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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今,轮到她女儿眼馋,果然是老天爷开眼啊。” 秦筝筝稚嫩可笑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秦筝筝和顾缃心情不错,顾轻舟低垂眼眸,一起上了汽车。 三姨太苏苏站在二楼自己的房间,斜倚着墨绿色绒布窗帘,慢慢把玩窗帘的浓流苏,一根根捋平,再弄乱,如此反复。 亲眼看着秦筝筝带孩子们出门,三姨太摇头笑。 顾家有个十六七岁的女佣,是三姨太苏苏带过来的,叫妙儿。 妙儿问三姨太:“姨太太笑什么?” 三姨太抿唇,指了指汽车远去的方向,道:“笑她们傻!” “谁傻啊?” “自然是某两位自以为是的。”三姨太道,“老人家的眼光,多半都是老式的,若是两位小姐都穿皮草去,老太太不会说什么。可轻舟穿了斜襟衫,缃缃还穿一身皮草,肯定要被司老太嫌弃。” “也是呢,老人家都看不惯现在年轻女孩子烫头发、穿皮草。”妙儿笑道。 三姨太笑容更甚。 “姐姐,新来的轻舟小姐不言不语,可看上去很厉害,是不是?她才回来几天,太太、大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都吃过亏。”妙儿悄声道。 私下里,妙儿依旧叫三姨太为“姐姐”。 妙儿是个孤女,五岁的时候在路边讨饭,差点被其他乞丐打死,当时十四岁的乞丐护住了她,从此两个人相依为命。 那个大乞丐,就是苏苏。 苏苏后来长大了,乞讨不是长久之计,就进了舞厅做舞女。只可惜她常年流浪,小麦色的肌肤让她看上去不显山水,生意平平常常的。 而后遇到了顾圭璋,得到了顾圭璋的宠幸,被金屋藏娇,做了顾家的姨太太。 苏苏进顾家,依旧带着妙儿,她们姊妹俩从不分开。 “是啊。”苏苏眸色深敛,静静道,“轻舟不简单,我真喜欢她!” “姐姐,若是咱们和轻舟小姐联手,是否报仇有望?”妙儿问。 苏苏忙瞪了她一眼,声音轻不可闻:“嘘,小心隔墙有耳。” 妙儿连忙捂住了嘴,睁开了眼睛,无辜看着苏苏。 顾轻舟跟着她的继母和姐姐出门,汽车驶入越来越厚的雨幕中,雨刮掀起阵阵雨浪,车窗外的雨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似一朵朵盛绽的透明花。 司督军的父母兄弟不住在督军府,而是住在法租界的一栋高级法式洋楼里。 司公馆是个偌大的花园洋房,高高的红墙爬满了蔷薇藤,腊月里光秃秃的;缠枝铁门高大沉重,气度威严。 佣人开了门。 顾轻舟自己撑伞,秦筝筝和顾缃共撑一把伞,下车进了司公馆。 “顾太太,顾小姐,您这边请。”佣人出来迎接,特意给她们母女三带路。 大理石铺陈的小径,下雨天有点湿滑,顾轻舟走得很慢。小径两旁是矮矮的冬青树,被雨水冲刷得格外干净,树叶浓绿浓碧,在这寒冬腊月展露生机,赏心悦目。 绕过两处小楼,才到了司老太的院子。 司老太太的院子在后面,是一处精致的老式院落,三间正房,带着四间小小的耳房。雕花窗棂虽然用玻璃代替了纱窗,屋子里老式明角灯里面其实装了电灯泡,一切仍保持着它的古朴。 “怎这么多人?”一进门,顾缃就瞧见正堂里人影绰绰,不免蹙眉。 很多人在场,有点不好施展手脚啊。 “怎么每次督军夫人叫咱们来,又不给咱们单独的机会?”顾缃心里恼火。 她察觉到了督军夫人耍她们玩,偏偏顾缃和秦筝筝有所图,也只能被督军夫人耍得团团转。 领路的女佣解释道:“老太太昨晚凌晨的时候又发病了,这不医生请了一屋子,顾太太顾小姐这边。” 说着,就把她们三个人领到了待客的小耳房里。 “老太太何时见我们啊?”顾缃拉着女佣问。 女佣微微笑,说:“放心,一会儿就能见您。” “老太太没事吧?”顾轻舟问。 “有医生呢,顾小姐有心了。”女佣笑道。 女佣吩咐上茶之后,自己进去正堂,跟督军夫人打声招呼,就说顾家的人来了。 屋外的雨势未减,屋内烧了暖炉,炉火烈焰温暖,顾轻舟捧着茶,慢慢喝了几口,目光越过窗棂,投在外头的正堂里。 秦筝筝和顾缃嘀嘀咕咕咬耳朵,顾轻舟也毫无兴趣。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督军府的三小姐司琼枝进来,笑盈盈对秦筝筝道:“顾太太,我祖母说要见见你们,快随我来。” 司琼枝娴静温柔,看似一派和睦,实则不喜顾轻舟和顾缃,看也没看她们,就领着,穿过回廊到了正屋。 顾缃上前几步,将顾轻舟挤到了身后。 “我如此漂亮体面,老太太看了我第一眼之后,只怕再也无法喜欢顾轻舟了。”顾缃很自信。 秦筝筝也略有略无挡住顾轻舟。 于是,顾轻舟被挤到了最后面,她唇角微动,并没有介意,而是默默跟在后面。 老太太的里卧,司夫人正在床前侍疾,司督军立在旁边说话,司家的其他人都在正堂招待医生。 司老太依靠着引枕,半坐着。 司琼枝带着顾家的人进来,顾缃挤在了最前面,迫不及待喊了句:“老夫人!” 第21章 诊脉 顾缃知晓“先入为主”的道理,只想司老太先对她有了好感,以后怎么看顾轻舟都会不顺眼。 故而,顾缃抢在前头,急切又热络,叫了声“老夫人”。 顾缃高挑美艳,五官精致,浓刘海后面,是蓬松时髦的卷发,貂皮大衣合身,故而前凸后翘,身段婀娜玲珑,十分招人喜欢。 顾缃也知道自己端庄妩媚,娴雅时髦,最配得上督军府的地位,她得意洋洋的,想获得老太太的第一印象,误以为她才是少帅的未婚妻。 不成想,老太太看到她,平静雍容的眸子却微微蹙起。 顾缃心里咯噔:“难道她不喜欢我?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的蹙眉很快松开,又眼眸微亮,眼中有了笑意。 顾缃看在眼里,大喜,果然她太患得患失了。 “过来,好孩子。”老太太招手,眼眸满意的喜色。 顾缃惊喜若狂,她就知道司老太有眼光,会很喜欢她的。只是,刚刚的蹙眉是什么意思? 顾缃也来不及多想了,她疾步上前,想要拉住老太太的手,口吻更加亲热,只差叫祖母了,恬柔道:“老太太……” 司老太却微愣,将手往旁边一偏,不让顾缃拉住,神态冷然说:“不是你。”慈祥的目光越过顾缃的肩膀,落在身后的顾轻舟身上。 顾缃大窘,整个人僵在那里,下不来台,一张俏脸霎时通红。 老太太却完全没看见,眼里只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这才挤到了她姐姐前头,上前行礼:“老太太,给您请安了!” 老太太,给您请安了!听到这句,秦筝筝、司夫人和司琼枝只差笑出声。 这是一句多么老气的话,还是在前朝么? 司夫人和司琼枝无奈摇头,顾轻舟这做派,太上不得台面了。 不成想,司老太却眼眸透亮,惊喜携住了顾轻舟的手,笑道:“好孩子,难为你这么懂礼。现在的年轻人啊,没几个知规矩。” 司琼枝哽住,她祖母居然吃这套。 司夫人则在心里微哼:老太太念旧,她这做儿媳妇的为难死了。太守旧吧,被城里的名媛贵妇们嘲笑;太时髦吧,又不得老太太的眼。 真是进退维谷。 “多大了?”老太太没理会其他人,只拉住顾轻舟,问东问西的。 顾轻舟一一回答。 老太太还问顾轻舟:“在乡下住什么地方,谁服侍你的?” 顾轻舟也认真作答。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在场的女人们脸色都不太好,只有司督军很满意。 司督军最是孝顺的,见老太太聊得开心,司督军就越发欣慰。 “老太太,我听说您生病了,我能给您把把脉么?”顾轻舟问。 众人一愣,包括老太太。 “你还会把脉?”老太太问出了众人的疑虑。 顾轻舟腼腆而笑:“我学了点皮毛,您这么疼我,我才敢班门弄斧。若是您不介意,咱们说话,我一边听您说,一边把脉?” 老太太并不相信顾轻舟的医术。不是老太太轻狂,而是老太太有见识,知晓中医难学,没个几十年的功夫,是学不成的。 所以,现在的世道都在骂中医,无非是人心浮躁,中医的继承人没几个静得下心去研读,个个半桶水,毁了祖宗的名声。 和西医相比,老太太其实更相信中医。 早年京师有个名医叫慕宗河,医术非常了得,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十几年,没有传人。 “那你试试。”老太太捧着顾轻舟,对这个孙儿媳妇颇为喜欢,刻意给顾轻舟做脸,就伸出手给顾轻舟把脉。 顾轻舟道是,轻轻将手指搭在老太太的手腕脉搏上。 她搭脉的时候,司夫人、司琼枝、秦筝筝和顾缃都目不转睛看着她,只有司督军觉得有趣。 顾轻舟把脉的样子,很是认真。 人的感情很奇怪,司督军中意这个儿媳妇,就不觉得顾轻舟做作,反而觉得她孝顺,越看越喜欢,将来能撑起司家的门庭,会是贤内助。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则觉得顾轻舟装模作样。 两分钟之后,顾轻舟收回了手,冲司老太微笑,露出一口细糯洁白的牙齿,笑容恬柔美丽。 “看得如何?”司督军问。 顾轻舟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没看出端倪。” 顾缃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 看看,装不下去了吧? 司老太抬眸,瞥了顾缃一眼,顾缃心下震惊,收敛了她的嘲讽。 “好啦,孩子有这份心就好。”司老太给了顾轻舟一个台阶。 司督军正要说什么,副官进来,有事通禀。 “说。”司督军一挥手。 副官道:“督军,医生们商议好了医案,想请您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医生一般不当病家的面说病情,怕影响病家的心情。 督军府的西医,都是军医,从国外留学回来,华人保持着他们的传统,所以请督军和夫人借一步说话。 司老太对自己的病已然豁达,对副官道:“不必背着我,你去把军医们都请进来,我老太婆这么大的年纪,什么受不住?从前大夫们问诊,都是当我的面说。” 副官为难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不敢违逆母亲半分,对副官道:“去请医生们进来。” 四名军医,依次进了里卧。 里卧就拥挤不堪。 司夫人给女眷们使眼色,顾轻舟等人就退到了西南墙角的椅子旁边,静默坐下,不敢打扰医生的会诊。 “……老太太,您的病症是中风无疑了。这半年来,中医、西医都试过了,我们想请您远渡德国,德国的医疗设备更先进,医生的医术更好。”一名军医道。 “是啊,老太太。”另一个接口,“中风不能耽误,再耽误下去,只怕……” 司督军也劝:“姆妈,您还要四代同堂,看曾孙出世呢。去德国一趟,治好了再回来,后面享福的日子多得是。” “我不去什么狗屁德国!”老太太怒了,“让你们想法子,就想了这么个法子?我老太婆生在岳城,死也要死在岳城,想让我死在外头,门也没有!” “姆妈,您别说不吉利的话,现在的邮轮很大很稳,跟平地一样,就当出门散散心,慕儿也在德国呢。”司夫人也劝。 老太太更怒了,就是不同意去。 司督军、司夫人和军医们轮流劝,大家七嘴八舌,将老太太说得越发火冒三丈。 老人家气个半死。 “其实不必去德国,老太太患得根本就不是中风。”众人苦口婆心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稚嫩的声音。 顾轻舟站了起来,柔婉的眸子锋芒绽现,自信又镇静说道。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回眸看着她。 第22章 医者辩证 满屋子的人,目光都落在顾轻舟身上。 顾缃和秦筝筝先是一愣,继而冷嘲顾轻舟:为了表现,居然敢插嘴医生的话! 也不看看时机,这个蠢货! 秦筝筝先回神,尴尬给司督军和司老太赔礼:“老夫人勿怪,督军勿怪,轻舟她不懂事。” 而后,秦筝筝捏了下顾轻舟的手,“医生会诊呢,你别不懂事,耽误了老夫人的病!” “你让轻舟说!”司老太发话了。 司老太不是信任顾轻舟,只是这满屋子人都劝她去德国治疗,以为她讳疾忌医,没人帮她说话,她气死了。 现在,只有顾轻舟是站在她这边的,不管对不对,先拉个人站队要紧。 司老太觉得自己太势单力薄了。 “轻舟,你来。”司老太用缓兵之计,先让顾轻舟搅合一通,打发走了医生,再跟她儿子细谈。 让她远渡重洋去治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是,老太太。”顾轻舟穿着挑线裙子,行走间步伐优雅,裙袂摇曳,露出银红色双梁鞋的精致绣鞋。 顾轻舟全身上下,从衣裳的配色到做工,以及她的言行举止,都格外雅致。 她走到了司老太床边。 “你方才也把脉了,你来说说你的诊断。”司老太道。 司夫人蹙眉:“姆妈,您这太儿戏了,轻舟她还是个孩子,她读过几个医案?只怕她连取脉都取不准!” 万一这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倒也是好事,以后再也没有婆婆为难自己了,只是督军在场,司夫人的体面话还是要说,别露出端倪才好。 “听她说说也无妨。”司老太不顾儿媳妇的阻扰,执意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老太,见老太太冲她颔首,眸光里满是鼓励,顾轻舟就微微抬了下眼帘,正色道:“老太太不是中风。” “小姐误会了,老太太的确是轻微中风,已经发了小半年。”一位姓胡的军医,五十来岁,是司老太的主治大夫,在司督军的军医院任院长。 胡军医出生中医世家,二十岁远赴德国学了西医,再回国为政府效力,中西结合,医术了得。 他不仅擅长西医,更擅长中医。论起中医把脉,胡军医更有经验。 专业上的事,胡军医坚持己见,不给顾轻舟捣乱的机会。 “不是中风,是饮邪!”顾轻舟很笃定道,“老太太发病,都是卧床而发,抽搐、手足震颤,却从未半身不遂,口歪眼斜。” 司老太微讶,抬眸看着顾轻舟。 还真让顾轻舟说对了。 司督军和司夫人也吃惊:老太太的病,对外严格保密,别说顾轻舟刚从乡下来,就是太太的孙女司琼枝,也未必清楚症状。 “这孩子真的会中医么?”司夫人腹诽,难以置信。 就在司夫人吃惊的时候,胡军医反驳了顾轻舟:“此乃中风早期的症状,再挨些日子,就会出现后面的症状了。” “这完全不同。”顾轻舟道。 顾轻舟坚持她的说法。她眉眼温顺,此刻才露出峥嵘,非常固执不肯妥协。 胡军医有点头疼。 其他几位军医,更加信任胡军医,见顾轻舟固执己见,和年长且经验丰富的军医争执,纷纷劝说她:“小姐,您别耽误了老太太的病。” “是啊,您才看过几个病例,若是老太太有什么长短,我们担不是,小姐无事一身轻,才说得这么轻巧!” “中风和饮邪原本有点相似,治法却是完全不同,小姐不要南辕北辙,害了老太太。” “小姐想要立功,也不能挑这个时候!” “中医没有仪器,诊脉常常会南辕北辙,小姐年纪轻,替老太太着想是好事,只是治病的事交给医生,这才是真孝顺。” “我看这位小姐未必就是真孝顺,倒像是彰显自己!” 他们不知道顾轻舟的身份,只当是亲戚朋友的女眷,以为顾轻舟是为了在司老太和司督军面前表现,刻意拔高自己的。 故而,这些军医怕耽误老太太的病,说话越来越刻薄。 要是老太太被治死了,顾轻舟下场如何未可知,这些军医都要陪葬。 生命攸关的时候,他们就不客气了,一个个带着奚落反驳顾轻舟。 他们的奚落,秦筝筝和顾缃想笑,心里快意极了。 只有顾轻舟,静静听着,好似没有听懂,脸上居然无半分的焦虑和异色。 