家面前,渐渐被遗忘。 小草朝着谢雨点头:“那就去谢氏的庄子,你和赵嬷嬷一起,提前去安排一下,我与诸位娘子、郎君游玩一下凤凰山,就去。” 谢雨和赵嬷嬷点头,快步上前去安排。 王惜弱和陆峥对视一眼,赶紧派人去帮忙,这一次诗画雅集是王惜弱出资办的,若是换到了谢氏的庄子,岂不是要谢家出银子?那这马屁就拍到了马腿上,一番苦心全白费了。 于是两人都给心腹使了个眼神,火急火燎地出钱出力去了。 * 且说崔玉壶将牛车赶到崔家祖宅,远远就见祖父颤颤巍巍地站在门口等着,连忙停车上前去扶。 “祖父,您怎么出来了,大夫说您不能吹风。” 崔家老太爷紧紧地抓着长孙的手腕,看着他身后的牛车和一车的藏书,眼眶含泪道:“玉壶,好在这些书都追回来,我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这些藏书你都拉到你的房间里吧,莫要再弄丢了。” 老太爷说着就有些体力不支地喘着气,骂道:“老二真不是个东西呀,竟然趁着我昏睡,连偷书这样的事情都干的出来。” 崔玉壶静静地听着祖父骂二叔,骂完二叔然后骂三叔四叔,反正这些年他都听习惯了。 “爹,你回回骂二哥,回回他回来哭着求你,你都原谅他,不如省点力气,别骂了,让娘赶紧做饭吧,这都过了饭点了。” 崔家三爷双手拢在袖子里,吊儿郎当地蹲在院子门口,见那一车的藏书没卖掉,和老四对视一眼,颇有些失望。 还是二哥有脑子,竟然想到卖这些藏书,这些书还真不便宜,要是卖掉了,那他们也能去喝酒吃肉了,现在倒好,被崔玉壶那小子追了回来,拉了一车破书,直接把他们的酒肉给搅和没了。 哎! 崔家老太爷气得直哆嗦,也顾不上骂老二了,拄着拐杖进庄子就要打老三和老四。 崔家三爷和四爷见了,一边跑一边喊:“娘,午饭做了吗?” “你们俩是要气死我老头子啊……” 屋子里鸡飞狗跳。 崔玉壶对此早就见怪不怪,自去将牛车拉过来,将牛车上的书籍一捆一捆地搬下来,拿起画卷时,闻到上面似有若无的熏香,想起今日在路上遇到的小娘子,恍如一梦。 他们此生应该都难再见了吧。 第663章 温泉庄子的轰动 崔玉壶将藏书一捆一捆地搬到自己的小院子里,摊开晒着书,然后去后院,远远就见他娘坐在院子里抹着眼泪,旁边是一堆没有浆洗的脏衣服。 “玉壶,你回来了?”秋娘见儿子回来,微微喜悦,抹了抹眼泪,笑道,“饿了吧,娘给你去厨房拿两块饼。” 崔玉壶看着那些脏衣服,薄唇抿起来,说道:“娘,我吃过回来的,你身子弱,这些衣服我来洗吧。” 他认出这些脏衣服中有二叔、三叔他们的,自打崔家败落,二叔好赌,二婶婶与他和离,三叔是个鳏夫,四婶婶是个悍妇,带着孩子常年住在娘家,隔三差五地回来打秋风,祖宅内,内宅所有的琐事都压在祖母和母亲身上。 祖母年纪大了,母亲平日里不仅要准备一家大小的吃食,还要洒扫、浆洗,她常年劳累,身体本就不好,这寒冬腊月的,二叔他们几个大男人竟然连衣服都不肯洗,全都丢到母亲这里来。 崔玉壶有些不高兴,但是也知道,除非将好赌的二叔丢进府衙大牢里,将好吃懒做的三叔和四叔一日三顿打,或许能改变现状,但是祖父不肯。 泉城是谢氏的地盘,祖父守着那点仅剩的尊严和脸面,连城内都不肯踏足一步,何况是将几个不成器的叔伯送到大牢去。 人到晚年,可能只能和稀泥,维持一家和睦的假象到死。 只苦了祖母和母亲。 “你一个顶天立地的郎君,如何能做这些事情?”秋娘连忙摇头道,“我自己可以,玉壶,老太爷的藏书都追回来了吗?” “嗯。”崔玉壶点头,撩起袖摆,将母亲已经洗干净的衣裳晾晒起来,沉声说道,“都追回来了。” 他晒好衣裳,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钱袋,递给母亲,说道:“娘,这是我卖画挣的十两银子,你先拿着,你和祖母也该做一身棉衣过冬了,家里也该买点过年的年货,无论如何,总是要过一个丰年的。” 