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狼不错!” 大家才反应过来。 一片混乱中,顾轻舟看到颜洛水慧黠冲她眨了下眼睛。 原本沉着冷静的董元帅和董夫人,此刻脸色都是煞白。他们扶起了董铭,才惊讶发现,董铭的一条腿好像是中了麻药,完全没知觉了。 董夫人猛然转头去看顾轻舟。董夫人喉间发苦,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军政府迎接她的宴席,出了这么大的事,蛇还是从她家新车上下来的,接下来的几年,她都要受人诟病,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灯火之下,她眉目温柔,含笑望着董夫人。 第375章 离间成功 事情结束,顾轻舟对着她的两匹狼吹了个口哨。 副官打开了车门。 木兰和暮山在顾轻舟的示意之下,上了汽车。 它们是动物,却很有灵气,跟顾轻舟心意相通。 顾轻舟也上了副驾驶座。 “真听话!”有人惊叹,“狗都没有这么听话!” “如此温顺的狼,既能作伴,又能防身!”不乏有文弱的男士羡慕。 若是他也养两匹,大概更威风吧? “这是哪里买的?回头你去问问,咱们也去买两匹……” 没人觉得顾轻舟养狼古怪,反而是很羡慕,一时间竟成了美谈。 顾轻舟也留意到了众人的交头接耳。 她略微安抚,就把木兰和暮山常用的牛肉交给了副官,让副官带着它们回去,自己下车。 木兰和暮山毫不闹腾,似乎能懂顾轻舟的暗示,跟着副官的车子走了。 颜洛水哭得伤心,司夫人将她带进了楼上的客房,司家和颜家的人都上楼安抚她。 “……真奇怪,董夫人自己把咖啡洒在身上!”颜洛水哭着道,“又让董少爷请我去拿轻舟的鞋子,结果他们家的车子里居然藏着那么一大条蟒蛇!” 众人倏然一静。 颜洛水的意思,大家都听出来了。 这是董夫人故意为之。 用蟒蛇吓唬颜洛水,又有什么目的?司督军想不通这点。 “洛水,别胡说了。”颜太太低声,轻轻抱住了女儿的头。 颜洛水哭得更大声:“姆妈,我好害怕嘛!谁家车子里藏蛇啊?说不定董家就是想扔到宴会上,惊扰了宾客,让主人家下不来台!” 主人家? 今天的宴会是顾轻舟操持的。 董夫人想让顾轻舟没面子,当着全岳城宾客的面丢人,目的倒是能明白。 司督军眸光收敛。 只怕没那么简单! 今天的猛物不仅有蛇,还有两匹身形巨大的狼。 蛇是其次,狼更凶狠。若这两者一起闹起来,狼是少夫人的,那么大家会下意识以为,蛇也是少夫人的。 到时候,死了人的话,顾轻舟的处境应该特别糟糕吧? 颜洛水的话,司督军听进去了几句。 “别说了!”颜太太声音高了几分,不想颜洛水当众攀咬。 司夫人没言语,她知道颜洛水素来没用,这么一吓唬,颜洛水语无伦次,是人之常情,没有怀疑颜洛水故意诬陷董夫人什么的。 颜洛水的话,证实了董夫人的别有用心。 司琼枝也不言语。 倒是旁边的司芳菲,脸色有点发白。 董铭是她的男朋友,他把颜洛水骗出去,差点吓傻了颜洛水;而颜洛水字字句句指责董家害她,司芳菲颜面也过不去。 此事,就连司芳菲也觉得跟董夫人脱不了干系。 明眼人都看见了,目的也很好猜。 “董铭那么好的人,怎么他母亲这般凶狠狭隘?”司芳菲腹诽,对未来的婆婆有了几分不满意。 司芳菲很护短,谁让督军府难堪,就是跟她阿爸过不去;跟她阿爸作对,自然是跟司芳菲作对了。 司督军全家和颜家众人都以为是董夫人下手的,更遑论其他人? 董夫人这次的热闹大了。 “督军,夫人,你们先下去招待宾客,洛水这里有我们呢。”颜太太心疼抱着女儿,又对其他人道。 颜新侬也道:“洛水只是吓着了,大家都出去吧,让她喘口气。” 司夫人看了眼颜洛水,她的确没有受外伤,只是精神崩溃,司夫人也安抚不了她,只得点点头。 “我叫人送些安神的药过来,有事再叫我。”司夫人道,又拉了下颜洛水的手,“好孩子,你今天委屈了!” 颜洛水掌心冰凉,委屈得眼泪连连,低声道谢。 颜太太和颜新侬也道谢。 司夫人就领着孩子们出去了。 司督军转身对颜新侬道:“新侬,我有几句话说。” 颜新侬就把颜洛水交给了颜太太,跟着司督军出了客房。 客房外面是小会客厅,司夫人和孩子们已经走了,司督军指了指沙发,和颜新侬坐下。 点燃一根雪茄,司督军问颜新侬:“今天那蛇……” 颜新侬默默抽了一口烟,不答话。 那蛇有问题! 可没有实证,谁都可以喊冤,颜新侬不能说什么。问题出在哪里,还需要靠督军自己的理解。 “新侬,你对董晋轩这人如何看?”司督军突然问。 董晋轩来岳城,此事司督军并没有跟颜新侬商量过。 海军新建,司督军能用的人才不多,司行霈的背叛,让司督军手下缺少了一员堪用的大将。 所以,他需要靠董晋轩把局面操办起来。 今天这件事,司督军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和睦。 顾轻舟的狼来了,董家的汽车里有蛇。若是顾轻舟想要给董晋轩一个下马威,那她完全没必要出场,徒惹怀疑! 此事,定然是有心人故意陷害顾轻舟的。 那个有心人,就是步步为营的董夫人。 董夫人表现得很明显,此事已经落下了痕迹。她毫不遮掩,大概是以为可以成功。等成功之后,就没人会在意她那些不同寻常了。 却没想到,现在全部成了把柄。 顾轻舟那两匹狼,曾经属于司行霈,这点司督军知道,颜新侬也早早说过了。 当初司行霈逃离岳城,颜新侬派人去搜捕过他的院子,发现了狼。他回禀了司督军,司督军让他毙了那两头畜生。 没过几天,颜新侬就说,孩子们喜欢,留下来玩了,他也没说哪个孩子。 司督军今天才知道,是顾轻舟喜欢。 在世人的眼里,司行霈是心高气傲,而且花心顽劣。若说他钟情顾轻舟,司督军第一个不相信。 顾轻舟的确有点能耐,在司督军眼里,她仍是不够美艳,配不上他的长子,他也没怀疑司行霈和顾轻舟。 就好像是两个完全无法联系在一起的人! “督军,董晋轩屠杀过学生!我与他,永远不会成为朋友!”颜新侬表明他的立场。 他觉得司督军与此人来往,将来会被沾一身脏东西。 屠杀进步学生,这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难道督军希望将来的史书上,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反动军阀”四个字吗? 