司夫人和司琼枝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 “轻舟,你是个孝顺孩子,老太太已经知道了,治病不可儿戏,你不要多言,随我出来吧。”司夫人道。 说罢,就要拉顾轻舟走。 司琼枝则冷冷说了句:“顾小姐有点贪心呢,我祖母已经夸你好了,你还非要博取神医的名头,害我祖母么?” 秦筝筝和顾缃幸灾乐祸。她们母女之前还以为顾轻舟真有本事,现在被军医们一说,顿时明白,顾轻舟只是个轻狂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秦筝筝自然要落井下石了:“轻舟,别不懂事,耽误了治病,你赔得起么?” 顾缃也嘲弄了一番。 只有司督军和司老太没说话。 司老太盯着顾轻舟。 所有人的嘲讽,一开始还隐晦,后来越说越露骨,一般女孩子要么恼羞成怒,要么委屈落泪,独顾轻舟荣辱不惊站在那里。 顾轻舟神色悠闲,安静听着众人的话,眼底波澜不惊。 “这孩子有度量,不是一般人!”司老太心想,一般人承受不住这等群嘲,顾轻舟却视若无睹,司老太对她很有兴趣。 “轻舟,你再说说我的病。”司老太帮腔。 顾轻舟颔首:“老太太,我给您把脉,见您的脉象细、弦滑。脉细,说明气血两虚;脉弦滑,说明病在肝脏。 老太太,若是我说的不错,您这一年多以来,肠胃都不太好?” 司老太一愣:“正是。” “这跟肠胃没关系。”胡军医忍不住插嘴,觉得顾轻舟避重就轻,胡说八道。 “有关系,有很大的关系!”顾轻舟倏然转颐看着胡军医,柔婉眸子锋芒毕露,“你们用疏导的方法来治疗老太太,用祛瘀通络等治疗中风的方法,只会增加老太太的病情! 老太太的病,病因不在气血淤积,而是心肺气虚,导致的脾阳虚弱。脾气不升,胃气不降,难以生化气血,从而导致气血亏损、肝血不足,这才是病因!” 胡军医听了顾轻舟的话,脸色猛然间凝重起来,没有立刻反驳。 而顾轻舟一整段的辩驳,老太太没听懂,她问顾轻舟:“轻舟,我到底是什么病?” 第23章 力排众议 顾轻舟没学过西医。 广袤的华夏,又有几个人学过西医? 虽然骂中医成了时髦事,但对于平常百姓而言,却没有可以替代中医的治疗方法,西医、西药依旧是上等人才消费得起的。 顾轻舟不知西医如何解释司老太的病,中医的名词,老太太又费解,只知晓“中风”,于是顾轻舟用了个通俗易懂的例子。 “老太太,我跟您打个比喻:您的身体像一条河,气与血都是水。水动,河流才有生机。 您生病了,您这条河里的水逐渐干涸,可是军医们却说,您这条河里的水是淤积堵住了,成了死水,才缺乏生机的。 于是,他们给您补充水的同时,极力给您疏通河道,让水动起来,流得更快。 您想想看,这河里原本就缺少水,再动起来的话,水越来越少,所以您的病越来越重,军医们不反省自身,反而将您推到德国去。”顾轻舟柔声解释。 她这么一解释,老太太懂了,司督军懂了,就连旁边的顾缃和秦筝筝也明白了。 “说得头头是道,就是不知道对不对。”司夫人心想,“她不会真的会中医吧?” 司琼枝则道:“肯定是胡扯的,人家军医救死扶伤,还不如她么?她这张嘴,倒是能说会道,我就不信她真能治病。” 秦筝筝和顾缃的想法,跟司琼枝差不多。 “顾轻舟胆子太大了,连治病这种生死攸关的事,她都敢插手,简直是不知死活!”秦筝筝也冷哼。 同时,秦筝筝希望顾轻舟插手成功,这样等顾轻舟失败的时候,她就会被督军府扫地出门。 不管顾缃能否取而代之,秦筝筝都希望顾轻舟被退亲,否则秦筝筝如何平息内心的嫉妒? 只有司督军不说话。 司督军沉吟良久,眸光深邃,表情不露半分。 军医们脸色都不太好看。 顾轻舟这是怪他们治坏了老太太? 这么大的罪过,他们如何当得起?他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老太太,自古中医讲究辩症,谁的医案更高明,谁就可以治疗病家。我们既学过中医,也学过西医,又痴长这位小姐几岁,欲跟她辩症一回,不知老太太可同意?”胡军医道。 “好,你们辩。”司老太听着有趣。 她生病小半年了,第一次听到另一种声音,司老太心中起了期盼:若是真的治好了她这病,就是她的恩人。 只有生病的人,才知道病痛的折磨,才明白健朗的幸福。 最想病愈的,是司老太自己。她不同意去德国,不是不想治好,只是担心自己死在路上,无法落叶归根,找不到投胎的路。 她害怕啊! 如今,顾轻舟提出来新的想法,还说到了老太太的心坎,老太太一定要试试。 能不要离开故土,最好不离开。 “不用辨症,你们用了什么西药,我闹不明白。但你们用的中药,肯定是用了补阳还五汤,加重了黄芪。”顾轻舟笃定道。 补阳还五汤,出自《医林改错》,是治疗中风最常见的方子,由黄芪、当归尾、赤芍、地龙、川芎、红花、桃仁组成,补气活血,祛瘀通络。 为了效果显著,技高人胆大的名医,就加重黄芪的用量,让补阳还五汤效果更有效。 顾轻舟跟着她师父学医,这样的医案少说也读了几百篇,而且十里八乡的病家也治好了七八个。 “这……”胡军医突然哑口无言。 顾轻舟居然猜对了。 胡军医仍不承认顾轻舟的本事,转念一想,治疗中风就那么几道名方,她知晓不足为奇。 “老太太,医者讲究对症下药,诊断在前,下药在后,若是诊断不准确,用错了药,就适得其反。”顾轻舟不看胡军医,只对司老太道,“您是相信我的诊断,还是军医们的诊断?” 这话说得很轻狂! 她还真把自己当名医了,将自己摆在与众军医相等的地位。 这位顾小姐,不知该说她自信,还是该说她不知天高地厚。 军医头一回见这么逞能的孩子,心里很反感。 “老太太,用药需谨慎!”胡军医急切,生怕司老太听了顾轻舟的蛊惑,“这不是儿戏,稍有偏差,就悔之莫及啊老太太!” 司督军仍在沉默。 司老太犹豫了下。 听军医们的?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治疗了半年不见效果,再也拿不出有效的方子,要把她送到德国去! 老太太绝不去德国,宁愿拖死在故土上。 听顾轻舟的?顾轻舟年纪太小了,中医那么难学,听一个孩子的话,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左右为难之际,老太太触及顾轻舟那平静如水的眸子,不起半分涟漪,倏然心头一动。 轻舟太过于沉稳,稳得异常,让老太太不由自主相信她。 也许,顾轻舟真的有能耐呢? 死马当活马医吧! “轻舟,你开个方子吧。”司老太道。 这句话,似一滴冰水,掉入了沸腾的热油里,顿时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震惊了! 督军的母亲,全岳城最尊贵的老太太,放着经验丰富的军医不用,相信一个小丫头的话,简直耸人听闻! “老太太,您三思啊,这太胡闹了!”胡军医更急了。 “是啊老太太,我们再想法子,您不可能轻信小人啊老太太!” “老太太,是药三分毒,任何的药都不能胡乱吃。别说是治病的,就是滋补的药,都会害人,您不能……” “老太太……” 军医们心惊胆战,都担心吃枪子。要是老太太被顾轻舟治死了,督军盛怒之下,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这几位军医,都是死路一条了。哪怕不死,也不可能留在军医院了,前途全毁。 他们几乎要给司老太跪下。 司夫人同样震惊:“姆妈,咱们还是听军医的吧。治病不是小事,它关乎性命,您不能听一个乡下孩子胡说八道!” 众军医一听,再次要晕死过去:怪不得这么大胆没眼色,原来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孩子! 司琼枝亦劝。 秦筝筝和顾缃也拉顾轻舟,让顾轻舟给老太太赔罪:“你快收回你的话。” 顾轻舟不为所动。 最后,沉默良久的司督军终于开口了。 司督军轻轻咳了咳。 众人立马沉默。 “姆妈,您真想试试轻舟的方子?”司督军问。 老太太点头,眼底没了半分犹豫。 “那就试试吧。”司督军道。 第24章 药方 司督军力排众议,用顾轻舟的方子。 于是,顾轻舟开了“理饮汤”。 理饮汤不是治疗中风的,而是治疗心肺阳虚的。 顾轻舟认定,司老太抽搐发病的症状虽然像中风,病因却是心肺阳虚导致的气血两虚,而非中风的气血虚弱。 军医们非要从“中风”的思路去治疗老太太,才是真是南辕北辙,把老太太的气血治疗得更虚弱了。 长久下去,真的要中风不可! 治病不能耽误,病情瞬间万变,顾轻舟不能看着他们折腾老太太。 去德国? 老太太这身子骨,能不能到德国的土地还两说呢。 “桂枝两钱,干姜五钱,白术四钱、茯苓两钱,炙甘草两钱、厚朴一钱,橘红一钱半、白芍二钱。” 顾轻舟开好了方子,交给司督军。 司督军给胡军医过目。 胡军医拿在手里仔细看过,心中明白:这的确是一副很成熟的药方,用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方子里的桂枝和干姜,可以助心肺之阳;白术、茯苓、炙甘草健脾利湿,厚朴可以使得胃气通降。 顾轻舟说老夫人是心肺阳虚导致的脾胃虚弱,所以生化气血无能。她这副药方,就是对症下药的。 “督军,这副药方的确是治疗心肺阳虚的。至于对老夫人是否有效,属下不敢苟同。”胡军医道。 “用药的剂量如何?”司督军问。 “剂量刚刚好。”胡军医道,“督军,您再三思,别叫老夫人吃苦头,她都这么大的年纪了。” 司督军却是下定了决心。 “这药吃十天,老夫人的病即可痊愈。”顾轻舟保证道。 这话说的有点外行。 哪怕是名医,也绝不说笃定的话。若是十天没有好,岂不是砸了招牌? 胡军医看着这个小姑娘,心惊胆战,不知道督军和老夫人为何非要用她的药。 从司公馆离开时,寒雨已停,空气里流转着冰凉,秦筝筝和顾缃的手冻得通红,都缩在袖子里。 秦筝筝脸色特别难看。 在车上,秦筝筝一句话也没说。 顾缃则抱怨了很多:“轻舟,你太爱出风头了!万一治死了司老太,咱们全家都别活了!哪怕督军不杀咱们,阿爸的差事也要丢了,谁来养活我们?” 秦筝筝的脸色愈发铁青。 回到家中,秦筝筝直接去见了顾圭璋,情绪激动又愤怒,把事情说了一遍:“……她要把咱们推入万丈深渊!” 在秦筝筝看来,一个乡下小丫头,连字都认不全,凭什么会医术? 司督军和司老太相信她,那是病急乱投医,没看到那几位经验丰富的军医都急红了眼吗? 可见,顾轻舟的药方,一定会害死司老太的! 顾家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真的吗?”顾圭璋也吓住了,“她真的给司老太开了药方?” “可不是嘛!”秦筝筝道,又把司家军医的话,复述了一遍。 “她疯了吗?”顾圭璋也大怒,“他妈的,她是要害死老子吗?” “老爷,她这次真是太愚蠢了,军医一遍遍暗示她,我们一次次阻拦她,她还是往前冲!老爷,您相信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会医术吗?”秦筝筝痛心疾首,“方子开了,这会子说不定药都喝了,咱们没救了,老爷。” 说罢,秦筝筝眼泪簌簌滚落,伤心极了。 顾圭璋愤然,上楼冲到了顾轻舟的房间里。 他指着顾轻舟的鼻子大骂:“混账东西,你可知道轻重?老子的身家性命,都要被你败光了!” 全家人都在侧耳倾听。 顾圭璋想打顾轻舟,可理智又克制住了,只是把顾轻舟的梳妆台给砸了。 “关到地下室去!”顾圭璋喊了佣人,“不许给她饭吃,等督军府来要人的时候,希望别牵连我们!” 顾轻舟不哭不闹,也不解释,任由佣人把她关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 她用手指,在地下室落满灰尘的地上画圈,一个又一个,画的墨饱笔酣,黑暗中她的微笑一闪而过。 顾公馆其他人也听闻顾轻舟闯祸了,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都有点紧张。 “……是轻舟啊,她非要给司老太治病,司老太估计撑不了几天了。”顾缃告诉弟弟妹妹。 “看把她能的,这回翻天了吧!”顾四冷哼。 “把她打死交给督军府,督军府会不会饶过阿爸和咱们家?”顾三问。 顾三的胳膊还没有好,挂着绑带。 “谁知道呢,要看督军的心情了。”顾缃叹气。 一时间,全家都恨顾轻舟。 只有三姨太苏苏不相信。 “轻舟不是那么沉不住气的孩子。”三姨太对妙儿道,“你回头悄悄塞几个包子给她,这么冷的天,又饿又冻的,真冻死了她。” “她已经不成气候了,姐姐。”妙儿道,“要是被老爷发现咱们接济她,咱们也活不成,值得吗?” “值得!”三姨太道,“轻舟非池中之物,咱们能否报仇雪耻,以后都要靠她的提携。” 妙儿对三姨太深信不疑,半夜的时候,偷偷给顾轻舟送了四个肉包子。 肉包子还是温热的。 顾轻舟接过去,大口大口咽下,实在饿极了,浑身冻得冰凉。 “替我谢谢三姨太。”顾轻舟口齿含混不清地说道。 顾绍也偷偷给顾轻舟送,结果他手脚慢,被佣人发现了。 佣人告诉了秦筝筝。 秦筝筝气得要打顾绍:“吃里扒外的东西,她是你什么血亲的妹子?” 顾圭璋也呵斥顾绍。 到了第四天,督军府有两辆汽车,停靠在顾公馆门口。 顾圭璋正好在家,当即吓得腿脚全软了。 完了,督军府来抄家抓人了! 顾缃有点兴奋:“阿爸的前途不知道,顾轻舟是彻底完了!那个碍眼的丫头,终于要除掉了!” 这个蠢货,这会儿还轻重不分。 下车的,是督军身边最亲近的副官,一进门就顾圭璋神色紧张,副官先笑了下,缓和气氛,然后给顾圭璋敬礼:“顾先生,我奉了督军之命,来接轻舟小姐的。” 顾公馆的所有人,都下楼来了,神色各异。 顾圭璋道:“是是,长官稍等,我已经处罚她了,饿了她三天。您带了她去,告诉督军,怎么解气怎么打死,顾家绝不追究!” “什么?”副官怔愣,“你……你饿了轻舟小姐三天?” “是啊,她闯了这么大的祸!”顾圭璋神色哀痛,“老夫人她……”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轻舟小姐立了大功,督军盛情邀请轻舟小姐去复诊,你把轻舟小姐饿坏了?”副官声色俱厉。 顾圭璋腿脚一软,差点跌倒。 老夫人的病情好转了? 顾轻舟的方子有用了? 这怎么可能! 不仅是顾圭璋,楼梯处的秦筝筝和顾缃,一时间也面无人色! 这不可能! 这是见鬼了吗! 第25章 诊金 顾轻舟从地下室出来的时候,肤色惨白,摇摇欲坠。 “轻舟小姐!”女佣妙儿夸张惊呼,牢牢扶住了顾轻舟。 顾圭璋回神,满怀愧疚,同时也有点担心。 自己将司督军府的功臣当成了罪人,回头轻舟会不会说他的坏话? 他这官是不是做到头了? 可谁能想到,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司老太? 对于一个少女而言,这是不可能的事,顾轻舟却做到了。 “轻舟啊,司家的老太太好转了,请你去复诊,你真是太厉害,阿爸一直知晓你非平常人。”顾圭璋刻意说几句话。 他这几句话里的补救和谄媚,全部泄露出来。 众人听了,都很尴尬。 “我……我上楼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再去给老夫人复诊。”顾轻舟虚弱不堪,对督军府的的副官说道,却不看顾圭璋。 这副官倒是,十分恭敬,眼底却闪过几分怜悯,看顾圭璋的眼神更冷了。 顾圭璋心下又是一紧,头皮发麻,后背僵直着。 三姨太和妙儿搀扶顾轻舟上楼。 到了三楼的房间,妙儿去放热水,三姨太帮顾轻舟准备衣裳。 顾轻舟一改之前的虚弱,脚步轻盈。她在楼下的摇摇晃晃,是故意吓顾圭璋的。 “……没饿着吧?”三姨太悄声问。 “你每顿派妙儿给我送四个大肉包子,我都长胖了。”顾轻舟微笑。 彼此心神交汇,顾轻舟问三姨太:“为何帮我?” “你恨顾家的人,我也是。