秋娘一脸惊喜,十两银子?那他们家可以好好过一个新年了。可以给玉壶、老爷和老夫人做一身新衣裳,还能去买些酒和肉回来,再买一些面和茶点,若是还有的剩,她就偷偷攒起来,日后给玉壶娶亲用。 她这几日托娘家人帮她留意合适的小娘子,只要长得清秀,能吃苦就行。最好家里是没有外债的,玉壶能养家,一家人一定能过的和和美美的。 结果还真给她找到了。 秋娘将银子塞进荷包里,悄悄地拉住崔玉壶,欢喜地说道:“玉壶,娘托人帮你谈了一门亲事,是你舅母亲戚的小娘子,她爹是屠夫,逢年过节必是能吃上肉的,那小娘子今年十九岁,不嫌弃我们家穷,就要嫁到我们家来,你去相看一二,如何?” 她儿子长得玉树临风的,还画的一手好丹青,若非是被家中拖累,早就该成家立业了。 崔玉壶错愕,看着一脸期待的母亲,没有直接拒绝,他未出生时,崔家就败落,那时候崔家是死是活全看谢家的镰刀落不落下来,谁家的小娘子敢嫁到崔家来? 祖父便为父亲相看了一个农家女,也就是他母亲。他母亲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观念传统,诸事都没有主见,以前父亲在世时听父亲的,他在家时听他的,他不在家时就听祖父和二叔三叔他们的,总之就没有她自己的主见。 为他相看小娘子,让他早日成家立业,应该是母亲这些年来做的最有主见最有胆量的事情了。 只是他不愿意。 以崔家如今的状况,谁家女儿嫁进来都会吃苦受累,被拖累至死,何况他不愿意。 崔玉壶想起今日见到的月娘子,神情一阵恍惚,或许不该遇见的,更不该交谈,不该赠画与她,不该在千香楼听见她说的那一番话。 这让他日后如何办? “娘,这件事情以后再议吧。” 秋娘急道:“可你年岁也不小了,好不容易刘屠夫家不嫌弃我们家,愿意将女儿嫁过来,错过了,日后娶不到亲怎么办?” 崔玉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娶个屠夫家的小娘子,然后日日作画养家糊口?隔三差五地去赌坊里将打的头破血流的二叔接回家?还是去酒楼茶馆里替三叔四叔付赊的酒钱? 他读书二十载,也曾想到一腔热血,走科考仕途,为民请愿,光耀门楣,但是这一条路在他姓崔时就被堵死了,后来大夏覆灭,世家风雨飘摇,新帝好战,治国理念与他相悖,更是不可能走得通。 他也曾想到带着母亲、祖父祖母离开泉城,另谋生路,但是祖父守着昔日的荣耀死都不愿意离开,母亲也不敢走,他便只能继续在这深潭泥沼里挣扎。 他想着或许早有一日会习惯,会习惯他是如此平庸又无能的人,或许终有一日他会耗尽所有的灵气,再也画不出心潮澎湃的画作,也写不出热血壮志的诗句,终究会变成他二叔、三叔那样麻木的人。 只是不行啊。 他遇见了那样带着一身光芒的小娘子,他怎甘心平庸,怎甘心?他想如凤凰台的凤凰一般,凤鸣九天,想光彩耀世,想做一个一身光,满腹才华,不会被黑暗笼罩,不会在光芒下自惭形秽的人。 他想再次遇到她的时候,能内心坦荡地与她在阳光下交谈,能不被她的光芒灼伤,能不自卑不怯懦不退缩,做顶天立地的郎君。 崔玉壶回过神来,看向他娘:“娘,这件事情我会和祖父商议。” 秋娘一听,顿时软了下来,算了,还是让他们男人拿主意吧。 “玉壶,我去厨房给你拿两块饼吃,我特意给你藏的,别人都不知道。”秋娘瞬间就将儿子娶亲的事情抛到脑后,揣着那十两银子,美滋滋地去厨房给他拿早上藏起来的油饼。 崔玉壶看着他娘的背影,垂眸微微深思,或许,他也该试着挣脱这牢笼,将崔家的掌家权从祖父那里拿过来,如此方能另闯出一番天地。 * 月娘子和一众世家贵女、郎君要来温泉庄子,消息传到西郊的温泉庄子上,瞬间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主家要来人,庄子上的管事婆子和庄头喜出望外,带着小厮丫鬟里里外外地收拾,刚收拾了一会儿就见谢雨和赵嬷嬷一行人带着东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九洲动荡,泉城和谢氏这几年并不太平,好不容易等新家主上位,谢景焕又大多奔走在外,所以西郊的温泉庄子已经四五年无人问津了,只余了几个管事婆子和庄头在打理,日常就洒扫、修葺,不过该破败的依旧破败下去。 赵嬷嬷看着荒废的院子,皱了皱眉,慢条斯理地吩咐着人将东西都搬进来。 “让管事的来回话。” 管事婆子慌忙来回话。 “今日娘子和泉城的官宦贵女、世家郎君们要在温泉庄子歇脚、用膳,一应的吃食用度不用现买,我们都带来了,不够的我们会派人去采买,你们把前厅后院都打扫干净,再去清理一下庄子里的几个汤池子。” “是。” 赵嬷嬷吩咐下去,一行人快速地运转起来。赵嬷嬷自己也忙的团团转,统计着要采买的东西,吩咐谢雨去采买,然后将凤凰台上搬下来的花草盆栽尽数摆进院子里。 好在王惜弱此次办诗画雅集,准备的十分充分,赏花雅集的器具和一应的吃喝用度都是现带的,此刻已经让人全部搬到了庄子上来,就算庄子没有任何的准备,招呼几十号人还是没问题的。 庄子只需要将几个汤池子打扫干净,以免世家子们和小娘子们想要泡汤池子。 赵嬷嬷看着这略显破败的温泉庄子,想想终究是不如盛京,只是盛京是不回去了,只能用心经营此处,以前娘子是客居在谢府,如今身份转换,以后谢氏的产业都要一一经手,日后定然经营的欣欣向荣。 且说浩浩荡荡这么一行丫鬟小厮到了温泉庄子,里里外外地忙碌奔走,自然惊动了住在隔壁的崔家。 崔家三爷和四爷听到动静,趴在墙头看了半天,然后还寻了个机会去跟小厮打探消息,然后呼天抢地地奔回崔家,喊道:“爹,爹,不好了,谢氏来温泉庄子了。” “丫鬟奴仆先来了,据说主家在后面,爹,我们是拿菜刀还是操锄头?” 崔家三爷和四爷,一个拿锄头,一个拿菜刀,一身干劲,眼冒绿光。以前这些孙子躲在泉城,他们没有机会报仇,现在人到了他们的地盘,那必须是干呀! 崔玉壶听到动静出来一看,脸都黑了。 就三叔、四叔这文弱书生的干瘪身量,人没到跟前就被小厮撂倒了。那谢氏是一群什么人?全是豺狼虎豹,家主出行都是亲卫开道,泉城的守城军也都是效忠于谢氏的,听说谢景焕乃是顶尖的剑客,师承那位传闻中的剑道大师。 三叔和四叔还是别去送死的好。 崔家老太爷拄着拐杖出来,骂道:“一天天的吵吵嚷嚷什么,还有没有个清净?老三,老四,你们要是实在没事干,就去下地干活。” 崔三爷和崔四爷立马蔫了,叫道:“是前头的谢氏庄子来人了。” “咱们家这么多年的仇就不报了吗?” “要不是谢氏,我们崔家还是泉城的世家大族,坐拥万贯家财,妻妾成群,丫鬟奴仆一堆,何至于如今这落魄地步?别说三妻四妾,连个倒夜香的婆子都没有。” “爹,我都三天没吃肉了。咱去谢氏讹点肉吃也好啊。” “就是,就是,谢家必须要负责。” 崔家三爷,四爷越说越激动。 崔家老太爷气的险些昏厥,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呀。 崔玉壶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想戳破三叔四叔这不要脸的嘴脸,从来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当年崔氏和谢氏争权落败,能留下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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