司督军笑了笑:“新侬,你这点就不够变通,镇压或者支持,都是政治把戏。不过……” 司督军的笑容微微收敛,轻吐一口云雾才说,“一到岳城就闹事,真是心怀广大啊!” 心怀广大,此刻可不是什么好词。 若是董晋轩没有二心,他何必试探? 看来,这步棋走错了。 司督军通过这件事,明白了这一点。他抽完了雪茄,起身拍了拍颜新侬的肩膀:“好好安抚洛水,今天让她受惊了。” 说罢,司督军下楼去找司慕了。 有些事,司督军需要重新布置。对于他的老友董晋轩,司督军也有了新的认识。 颜新侬目送司督军离开,这才回了客房。 客房里,颜洛水不复之前的梨花带雨,笑盈盈望着他。 “阿爸,督军怎么说?”颜洛水悄声问。 “督军心中有数了。”颜新侬道。 他问颜洛水,“怕不怕?” “蛇而已,有什么可怕的?”颜洛水笑道,“倒是董铭,他挺怕蛇的。要不是他那么紧张,我那麻醉药也不至于轻易打到他腿上。” 当时董铭爬不起来,不是因为他吓坏了,而是他的左腿被颜洛水打了一针麻药。 天气黑,又有蟒蛇突然窜出去,颜洛水借着倒地往后缩,一针刺入董铭的左腿,董铭根本不知道。 颜洛水笑着,颜新侬却微沉了脸。 情绪有点不对劲,颜洛水的笑意收敛。 颜新侬才道:“你不怕,阿爸害怕!野物是不通人性的,万一有个闪失,你叫阿爸和你姆妈怎么办?” 颜洛水心头一软,眼中就浮动了几分晶莹。 父亲可从没有这般说话过,看来他今天也吓到了。 “以后切不可将自己置于险地,明白吗?”颜新侬的肃然是前所未有的。 颜洛水早已扑到了他怀里:“嗯,阿爸我知道了!” 颜新侬轻轻摸了摸爱女的头发,道:“好,知道就好。” 颜太太也道:“洛水最是精明勇敢,她不会让自己落险的。那个董夫人……” 压低了声音,颜太太悄声告诉颜新侬道,“董夫人她知道轻舟喜欢用牛肉喂狼,就在洛水的头发和衣裳上涂抹牛肉汁,不多,味道却是能闻到!” 董夫人想要害死洛水! 若不是顾轻舟运筹帷幄,早已洞察了一切,现在葬身狼腹的就是洛水,而不是那条巨蟒。 洛水一死,想想颜家和顾轻舟的处境,再想想颜新侬对司慕的态度…… 简单一招,就能让岳城分崩离析。 南京下了调令,督军不得不走,到时候董晋轩再随意使点计谋,督军还不是后方失守? 等督军没了军队和军政府,他那个徒有虚名的三军总司令,还有什么屁用? “可恨!”颜新侬低声,“董晋轩此人来者不善!” “阿爸,督军应该能明白的。”颜洛水道,“若督军还不作为,咱们也没办法了。” 有人敲门。 颜洛水一惊,声音猛然缩住,生怕隔墙有耳,自己说得太大声了。 “谁?”颜新侬蹙眉问,站起来,亲自去开了门。 第376章 确定 “义父,是我。”门外回答的人,是顾轻舟。 颜新侬释然。 屋子里的人也松了口气。 “都安顿好了。”顾轻舟道,坐到了颜洛水身边,问,“你没吓到吧?” “她是没有吓到,阿爸和姆妈吓死了,我也吓死了!”一旁沉默良久的颜一源开口了。 真敬佩洛水! 那么巨大的蟒蛇,若是让颜一源入了圈,颜一源自己先要吓死不可了。 司夫人和司督军进来安抚,颜一源并非不想说话,而是他舌头发僵,直到现在才有力气。 霍拢静是外人,她就一直沉默着,直到顾轻舟来了,才笑了笑。 “无妨的,那蛇根本没有毒牙。”顾轻舟笑道,“那是杂技团表演用的巨蟒,很温顺的。况且天气冷,蛇的行动很缓慢,不会伤人。” “哪怕不伤人,那么巨大的蛇,也很可怕!”颜一源苍白着脸道,“你们下次,切不可用如此计谋!” 顾轻舟笑了。 颜洛水等人也笑了。 倒是霍拢静,看着他,心中就莫名的踏实安稳:这个男人谨慎怕死,对霍拢静来说是最好的,说明他懂得避开危险,她无需担心他刀口舔血,无需担心他朝不保夕。 命才是最要紧的。 霍拢静也跟着笑了。 可能是见惯了打杀,霍拢静真不觉得男人勇敢是优点。她就喜欢过小日子、懂得害怕的男人。 当然,也可能是她爱上了颜一源,颜一源的什么性格她都觉得是优点。 “我看着你们,似乎都知道!”颜新侬扫视了一圈。 他的妻儿,全部参与了这个计划。 颜太太道:“你别恼火,我们的确是知道。那董家摆明了想要挑拨颜家和少帅,我们不提防怎么行?” 颜新侬这几日跟着督军,家里的事他一概不知。 “那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了。”颜新侬道,“事情从何而起?” 众人看了眼顾轻舟。 顾轻舟就开始解释。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 “董晋轩来岳城是有野心的,他到底想要什么,义父您已经明白了吧?”顾轻舟道。 颜新侬颔首。 “……之前呢,我们家里有点小事,传到了督军耳朵里。少帅觉得佣人和管事不干净,就排查了一遍。 那些身份可疑的,少帅并没有全部赶走,反而是更加小心翼翼。因为他们失败了,他们背后的人会送新的进来,到时候又要排查一遍。 我们知道哪些人忠心,哪些人需要避开,故而董夫人想要去颜家摸底的计划失败之后,我就一直提防着她。 那些可疑的佣人,我也派了亲信副官监视着。 木兰和暮山是被人偷出来的,也喂了药,带到了督军府,我一直都知道,也早准备好了应对。 我没动静,直到洛水叫出声,我的人才动手。 在前一刻,副官绑了奸细,给木兰和暮山喂了牛肉。它们吃饱了,野性自然就没有了,温顺听我的指挥。”顾轻舟道。 顾轻舟一直都是那只在后的黄雀。 董夫人的一举一动,全在顾轻舟的眼睛里。 董夫人收买的下人,也是顾轻舟提防的人。 万幸的是,在那之前督军提到他们两口子不同房,司慕为了防止以后再走漏风声,把家里所有人都查了一遍。 要不然,这猝不及防的,还真不知道谁会出卖自己。 “原来是这样!”颜新侬松了口气。 同时,颜新侬心头也起了几缕愤怒:董夫人真想杀洛水! “这董晋轩夫妻,如此凶残!”颜新侬怒道,“以后要多多警戒他们才是。” “应该报仇!”顾轻舟道,“义父,若我稍微疏忽,今天死的就是洛水。木兰和暮山的牙齿很锋利,它们饿极了,真的会当场撕碎洛水! 董夫人要害死的,不仅是洛水,还有我们两家。您想想洛水出事,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顾轻舟已经没了家人。 生她的被她自己弄死了,养她的被司行霈弄死了,如今只剩下义结的。 洛水一死,顾轻舟失去的不仅仅是挚友,还有与颜家的感情,甚至于霍拢静的友情。 错在顾轻舟,霍拢静对她肯定也有怨言。 这是要逼死顾轻舟,逼得颜家和司家反目成仇! 