但是我没本事,将来你得势了,指望你帮衬我。”三姨太道。 有目的是好事。 顾轻舟微笑,道:“三姨太,我喜欢你,以后我们可以结盟。” 三姨太伸出了手。 顾轻舟紧紧握住了。 这就算结盟成功。 顾轻舟去了趟浴室,洗了个热水澡之后,精神抖擞。 关在地下室,虽然有点冷,但是三姨太每天都给她送吃的,她身体充盈,完好无损。 洗澡之后,顾轻舟对着镜子,看着镜中自己雪白红润的面颊,眼睛里有阴霾覆盖,她唇角的浅笑,变成了讥诮。 洗澡更衣,顾轻舟在脸上和唇上抹了层细细的粉,让自己看上去更加苍白,又“摇摇欲坠”下楼,跟着督军府的副官,去给老太太复诊去了。 留下顾圭璋,还没有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轻舟她会医术?”顾圭璋半晌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他多年不管不问的女儿,居然这般有能耐? “看来,我要派人去乡下,查查轻舟的底细,她好似不简单!”顾圭璋心想。 顾圭璋脸色阴沉得难看。 之前还担心督军府的老太太死了,会报复他;如今顾轻舟肯定要说他的坏话,他的前途到头了。 顾圭璋无力坐在沙发里。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他的妻子秦筝筝而起。 是秦筝筝怀疑顾轻舟,顾圭璋轻信了她。 而秦筝筝,此刻三魂六魄吓掉了一半。她以为顾轻舟完了,却万万没想到顾轻舟的药起效了。 匪夷所思! “不可能!”顾缃暗地里咬牙切齿,“她怎么可能……” 顾轻舟居然真的治好了。 军医们治了半年不见成效,顾轻舟却治好了。 顾缃银牙咬碎,她离督军府少帅未婚妻的位置,好似越来越远了。 这个该死的顾轻舟! 顾轻舟乘坐督军府的奥斯丁汽车,到了司公馆。 老太太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喝了三天的药,老太太每日发作两次的抽搐,竟然一次也没有再犯。 “轻舟!”司老太拉紧了顾轻舟的手,万分感激她,“原来我们家娶了位神医!” 然后,她问顾轻舟师从何人,顾轻舟搪塞,说是乡下野郎中。 她师父在政坛有仇家,顾轻舟不能泄露他的行踪。 今天司夫人没来,只有司督军放下公务,过来陪同复诊。 “轻舟,你比我的军医厉害,要不到军医院去任个医师?”司督军也高兴,浓眉舒展,眼角眉梢全是笑意。 司老太笑了:“糊涂话,咱们家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去给人看病?” “是是,姆妈教训得对,儿子糊涂了。”司督军奉承老太太,很是孝顺。 几个人欢声笑语。 顾轻舟给老太太复诊,重新把脉,看了舌苔,见老太太已经在恢复了,叮嘱老太太:“还是吃之前的药方,吃完这十天,就差不多痊愈。” 司老太欣慰叹气,赏了顾轻舟一对沉甸甸的金手镯。 复诊出来,司督军单独找了顾轻舟,道:“我听副官们说了,你父亲怕你失手连累他们,将你关起来饿了三天,你受苦了。” 顾轻舟低垂了眉眼,不说话。 “轻舟啊,伯父明白你的委屈,我改日会会你阿爸,跟他谈谈。”司督军道,“他到底是你阿爸,心里还是疼你的。” 顾轻舟从这个话风里,就听得出来,司督军没打算处罚顾圭璋。 处罚自己的亲家,传出去督军府的名声不好听,顾轻舟也要受人非议。 孝顺还是一个人很重要的美德,子女不得妄议父母的不是。 顾轻舟目前还需要顾公馆馆长千金的身份,还需要司督军的认可,牢牢站稳少帅未婚妻的地位,所以,她既不能让司督军觉得她不孝,也不能真正处理掉顾圭璋。 “我明白的,伯父。”顾轻舟低声道,“阿爸很疼我,他只是吓坏了。” “你也吓坏了吧?”司督军慈祥笑道,“来,这个给你,压压惊!” 他递了顾轻舟一个小匣子。 顾轻舟还以为是首饰,放在自己的手袋里,坐车回家了。 回去之后,顾轻舟打开小匣子,一道黄澄澄的光,灼目耀眼:是一根金条。 一两重! 这种一两重的金条,岳城叫“小黄鱼”,能换到七百到八百块大洋。而整个岳城的物价,三千块钱就可以买一栋像顾公馆这样的小洋房。 七八百块,是一笔巨款! 顾轻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这不仅是诊金,更是安抚我被关在地下室三天的钱。如此说来,我还真应该感谢顾圭璋,他让司督军又感激我,又同情我!” 如此,顾轻舟的地位就更稳了。 若是顾轻舟没有被关,司督军绝不会打赏这么贵重的小黄鱼。 顾轻舟将这条小黄鱼,和她其他贵重东西一起,藏在花梨木柜子抽屉的夹层里,这才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第26章 算盘落空 司老太的病情好转,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开方子那天,司夫人着实生气,她丈夫和婆婆不知所谓,居然相信顾轻舟。 “一个乡下毛孩子,这样看重她,也不知图什么!”司夫人恼怒,“十几年前还有皇帝呢,如今皇帝都没了,咱们还要守住旧婚约,简直愚蠢!” 顾轻舟威胁司夫人,同时得到了督军的喜爱,她已然是司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收拾她的。 器重顾轻舟,就是和司夫人作对,司夫人如何不恼? 司琼枝则柔声安慰她母亲:“姆妈,当初是您亲自和顾家定下的婚约。阿爸和祖母认同这门婚事,也是尊重您啊。” 这种话,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安慰,对司夫人是隔靴挠痒。 她根本不需要这种尊重! 她是司夫人,不是新媳妇,她的地位无需老太太再次肯定。 司琼枝见母亲仍是一筹莫展,微笑着,说出更大胆的话:“姆妈,这不是好事吗?” 司夫人蹙眉,女儿也疯了吗? 司琼枝声音更低了:“姆妈,老太太生病这些日子,您忙里忙外的来回奔波去服侍她,也没见她多高兴,老太太还是不喜欢您。 她不仅不喜欢您,就连我和二哥,她也不太喜欢,总念着那些旧事呢。让顾轻舟治疗她,若是不好了,也是喜丧,老太太解脱了,咱们不也省了麻烦?” 司夫人心尖一跳。她真是气糊涂了,这么好的事,居然不高兴! 司老太一直不喜欢司夫人,这中间牵扯一些往事,让老太太对这个儿媳妇芥蒂很深。 连带着司夫人生的两个孩子,老太太也不太中意。不过,二少爷是男丁,司老太重男轻女,就对孙儿没那么多厌恶,只是不太喜欢司夫人,对司琼枝也很平淡。 十几年了,司夫人小心翼翼奉承,还是得不到老太太的欢心,司琼枝也不受宠。 真是个顽固不化的老太婆! 偏督军孝顺,什么都听老太太的,司夫人也是媳妇难做。 等老太太死了,司夫人这个媳妇就彻底熬到头了。 这么好的事,她为何要生气呢? 她应该高兴啊! 若是顾轻舟治死了老太太,哪怕督军饶了顾轻舟,司夫人也要下狠手,趁机逼迫她交出那些信,然后杀了她灭口。 一箭双雕,处理掉两个心烦的人,难道不是美事么? “琼枝,你越发懂事了。”司夫人轻笑,果然大喜起来。 顾轻舟一定会治死老太太的,她一个爱出风头的小丫头,能会医术吗?司夫人信心满满的,憧憬着老太太去世后的美好。 老太太当天喝药之后,晚夕还抽搐了一回,司夫人和司琼枝不动声色,心里早已乐开了花。 “顾轻舟真是会作死,自寻死路!”司琼枝和司夫人皆如此想道。 不成想,到了第三天,老太太晚夕应该发病的,却突然好转了。 司夫人和司琼枝有点傻眼:这怎么可能呢! 居然好转了? 司督军大喜,老太太也高兴,司夫人和司琼枝则勉强挤出了笑容。 晚夕,司督军留下来侍疾,司夫人和司琼枝回了督军府,两人一回家就关紧了房门,露出震惊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司夫人大怒,“顾轻舟居然有这等本事?” 若是顾轻舟不救,老太太再拖几年,肯定要病死了。到了那时候,司夫人再也无需伏低做小了。 没想到,顾轻舟把老太太救活了,从此这老太婆又要多压司夫人几年。 更叫司夫人愤怒的是,这次顾轻舟不但是得到督军的喜爱,她还得到了督军的感激、器重,以及老太太死心塌地的支持! 可恶! 想要处理这孩子,就更难了! “如果顾轻舟翅膀硬了,不再害怕我的时候,会不会把那些信交给老太太?”司夫人最担心这点。 若是这样,司夫人就万劫不复,那些信决不能让司督军和司老太知晓。 顾轻舟又说,如果司夫人杀了她灭口,她就会把那些信送给报馆,到底是不是真的? 司夫人心急如焚。 “姆妈,顾轻舟治好了祖母,老太太喜欢她,她不会真的要做我嫂子吧?”司琼枝秀眉轻蹙,“她一个乡下人,真嫁给了我哥哥,岂不是丢我们全家的脸?” 司夫人脸沉如水。 司琼枝也默默不语。 “我们都小瞧了顾轻舟,要打起精神才能对付这个丫头!” 司家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顾家则是气氛高度紧张。 顾轻舟从督军府复诊回来,以“太累”为借口,直接回房睡觉了,顾圭璋愣是没敢去打扰她。 顾圭璋把顾轻舟丢在地下室关了三天,他正担心顾轻舟在司督军面前抱怨,司督军给他小鞋穿。 顾轻舟在房里睡得踏实,顾圭璋却是独坐书房,雪茄一根接着一根的抽,满书房烟雾缭绕,似布满了白纱。 秦筝筝躲得远远的,不敢去书房触霉头。她不敢,其他人更不敢,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佣人们做事也是敛声屏气。 第二天,晨曦从窗棂透进来,冬日温暖的骄阳落在顾圭璋身上,顾圭璋才惊觉自己坐了一夜。 刚吃过早膳,拖着疲倦的身子准备去衙门的时候,司督军府来人,请顾圭璋去了趟督军府。 从督军府回来,顾圭璋满面容光,精神焕发。 司督军告诉顾圭璋,说:“轻舟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她再三跟我说,她阿爸只是关心老太太,不是不疼她……” 司督军叫顾圭璋去,只是说了些顾轻舟的好话,顺便感谢顾圭璋把女儿养得这么优秀,就让顾圭璋回家了。 顾圭璋关押了顾轻舟,顾轻舟居然在司督军面前说他的好话,顾圭璋简直感动得不行。 “轻舟是兴家望族之女,以后我的前途,都要靠轻舟了。”顾圭璋哈哈大笑。 顾轻舟听闻了,乌黑的眸子里烈艳灼灼,唇角含着笑,始终没说话。 司督军帮顾轻舟做了人情,真正疼顾轻舟的,也许是司督军。 顾轻舟苦笑。 过了十天,司老太的病情彻底痊愈,她躺下之后再也不抽搐,能睡个好觉,司督军高兴极了。 顾轻舟的医术,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同时,顾轻舟找到了司督军,柔婉说道:“伯父,那些军医尽心尽责,求您不要处罚他们。” 顾轻舟摸准了司督军的脉,经此一事,她知晓司督军喜欢大度、善良、孝顺的女孩子。于是,顾轻舟在他面前,努力做个善良至极的人,做一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 她可以伪装得很像。 司督军微笑,果然很满意,笑道:“好,就听轻舟的。” 第27章 再遇少帅 顾轻舟的药方起效之后,军医院那边的几名军医,包括司老太的主治医师胡军医,个个坐立难安。 他们难逃其罪。 司老太肯定气死了,司督军只怕也没好气。 到了第十天,司老太彻底痊愈,顾轻舟的医术了得,衬托得军医们十分无能,这些军医就知晓,他们的前途到头了。 “督军会把咱们关到监牢里去吗?”苏军医问。 苏军医是老太太的主治医生之一,他太太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所以他最惜命了。 提起军政府的监牢,军医们个个谈虎色变。 前不久,督军府的大少帅司行霈出行,遇到了刺客,而刺客居然能动用当地军政府的势力,让司少帅觉得猫腻很深。 捉到刺客之后,司行霈当场活剥了一个人,得到了口供。 此事在军中传开,督军则大怒,说大少爷太过于残暴。 饶是如此,人人都知晓,军政府的监牢是有进无出的,堪比人间炼狱。 进了监牢,不死也要脱一层皮,它比警备厅的监牢可厉害百倍。 “别自己吓唬自己!”胡军医蹙眉提醒。 黄昏的时候,督军派人来请诸位军医,去督军府谈话。 果然来了! 几位军医股栗欲堕。 “诸位,你们到时候把责任都推给胡某。”胡军医站起来,临时开了个小会议。 “这怎么行,是咱们五个人一起诊断的。”苏军医先不同意。 “是啊,院长,不是您一个人的错。” 胡军医却摆摆手,对他们道:“我跟督军有点交情,哪怕把我关起来,也能饶我一命。况且,你们都是军医院的栋梁,医院不能少了你们。督军到时候罚不罚你们,他也为难。还是让我一个人承担。” 众人还要劝,胡军医先走了出去,往督军府而去。 到了督军府,司督军却是和颜悦色,对众人道:“顾小姐给你们求情了……” 顾小姐是谁,这些军医现在已经知晓了,原来是二少帅的未婚妻,怪不得督军和老太太相信她。 司督军有两个儿子,老大常在军中混,威望很高;老二在德国念书,听说念的是军校,本事如何众人还不知。 顾轻舟就是那位远在德国的二少帅的未婚妻。 “……你们照料老太太也尽心,没有治好不是你们的罪过。顾小姐也说了,正是因为你们没有治好,她才敢确定不是中风,你们也给她铺路了,功过相抵吧。”司督军继续道。 诸位军医听了,心里一阵感动,同时又惭愧:看看,人家顾小姐这份心胸,他们真比不了! “多谢督军!”胡军医领头,给司督军道谢,然后又夸赞顾轻舟,“顾小姐大度宽容,有古之大医风骨,将来定是一代神医!” 司督军听了很舒坦,与有荣焉。 十几年前随随便便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给老二找了个宝贝媳妇,司督军挺得意的,他太有眼光了。 他们正说着,副官进来,在司督军耳边一阵嘀咕。 司督军神色收敛。 “都回去吧,军医院还仰仗诸位,此次之失误既往不咎,切不可再有下次。”司督军道。 众人一扣靴跟,行了标准的军礼之后,退了出去。 他们下楼,在大厅里遇到了司家的大少爷司行霈。 司行霈是督军的长子,也是督军原配生的儿子,今年二十五岁。他从小就在军中混,有勇有谋,为人也心狠手辣。 只是,他生了副俊朗不凡的外表,哪怕随意坐在沙发上,也是身姿优雅,气度倜傥,远胜过其他公子哥。 不知情的,还当他是个草包纨绔子。 “少帅!”军医们一一行礼,心里很尊敬这位少帅。 司行霈虽然倨傲混账,却很敬重军人。面对军医,他收起了傲慢,起身还礼,态度谦和道:“诸位都来了,是谁病了?” 上次司行霈在军政府的监牢活剥了一个人之后,司督军大怒,把他也关到了监牢,关了半个月,今天才放出来。 他在牢中多时,身上的军装脏兮兮的,仍是气度不羁,没有半分落魄之感。 司行霈这种人,天生的军神,浑身上下散发出魄力,跟他父亲司督军不相上下,他才是最像司督军的人。 “是老太太。”胡军医道。 司行霈神色一紧:“老太太病了?” 他跟他祖母感情最深,超过了任何人。他之前出行遇刺,后来之后找凶手,又被他父亲关到监牢,很久没去司公馆看他祖母,竟不知祖母又病倒了。 司行霈冲众人略微颔首,转身就要走,去司公馆看他祖母。 “逆子,你站住!”司督军立在二楼乳白色栏杆后面,厉声呵斥正要出门的司行霈。 司行霈恍若未闻,阔步走了出去,军靴沉重脚步声回荡在整个大厅里。 门口停了辆奥斯丁汽车,司行霈跳上车,疯狂踩了油门,一路横冲直撞,到了司公馆。 今天晴朗,碧穹万里无云。 暖暖的骄阳铺陈,像给大地穿上了件华丽的锦衣,照在身上和煦温暖。 顾轻舟最后一次给老太太复诊,见老太太恢复得很好,她就陪着老太太在庭院散步。 