光这点用心,董夫人都该死! “我不会放过她!今天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但是我不会让她活太久!”顾轻舟道,“等事情稍微平复点,我们要收拾她。” 一向宽容大度的颜新侬,第一次没有反对睚眦必报。 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颜新侬沉默,心中的怨气在发酵。 “好了,此事以后再说,我们下去吧。”颜洛水道,“我这么可怜,要出去晃晃,博取同情,让董夫人更尴尬。” 众人顿时被逗乐。 不少人被颜洛水的外表蒙蔽,以为她懦软好欺。 只有颜家的人和顾轻舟才知道,颜洛水下阴招可有手段了! 董夫人选定颜洛水,真是太蠢! 若董夫人今晚选定了颜一源,说不定事情就成功了。哪怕不成功,颜一源那时候也吓傻了,没本事用麻醉药神不知鬼不觉击董铭。 只要董铭能动,他完全可以抱着颜洛水跳出蟒蛇圈,顾轻舟的狼就没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今晚的事也不会这么有噱头,更没机会让司督军看到狼的出场。 狼不出场,董夫人的恶毒可能就减轻,司督军对他们的怀疑也没那么深! “下楼去吧,我还饿着呢,去吃点东西压压惊。”颜太太难得的好心情,说笑道。 一行人就下了楼。 果然,颜洛水一下来,众人立马围上来。 颜洛水在名流圈子里,素来是个不出彩的印象。提到颜家的四小姐,众人第一印象都是软弱木讷。 这也就意味着,没人讨厌颜洛水。只有出风头的人,才会招人嫉妒。 “四小姐吉人天相。”大家都安慰颜洛水。 颜洛水这次不再躲闪,反而是跟安慰她的人热络聊起来。 人都喜欢八卦,围观的人恨不能把内幕扒拉一圈,见颜洛水愿意说,纷纷围上来问东问西。 颜洛水果然不厌其烦告诉他们:“董夫人弄脏了衣裳,让我去拿鞋……” “董公子不肯用副官,非要我去拿……” “我靠近董夫人,沾了些牛肉汁的味道……” “董家汽车里的蛇嘛……” 她看似陈述实情,却是字字句句把董夫人拎出来。 偏偏她说得都是实话。 “为什么要你去拿鞋?”有人觉得奇怪。 “我到现在也纳闷啊!”颜洛水苦恼道,神色惊惶,“总之我是吓死了。” 原本流言四起,经过颜洛水的酝酿,顿时发酵了。 一开始,大家看到蛇是从董家新买的汽车里出来,猜测此事跟董夫人有关;现在,颜洛水的这席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董夫人想要用蛇吓倒颜洛水。 “狼是哪里来的?”有人又问。 颜洛水立马解释:“那是少夫人饲养的,可乖了,看门守院比狗厉害多了。只是,少夫人家里出了内奸,也不知道谁把狼弄了过来。听说狼还是饿着的,幸而它们听少夫人的话……” “不是少夫人带过来的?” 颜洛水道:“少夫人自己办的宴会,她带狼过来,吓到了宾客,岂不是她这个做主人的无能?她肯定不会带啊。而且,她家的佣人已经招了,是有人收买了他……” 一瞬间,四下里似爆炸了般,众人嘈嘈切切议论了起来。 蛇是可怕,狼更可怕。 “颜小姐,我说句难听的话,你今天其实是死里逃生!”有人高声说。 其他人纷纷应和。 颜洛水吓得瑟瑟发抖。 众人安抚她:“没事没事,都过去了。” 可事情的原委,还是被颜洛水说明白了;而后,在这场宴会里,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开了。 颜洛水没说佣人就是董夫人收买的,可传谣言的人把自己的猜测加了进去,言之凿凿说就是董夫人干的! 名媛贵妇里,不乏有人性格暴烈,看着董夫人不顺眼,就阴阳怪气道:“真是太过分了,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今天在场的,是整个岳城上中流社会的人。 董夫人的名声一下子全毁了。 现在谁跟她结交,就是自毁身价。上流社会的人自恃身份,以后董夫人想找个人摸牌都找不到了。 董夫人的脸色很不好看。 那边的董晋轩,也面无人色。 司夫人觉得:一个人恶毒没事,但当众被抓就太无能了。 她不同情董夫人。 司督军作壁上观,观察事情的原委,他沉默良久。 海军无人可用,董晋轩又是南京方面调过来的,现在倒也不好将他推辞回去。 “等我去了南京上任,摸清楚了门路,再想方设法弄走董晋轩吧。”司督军想。 同时,司督军开始考虑另外一件事。 这场宴会,简直是一场对董夫人的凌迟。 董夫人生得美艳,才来岳城就学了一口吴侬腔,女眷们觉得她做作,男人们觉得她恶毒,没人喜欢她。 司督军理应安抚董家,可他置身事外。 董晋轩后背冒寒意。 宴会结束之后,司督军把全家人都聚集,对儿子媳妇和女儿们道:“我有件事要宣布。” 第377章 腹黑 督军一派严肃。 顾轻舟也端正了身姿。 现在是午夜,顾轻舟和司夫人、司慕送走了所有的宾客,颇为疲倦。 不成想,司督军却突然要发话。 肯定是跟今晚的事有关。 所有人都打起精神,认真听着。 “要处理董晋轩吗?”顾轻舟心想。而后,她又觉得不可能。 “时机不对。董晋轩是南京派过来的元帅,督军都没资格免除他的职务,除非督军这个三军总司令不做了。”顾轻舟心想。 今天的事,真想要找到证据,其实挺难的。 收买顾轻舟家的佣人,董夫人和董晋轩绝不会亲自出手,佣人的指证无用,顾轻舟和司慕也没有实证,只得通过颜洛水的口,用流言蜚语攻击董夫人。 闹到南京,督军现在也得不到好处,反而还受总统的忌惮。 “督军想要说什么?”知道不是免除董晋轩,顾轻舟就猜测司督军的用意。 司督军整了整军装,道:“我原本打算,夫人跟我去任上,照顾我的饮食起居,琼枝和芳菲留在岳城。 琼枝要读书,芳菲陪着她,这样也挺好,你们姊妹俩跟着兄嫂过日子,也算是给轻舟作伴。 你们年轻人一起,相互学习进步,也增进感情。将来父母百年了,你们兄妹也能相互扶持。 现在我想想,我上任之后,只怕膝下更空虚。琼枝转到南京的大学去,芳菲也跟我们走。 轻舟,你没有意见吧?” 众人看着司督军。 顾轻舟也微讶,没想到是这件事。 此举针对谁,一目了然。 司督军宣布这件事,带走司芳菲,目的是将司芳菲和董铭分开。 以后是否要嫁给董铭,就看董晋轩的表现了。 说好的儿女亲家,这是要反悔了。 这也是给董晋轩一个警告,司督军查到了他的小动作。若是他收敛些,认真帮司督军带好海军,司督军自然会与他交好。 