阳光落在她青绸般的发丝上,泛出清润的光泽,她年轻稚嫩的话,似初绽的桃蕊,嫩红轻柔。 “老太太,您以后每天都要多散步。”顾轻舟道。 “你天天来陪着我,我就乐意散步。”老太太轻笑。 她们说笑着,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匆匆忙忙有人喊:“祖母,祖母!” 老太太认得出声音,顿时大喜:“哎哟,是霈儿来了!” 顾轻舟不知是谁,好奇循声望过去,就瞧见一个高大英武的男人,穿着一件脏乱的军装,短短头发凌乱,阳光照耀下,他军服的勋章泛出灼目的光。 顾轻舟脚步一顿,腿差点就软了。 她身子一瞬间僵硬,动弹不得:是他,那个活剥人皮的变态! “霈儿!”老太太高兴。 司行霈先给老太太见礼,上下打量老太太,笑道:“祖母,他们说您病了,我瞧着您挺好,健朗矍铄!” 老太太哈哈笑,心情十分愉悦,可见是多么喜欢司行霈。 “都是轻舟的功劳。没有轻舟啊,他们就要把你祖母送到德国去。我不去,我还没有见到我的宝贝孙子娶媳妇呢!”老太太笑道,转头去看顾轻舟。 司行霈的目光,也顺势落在了顾轻舟身上。之前顾轻舟逆光,司行霈没看清她的面容,如今瞧见了。 他薄唇微抿,呼吸顿了下:“轻舟?这是谁啊?” 第28章 少帅的女人 顾轻舟留在司公馆用午膳。 司公馆的花园洋房,住了司督军的两位弟弟,以及他们的家人,儿孙满堂。 老太太留顾轻舟用膳,怕顾轻舟拘谨,没叫其他人作陪,只有老太太自己。 后来司行霈来了,老太太临时叫女佣添了副碗筷给司行霈。 阳光璀璨,碎金光芒透过远处的槐树虬枝,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顾轻舟却感受不到骄阳的温暖,她慢慢扒拉饭,每一粒都如鲠在喉。 老太太病愈之后,心情向来很好,见到了最疼爱的孙儿,心情更佳,也没细看顾轻舟的神态,只当是司行霈在场,让少女抹不开颜面。 老太太吃饭的时候也和司行霈有说有笑,完全不顾“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 司行霈陪着老太太,余光却不时瞥向对坐的顾轻舟,意味深长。 他修长结实的腿,在桌子底下碰顾轻舟的脚。 顾轻舟吓一跳,猛然站起来,一碗汤泼了满手都是。 “怎么了?”老太太也被她吓了一跳。 顾轻舟唇色微白,眼神飘忽道:“这汤好烫……” 她手里还捧着碗,尴尬放下,有点狼狈。 “是有点烫,小心些。”老太太笑,“没烫着吧?” “没有。”顾轻舟摇摇头。 她一手的汤汁,油污滑腻,就跟着女佣下去洗手。 顾轻舟接过女佣递过来的香胰子,慢腾腾搓手捱时辰,考虑怎么偷溜,就是不想出去。 司行霈居然在桌子底下用脚勾她,真是……太肆无忌惮! 顾轻舟欲哭无泪。 回到饭厅时,司行霈看着她,眼角有狡黠的光流转,像只玩弄自己猎物的饿狼。 顾轻舟的心全提起来了。 她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的少女,哪怕再伪装镇定,在真正血淋淋的酷刑面前,也会难以遏制内心的恐惧。这种恐惧,不是饿一顿、打一顿、骂一顿能带来的,那是灵魂的震荡。 顾轻舟第一次知晓害怕,她实在害怕此人。 司行霈生得俊朗不凡,一身脏乱也不遮掩其华采,气度咄咄。 可他在顾轻舟心里,是个魔鬼。他将一个人活剥了皮,那人还在抽搐挣扎时,他亲手将血人钉在木桩上。 顾轻舟不能想,那些画面,稍微回想都是一场噩梦。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顾轻舟原本就害怕血,司行霈给她的阴影,足够让她浑身颤栗。 “……轻舟是个好孩子,慕儿的婚事就算定下了,等他后年回国就完婚。”饭后,老太太和司行霈拉家常,“你到底何时娶妻,给我添个大胖曾孙?” 老太太又说:“这次若不是轻舟,你祖母只怕命也没了。我是过一日算一日,半截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就盼着你成家。” 司行霈只是笑。 老太太话题起来了,也是真担心司行霈,又问道:“你没有一个中意的?”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娶一个真正的世家名媛,总统的女儿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笑道,“其他人,谁配得上我?” 好大的口气。 顾轻舟把头埋得更低。 “可总统没女儿啊!”老太太蹙眉,轻轻打他的手,“你太胡闹。” “那就副总统的女儿吧。”司行霈轻笑,“一定要是出身高贵的,容貌倾城的!” 老太太被他逗笑。 “你啊,心太野了,就是不想成家而已,祖母也管不了你。”老太太笑呵呵的。 快到下午四点,顾轻舟如坐针毡,终于可以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顾轻舟道。 老太太也没留她,喊了女佣去备车,送顾轻舟回去。 “祖母,我送送顾小姐吧。”司行霈站起来,“祖母的病情我还不知道,正好路上问问,以后有什么忌口的。” 老太太没有多想,道:“也好,你送送轻舟,以后是一家人了。” 出了老太太的屋子,顾轻舟几乎是一路小跑,想要赶紧摆脱此人,去司公馆的门口叫黄包车回去。 司行霈双腿修长,步履随意,也能跟得上顾轻舟的小跑。 他不说话,薄唇微微抿着,眼角有淡淡笑意。 到了大门口,顾轻舟张望,发现没有黄包车,心下一急时,司行霈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做什么!”顾轻舟挣扎,“松开我!” 她力气不及司行霈,已经被他推上了他的奥斯丁汽车的副驾驶座位。 司行霈自己开车,一路上沉默不语,开出了司公馆约莫十分钟,在一处僻静的马路边上,他停了车。 这条路上种满了法国梧桐树,延绵不绝,腊月的树梢没有叶子的点缀,孤零零的沐浴阳光。 顾轻舟后背绷得紧紧的,双手攥紧。 司行霈却一把将她抱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腿上。 他呼吸清冽,凑在她的脸侧问:“我的小贼,几天不见你就成了我弟弟的未婚妻?之前不是还说,要做我的妓女么?” 顾轻舟往后躲,不小心压到了方向盘的喇叭,汽车刺耳的嘶鸣了起来。 零星的行人纷纷侧目,往车上看,顾轻舟一瞬间脸色惨白。 这要是被人看到…… 顾轻舟收敛心神,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松开我!” 司行霈凑在她的颈项,轻轻嗅了下,笑道:“我吻过你,你就是我的女人!” 顾轻舟倒吸一口凉气。 他是亲吻过她的。 可那时候顾轻舟吓得魂不附体,亲吻是什么滋味,她事后一点想不起来,只记得那张没有皮的血脸。 他还摸过她,不止一次。在火车上,他扒光了她的上衣,让她和他肌肤紧贴,她至今都记得他身上的湿濡,以及他肌肤的滚热。 顾轻舟沉下心,声音冷锐:“你不是要娶个身份尊贵、容貌倾城的女人吗?我可不尊贵,也不倾城。”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的唇,几乎要贴在她唇上,轻轻掠过:“我说的那是正妻。怎么,你想做我的正妻?” 顾轻舟大窘,尴尬且难堪,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太抬举自己了,司少帅说他的女人,而不是他的妻子。 他的女人何其多! “正妻有什么好的,那只是摆设!没听说过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么?”司行霈低笑。 他说罢,一双手捧住了她的脑袋,深深吻住了她的唇。 第29章 再次的吻 亲吻是什么滋味,顾轻舟现在懂了。 司行霈的气息炙热温醇,与女孩子的馨香不同,他浓郁的男性清冽,紧紧包裹着顾轻舟。 他的手早已从她衣底钻了进去,触摸她温软如玉的肌肤,顾轻舟浑身发颤。 她挣扎着推他,又使劲躲,然后再次撞上了汽车方向盘上的喇叭,鸣笛声尖锐刺耳,顾轻舟的心被那一阵阵刺耳声悬得老高。 “别这样,别这样……”她软了,无计可施的她,软软求饶,像只无助的猫儿,从唇齿间呢喃,眼泪顺着白皙面颊滑落。 司行霈尝到了眼泪的咸苦,听到了她呢喃的哽咽,心头起了怜悯,松开了她。 顾轻舟哭了。 她一哭就停不下来。 “为何要欺负我?”顾轻舟哭道,“我虽然偷了你的手枪,也救了你一命,我把枪还给你就是了。” 司行霈气息微喘,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笑道:“傻孩子,就是你救了我一命,我才要报答你啊!” “你这是让我万劫不复。司督军和老太太知晓,会将我扫地出门,我需要司家的帮助。”顾轻舟眼泪止不住,“没有你这样的报答。” “我自然要报答,我肉偿给你。”司行霈低喃,猛地撕开了自己军装,扣子脱落,露出精壮的胸膛。 寒冬腊月,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军衣,军衣里空空荡荡。 他的肤质幽深,肌肉鼓隆,强壮有力的胸膛呈现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眼睛微颤,使劲转开头。 司行霈握住了她的手,纤细嫩白的小手,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端粉润,贴在他的胸口。 他让顾轻舟轻抚他的强壮。 “轻舟,你会喜欢我的,没有女人不喜欢我!”他笑声磁醇,在顾轻舟耳边吹气。 顾轻舟的眼泪渐渐流干了,再也挤不出来。 她茫然望着车窗外。 街景凄凉,干净的柏油大马路上,方才的路人走过,此刻没有半个行人。 “我不喜欢,我永远不会喜欢你这种变态!”顾轻舟咬牙,“你若是真心报答我,就装作不认识我,离我远远的!” 司行霈沉默,神色安静,对顾轻舟骂他变态,他似听到了句喁喁情话,毫无恼怒,只觉得有趣。 “我既不是妓女,也不是名媛,普普通通一个人,不合你的口味,你能否饶过我?”顾轻舟转过头,双眸被眼泪洗过,似月夜下纯净温柔的海水,泛出幽蓝的光。 “我疼你都来不及呢!”司行霈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唇上,她的唇很嫩,一颤一颤的说话,像玫瑰豆腐,软甜细滑。 司行霈在她唇上轻啄了几下,这才将她抱回副驾驶座,开车送顾轻舟回到顾公馆。 回到顾公馆,顾轻舟将自己反锁在房里。 她没有经过情事,却也不傻,她知晓司行霈要她。喜欢不喜欢另说,想睡她是不言而喻的。 什么时候吃了她,看他的心情,顾轻舟没有半点自主权。 像司少帅这种人,看上了自然一定要弄到手;到手之后,大概是不会珍惜的。 他挑挑选选还没有成亲,听他的话风,他是要一个家族权势滔天的女人帮衬他,顾轻舟没资格做正妻,她身份地位不够。 预料到自己的未来,要么是给司少帅做小妾,要么是被玩厌了抛弃,顾轻舟用被子蒙住了头。 她想回乡下了! 她虽然是二少帅名义上的未婚妻,却至今没见过二少帅,和司夫人的关系也势同水火,嫁给二少帅希望渺茫。 哪怕走了狗屎运,真的成功嫁到司家,就像司行霈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那么变态残忍,又在一个屋檐下,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偷顾轻舟的,到时候顾轻舟的下场更惨。 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顾轻舟连连吸气,总感觉屋子里沉闷,她有口气透不过来。 腊月的夜风寒冷,摇曳着窗外梧桐树的虬枝,似鬼魅舒展枝桠。 顾轻舟走到阳台上吹风。 隔壁阳台的门轻微一响,她的异母兄长顾绍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件他的大风衣,披在顾轻舟的肩头:“别冻了。” 他的衣裳很宽大,顾轻舟被紧紧包裹着,暖流徜徉周身。 “谢谢阿哥。”顾轻舟低声道。 顾绍腼腆微笑,不善言辞的他,此刻不知该说什么,就和顾轻舟一样,伏在栏杆上,望着远处迷茫夜景。 华灯初上的岳城,处处都是灯火的海洋,远远还能听到靡靡乐声,那是舞厅的梵阿铃。 “舟舟,欢迎回家。”顾绍看着远处的夜景,声音温柔。 顾轻舟低眸,良久才说了一个谢字。 而后几天,司老太打电话给她,让她去司公馆做客。 顾轻舟胆战心惊的去了。 好在,她再也没碰到司行霈,松了口气。 转眼就到了年关。 旧历年的岳城很热闹,顾轻舟跟着顾绍,去街上玩了两次。 有一次隐约瞧见了军政府的汽车,顾轻舟慌忙去躲,似惊弓之鸟。 “你躲谁啊?”顾绍问。 顾轻舟摇摇头,笑容轻盈道:“不躲谁。” 腊月二十五,顾轻舟借口去司公馆,再次去了趟平安西街的何氏药铺,看望慕三娘夫妻。 “姑姑,我有些东西,放在家里我不安心,怕家里那些人不忿我,偷偷搜了去。我想放在你这里,你帮我藏起来。”顾轻舟道。 慕三娘自然说好。 顾轻舟就拿了个小匣子,交给慕三娘。 同时,顾轻舟看得出,慕三娘这里过年的费用有些欠缺。 上次司督军送了她一根小黄鱼,顾轻舟拿去换了八百块大洋,连同司老太给的金镯子、那支勃朗宁手枪,一齐放在小匣子里。 她拿出五十块,交给慕三娘:“姑姑,现在世道难,这点钱您拿着过年,以及当来年药铺的本钱,弟弟妹妹们的学费。” 慕三娘再次推辞。 顾轻舟态度坚决。 慕三娘确实无米下锅了,再狠狠推辞显得虚伪,她面皮胀得通红,道:“应该姑姑资助你的,反而要你的钱过年,这脸皮都不要了。” “自家姑侄,不说这些了。”顾轻舟笑道。 第30章 继母的隐瞒 慕三娘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他们都很喜欢顾轻舟,特别是慕三娘的长女何微,姐姐长、姐姐短,让顾轻舟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 何微十三岁,稚嫩的小脸上有种早熟的内敛,她对顾轻舟道:“从小我是长姐,都要疼弟弟妹妹,现在有姐姐疼我。” 她依靠着顾轻舟。 顾轻舟心中踏实。 每次到何家,心情都非常好,只可惜不能跟何家一起过年。 从何家离开时,瞧见何家新招的伙计在大堂里修桌子,顾轻舟脚步停了下。 何微悄悄对顾轻舟道:“阿木生得真好看,个子又高大,肩膀宽,去做什么都吃得开,他居然做伙计,又累又苦。” 转念又遗憾摇摇头,一副小大人的口吻说,“可惜他是个哑巴......” 阿木,是何家给这个伙计取的名字,小伙计真名叫什么,也问不出来。 阿木很勤快,埋头做事不怨劳苦,何掌柜很喜欢他,慕三娘和孩子们都觉得他不错,只可惜是个哑巴,要不然养几年,做个上门女婿都行。 “他不是天生的哑巴。”顾轻舟笑道,“也许是生病了吧?” 阿木能听到,但是他恍若未闻,继续敲他的桌子腿,态度冷漠。 “我阿爸说,可能是有失音症的,只是阿木不愿意让我阿爸把脉,不知他到底什么病。”何微道。 顾轻舟颔首,回眸又看了眼阿木,心里有数了。 而后一直到除夕夜,顾轻舟都没有出门。 家里的气氛挺怪异的。 顾圭璋之前很恼怒秦筝筝和他的女儿们,可他后来见到了司督军,和司督军相谈甚欢,隐约真的要做亲家,他又得意起来。 一得意,秦筝筝和顾缃给他招惹的祸事,他全忘记了。 他们到底是一家人,顾圭璋仍是很疼顾缃,也对秦筝筝有感情。 