若是他有二心,司督军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至于司芳菲,在还没有确定董晋轩的忠诚之前,司督军是不会把女儿嫁给董铭的。 没了姻亲,董晋轩的处境也没那么容易,在岳城也展不开手脚。 “一切都听阿爸的吩咐。”顾轻舟道。琼枝她无所谓,芳菲顾轻舟不了解。 万一处理不好,司督军肯定站在司芳菲那边,顾轻舟里外不是人。 所以,芳菲离开,对顾轻舟只有好处,她乐见其成。 说罢,顾轻舟看了眼司芳菲。 司夫人和司琼枝等人,也在看司芳菲。 顾轻舟还以为,司芳菲会恃宠而骄时,司芳菲却笑道:“那我也可以去南京生活啦?太好了,阿爸!” 司督军疼爱司芳菲,不是没有道理的。 哪怕司芳菲不明白、不理解,甚至不愿意,她都会无条件遵从司督军的命令。 她知道,这个世上男人会变,人心叵测。而她的阿爸,永远都是最疼她、最为她着想的那个人! 既然阿爸觉得暂时不适合让她和董铭定亲,而且要分开他们,司芳菲就知道,董铭做了不好的事! 在司芳菲心中,天地都不及她父亲大,父亲的话就是圣旨。 这一点,司慕和司琼枝都做不到。 “既然没人反对,那就这么定了!”司督军心情也不错。 司夫人则眸光微沉。 问儿媳妇的意见,问女儿的意见,怎么不问问她这个夫人的意见? 顾轻舟和司慕对视了一眼。 他们夫妻俩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顾轻舟立马去看了木兰和暮山。 “……回来之后,它们有点暴躁,又喂了一大块牛肉;十一点的时候,它们又饿了。”副官告诉顾轻舟。 顾轻舟心疼摸了摸木兰,又摸了摸暮山。 这是药物的作用。 木兰和暮山晚上一般不进食的,今天却吃了三顿,每顿都是之前双倍的分量。 假如顾轻舟没有及时发现,它们在极度饥饿的时候,真的会咬死洛水吧? 顾轻舟不寒而栗。 司慕站在她身后。 “把它们送走吧。”司慕徐徐开口。 顾轻舟却不同意,它们是她的家人,她要养活它们一辈子。 “它们是狼,不是宠物。”司慕道,“你能提防一辈子吗?要是今天真的咬死了颜洛水,你怎么办?是它们重要,还是你朋友重要?” “都重要。”顾轻舟道,“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 司慕沉默。 回屋的时候,司慕跟着顾轻舟。 “轻舟。”他喊她,声音里少了几分冷漠与刻薄,似有点温柔。 顾轻舟停下脚步看着他。 司慕站在沙发的对面,双手插在裤袋里,闲闲站稳:“轻舟,你丢不开这狼,你就永远放不开他。” 顾轻舟身子微僵。 她抿唇,眼帘微垂。 司慕继续道:“轻舟,你还想着他吗?” 顾轻舟不语。 “那你以后,还会去跟他?”司慕又问,“哪怕他杀了你的师父和乳娘?” 顾轻舟的手指微微收紧。 人是看不见未来的,可顾轻舟却从冥冥中感觉,她的未来一定是司行霈,哪怕他杀了她的亲人。 她总有一天会麻木,会失去报仇的信念,会被生活击垮,会回到他的身边。 她眼睛突然就湿了。 “我恨他!”顾轻舟倏然低声道。她没有回答司慕的问题,而是咬牙说她恨司行霈。 这种恨,能持续多久? 似乎说一遍,就能加固几分。 “晚安。”顾轻舟回神般,对司慕道,转身就上楼了。 这一夜,她又梦到了司行霈。 她梦到那天阳光很好,天气温暖,她将赤足浸泡在水里,坐在竹桥上。司行霈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漉漉的,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扬起脸吻她。 醒过来之后,顾轻舟一脸的眼泪。 第二天,岳城的早报开始报道昨晚督军府宴会的事。 报纸上还拍到了那条巨蟒。 董夫人带着巨蟒去参加宴会,这是事实,报纸就登了出来。 这下子,连普通民众都知道了这位董夫人。 一时间,董夫人声名狼藉。 董晋轩顿时就把杯子砸了。 “昨天,我只看到了司慕的副官带着相机,他拍照的时候,我还当他只是存档,没想到他居然送给了报社!”董晋轩怒道。 出了这件事,董夫人以后就完全不用出门交际了。 董夫人略微沉吟。 她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看着暴怒的董晋轩,她道:“别生气啦!” 董晋轩疼夫人,道:“我这不是替你委屈吗?” 董夫人笑道:“没事,舆论就是这样的,今天这边吹,明天那边吹!昨晚的事是顾轻舟做的,今早这报纸是司慕做的,这两个孩子挺不简单!” 董晋轩深以为然。 同时,他们也察觉到了颜洛水的心机,那真是个腹黑少女,完全不是外表那么懦软。 “您瞧,所有人都暴露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董夫人笑道。 董晋轩收敛了心绪。 董夫人道:“看来,我们要启动第一枚棋子。” 董晋轩知道她说谁了。 董夫人起身,拟了一份加密电报,发往南京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的,是她的长子董铭。 董铭一脸焦虑:“妈,芳菲要跟她父亲去南京!” 这在董夫人和董晋轩的意料之中。 “去就去吧,南京和岳城这么近,半天的功夫就到了,你急什么?”董夫人神态悠闲。 董铭则沉不住气:“妈,我和芳菲的婚姻,不会再有变故吧?” “有变故怕什么?”董夫人不以为意。 董铭却急了:“妈!” 董夫人蹙眉:“芳菲都能放下,根本没争取就去了南京,你挣扎什么?你难道还不如一个女孩子洒脱?” 董铭再蹙眉。 他很想抱怨,却又没敢多言。若不是他母亲,他和芳菲的事根本不会横生枝节。 董铭很爱司芳菲,然而司芳菲对他的感情,永远排在她父亲之后。 “我阿爸要我去嘛。”司芳菲打电话给他,言语中很是随意,“对不起啊阿铭,我得跟我阿爸走。” “你不能说服你阿爸吗?”董铭的心直直往下沉。 “我不想啊。”司芳菲在电话那头笑,“别说我阿爸让我走,就是我阿爸让我今生不见你,我也可以立马和你一刀两断。阿铭,不要试图问你重要,还是我阿爸重要,当然是我阿爸重要了!” 她就挂了电话。 董铭又生气又忐忑! 董家一时间消停了,顾轻舟却没有。 董夫人的那条毒计,顾轻舟无法释怀,她正在布置一张大网,把董夫人捞起来。 