秦筝筝重新压倒西风,顾圭璋从三姨太的房间,搬回了秦筝筝的房里。 顾缃和顾维、顾缨去做旗袍,秦筝筝也给顾轻舟做了两套夹棉的旗袍,买了件中等的貂皮外套,两件坎肩,预备旧历年春节的时候穿。 “太太着实小气。”三姨太冷笑,“她们都置办得满箱满柜,就买这几件衣裳打发你。” “我无所谓的,我从乡下带了衣裳过来。”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却不忿。 于是,三姨太给顾圭璋吹枕边风,让顾圭璋拿出一笔钱,给顾轻舟添衣裳。 “轻舟是司少帅的未婚妻,她穿得寒酸,司督军听说了只怕不高兴。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多少眼睛看着啊。”三姨太坐在顾圭璋怀里道。 顾圭璋捏三姨太胸前的软肉,道:“还是你懂事,我给你一百块,你去给轻舟置办一些。” 三姨太道是,当即二人就是一番云雨。 除夕夜,大家吃过了团圆饭,顾圭璋单独找了顾轻舟,让顾轻舟去书房。 “我和督军谈过了,少帅还在国外,计划后年回国,这两年你平白呆着也甚是无聊,不如去学校读书。”顾圭璋道。 顾轻舟轻垂了眼帘。 她还打算等过了年开口--她自然要去学校,最好是女子贵族学校,这样她就可以认识同学,网罗人脉。 李妈反复说,人脉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没想到,司督军替她考虑好了。 顾轻舟心里有几分难过:司督军还不知实情,真把她当女儿一般疼着。顾轻舟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受到父爱,居然是来自司督军。 她幽淡的眼波收敛,情绪不露,静静听着顾圭璋说,然后应了声:“好。” “圣玛利亚教会中学就很不错,你姐姐是那里毕业的,你两个妹妹如今就读,那里的修女教导我们都相熟,可以给你插班到高年级。”顾圭璋道。 圣玛利亚是岳城最好的女子贵族学校,是基督教教会经营的,顾轻舟早已打听过,科目有英文、国文、圣经、算数、家政、钢琴和舞蹈。 有些科目,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张楚楚都教过她,张楚楚也是从类似的教会女子贵族学校毕业的。 顾轻舟有点基础,插班到高年级也不会怯场。 顾家是没资格插班到高年级的,顾圭璋卖弄的,无非是司督军的人情。 “......是。”顾轻舟再次应下。 她听话乖巧,顾圭璋很满意。 “圣玛利亚学校二月初二才开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让你姐姐给你补补课。”顾圭璋道。 顾轻舟微笑:“正月里应酬多,姐姐如今毕业了,一年到头也只有盼着正月热闹热闹,我怎好打搅她?不如请个家庭教师。” 家庭教师所费不赀,顾圭璋犹豫了下。 而后,他想到这个女儿将来要助他飞黄腾达,这些投入是必不可少的。 顾缃和顾轻舟有过节,让顾缃教顾轻舟,顾缃肯定不尽心,最好是请家庭教师。 顾圭璋点点头:“等过了年再说。” 旋即,顾圭璋将此事告诉了秦筝筝。 “.......春节就不要再添新衣了,宴会也只能办两场,轻舟念书的学费、请家教都是一笔大钱,我们需得节俭些。”顾圭璋通知秦筝筝。 秦筝筝愣住。 水晶灯柔软冷媚的光线里,秦筝筝的神色凝重而阴鸷。 “是,老爷。”她应下了,心里却是滔天盛怒。 春节各家大百货都要上新,亲戚朋友家的诸位太太们,邀请牌友逛街,必然是要攀比,买皮草、做旗袍是少不了的。 不添新衣裳的话,秦筝筝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在她那个贵族圈子里立足?旁人不当她穷,只当她在家里没地位。 而正月里的宴会,秦筝筝已经定下了五场,这还是省得不能再省的。如今却要裁去三场,叫她那些贵妇牌友们如何议论她? 秦筝筝吸取了前不久的教训,不敢顶撞顾圭璋,心里却是恨极了。 恨的源头,就是那个需要钱念书和请家教的顾轻舟了。 “想念书?我看你还是省省吧,家里可没有闲钱养你!”秦筝筝冷冷想着。 她们母女要钱办宴会,买新衣,这是她们名媛贵妇的排场。 这些排场,就是尊严。 没钱就没尊严,而顾轻舟要挪用这些钱去上学,就是践踏了秦筝筝母女们的尊严。 秦筝筝绝不能答应,她已经有了个主意,让顾轻舟这书读不成。 只是,秦筝筝面上不露半分,欢欢喜喜宣布了顾圭璋的决定。 不添新衣、只办两场宴会,这个消息似晴天霹雳,把顾缃姊妹三个人都打懵了。 第31章 挖坑 秦筝筝把顾圭璋的决定,告诉了她的三个女儿。 顾缃姊妹三当即懵了。 回神后,三个人只差厮闹起来。 “不添新衣?”老四顾缨先囔囔,差点跳脚,“姆妈,我腊月一件皮草也没买,一套洋裙也没做,正月也不给买,你让我去学校被同学笑死么?” 老三顾维的胳膊已经差不多痊愈,她和老四也冰释前嫌,同时知晓当晚刺伤她的是顾轻舟。 老三和老四恨顾轻舟恨得牙痒痒,岂能让顾轻舟如意? “姆妈,我衣裳不做无所谓,但是家里的宴请怎能减?一个正月只办五场宴请,已经抬不起头了,还能减少三场?姆妈,您打算被陈太太笑一整年吗?”老三顾维痛心疾首。 陈家是顾圭璋的同事,两家来往比较多,陈太太和秦筝筝一样,都是由外室扶正的。 可能是同类相斥,秦筝筝和陈太太不和睦,而陈太太牙尖嘴利,最喜欢拿住秦筝筝的错儿嘲讽她。 秦筝筝嘴角一阵抽搐。 “姆妈,春节各处百货都要上新的,您还缺一条好的貂皮坎肩。难道您明年出去打牌,还穿今年的坎肩么?”顾缃也道。 秦筝筝的眼眸全冷了。 “看到了吧,轻舟可是让我们活得不伦不类!”秦筝筝冷哼。 她的三个女儿就围住她:“姆妈,您足智多谋,还没有办法对付顾轻舟么?” 秦筝筝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一个乡下贱丫头,有什么资格花费巨资去读贵族学校? 督军府承认她是少帅未婚妻的身份,但真的会娶她吗? 秦筝筝不傻,看司夫人的态度,就能瞧出端倪,顾轻舟别妄想麻雀变凤凰! “她想读书,白日做梦!别说圣玛利亚,就是整个岳城的贵族学校,都叫她读不成!”秦筝筝冷哼。 顾缃姊妹仨大喜,围绕着秦筝筝。 秦筝筝跟她们嘀咕,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顾缃先抚掌大赞:“姆妈,您果然有智慧,真是妙计,顾轻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以后任何好的学校都不敢收她!” 秦筝筝温婉而笑,端庄又宁静,一副运筹帷幄、稳操胜券的自信。 顾轻舟,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岳城的腊月天气还不错,正月则阴雨连绵,淅淅沥沥不间断,到处潮湿阴冷,叫人不想出门。 家中的大堂有壁炉,燃烧着无烟的银炭,暖流徜徉。 大家除了出去拜年,就是围着炉火取暖。 顾轻舟知家里没人喜欢她,几乎不露面,不出面的时候,她就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温习圣经和英文,等待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开学。 正月初一,顾轻舟去了趟司督军府拜年,同时亦去了司公馆。 没有遇到司行霈,她颇为幸运,而后才知道,司行霈在腊月二十八就去了驻地,要过完元宵节才能回来。 “霈儿在军中任团长,督军有三个师,就霈儿那个团最大,人数四千多,远远超过编制,他最有出息的。”老太太与有荣焉,跟顾轻舟说起司行霈。 司行霈常年在军中厮混,威望很高,将来子承父业,司督军这副家当,多半是要给他了。 二少帅司慕,也就是顾轻舟的未婚夫,只怕什么也捞不到。司夫人未必愿意,等司慕回国,少不了一番争抢。 豪门恩怨,从古至今就没有停歇过。 顾轻舟哪怕真的嫁给司慕,也不一定能得到富贵。 看司行霈那只恶狼,他会容得下他弟弟跟他分兵权?司慕自己的下场还未定,顾轻舟的前途更是渺茫。 远景难顾,顾轻舟只能走好眼前的。 听闻司行霈暂时不会出现在城中,她大大松了口气。 她一点也不关心司行霈的功业! “霈儿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娶妻生子,他母亲走得早,又没人替他张罗,他至今像只孤雁,别人成双成对的飞,就他孤零零的,我常为此发愁。”老太太又道。 顾轻舟勉强笑笑,很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她对司行霈的事没有半分兴趣。 若是可以,最好提也不要提这个人! 去司家拜年之后,顾轻舟又去了趟何氏药铺,而后就开始宅家,躲在房间里温书,不参与任何事。 到了正月初五,顾家宴请亲戚朋友。 顾轻舟出来打了个招呼,依旧回房温书。 晚膳的时候,宾客们都散去了,顾家全家围坐在饭桌旁。 吃完之后,秦筝筝对顾圭璋道:“老爷,后天是李家的宴请,听说密斯朱会去,我想带着轻舟见见密斯朱。若是密斯朱喜欢她,入学的时候就容易多了。” 密斯朱是圣玛利亚教会中学的理事,朱家投资赞助,密斯朱亲自管教学之事。 “好,你带着轻舟去。”顾圭璋道,脸色和善,眼角有淡淡笑意。 妻子的好心,让顾圭璋满意。 秦筝筝就明白,自己这回对症下药,讨丈夫欢心了。 顾轻舟拿着一根雕花银勺,默默喝粥,心中却在想:“这么贤惠替我操劳,就不是秦筝筝了,这背后憋着什么坏水?” 她不动声色,情绪收敛在明眸之后,双目盈盈看着秦筝筝,以不变应万变:“多谢太太。” 顾缃、顾维和顾缨唇角都有淡笑,顾圭璋恍若未觉,顾轻舟也懵懵懂懂的,二姨太和三姨太则看得心惊肉跳。 上楼的时候,三姨太苏苏提醒顾轻舟:“轻舟,要当心啊!” 顾轻舟嗯了一声。 到了初七当天,秦筝筝一大清早就给顾轻舟挑衣裳。 “这套滚红边的粉缎旗袍挺好的。”秦筝筝一改之前冷淡,居然认真帮顾轻舟挑选衣裳。 这次,她没有故意选丑的,而是真心实意替顾轻舟打扮。 顾轻舟依旧平稳,不露声色。 衣裳刚刚选好,有人敲顾轻舟的房门,而后推门进来的,是顾老三顾维。 “轻舟姐,上次我和小四不是有意捉弄你的,给你道歉。”顾老三低眉顺目道。 顾轻舟看在眼里,心中不动,脸上却露出几分刻意装饰过的惊讶:“我都忘记了,你怎么还记得?快别说傻话了,自家姊妹,有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顾老三抬眸,眼睛满是惊喜,凑近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真是个大度的好人。” 说罢,她从自己莹白如玉的脖颈上,掏出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解下来递给顾轻舟道:“这是我在学校手工课上得到的奖品,送给轻舟姐姐。你明日带着去见密斯朱,她会知道你有个成绩很好的妹妹,会更愿意接纳你的。” 第32章 白送东西 顾轻舟伸手,接过了顾维的金项链。 一条黄澄澄的金项链,带了一个圆形的金坠子,落在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白得灼目,黄得富丽。 顾轻舟凝眸看了一瞬,眼睛里有了莫名的笑意。 她的笑意暗含讥诮,顾维和秦筝筝却没有看懂。 顾轻舟半垂着眼帘,唇角微动。 顾维看在眼里,觉得顾轻舟是瞧见了金子心花怒放,就在心中冷嘲:“没见过世面的小贱人,看到金子就这么高兴!在贵族的学校,手工课的奖品也不会发贵重的金项链!你的贪婪,会害死你的!” 顾维薄唇微抿,斜长眸子里迸发出得意的光芒。 她姆妈的主意真好,顾轻舟这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下就掉入陷阱了。 秦筝筝暗中朝顾维点点头,示意顾维做得很好。 然后,秦筝筝又努努嘴。 顾维就上前,对顾轻舟道:“轻舟姐姐,你要是不嫌弃,我帮你戴上好么?” 顾轻舟道:“好,多谢三妹妹。” 金子微凉,落在顾轻舟的雪颈上,金芒反映着她嫩白的脸,没有半分俗气,反而添了些华采,让她的眼眸灼艳逼人。 “真好看!”顾维欣赏着,同时在心里后悔,她也好喜欢这条链子,可惜不能戴到学校去。 就算不能戴出去,平白给了顾轻舟,顾维还是有点肉疼。 哼,要不是为了收拾你,我们何必下血本?等解决了你,让我姆妈给我买十条金项链,当然,不能是这个样式的。 顾维满意轻笑,计划很顺利。 顾轻舟则摸了下自己脖子上的项链,也甜甜微笑。她的眼神低垂,一切藏在眼帘之下,完全不露端倪。 顾维刚刚送过了金项链,戴在顾轻舟的脖子上时,顾缃也进来了。 顾缃手里拿了只手袋,是英伦名牌,皮质天然,很是好看。 老三顾维夸张道:“阿姐,你这手袋真好看,是送给我的吗?” “你想得美,这是给轻舟的!”顾缃和顾维一唱一和。 秦筝筝在旁边道:“轻舟,去人家做客没有手袋可不行,现在的名媛,都流行穿皮草,拎名牌手袋。这是你阿姐从英国带回来的,快拿好。” “多谢。”顾轻舟再次微笑,笑容一派天真,好似被宠溺得不知天高地厚,茫然又白痴的微笑着。 看着她的微笑,顾缃和顾维交换了一个眼神,姊妹俩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可怜的顾轻舟,你这辈子大概是没有享受上等人生活的福气喽。 今天这些东西,就当是给你的祭品吧! 顾缃和顾维相视而笑,姆妈的计划真好,顾轻舟只怕永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等顾轻舟装扮妥当,老四顾缨拿了条白狐坎肩,不情不愿递给了顾轻舟:“这个给你!” 雪白的银狐坎肩,映衬着顾轻舟浓郁的黑发,越发显得她气色红润,肤色赛雪,清纯中带点了妩媚。 顾轻舟这么一装扮,旗袍皮草,坎肩名包,竟颇有些名媛气息,不比时髦的顾缃顾维等人差。 下楼的时候,秦筝筝走在前头,顾轻舟殿后。 顾轻舟突然哎呀一声:“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太太你们先等我一下。” 说罢,她就急促转身上楼,去了趟洗手间。 “懒驴上磨!”顾缃低声骂了句。 秦筝筝瞪她:“收敛些,别叫她看出端倪,等今天事成了,回来再奚落她不迟。” 顾缃立马敛声。 老四顾缨沉不住气,喜滋滋对秦筝筝道:“姆妈,才几天的功夫您就弄了这么多东西回来,您真厉害!” “做太太就要有姆妈的手腕,否则怎么过日子?”顾缃骄傲道,“看看别人家,谁家不是庶女庶子一大堆,就咱们家没有,这都是姆妈英明睿智!” 顾缃是真心赞美她姆妈的手腕。 秦筝筝抚了下鬓角,眼底亦溢出得色。她向来自负手段了得,否则当年如何能被扶正呢? 她们母女四人盛装,在客厅里约莫等了一刻钟,还不见顾轻舟下楼。 老四顾缨不耐烦了:“她上个洗手间这么慢,乡下人拖拖拉拉,半点规矩也没有!” 正骂着,顾轻舟下了楼。 见她还围着那条白狐坎肩,嫩白的脖子露出半截,可以清晰瞧见那条金项链,手里挎着顾缃给她的皮手袋,秦筝筝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 顾缃姊妹三个,脸上亦都有淡笑。 看不懂的人,只当她们喜气洋洋的出门了。 乘坐汽车的时候,秦筝筝想让顾轻舟坐副驾驶座,顾轻舟却紧跟着顾缃,钻入了后座。 “姆妈,我不要坐副驾驶座,多丢脸!”眼瞧着后座没位置了,老四顾缨最小,肯定是她坐副驾驶,顾缨闹了起来。 