就在顾轻舟沉思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 “姐。”是何微的声音。 顾轻舟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何微了。 何微家附近新装了公用电话亭,她偶然会给顾轻舟打电话。 “姐,你后天会来吗?姆妈说要给你下帖子,我已经寄给你了,你收到没有?”何微在电话里问。 后天,何氏药铺要办一件大喜事,顾轻舟早已收到了何微的信,她知道日子,也一直记在心上。 “我这两天的信都没有拆,请柬肯定在其中。”顾轻舟笑道,“但是我记得日子呢,放心吧,我一定会去的!” 挂了电话,正好司慕下楼。 顾轻舟将报纸叠起来,问司慕:“后天何家的宴请,你去不去?” 何家,自然是指何氏药铺了。 司慕一时间倒没想起什么事,问:“为何宴请,何微要出嫁了?” 第378章 低入尘埃 司慕最近没有再去过何氏药铺,故而不清楚何家的宴请。 他还以为是何微要结婚了。 算算,何微也到了结婚的年纪吧? 顾轻舟却道:“不是的,是姑父买了隔壁的铺子,将药铺扩大成两个门面,准备把生意做大些。” 司慕蹙了蹙眉头。 他在何氏药铺小住过数月,很了解何梦德和慕三娘的为人。 何家并不适合做大生意。 “怎么突然想起扩大门面?”司慕不解。 顾轻舟道:“是我的意思。” 扩大铺子的本钱,是顾轻舟出的。 顾轻舟不是闲得无聊才打这个主意,而是真心实意考虑过的。 从前没有往长久里打算,一是因为乳娘和师父,二是因为司行霈想要离开。 如今,她既没了乳娘和师父,也没了司行霈…… 只剩下自己了,就得往长久里算。日子总是要过的,司慕又不是她的终身依靠,剩下的事,顾轻舟要为自己筹谋。 未来是会改变的,顾轻舟也不能无所事事的等待。 “……你要去坐诊?”司慕问。 顾轻舟道:“不,我可能会收徒。坐诊就免了吧,我怕惹事。” 她是军政府的少夫人,传出去总有闲言碎语。 有人为了巴结她,刻意去药铺,反而耽误了真正病患的时间。 顾轻舟开药铺是一个方面,背地里还有其他事要做:她想借助开药铺,再买了附近的店铺,然后挖出错杂的地道,在那里建一个情报系统。 这件事,她没打算告诉司慕。 顾轻舟除了为前途打算,也要查查师父和乳娘的底细。 司行霈割断了她所有的情报网,又与青帮合谋,顾轻舟什么也不知道。 “……我也觉得坐诊多有不便。”司慕道。 桌子上放着报纸,司慕打开了一张,微微笑了下。 顾轻舟看到了那张报纸,上面是一张巨蟒身首异处的照片。 “是你把照片送给了报纸?”顾轻舟想起什么,问司慕。 司慕颔首。 这件事,他想帮顾轻舟的忙。 顾轻舟反杀董夫人的过程,司慕越想越觉得生动有趣。 收场的时候,司慕添了把柴火。 “……顾轻舟,你算计人的本事很一流!”司慕道,“况且你行事磊落,将来民众会爱戴你。” 顾轻舟心头微动。 她看了眼司慕。 爱戴? 难道司慕也有野心做总统吗?小小的督军府少夫人,谈不上爱戴吧? “怎么?”司慕回视她。 顾轻舟摇摇头:“没事,多谢你的夸奖。” “你当得起。”司慕道。 商量了半晌,顾轻舟问司慕,可要去何氏药铺赴宴,司慕答应了:“当初他们收留我,是我的恩人……” 后来,他被顾轻舟出卖了。 说起来,司慕和顾轻舟还真算是缘分不浅。 岳城那么大,铺子如此众多,司慕选择了何氏药铺,遇到了顾轻舟,顾轻舟用高价把他的消息卖给了司夫人。 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顾轻舟就充满了敌意。 他没有试图了解她,一直很抵触,直到看到她让李家的少爷起死回生,才相信了她的医术。 似乎老天爷从一开始就让他们注定错过。 司慕有点泄气般。 “……你那时候出卖我,不怕我记恨你?”司慕问,倏然心念一转,“还是说,你那时候就跟司行霈在一起了?” 顾轻舟沉默看了眼他。 司慕最近提起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往,是带着打探和深究,而不是从前那么深恶痛绝。 这是好,还是坏? “不是,我那时候才认识司行霈不久……”顾轻舟道。 她把当时的心思,解释给了司慕听。 她是看到司行霈被人追杀,觉得军政府的少帅很危险,怕他连累何家,同时她也需要司夫人帮个忙,就把司慕给卖了。 司慕沉默。 他们俩一起去了何氏药铺。 何氏药铺是早晨六点准时重新开业,这是请了算命先生掐过的吉时。 开业剪彩,门口鞭炮阵阵,街坊们都送了贺礼。 顾轻舟送了牌匾,是黄杨木底座烫金的字,写着:“何氏百草堂”。 “药铺”,总显得小而简陋,“百草堂”就大气多了。 为了配得上这大气,在顾轻舟出钱的帮衬下,两间药铺打通,形成一个偌大的药堂。 高高的花梨木柜台,沉重气派;柜台后面,是一整排的药柜,柜子足有两人高,一直延伸到屋顶。 药柜上,是琳琅满目的小抽屉,抽屉上都撰刻着药材的名字。 精神又机灵的伙计,柜台里站两个,柜台外站两个。 何梦德换了套天青色绸面长褂,黑长裤,同色绸缎面布鞋,头发理得整齐,梳了个小分头。 这一瞧,就有了药老板的架势了! “人靠衣裳马靠鞍,你姑父这么一收拾,也有些样子,是不是?”慕三娘悄声对顾轻舟道。 她看着她的丈夫,就好似看到了幼年时的父兄。 那时候的慕氏百草堂,比这个可气派多了。 慕氏百草堂,成套的楠木柜台,地上的砖都是江南著名的水磨砖,跌在上面都不冷不疼。 那个时候的好日子,她没享受几年就烟消云散了。 她二哥谋害太后,毁了全族,毁了慕氏庞大的家业,只是为了一个女人! 慕三娘想到这里,眼角就有了水光。 “姑父一直都是一表人才啊!”顾轻舟还以为她是感动的,笑笑握住她的手,“药铺先开起来,以后生意会很好的。” 慕三娘点头:“有你帮衬着,能不好吗?” 何微也忙进忙出。 她穿了件绯红色绣花的夹棉旗袍,外头罩一件普通的皮草,足上是一双鹿皮小靴,绚丽如盛绽的桃蕊。 “若是头发再烫烫,就是个时髦的模样了。”顾轻舟评价何微。 何微忍不住笑了:“姐你又来取笑我!” “她同学也劝她去烫头发,她不喜欢,她说你也是不烫头发的。”慕三娘笑道。 顾轻舟不烫头发,是因为理发师会把头发给剪短。 她舍不得。 她的头发,是精心养护了多年的。每年到了年末,乳娘就要帮她剪掉发梢分叉的部分。 一年年的,定期用药材养着,才有如今的模样:又密又滑又软,像一段上等的绸子。 “我的头发没有姐的好看!”何微也羡慕道。 顾轻舟微笑:“我回头开个方子给你,你隔三差五也用药汁敷上,慢慢调养。” “好啊好啊!”何微很高兴。 她一会儿进门,一会儿又出去,来来回回的,似乎再等什么人。 早上开业,有街坊来取些免费的培元膏,给上二角钱,算是一桩生意,给药铺的开业图个吉利。 一上午,倒也有不少的“生意”,很是红火。 中午,何家对面的酒楼包了二楼的雅间,请了亲戚朋友、街坊近邻吃酒。 何微却心不在焉的。 顾轻舟上楼坐席,正好看到对街不远处新装的公用电话亭。 何微第一次打电话,顾轻舟没有多想;半个小时之后,何微又去了。打完,她一个人立在那里,愣是站了四五分钟。 日光稀薄,料峭春寒。 何微白皙娇嫩的面容上,被风吹了一层红潮。 她又打了个电话。 顾轻舟觉得有些不对劲,就下楼去了。 司慕看到了,没言语。 “……那算了。”何微声音低而迟缓,似压了什么,千斤重,启齿艰难。 “……钱总得给你,我不要你的钱,你能来拿回去吗?”何微似乎不甘心,又问了句,突然就哭了,“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 何微道:“我又没图什么!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为什么就独独多了我一个?做姨太太我也认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顾轻舟诧异。 电话那头,似乎沉默了。 然后,又说了些什么。 “……我不用你敬重我,我就想你喜欢我!”何微哭道。 顾轻舟上前,接过了话筒。 何微震惊。 顾轻舟一把抢了过来,“喂”了一声。 “姐,你……你做什么?”何微诧异道,慌忙去抢。 顾轻舟却不给她,用力推开她,对着电话道:“霍爷?” 电话里的声音,温醇而迟缓:“轻舟。” “你的苦心,我姑姑和姑父会感激的,微微年纪小,她现在有点糊涂,我们会教她,给您添麻烦了。”顾轻舟道。 霍钺声音有点紧:“轻舟……” “再见,霍爷。”顾轻舟挂了电话。 何微眼神躲闪,不敢看顾轻舟,倏然要蹲下去哭。 顾轻舟扶住她:“楼上能看到你。” 何微身子微晃。 “走吧,我们回家。”顾轻舟搀扶了她,两个人先回了何氏百草堂。 慕三娘也看到了这一幕。 何微不对劲也不是这一两日了。 顾轻舟去照顾她,慕三娘就放心照顾客人。 回到药铺,何微默默流眼泪。 顾轻舟从电话的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事情的大概:何微爱上了霍钺,霍钺不可能娶她,他敬重何微,不愿意娶她做姨太太,就提出不要再见面。 何微却不甘心。 她爱得卑微,哪怕是做姨太太也要和他在一起,这点顾轻舟能明白。 当初她爱司行霈,也不能确定司行霈会娶她,可踏进去就是泥足深陷,怎么也拔不出来,越挣扎陷得越深。 “跟我说说吧,微微,你和霍爷到底怎么回事?”顾轻舟问,“是你单相思他,还是他始乱终弃?” 第379章 他钟情过我 何微失声痛哭。 顾轻舟坐在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哭完了,何微才道:“姐,谢谢你挂了电话,要不然……” 要不然她还不知要说出多丢脸的话来。 真去做妾? 何微一直很努力上进,她不图霍钺的势力和钱财,她就是爱他。 可霍钺看不上她这样的。 何微努力念书,平日里做家教补贴家用,她父母难道忍心她自甘堕落去做妾?只怕要被人笑死了。 哪怕不为了自己,为了爹娘,她也不应该如此。 “没事。”顾轻舟递了帕子给她擦脸。 何微擦了眼泪,开始讲述她跟霍钺的事。 这些事,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她的同学都爱乱起哄,秘密告诉了她们,很快就人尽皆知,何微不放心;而她的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人,无法理解少女情怀,更是不能倾诉心事。 顾轻舟倒是何微敬重的人,只是顾轻舟后来出事,何微不能去烦她。 一步步的,就酿成了今天的苦果。 何微哭了半晌。 “怎么回事?”顾轻舟又问。上次到何家,顾轻舟提到了霍钺,何微当时就变了脸。 那次司行霈来得急,把她带走了,顾轻舟没跟何微细谈。 “我想跟他,他不想要我。”何微概括道。 事情就是这样的。 何微给霍钺做家教,一直就很仰慕霍钺。他生得斯文英俊,又成熟稳重,况且是青帮的龙头。 不管从哪个方面,霍钺都满足了小女孩子对爱情的幻想。 何微心早就乱了。 只是,她不够活泼开朗,让她去表白,她也万万做不出来,只是教课的时候偶然会紧张。 霍钺写过的字、用过的笔,何微都会收藏起来。 霍钺呢,对她一如既往,把她当个小孩子。 可有一天,何微早早去准备上课,霍钺却没有回来。 这种事常发生。 霍钺夜里有应酬,天亮才回来不稀奇。他会特意留出时间来学习洋文,有时候也有不凑巧的。 何微见怪不怪。 那次,何微略微等了等,见霍钺不来,想着去跟霍拢静告辞离开,却见到霍钺脚步微微踉跄回来了。 看到何微,他脚步一顿。 继而,他眯起眼睛打量了片刻,似乎不认识她了,或者是错将她当成了另外的人。 “薇薇啊。”霍钺笑道,声音很稳,竟毫无醉意,只是虚浮的脚步出卖了他。 “霍爷。”何微站起身。 霍钺却坐了下来。 他扬起脸,下巴有细微的胡茬,望着何微。 倏然,他用力将何微拉坐在自己腿上。 何微一怔。 心乱跳,何微没有躲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颤颤巍巍又喊了句“霍爷”。 霍钺就按下了她的脑袋,让她的唇贴着他的。 他吻得激烈,手不知不觉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愿意跟我吗?”霍钺问她。 何微没言语,却也没拒绝。 霍钺搂住她,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喃喃低语:“我会疼你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钟情于你!把自己给我,好吗?” 何微没有动,身子却微微发抖:这是什么意思? 他对她一见钟情? 霍钺第一次见到何微,是去救何梦德,那天何微衣着普通,哭得面容惨兮,霍钺怎么会看上她? 