秦筝筝拽住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你是觉得坐副驾驶座丢脸,还是开学没有新衣、同学们谈论家里连宴请也开不起丢脸?” 顾缨咬牙,自然是后者更丢脸了。 为了新衣,为了宴请,为了不让顾轻舟上学省下的那笔钱,顾缨忍了,她哭丧着脸坐了副驾驶座。 道奇汽车后座宽敞,但四个女人还是觉得挤了。 特别是顾轻舟,她时不时动一下。 顾缃很反感,觉得顾轻舟像没坐过汽车的土包子,坐立不安。上次跟她出门,也没见她这么烦人。 “你坐好行不行?”顾缃呵斥她,一脸的烦躁。 顾轻舟解释:“我怎么坐都不太对劲,好似不舒服。” “轻舟姐,汽车要常坐,常坐才能习惯的。”老三顾维笑呵呵的,语气却阴柔,带着露骨的讽刺。 秦筝筝笑了。 顾缃也好笑。 顾轻舟跟着笑了,她也觉得好笑,心道:“你们现在很开心,但愿你们能笑到最后!” 她樱唇微抿,笑意从双颊荡开,眼底的锋芒一闪而过。 既然戏开场了,顾轻舟就要跟她们较量较量,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秦筝筝气色不错,顾缃和顾维、顾缨有点兴奋,等待顾轻舟的下场。 顾轻舟不再乱动了,她似樽平静的塑像,唇角的淡笑优雅却持久,像一张面具。微笑的面具之下是什么表情,外人不知晓。 顾轻舟并不期待什么,只是,她也从来不躲避! 顾缃很开心,甚至哼起了歌。 秦筝筝听着顾缃那优美的英伦腔,骄傲又得意:她的女儿受过最上等的教育,而孙绮罗的女儿,即将成为岳城教育界的耻辱,书也念不成。 秦筝筝满腔的热血都沸腾了起来,多年在孙绮罗面前的自卑,都不见了。 第33章 圣物 秦筝筝领着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去李家参加宴会。 李家的老爷也在海关衙门做事,是顾圭璋的同僚。 李太太出身京师望族,祖上是恭亲王府的姻亲,若是倒退一百年,那就是清贵门庭。 秦筝筝最羡慕李太太的出身。 如此尊贵的身价,李太太却从不傲气,她八面玲珑,岳城三教九流的人她都结交。李太太陪嫁丰厚,有钱,每次宴会都能请到半城的岳城名媛。 若不是李太太这等身价,也请不动密斯朱。 朱家从前是商户,而后不知怎的,勾搭上了美国的基督教会,成了代理人之一。所以,岳城最高级的女子学校,是朱家在背后管理。 朱家因此富可敌国。 密斯朱虽然不是教导,也等于是理事,她有权给任何一个学生开后门,也意味着她有权拒绝任何一名学生进校。 在整个岳城的教育界,美国基督教教会占了九成的贵族学校股份。 密斯朱也是教育界的巨头。 顾轻舟跟着秦筝筝进了李家的宴席大厅,但见衣香鬓影,香鬟如云。 有女佣招待了秦筝筝母女。 主人家李太太身边围绕着数名贵妇,都是军政府那边的官太太,还轮不到秦筝筝,秦筝筝就随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密斯朱还没有来么?”刚坐下,老四顾缨就东张西望。 远远的,她瞧见一个穿着宝蓝色旗袍的女人,肩头披着浓流苏的长款披肩。 顾缨忙指给顾轻舟看:“瞧见没有,那就是密斯朱,她真美丽!” 顾轻舟顺着顾缨的手指望过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四十来岁,烫了大卷的头发,画了很秾丽的妆容,烈烈红唇透出妖娆。 密斯朱的浓流苏披肩,那流苏在她的腰身徜徉,似水草萦绕着的海妖,美得灼人眼目。 “是啊,好美丽!”顾轻舟也感叹。 四十来岁的女人,出来做事业,不仅不被人骂“抛头露面”,反而人人敬重巴结。 密斯朱简直是顾轻舟的神,她也想成为密斯朱这样的女人。 密斯朱虽然管理教会学校,但她不是修女。她妖艳绝丽,自梳不嫁,平常总是一副慵懒倨傲的表情,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害怕她,不太敢亲近。 “轻舟,来,我给你引荐引荐密斯朱。你能否进入圣玛利亚,全靠密斯朱了,你要用点心。”秦筝筝道。 于是,秦筝筝就领着她的四个孩子,起身往密斯朱这边走来。 密斯朱身边,换了一拨又一拨奉承的人,李家的大小姐陪同着她,替她挡住一些。 若不是和李太太交情深厚,密斯朱绝不出席这样的宴席,巴结她的人太多了,导致她通常疲于应付。 秦筝筝等人靠近的时候,听到一位太太和密斯朱闲聊:“您最喜欢的那枚白玉圣母胸针呢,怎么今天换了这个?” 密斯朱最爱一款白玉圣母像胸针,她常年带着,世人对此诸多猜测,有说是庇护之神,也有说是她去世的未婚夫所赠。 她从来不离身的。 “不见了,我也找了好几天!”密斯朱闻言蹙眉,心情烦躁极了。 她的胸针是正月初二不见的,恨不能把家拆了也没找到。家里的佣人,她一个个拷问,至今还是没有寻出来。 “再找找,肯定是佣人偷了。现在的佣人,手脚都不干净的。”那位太太叹气,“若还是前朝,那些下人哪个敢动主人家的东西?” 密斯朱微微蹙眉,她很不喜欢这种论调。 等了片刻,才轮到秦筝筝上前和密斯朱说话。 “……这是顾次长的女儿,她从小在乡下长大,即将报考圣玛利亚学校,还请密斯朱照看一二。”秦筝筝谄媚微笑。 密斯朱眉头蹙得更深:这么直白想走后门,要么是这位太太真的很蠢,要么就是这位太太想她反感眼前的少女,故意而为,断送她的前程。 “是的,密斯朱,我妹妹最信仰教会了。”顾缃帮衬着接话。 李小姐也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筝筝母女的丑态,尴尬着敷衍,说些家常。 老三顾维就在身后戳顾轻舟的腰眼,悄悄跟她咬耳朵:“轻舟姐姐,快把你的金项链拿出来,密斯朱看到会对你有好感的。” 圣玛利亚的入学考试,是面试,主考官都会听从密斯朱的建议,所以密斯朱的好感很重要。 顾轻舟轻笑,果然将自己领口里的金项链,全部拔出来,放在外面。 一道金光微闪,秦筝筝和顾缃的余光瞥见了,心中大喜:“顾轻舟作死了!” 老三顾维给顾轻舟的,不是学校手工课的奖品,而是秦筝筝定制的。 金项链没什么错,但是秦筝筝特意去订了个金坠子,悬挂在金项链下面。 坠子是六芒星的形状。 熟悉西方宗教的人都知道,六芒星是犹太教的圣物。 而岳城的贵族学校,九成都是美国基督教教会开办的。 基督教和犹太教水火不容,自古两教争端惨烈。西方的宗教战争,可谓残酷至极! 秦筝筝哄骗顾轻舟带着敌教的圣物,站在信仰基督教的密斯朱跟前,密斯朱肯定要气死的! 这是对基督教的侮辱,也是对密斯朱的侮辱! 岳城九成的学校,都是基督教教会开办的,顾轻舟这个戴着犹太教圣物的女孩子,就是“叛徒”,密斯朱这么大影响力的人物,传开顾轻舟这个叛徒的身份,顾轻舟会被所有的贵族教会学校拒绝。 她再也没有入贵族学校读书的资格了! 秦筝筝这一招非常高明,而养在乡下的顾轻舟,不可能接触过西方的宗教,她是不会懂得这里头的杀招。 她傻傻的戴着那条金项链出来了,秦筝筝和顾缃得意洋洋。 秦筝筝看着密斯朱,等待密斯朱的暴怒,却见密斯朱美艳的眸子微动,带着几分平静,看向顾轻舟。 “不应该啊,难道不是愤怒吗?”秦筝筝不解,心下一个咯噔,下意识回头看顾轻舟。 却见顾轻舟的胸前,挂着一条璀璨的项链,金项链的坠儿,却不是顾维给她的六芒星,而是十字架。 十字架才是基督教的圣物。 看着挂十字架的少女,密斯朱哪怕知道她是故意套近乎,也不那么讨厌。 秦筝筝和顾缃则脸色大变。 “你……”顾缃失态惊呼,指了顾轻舟的项链,“你怎么……” 她怎么会把六芒星换成了十字架? 为何会这样? 好好的六芒星坠子,如何变了? 第34章 背水一战 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顾缃手指顾轻舟,嘴唇哆嗦,众目睽睽之下毫无仪态,似粗鲁泼妇。 “你怎么会有十字架?”顾缃太震惊了,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后面的话脱口而出。 明明她们合谋给顾轻舟的,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怎么变成了基督教的十字架? 顾缃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东西还能变吗? 难道顾轻舟是孙猴子? 顾缃要抓狂了,她几乎失态。 “阿姐,是三妹妹送给我的。”顾轻舟微笑,笑容似一树盛绽的桃蕊,娇艳绚丽,映衬得她幽蓝色的眼波格外澄澈干净。 顾轻舟年纪小。 年纪小的好处太多了,随便一个神态,单纯无辜就流转倾泻,没有半分心机之感,外人总是很容易被蒙蔽。 和顾轻舟的神态相比,顾缃的指责匪夷所思,而且不怀好意。 密斯朱和李小姐都奇怪看着顾缃。 顾缃内心惊涛骇浪,脸色煞白,转头去看她母亲。 秦筝筝的震惊已经遮掩好了,轻轻咳了咳:“缃缃,这是维维送给轻舟的十字架,不是你的那只。” 她将顾缃的震惊,解释为顾缃误以为顾轻舟偷了她的十字架。 秦筝筝复又对密斯朱笑道:“缃缃虽然毕业了,还是每天都要祈祷,她的东西别人碰不得的。” 密斯朱和李小姐将信将疑。 不管真假,顾缃这么一嚷,失了淑女的温柔,让密斯朱不喜,对顾家女眷没了耐性,预备要离开的。 秦筝筝微急:光让密斯朱对顾轻舟没好感是不行的啊。 况且,计划失败了,密斯朱对顾轻舟没什么恶感,反而更讨厌顾缃。 目的没有达到,秦筝筝岂能让密斯朱走了? 秦筝筝给顾轻舟设下的,可是连环局,要不然她们母女何必送顾轻舟那么多东西呢? 她以为,一个六芒星的金项链,就足以打开局面。没想到,顾轻舟居然四两拨千斤的换了坠子。 秦筝筝也想不通,顾轻舟是如何把链子调包的,而且,她怎么会明白六芒星和十字架的寓意? 顾轻舟不是在乡下长大的吗?乡下的孩子,应该毫无见识的! 不管怎么说,第一计是失败了,秦筝筝只得再用第二陷阱了。 秦筝筝笑容恬柔,几乎要伸手去拦住欲抽身离开的密斯朱:“密斯朱,轻舟入学的事,就拜托你多照顾。初十我们家的宴席,希望密斯朱赏脸。” 密斯朱和李小姐匪夷所思看着秦筝筝。 这么光明正大走后门,是决不允许的,难道这位顾太太不想女儿入学吗? 而且,这位顾太太是多大的脸,可以邀请密斯朱,她以为她是谁啊? 密斯朱涵养很好,遇到了拦路狗,而且不知所谓,她不会伸出利齿也去反咬,只是冷冷笑着,笑得高高在上。 同时,密斯朱看顾轻舟,也带上了几分憎恶。 站在顾轻舟身后的顾老三顾维,已经从震惊里回神,快速理了一遍思路之后,顾维上前几步,吃惊看着密斯朱胸前的胸针:“密斯朱,您这胸针真好看,我阿姐也有一个相似的,是白玉圣母像的,跟您之前那个很像,她前几天从旧货市场淘来的。” “什么?”密斯朱心下一震,手就放在了自己的胸针上,微微颤抖。 密斯朱也怀疑,家里的下人偷了她的胸针,拿到黑市上去卖。 到底谁买了,密斯朱恨的牙痒痒! “是真的啦。”顾维连忙点头,“不信,我去找给您瞧,我阿姐今天还戴了来。” 说罢,顾维就要走。 密斯朱立马道:“在哪里,我跟你一块儿去看!” 她生怕再与她的胸针失之交臂。 那块白玉圣母像的胸针,是密斯朱的至宝,她这几天为了找那个胸针,精神恍惚的。 明知只是半缕希望,她也要跟着去看。 “……你哪个姐姐买的?”密斯朱还追问。 “轻舟姐姐,就是她啊。”顾维指了指顾轻舟,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 密斯朱看顾轻舟的目光,就带上了几分审视,甚至有恼怒的火焰。 事情不简单! 一个想要走后门入学的女孩子,恰好有了和密斯朱丢失的胸针一样的东西,说明了什么? 说明顾轻舟买通了密斯朱的下人,让下人把胸针偷给她,她再拿到密斯朱跟前,假装是她从黑市买来的,讨好密斯朱。 密斯朱不能深想,一深想就恨不能踩死顾轻舟! 太可恨了! 想要走后门、走捷径没什么,但是偷密斯朱的胸针,再装作捡到了送给密斯朱做人情,以为可以蒙混过关,害得密斯朱这几天茶饭不思,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样的女孩子,将来定是个祸水,还读什么书啊! 顾轻舟迎上密斯朱的眼神,静静微笑,似一朵初绽的荷,亭亭玉立,优雅安静,没有半分疑惑,更无惊惶害怕。 密斯朱眼底的恨意更浓郁,顾缃、秦筝筝和顾维姊妹俩都瞧见了。 她们因十字架而慌乱的心,彻底定了下来,跟着密斯朱去找胸针。 顾维把密斯朱带到了李家的衣帽间。 李小姐、秦筝筝、顾缃、顾缨全跟着,过来看好戏;此事关乎顾轻舟,所以顾轻舟也跟了过来。 “这别在我阿姐的坎肩上。”顾维道,说罢,她就拿起了那条顾缨送给顾轻舟的坎肩。 她当着众人的面,去翻坎肩里侧藏着的胸针。 是她和顾缨一起藏的,她知道在哪里。 可是,白狐坎肩拿在手里,顾维摸了半晌,也没有摸到胸针,她心下一惊,沉沉往下掉。 看着顾维变了脸,密斯朱狐疑追问:“胸针呢?” 顾维哑口,她的从容不迫变成了急促,反复在一点点捏坎肩。 胸针不大不小,而且有针脚别住,不可能在路上丢了的。 “胸针呢,你们搞什么鬼?”密斯朱这时候察觉不对劲了。 秦筝筝也急了,一把夺过那坎肩,她要亲自找。 结果,捏了半天,坎肩里空无一物,胸针不见了。 秦筝筝心中警铃大作:胸针呢? “胸针呢?”秦筝筝唇色也微白。一步失策,第二步再失策,今天怎么如此不顺利? “肯定被轻舟藏在手袋里了,搜她的手袋!”顾缃在后面提醒。 顾轻舟的手袋,是顾缃送的。 手袋里还有第三个陷阱,顾缃在里头放了让顾轻舟万劫不复的东西。 既然两个陷阱不成,那就用第三个吧,只能最后背水一战了。若是有幸胸针真在手袋了,顾轻舟就死的更难看了。 “对对,肯定是她藏在手袋里了。”顾维立马拿起了顾轻舟的手袋。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少帅你老婆又跑了》这本书的? 第35章 大获全胜的顾轻舟 十字架被调包了,胸针不见了,秦筝筝以为绝妙的三个计划,两个已经莫名其妙败北了。 秦筝筝惊惶。 东西哪里去了呢? 肯定在包里! 顾家母女的态度,引起了密斯朱的怀疑,她觉得不对劲! 而顾轻舟始终安静,有种娴雅温柔的风姿,气定神闲。 密斯朱这时候也冷静下来了,她原本就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只是丢失了胸针弄得心烦意乱。 现在,她的精明和理智回来,密斯朱回想了下秦筝筝和顾缃等人的前言后语,终于明白了她们的目的。 她们在陷害顾轻舟。 顾轻舟无疑也知道,但是她的眼神似蔚蓝的海,风平浪静得毫无涟漪。 “这个女孩子不简单!”密斯朱想。 若是普通小姑娘,这会子不知急成什么样了。 顾轻舟不急,给她设局的秦筝筝母女却急了。 六芒星被换成了十字架,第一计失败;白狐坎肩里藏好的胸针不见了,第二计再落空。 她们仅剩的希望,都在顾轻舟的手袋里。 若是手袋里的东西再被顾轻舟换掉,那么她们就要铩羽而归了。 不仅没陷害到顾轻舟,还要给密斯朱留下坏印象,影响顾维和顾缨的毕业成绩,那就太得不偿失了。 秦筝筝鼻端有了细细的薄汗。 她一把抢过顾轻舟的皮手袋。 拿在手里,她使劲去翻皮手袋的内层,结果翻出一张纸,秦筝筝高悬的心,彻底定下来了。 第三个计划没有落空! 前两个计划不成,第三个一定可以再次让顾轻舟万劫不复。 秦筝筝缓缓舒了口气。 第三个计划是一张纸,放在顾轻舟的包里,这张纸可以让密斯朱盛怒。 秦筝筝找到了纸,心情稍定,第三个计划没有失败呢。 她拿出纸,也不看,短暂停顿一下之后,用两根手指夹住,继续翻顾轻舟的皮手袋,那张纸就轻飘飘落在地上了。 顾缃演双簧,立马俯身捡起来,佯装惊讶:“这是什么?” 说着,顾缃下意识递到了密斯朱跟前。 