何微心中惊讶又甜蜜。 霍钺将她抱起来往卧室走,却突然惊醒了般,将她放在门房口的地上。 他诧异道:“我在干什么?” 既像是问何微,又像是问自己。 何微把这些细节,都告诉了顾轻舟:在那个周六的早晨,她差点就成了霍钺的女人。 “姐,我好后悔自己没有坚持。”何微道。 到了下个周末,霍钺主动来找何微,他不是怕事的主儿,他要跟何微说清楚。 “我那天喝了点酒,又一夜未睡。脑子里稀里糊涂,别说是你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就是个老阿姐,我都可能要抱她上床。”霍钺如此解释。 然后,他拿了两根小黄鱼给何微。 “对不起,何微,我可能做了很大的错事,我知道你是好人家的正经姑娘,是我的错!”霍钺道,然后又自贱,“我是个什么东西,就是个流氓头子嘛。 何微,我如果偷了你的其他东西,我可以还回去,但是我偷了你的吻,这个我没办法还给你。这笔钱是我给你的补偿!” “我不是卖肉的,我是卖知识的!”何微当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是气到了极点。 他说过钟情她的,怎么又反悔了? 她没有拿那笔钱,也不再去给他上课。 后来,霍钺再次拿给她,仍是被何微拒绝了。 到了中秋节,霍钺以学生的名义向何微家中送礼,那两根小黄鱼就放在月饼盒子里。 何梦德和慕三娘已经看到了,他们俩吓坏了,问怎么回事。 何微不能说实话,只得遮掩说:“霍龙头说我教得好,他做生意更加受益,赚了不少钱,要给我分红,我不肯要,他就……” 何梦德道:“我马上送回去。” 何微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她父亲去找霍钺,就道:“收下吧阿爸,这都是我应得的!” 钱就收下了。 再后来,何微还是去上课,可霍钺几乎不怎么见他。 上课的钱照样给她。 这是之前说过的。 做家教的时候,霍钺就说过自己做的事特殊,不一定能每节课都上。哪怕不上,钱也要给何微。 他们的合同是到年底。 过年的时候,霍钺初一亲自到何氏药铺拜年。 他拿了个檀木匣子,送给了何梦德。 “……我今年就不打算再学英文了。以后也不一定还有机会见面,这个算是我给微微出嫁的礼金。 将来微微嫁人了,给我送一块喜饼,我就很高兴了。微微教得很好,我也受益匪浅。”霍钺说。 等霍钺一走,打开匣子,何梦德又吓了个半死。 原来,霍钺给的是一根大黄鱼。 何梦德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当时都手软了。 这笔钱,足够何微去留学的费用,以及他们全家这辈子的吃喝了。 霍爷有钱,也不至于这样吧! 何微也不明白,为什么霍钺要给她这么多钱,还说给她做陪嫁的。 她又没真的跟他睡过,为什么他要出钱给他做嫁妆? 何微也不甘心,想着要再见霍钺一面,当面问清楚。 可霍钺拒绝了再见她。 何微打电话,哭了出来,霍钺也没有心软。 今天是何家重新开业的大喜日子,何微想着终于有借口了,再给霍钺打电话,仍是被拒绝了。 “是他先开始的,若不是他亲我,不说他钟情我,我也不会往前一步,也不会幻想。”何微哭道,“我原也觉得没可能,他明明给了我希望,又这样对我!” 顾轻舟却沉默。 片刻之后,顾轻舟对何微道:“我想,我应该知道霍爷为何要给你一根大黄鱼做陪嫁了。” 何微眼泪婆娑看着她。 她可怜巴巴的,希望顾轻舟能再给她一点希望。 可顾轻舟注定不能。 她只是为何微解惑。 “微微,你之前不是定过亲吗?”顾轻舟道,“后来对方无缘无故退亲了,没过多久霍爷就邀请你做家教,还记得吗?” 何微一愣。 她思前想后,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他那时候搅黄了我的婚事,他是对我有想法的,是吧姐姐?他说他一开始就钟情我,不是假的,对吧?”何微攥住了顾轻舟的手,“他为什么又不要我?” 顾轻舟记得,何微刚开始教霍钺英文的时候,司行霈说过:霍钺是想睡何微的。 然而,事情怎么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顾轻舟也不知道。 “姐,你跟他妹妹是挚友,你能见到他!姐,你去帮我问问,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何微又哭起来。 她不甘心,而且很迷茫。 霍钺搅黄了她的订婚,说明喜欢过她的,或者说对她有想法的,那为什么要改变? 为何突然不要她了? “姐!”何微痛哭,“我要知道,要不然我这辈子不安心!可他不肯见我,他用钱来打发我!” “我……我问打个电话问问,好吗?”顾轻舟道,“你别哭了!” 安抚了半晌,何微的情绪才稍微平复。 宴席结束,顾轻舟在药铺里逛了逛,又去隔壁梢间微坐。 离开的时候,何微情绪已经平复了。 她眼睛肿肿的,仍是看得出哭了。 “姐,我明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何微道。 这是希望顾轻舟明天白日去见见霍钺,帮她问清楚。 “好。”顾轻舟道,“你九点打。这弄堂夜里也不一定安全,早点打完回家。” “嗯。”何微答应了。 司慕也看出了何微的不对劲,问她:“何微是怎么了?” “没事。” “若是有什么为难的,只管告诉我,何家曾是我的恩人。”司慕道。 顾轻舟点点头。 回到新宅,顾轻舟在楼下给霍拢静打了电话,问她霍钺可在家。 “不在,不过我知道他有间办公楼,你要不要打过去?”霍拢静问。 顾轻舟说好。 霍拢静也不问什么事,直接把电话号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打了半晌,才转接到霍钺的办公间。 “……轻舟?”霍钺倒也不惊讶,“想问何微的事?” “是啊。”顾轻舟道,“明天上午有空吗?我请您喝茶。” 第380章 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 霍钺答应了和顾轻舟见面。 可见面的地点,是霍钺自己选的,选在城中一家僻静的烟馆。 “要出门?”早起,司慕见顾轻舟穿了旗袍和风氅,问道。 顾轻舟在家的时候,都是穿很舒适的斜襟短袄和澜裙,很古朴悠闲,唯独出门就需要装扮一新。 