密斯朱这会儿全明白了,这张纸就是给她看的,肯定是顾轻舟的污点。 她甚至有点好奇,这张纸上写了什么,于是顾缃把纸递过来,密斯朱顺势接了。 李家的大小姐亦好奇,凑在密斯朱身边,两个人歪头一起看。 顾缃心下得意:密斯朱要恨死顾轻舟了! 看到这张纸,是个女人都会生气,何况老姑婆的密斯朱? 秦筝筝也在装腔作势的翻手袋,余光锁紧了密斯朱。 顾维和顾缨同样,等待密斯朱盛怒的表情。 这三个计划,个个都是杀招,只要一个起效了,顾轻舟就万劫不复。 秦筝筝舒了口气,惊险万分,还是成功了。 她有了几分得意。 不成想,秦筝筝却瞧见李家大小姐看了一眼纸,就蹙起眉头,疑惑看了眼顾缃。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顾缃没明白,她也松了口气,眉梢露出几分愉悦。 她们仍看着密斯朱。 可下一瞬,密斯朱抬起头,并没有秦筝筝母女预料的愤懑,而是一脸的不解。 密斯朱慵懒的脸上,有了愠怒。她把纸甩给秦筝筝,已经非常不顾礼仪,毫不客气道:“顾太太,你们母女今天唱得是哪一出?一会儿一个戏码,我看够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搞什么把戏吗?” 不对啊,不应该是这个反应啊! 愤怒是愤怒了,可怒的方向不对劲,她应该是骂顾轻舟,而不是秦筝筝母女啊! 秦筝筝怀着疑惑,快速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纸,然后差点脚下一滑:这是一张白纸! 这不是秦筝筝准备的那张纸! 秦筝筝精心准备的一切,全部被顾轻舟调包! “这不可能,她怎么会知晓,我精心准备了七天!”秦筝筝眼珠子乱转,想不出到底错在哪里。 她费尽心思,阻止顾轻舟去上学,不仅是圣玛利亚,她要让顾轻舟连其他贵族学校也去不成,这样就可以省下一大笔学费。 这七天来,她每一步都精心安排,每一样东西都精心准备,甚是花了不少钱,怎么到了这里,全部不见了? 秦筝筝心底大骇! 顾缃、顾维和顾缨同时也看到了那张白纸,都变了脸。 她们母女四个人加起来,被顾轻舟一个人给耍得团团转。 这母女四个人神色都不对,问她们话,她们也不回答,密斯朱就转身,厉色看着身后的顾轻舟:“这位顾小姐,你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朱小姐,我还不是教会学校的学生,就不称呼您为密斯了。”顾轻舟声音糯软柔婉,对密斯朱道,“朱小姐若是想知道缘故,何不看看我三妹的大衣口袋?” 顾轻舟说着,就手指了顾维的貂皮大衣。 顾维聪慧,立马就知道顾轻舟把东西换到哪里去了。 她大惊失色,抢先一步想要护住她的大衣,却被密斯朱勾到了手里。 密斯朱就近。 看了半天的戏,密斯朱也不顾什么修养了,满心怒火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密斯朱首先掏到了一个金坠子,是犹太教的圣物六芒星,做得很精致。 密斯朱脸色大变。 一个基督教教会学校的女孩子,不管什么原因,口袋中装着敌教的圣物,这是不可容许的犯罪! 密斯朱眼神阴沉如水,落在顾维身上。 顾维还想去抢大衣,触及这样的目光,她周身发冷,脚像被定住了,再也挪不动,双颊嫩肉微抖。 密斯朱将这个六芒星放在自己的口袋,转而继续去掏顾维的大衣口袋。 她掏出一只瓷白的圣母像胸针。 密斯朱倒吸一口凉气:“我的胸针!” 失而复得,让密斯朱眼眶一瞬就湿了,几乎喜极而泣。 同时,她也很快明白过来:“我的胸针,为何会在你的大衣口袋里?” 继而,密斯朱再掏。 这次,她掏出一张纸。 这张纸上,是教会学校的女孩子编排密斯朱没出嫁的谣言,主要是说密斯朱和教会的人乱搞,是公共妓女。 密斯朱雪白的牙齿,陷入艳红的下唇里,她紧紧咬住了唇。 将纸收起来,密斯朱狠狠将大衣掼在地上,怒指秦筝筝:“好,顾太太,你真好!” 说罢,密斯朱怒气冲冲阔步出去了。 “密斯朱,此事有大误会,您听我细说啊密斯朱!”秦筝筝大急,匆忙去追。 密斯朱脚步极快,上了自家的汽车,离开了李公馆,秦筝筝没有追上。 第36章 顾轻舟的反杀 秦筝筝急匆匆去追密斯朱了,双腿要打颤。 闯祸了,这回陷害顾轻舟不成,反而自己惹了身骚,太得不偿失了! 李公馆的庭院,种了两株腊梅,正月里花开正艳。观赏的腊梅虬枝蜿蜒,俯仰皆有风情,树影泛出馥郁幽香。 顾轻舟穿上了她的大衣,漫步走出了李公馆宴会大厅的门。 缠枝铁门前,她遇到了脸色惨白的秦筝筝。 “太太。”顾轻舟一改平常的柔婉,明亮的眸子微眯,有凛冽锋芒从眼缝迸出,她冷锐笑道,“您想要开战,就需得知晓对手实力。像这样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真替您惋惜!” 顾轻舟在奚落秦筝筝。 一向温柔小意的顾轻舟,居然说出讽刺的话。 秦筝筝浑身发颤。她心里明白,这次闯了大祸,她两个女儿——顾维和顾缨,只怕都要被美国教会拒之门外。 这太丢脸了! 现在的婚嫁,名媛们不光要陪嫁丰厚,还要学历镀金。没有漂亮的学历,陪嫁就少一层金粉,就少一层体面。 顾维和顾缨若是被开除,在岳城,甚至整个长江以南,都是笑柄,别人会以为她们品行有问题,再想要高嫁,便是痴心妄想了。 秦筝筝绝望,偏顾轻舟还来落井下石。 “你这个混账东西!”秦筝筝回神,这一切都是顾轻舟弄的,是她弄得秦筝筝如此狼狈。 秦筝筝想要扇顾轻舟一巴掌,却被顾轻舟稳稳接住了她的手。 再想抽回手,却只见顾轻舟的五指像铁爪,秦筝筝的手腕骨头都要被她捏碎了,半晌夺不回来,秦筝筝倒吸几口凉气。 “太太,这可是李公馆,多少双眼睛瞧着您。您打的不止是我的脸,还有顾公馆千金的脸,督军府少夫人的脸,您想想这巴掌能打下去么?”顾轻舟微笑,笑容绝艳,明眸璀璨。 打顾公馆千金的脸,就是打顾圭璋的脸;打督军府少夫人的脸,就是打整个军政府的脸。 秦筝筝还真没胆量继续打下去。她怒极攻心,气得欲吐血。 顾轻舟这才松开了她。 秦筝筝白皙的手腕,五指红痕清晰可见。 门口停了辆黄包车,顾轻舟喊了车夫,报了司公馆的地址,先从李家离开,去司公馆看司老太。 坐在黄包车上,车夫放下了车罩,仍有寒风肆虐,顾轻舟就用顾缨送给她的坎肩,围住了口鼻。 她的唇掩映在白狐坎肩里,微微翘起。 回想一下,秦筝筝自以为高明的陷阱,在顾轻舟看来,仅仅是恶毒而已。 秦筝筝以为顾轻舟不懂宗教的忌讳,的确是她的失算。 顾轻舟在乡下的时候,和沪上名媛张楚楚相处两年。 张楚楚是躲避帮派人士,被迫藏到乡下去的。她那个人最喜欢舞会和热闹,到了乡下不免寂寞。 只有顾轻舟投了她的眼缘,她最喜欢在顾轻舟面前喋喋不休。 张楚楚亦是贵族学校毕业的,圣经是她的功课之一。 基督教的信仰和忌讳,她全部告诉过顾轻舟。 顾轻舟拿到顾维给她的金项链,看到了六芒星的坠子,又想到自己即将要进入的圣玛利亚女子学校就是基督教的教会学校,顾轻舟醍醐灌顶,什么都明白了。 秦筝筝带着她去见学校理事,却给她六芒星的项链,今天的目的是害死她。 顾家的孩子们都是基督教会学校的,顾轻舟相信,顾维顾缨,或者顾缃,她们绝对有十字架的饰品。 于是,趁着秦筝筝下楼,顾轻舟借口上厕所,回到三楼,去顾维房间里翻了一通,果然从顾维的梳妆台首饰盒子里,找到了另一条十字架坠子的项链。 顾轻舟就把换掉了项链,把六芒星的坠子取下来放在口袋里。 秦筝筝三个女儿拿给顾轻舟的东西,顾轻舟一一检查。 胸针、那封信,在有了防备的情况下,很轻易就被找出来。 坐汽车的时候,顾轻舟动来动去,顾缃和顾维还嘲笑她是乡下土包子,以为她是不习惯坐车,其实顾轻舟是借助动来动去,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将那些东西全部塞到了顾维大衣的口袋里。 东西不重,顾维又盼望着顾轻舟出丑,毫无察觉! 而后,她们就开始在密斯朱跟前卖蠢。 “偷鸡不成蚀把米。”顾轻舟唇角的弧度,越扩越大。 真是一场好戏。 这场戏,并不是到此结束。 秦筝筝如何偷到了密斯朱最心爱的胸针,光这一件事,密斯朱就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圭璋很快就会知晓。 想到秦筝筝好不容易赢回顾圭璋的欢心,紧接着又要失去,顾轻舟笑得更欢乐。 很好笑,比在乡下赶大戏都有趣,秦筝筝像个笑料十足的滑稽戏演员。 “这次的事,秦筝筝短期内会元气大伤。”顾轻舟心中大笑,“不用我出面,顾圭璋也会收拾她们的。” 顾轻舟去看司老太,暂时不回家,躲开风头。 司老太告诉她说,司行霈要到正月十五才回城,所以顾轻舟毫无警戒,去了司公馆。 刚到司公馆门口下车,尚未敲门,身后传来一阵汽车尖锐的鸣笛声。 顾轻舟想起那天,她被司行霈抱在腿上,他亲吻她的时候她使劲躲,结果撞上方向盘的喇叭声,亦如这般刺耳。 她立马后背紧绷,全身戒备起来。 一回头,穿着玄色大风氅的高大男子,已经下了汽车,气度雍容,风采翩翩快步走过来。 是司行霈,他回来了。 顾轻舟差点腿软。 她今天固有一劫,没遭在秦筝筝手里,就应在司行霈身上! 不是说,他正月十五之后才回来么? “轻舟。”司行霈口吻亲热暧昧,上前就要搂顾轻舟的腰,“过年好。” 他生得俊朗不凡,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下颌棱角分明,肤色稍深,透出阳刚坚毅的俊美。 而他气质更好,哪怕随意站着,双肩亦是平平稳稳的打开,气势逼人。 他在顾轻舟面前,带着几分强悍,又匪气十足。 顾轻舟不怕任何阴谋诡计,但是她怕司行霈——会活剥人皮的司行霈! 在绝对强权面前,任何的手段都不值一提。 顾轻舟缩了下肩膀,低声道:“少帅,过年好。” 说罢,她转身就要往回跑。 司行霈失笑,拽住了她的衣领,低声微笑:“跑什么,小东西!” 同时,他敲开了司公馆的大门。 第37章 未婚夫司慕 女佣应门,缠枝大铁门缓缓打开,司行霈却突然对顾轻舟道:“你先进去,我有东西忘在汽车上。” 顾轻舟巴不得。 她几乎一路小跑,到了司老太的院子里。 司老太正在和女佣摆弄一盆水仙。 水仙娉婷盛绽,是吉利之兆,司老太笑道:“今天有好事,我养的水仙开花了,原来是轻舟要来。” 顾轻舟甜甜笑了,心想那好事只怕会应在司行霈身上。 司老太吩咐女佣给顾轻舟端了茶点。 “穿得很漂亮,今天是做什么去了?”老太太打量顾轻舟,越看越满意。 顾轻舟生得白净,五官又柔美,稍微皓腕掠鬓,就有无限的风情。 这等风情,不带艳俗,男女老少都喜欢。 “李家的宴会。”顾轻舟笑着,把她跟着她继母去参加李家宴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 可她中途退场了。 “怎么,李家欺负你了?”老太太不悦。 李家是什么门第,老太太不知道,敢欺负督军府的少夫人,那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没有没有,是我家太太不舒服,她提早回家,我只得也出来。想您了,就来看您。”顾轻舟笑。 马屁拍得老太太很舒服,微笑起来。 约莫半刻钟之后,司行霈才进来。 “霈儿回来了!”司老太果然大喜,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皱纹里都充盈着欣喜,“怎提早回来了?” “事情忙完了,挂念祖母。”司行霈笑道,然后提了一盒子糕点,“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家白俄人新开的蛋糕店,想起祖母喜欢吃容易克化的蛋糕,买了些给您。” 老太太喜欢吃西洋蛋糕,司督军就专门雇了一个英国人、一个白俄人在司公馆的厨房,负责糕点。 家里从来不断新鲜的蛋糕。 可最疼爱的长孙买回来的蛋糕,比家里的有意义,老太太更是欢喜。 “好孩子,你最孝顺了!”老太太拉住了司行霈的手。 顾轻舟去李公馆参加宴席,午饭没有吃,又看了场好戏,消耗颇多,现在饥肠辘辘。 老太太让厨房煮了红茶,添了牛乳,配新鲜的白俄蛋糕招待顾轻舟。 顾轻舟饿得太狠了,面前一块提子奶油蛋糕,被她吃掉了大半。 红茶香醇,蛋糕浓郁,顾轻舟的胃被填满了,似沐浴在秋后的暖阳里,她轻轻叹了口气,一脸的幸福。 司行霈端着茶盏,坐在旁边看着她吃,眼神微敛,有轻微的涟漪滑过。 “真像只猫儿。”司行霈想。 顾轻舟偶然眯眼的动作,像极了慵懒又矜贵的猫。 触及司行霈的眼神,她微微缩了下。 司行霈神色一敛。 她害怕他。 司行霈有点后悔,不该带她去监牢,更不该把她锁在堂子的床脚上。她还是个天真的少女,喜欢浪漫,害怕血腥,同时会觉得情欲丑陋。 “喜欢这蛋糕?”司行霈问她。 “是啊。”顾轻舟回答,眼神却不看他,只瞧着老太太。 老太太亦察觉了顾轻舟的拘谨,不知顾轻舟和司行霈发生过什么,就当男孩子在场,顾轻舟害羞。 老太太就问司行霈:“你这次回来,何时再去驻地?” “等过了正月,军政府还有点事。”司行霈道。 “那你先回家,给你父亲和继母打个照面,明日再来看祖母。”老太太先打发司行霈。 司行霈道是,起身告辞了。 他一走,顾轻舟觉得笼罩在她身上的钢丝网收了,她浑身轻松,人也活泼了些。 到了下午四点,顾轻舟给顾公馆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女佣妙儿。 妙儿是三姨太的人,顾轻舟和三姨太私下里有默契,故而妙儿也算是顾轻舟的眼线。 “……老爷回来半个小时了,发了很大的脾气。”妙儿悄悄告诉顾轻舟。 秦筝筝得罪了密斯朱,断送了她两个女儿的前途。 顾圭璋培养女儿,都是指望孩子们成才。女儿的成才,就是高嫁,而秦筝筝生生断了这条路,顾圭璋如何不怒? 之前的学费,都白花了!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打过电话了,今晚司公馆的老太太留我,我歇在这里,明日再回去。”顾轻舟道。 她不想回去触霉头,更不想被秦筝筝拉去对峙。 那是秦筝筝自己的锅,顾轻舟不帮她背。 “是,轻舟小姐。”妙儿悄声应道,然后挂了电话。 顾轻舟跟司老太说,想在这里住一晚。 她跟老太太解释说:“我打电话回家,佣人说阿爸和太太吵架,多半是因为我读书的事。” “安心住下,别说一晚,就是十天半个月也行。”司老太笑道。 若没有司行霈,顾轻舟真可以住十天半月,现在不行。 这一夜平安无事,顾轻舟睡了个踏实觉。 第二天用过了早膳,她才起身回家。 老太太叫人备车送她,顾轻舟推辞,非要坐黄包车。 正巧司行霈来了,他对老太太道:“我要去趟市政厅,路过顾公馆,还是我送轻舟吧。” 老太太没有多想,点点头。 顾轻舟则全身僵硬,很不想走。但是,她又担心司老太看出端倪,只得亦步亦趋跟着司行霈出门。 到了汽车旁边,顾轻舟立马拉开后座的车门,坐到后面。 她这回死也不肯坐副驾驶座。 司行霈微笑,好脾气的顺从了她。 “想不想知道你未婚夫的事?”一路上,司行霈寻找话题,和顾轻舟闲聊。 顾轻舟不想。 她是不可能嫁给二少帅的,现在的婚约不过是权宜之计。 她连见司慕的兴趣也没有,司慕到底如何,顾轻舟完全不想打听。 可她若表现出来,司行霈还以为顾轻舟对司慕没兴趣,是因为暗恋他,那顾轻舟就跳进黄浦江也洗不清了。 “想啊。”她坐正了身体,可以从后视镜里,瞧见司行霈灼灼的目光,顾轻舟又开始不自在。 “……司慕在德国不是念书,而是治病,你知道他得了什么病吗?”司行霈问。 顾轻舟摇摇头。 她想起那天在督军府,几个女孩子闲聊,说起司慕,也说他生病了。 若是他一命呜呼,自己要不要为他守寡呢? 看来,顾轻舟要早点搞定顾家的事,然后不需要司督军府的靠山,早点退亲,别把自己赔进去。 “他什么病?” “他哑了。”司行霈微笑,有点幸灾乐祸,“五年前,他谈了个女朋友,开车带着女朋友去郊游,出了车祸。那女孩子被甩出车外,摔得血肉模糊,司慕吓坏了,从此就哑了,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38章 少帅志在必得 司行霈的奥斯丁开得很慢,两旁的梧桐树缓缓后退,行人步履悠闲,黄包车都跑得比他的汽车快。 他从后视镜里观察顾轻舟。 顾轻舟低垂了羽睫。 她的睫毛又浓又长,微微阖下便如两把小羽扇,将她明亮清澈的眸子遮住,情绪深敛其中。 她嫩白小手交叠在腿上,坐姿优雅,曲线温柔,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 “轻舟?”良久,司行霈喊了她一声。 顾轻舟回神。 “嗯?”她应了声,眸光里一成滢滢,早无情绪。 司行霈问:“吓到了?”是被司慕的病吓到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没有。” 司行霈说完她未婚夫的病,她眼前就浮动那个在何氏药铺修桌子的颀长身影。那人眉眼冷峻,气度雍容…… 而且,他也是个哑巴! 顾轻舟唇角微挑,心中已有了主意。在她达到目的之前,她不希望司家任何人发现那个哑巴。 那是她顾轻舟的筹码。 “我运气真好。”顾轻舟心中偷笑,感谢上苍,偌大的岳城,让她那么轻易找到了那个人。 将来和司夫人再次谈判,顾轻舟也有资本。 她的情绪遮掩好,司行霈端详半晌,仍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些日子,司行霈早已把顾轻舟和他弟弟司慕定亲之事打听清楚了。 他的女人,他自然要了如指掌。 这门婚事,就跟儿戏一样,是十几年前的娃娃亲,他的继母甚是嫌弃,他弟弟还没有见过顾轻舟。 而顾轻舟,她看上去也不像那么天真单纯、以为司家二少会娶她的无知少女。 大家都心知肚明。 司行霈带着一颗狎戏的心,很想知道顾轻舟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继母承认她的。他饶有兴趣,却不戳穿、不阻止,不再给顾轻舟添堵。 顾轻舟在图谋,司行霈黄雀在后,用审视自己猎物的目光,打量着那个嫩白小巧的人儿。 她那两瓣唇,嫩得似桃花瓣,滋味甜美,笑容犹如温暖的春风,拂面温柔多情。 司行霈喉间发紧。 不过,他吃食物从来不猴急,他喜欢慢慢品尝,喜欢女人欲迎还拒的娇羞,而不是顾轻舟这样的避之不及。 顾轻舟的逃避,会让这顿美食失去滋味,就好似一分熟的牛排,而司少帅喜欢五分熟的。 所以他需要等,等待火候。 他从来不缺女人,什么滋味的他都尝过,他有耐心等。等口味到了他最喜欢的熟度,他再一寸寸吞噬她。 他讲究质量,他有他的癖好。 司行霈骨节分明的手握住方向盘,慢悠悠开车。 “轻舟,蔡景纾为何会承认你是老二的未婚妻?”司行霈没话找话问。 他其实并没有兴趣。 亦或者说,他对顾轻舟有兴趣,仅仅停留在男人对女人的欲念,而不是很想知晓她内在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人是很复杂的,了解越深,越是离不开。 司大少帅流连花丛,深情不属于他,专一更不属于他。 他只想了解女人的身体,不想了解女人的内心。 “蔡景纾?”顾轻舟失笑,“你这样直呼你继母的名讳,不怕司督军打断你的腿?” “他老了,已经打不动了。”司行霈语气暗携了几分阴鸷,一闪而过,口吻平淡叙述。 顾轻舟装作不知道,轻跌眼帘,不语。 “为何?”司行霈追问。 司行霈最了解她的继母,她势利贪婪,逢高踩低,顾轻舟这等身份地位,入不了蔡景纾的法眼。 顾轻舟不可能告诉别人的。 她威胁司夫人的信,她也不可能拿出来,说破了就是逼迫司夫人狗急跳墙,顾轻舟鸡飞蛋打,她同样损失惨重。 “许是我很可爱吧。”顾轻舟眯起眼睛,眼底浮动几分狡狯的涟漪,说道。 司行霈朗声大笑。 到了顾公馆,司行霈殷勤给顾轻舟开了车门。 “我送你进去?”他暧昧在顾轻舟耳边低喃,“你昨夜未归,你家里人会不会以为你跟我睡了?” 顾轻舟身子微僵,往旁边挪。 司行霈失笑:“躲什么,我迟早要睡你的。”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司行霈复又微笑,看着她全身紧绷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儿,那柔软的戒备,毫无杀伤力,却让司行霈感觉带劲! “你想得美!”顾轻舟咬牙,“你不变态的时候,才像个人!” 司行霈哈哈笑,不以为意道:“轻舟,我摸过你,吻过你,你就是我的,我睡你是迟早的事,你最好心里弄清楚,别幻想你可以跟别人。” 说罢,他阔步上了汽车,风氅衣袂飘扬,高大洒逸。 早春暖阳照在身上,顾轻舟全身都冷,她望着绝尘而去的汽车,紧紧咬住了唇。 变态! 这一路下来,她居然差点忘了,司行霈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只是,这变态有副好皮囊,姿态雍容倜傥,常会让人忽略他的无耻和凶残。 他绝对是一匹不择手段的狼! 顾轻舟要是被他睡了,最好的下场无非是做他的姨太太,正妻想都不要想。 他说司夫人瞧不起顾轻舟,他又瞧得起么? 他大概从未用平等的眼光看过顾轻舟。在他眼里,顾轻舟是享受用的女人,是玩物。 他唯一可取的,是从不用花言巧语哄骗顾轻舟,不会给她无谓的承诺。他早已言明过,他要娶个娘家势力雄厚的女人,顾轻舟没资格。 这点看来,他恶毒却不虚伪。 顾轻舟眼眸阴冷:他敢动她,她就会杀了他! 转身敲门,顾轻舟进了顾公馆。 家里气氛紧张,佣人陈嫂小心翼翼提醒顾轻舟:“老爷生气呢。” 昨晚的怒气,还没有消。 顾轻舟漫步上楼,在二楼的楼梯处,她听到了顾圭璋的咆哮声。 果然怒气未消。 “……六芒星呢?那也是轻舟去打的吗,她知道什么是六芒星吗?”顾圭璋厉喝。 秦筝筝哭泣,声音嘶哑道:“老爷,我只是……” 她不知道该怎么狡辩。 因为实在没借口了。 顾轻舟是懂的,但是秦筝筝之前以为她不懂,现在的顾圭璋更以为她不懂了。 “你说啊,你这个贱妇!”顾圭璋更怒,“还有密斯朱的圣母像胸针,为何在你老三的大衣口袋里?轻舟从没有见过密斯朱,她知道密斯朱喜爱的胸针? 退一万步说她知晓,她人生地不熟,又没钱,怎么偷得到手?还说不是你搞鬼的? 另外,学校攻讦密斯朱的流言蜚语,轻舟没去过学校,她怎么会知道?我看你才是主谋,那三个小贱人都是你的同党!”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颔首。 阿爸,你脑子也有清醒的时候啊。 秦筝筝这身脏水,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了。 第39章 轻舟的用意 秦筝筝为了害顾轻舟,彻底得罪了密斯朱。 密斯朱在教育界的影响力极大,很快圣玛利亚学校的教导就找到了顾圭璋,要求顾圭璋给顾维和顾缨办退学手续。 这还算是比较好的,只是让顾家主动去退学。 如果顾家不肯,教会学校会开除顾缨和顾维,到时候她们更惨。 现在没有提出开除,不是密斯朱的仁慈,而是顾家仅仅得罪了她,但是顾缨和顾维还没有犯下被开除的罪行。 没有罪行,教会只得施压。 但是顾家若是不听,非要让女儿留校,那么将来罪行肯定是有的,哪怕没有,栽赃也要泼顾缨和顾维一身污的。 而顾轻舟的入学申请,也被打了回来。 一口气折损三女,顾圭璋暴跳如雷! 顾轻舟到家时,顾圭璋正好下楼要出门。他眼底的淤积很重,昨天一夜未睡。和秦筝筝吵完,顾圭璋还要继续去托关系。 他不能任由孩子们真的被退学。 “阿爸。”顾轻舟贴着墙根,低垂眉眼,乖巧听话。 顾圭璋没理会,气哼哼的走了,他知道顾轻舟委屈,此刻却没心思安抚她了。 他三个女儿未嫁,若是被教会学校退学,以后顾家什么名声? 他的女儿是金枝玉叶养起来的,理应嫁入豪门,难道便宜那些在办公楼做事的乡下佬? 可豪门娶少奶奶,身份地位不说,被退学这块污点是怎么也抹不去的。 顾圭璋不惜千金,也要摆平此事。 他刚走,秦筝筝也追着下楼了,她是去追顾圭璋的。 顾圭璋脚步快,秦筝筝没追上,就瞧见顾轻舟,又要撕打她:“你这个小贱人,都是你害我们的!” 秦筝筝脸上,两个很清晰的巴掌印,都是顾圭璋打的。 顾轻舟抓住她两只乱挥的枯瘦胳膊,微微笑了。 秦筝筝纤瘦窈窕,个子比顾轻舟高,却没想到小巧玲珑的顾轻舟,居然比她有力气。 她被顾轻舟捏住手腕,动弹不得,心下大惊,同时破口大骂。 “太太,东西全是您自己准备的,怎么反过来说我害你,我哪有那等本事?”顾轻舟笑道。 说罢,微微用力,将秦筝筝甩开。 秦筝筝踉跄数步,差点跌下楼梯。她深沉的眼眸迸出炙热怒焰,恨不能将顾轻舟烧死。 一夜未合眼,秦筝筝眼角的皱纹更深了,肌肤泛黄,老态遮掩不住。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蜿蜒处,突然停下脚步,居高临下打量秦筝筝。同时,秦筝筝也抬眸看她。 两人目光一撞,在空气里碰撞处激烈的火光。 “太太,您比我母亲还要大两岁,若是我母亲没死,现在也不及您的风韵——太太,我母亲是怎么死的?”顾轻舟言语温柔,淡淡问道。 秦筝筝如遭雷击,顿在那里,脚步有点不稳。 顾轻舟淡笑,没有继续欣赏秦筝筝的狼狈,转身上楼了。 她仔细锁好房门,在心中把所有事都细想了一遍,确定毫无破绽时,她又睡了个回笼觉。 睡醒之后,已经是晌午,推开后窗,可以瞧见庭院整齐的雨花石小径,阳光下泛出五彩的光芒。 空气里有米饭的清香,终于到了午膳。 顾轻舟简单梳洗,下楼去吃饭。 除了秦筝筝和顾圭璋,全家人都在。 秦筝筝是没有胃口,而且不想让两位姨太太看到她脸上的巴掌印子,失了正房主母的威严。 “你为何要害我们!”老四顾缨质问顾轻舟。 “好好吃饭!”兄长顾绍沉声发话。 家里尊卑还是有的,父亲不在家,顾绍的话很管用,老四斜眼瞪顾轻舟,却也不敢再造次了。 顾缃吃不下,很快就放了碗筷,折身上楼了;顾维和顾缨也吃个了半饱就走了。 饭后,顾绍也上楼了,他还有功课要做;二姨太去后花园散步,只有三姨太和顾轻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佣人端过来的蛋糕点心。 “……老爷不甘心,四处走访,只怕要利用你。”三姨太苏苏低笑,眼波横掠过顾轻舟。 她说顾圭璋利用顾轻舟,无非是顾圭璋借口自己是司督军府的亲家。 “你忙碌一场,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还要被人利用,心里生气么?”三姨太又问,声音慵懒清冽,像只狡猾的狐狸。 “不生气。”顾轻舟道,“谁说我什么也得不到?” 三姨太明眸微睐,等待顾轻舟的下文。 “现在,学校是逼迫她们主动退学。若是她们留下来,犯了更多的错,被学校开除,那她们还有翻身的机会吗?”顾轻舟和三姨太咬耳朵,吐气如兰。 三姨太眼眸微微绽放精光。 开除,自然比退学更好。这么想来,顾轻舟也不算失败。 而且这件事顾圭璋还没有搞定,成败与否,现在论之为时过早。 “帮我一个忙。”顾轻舟道。 三姨太问:“何事?” “我要一台相机。”顾轻舟道,“最好今晚就弄到手。” “要拍什么?”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微笑:“此事你不用管,帮我弄到相机。” 三姨太端正了身姿,穿着玻璃丝袜的细长美腿从旗袍的底端伸出来,妩媚到了极致,似有风雅从眉梢飞出来:“我帮你借到相机,你怎么感谢我啊?” “我欠你一个人情。”顾轻舟道,“你想要人情么?” 当然想! 三姨娘眼波流转,片刻才静静道:“好,我帮你借到相机。” 黄昏的时候,顾轻舟坐在窗前的书桌前,温习英文,瑰丽的晚照从衬窗照进来,染得她的眸子也变成了瑰金色。 窗外的阳台上,一张藤椅里躺着个颀长的男孩子,他的余光忍不住打量那侧剪影:长发如墨,披散在削瘦纤薄的肩头,她的雪肤修颈映成一条优雅的弧线,眸子迎上了晚霞,绚丽灼目。 他呼吸屏住,一颗心乱跳。 “阿哥?”小人儿终于看到了他,轻声喊他。 顾绍却窘迫尴尬,匆匆回了自己的屋子,并未回应她的招呼。 顾轻舟心里沉重。 顾绍对她真好,让缺少关爱的少女感受到了温暖,可他又是秦筝筝的儿子…… 一时间,顾轻舟有点茫然。 感情是非常复杂的,它绝非简单的对错,爱的反面也不一定就是恨。 她正想着,有人轻轻敲她的房门。 “谁?”顾轻舟问。 门外却没人回答,代替的是另一声敲门,顾轻舟精神一紧,全身戒备起来。 第40章 胸有成竹 有人敲门,却不言语,顾轻舟一时间竟有点吓坏。 鬼使神差的,她想到了司行霈。 那厮不敢青天白日闯她家吧? 顾轻舟活了十六年,唯一害怕过的就是司行霈了,不管是他的残忍,还是他的亲吻,都叫顾轻舟不寒而栗。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顾轻舟对司行霈,永远都是提心吊胆。 她真希望有个男人有实力可以跟司行霈抗衡,将她娶回家。 同时又想,能抗衡司行霈的男人,自己根本配不上,被娶回去也是做妾。 都是做妾,还不如死了算! 顾轻舟心念兜转,小心翼翼打开了房门。 开门之后,却是三姨太的女佣妙儿,手里端着茶点:“轻舟小姐,老爷还没有回来,厨房要晚些开饭,我给您送些点心填补,您且忍耐一两个钟头。” 说罢,妙儿又给顾轻舟递了个眼神。 顾轻舟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妙儿,不言不语的,吓死顾轻舟的。 “这是相机。”妙儿从围裙底下,用托盘遮掩着一只相机。 顾轻舟接过来。 “三姨太说,这只相机值一百多块钱,很昂贵的,轻舟小姐若是不会用,可以去照相馆学学,千万别弄坏了;里头有一卷胶带,您省着点拍。”妙儿悄声道。 相机是奢侈之物,一百多块的相机,更是昂贵无比。 整个岳城,且不论当官的、做工的,月薪最高的是银行行长,一百二十块一个月。就像顾轻舟的父亲顾圭璋,他是海关衙门的次长,每个月月薪八十块。 当然,顾圭璋的灰色收入,是他的月薪十几倍,每个月收入颇丰。当官的光靠月薪吃饭,那就要饿死了。 这些只是意味着,一百多块钱的相机,真正的奢侈之物,妙儿很担心顾轻舟弄坏,因为顾轻舟和三姨太加起来也赔不起。 三姨太借这个相机,还是用了顾圭璋的名头,弄坏的话,顾圭璋非要杀了三姨太不可。 “放心,我不会弄坏。”顾轻舟道,仔细收起来。 她会用相机,张楚楚就有一只,顾轻舟常帮她照。 张楚楚连洗照片的药水都有。 论起时髦优雅,沪上帮派前龙头的夫人张楚楚,只怕是比岳城任何一名贵妇都要富贵矜贵。 顾轻舟在张楚楚那里耳濡目染,什么都见过。 顾家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张楚楚那么尊贵,顾轻舟学过的、玩过的,顾家全家人都尚且不及。 打发走了妙儿,顾轻舟将相机收好。 次日清晨,顾轻舟出去了一趟,借口去看望司老太。 家里鸡犬不宁的,也没人追究顾轻舟的去向。她这一去,直到傍晚才回来,手袋里鼓鼓的,不知藏了什么。 顾轻舟快步上楼。 很快,她就听到二楼书房又传出来顾圭璋的咆哮声。 顾圭璋回来了。 他一回来,家里所有人都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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