她最近习惯了以时髦派的面目示人,出门都是旗袍短靴。 司慕知道,她这是为了迎合世人对军政府未来少夫人的要求。若是她还一袭老式衣衫,外人不免说三道四。 “嗯,出去一趟。”顾轻舟应了声。 “去哪儿?”司慕又问。 顾轻舟回眸,眸光安静落在他的脸上,有那么一丝耐人寻味。 司慕变了脸:他才不在乎她去哪里! 不过是随口一问,她略微好奇的眼神,反而叫司慕有点难堪。 “有点事。”顾轻舟收回了目光,还是回答了他。 司慕却不等她回答,转身气鼓鼓的走了。 司慕的气性还是那么大。 副官开车,绕过了老城区,到了霍钺说好的地方。 她看了下手表,才早上七点,还以为霍钺不会那么早,不成想雅间的门从里打开了,霍钺一袭青布衣衫,含笑望着她。 “轻舟,早。”霍钺道,温文尔雅,像个学富五车的教授。 “霍爷早。”顾轻舟就进了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很古朴,成套的楠木家具,金箔包角;一架一人高的什锦隔子,挡住了视线,摆放着数个的古董花瓶;香炉里焚烧着檀香,香气悠长,盖住了鸦片的臭味。 顾轻舟坐稳,有人端茶。 她还没有喝茶,就先开门见山把何微的事说了一遍。 何微哭得可怜。 霍钺表白过,为什么又要推开她,何微想不明白,她要一个答案。 可霍钺不愿意见她。 顾轻舟能见到霍钺,她就是来帮何微找那个答案的。 “……我想,霍爷乃是一帮龙头,不至于吓得不敢见何微吧?”顾轻舟笑道。 霍钺却沉吟。 良久之后,他说:“当初找何微,的确是对她有点心思。” 他没有遮掩。 “……可相处久了,我是真心敬佩何微。她在学校里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你知道吗?”霍钺眼眸不动,静静说。 顾轻舟道:“只知道她成绩很好。” “她还在学校做校工,帮忙打扫琴室,这样学校就破格让她练习半个小时的钢琴。那钢琴是给修女们用的。”霍钺又道。 这点,顾轻舟也知道。 何微每隔两天就要给顾轻舟写一封信,事无巨细告诉她。 “她就是这等艰苦条件之下,学会了一手很好的钢琴。”霍钺道。 这点,的确令人敬佩。 何微身上让人惊叹的地方太多了。 “……她有去留学的打算,想学西医。学会了西医,再回来结合中医,把中医发展壮大。”霍钺又道。 这个,顾轻舟更知道,这还是顾轻舟建议的。 “我好像看到了我自己,她跟我一样努力。她聪明漂亮,努力上进,而我对她的心思,无非是要她做我的情人。”霍钺又道。 顾轻舟突然不知如何接话。 霍钺也沉默了片刻。 “我被她感动了,这样努力的孩子,我不能毁了她。我能给她的只有钱,剩下什么也给不了。可何微需要的不是钱,她不是歌女,也不是舞女,她是个有志向的新时代女性,她受过很好的教育。”霍钺道。 “所以……” “所以我没办法照原计划将她收在房里。”霍钺道,“我拒绝她,她将来会感激我的。” 顾轻舟沉默。 她有点佩服霍钺。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自制力,就像司行霈,他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你可以跟她结婚吗?”顾轻舟问。 霍钺笑了。 “我不想。”霍钺道,“我对她的感情没那么深。” 顿了下,霍钺突然道,“假如你愿意嫁给我的话,我可以跟你结婚!” 顾轻舟一愣。 她失笑:“怎么好好的,拿我开玩笑了?” 霍钺沉默。 他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有片刻的凝重。 这凝重的气氛,突然让顾轻舟明白了什么。 她心中震惊。 震惊之余,顾轻舟想要逃离。 “霍爷,我知道怎么劝导微微了,你放心吧。”顾轻舟站起身,道,“我先走了。” “轻舟!”霍钺却回过头来看着她。 眼芒微动,霍钺也站了起来。 他身材很高,光影落在顾轻舟的面颊上,他挡住了她的视线。 “……你跟司慕总是要离婚的。将来你需要婚姻,可以考虑我吗?”霍钺笑问。 他似开玩笑,笑容和煦。 顾轻舟却莫名心口发紧。 “婚姻又不是儿戏。”顾轻舟道,“我跟司慕,已经够荒唐了,不会再荒唐第二次的。” 就是说,她不会考虑霍钺。 “如今这世道,荒唐事多的是。”霍钺道,“我不会介意。轻舟,我觉得你很好……” 声音低了下去。 气氛就有点暧昧。 顾轻舟急忙往后退了两步,撞到了什锦隔子,差点打碎了花瓶。 一阵轻响,霍钺似回神般,也往后退了一步。 他开玩笑说:“我这是真古董,你打碎了可要赔。” 顾轻舟悻悻微笑。 “霍爷,我先走了。”顾轻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霍钺笑了。 笑着,笑容里就凝聚了苦涩。 今天的话,不知道她听明白了没有。 司慕永远不是最适合她的避风港,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霍钺点燃了雪茄,想到司行霈远在云南,现在是他下手最好的时机。假如他再不出手,就真的没了机会。 对何微,霍钺是略感愧疚。 他当时为了得到何微,逼迫她订婚的人家退亲。 不过,在整个过程中,他除了亲吻之外,也没做过其他事。真说对不起,也不至于要为何微的终身负责。 霍钺没有撒谎。 他对何微,一开始将她视为代替,后来却真的欣赏她。 这种欣赏,不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何微是霍钺见过最有前途的孩子了! 别说霍拢静了,就连顾轻舟都比不了。 何微身上的可塑性,她的勤奋和努力,都让霍钺感觉敬佩。 霍钺越是佩服她,越是觉得自己的感情会玷辱她。保持着这样的敬意,霍钺悬崖勒马,放过了何微。 他知道,何微即将可以留学,可以有更好的前途,她将来跟男人一样功成名就,将来嫁给两情相悦的丈夫,她会感激霍钺放了她一马的。 顾轻舟从烟馆离开,心事重重。 怎么跟何微解释? “跟何微说:霍爷想让你遇到更好的人,还是说,和你相比,霍爷对我更有兴趣?”顾轻舟为难。 踌躇良久,顾轻舟还是决定将霍爷的前半段话传达给何微。 霍钺希望何微可以成为更优秀的人。 到了何氏百草堂,何微心不在焉整理账本。今天是周末,她负责帮她父亲对账。 顾轻舟来了,何微大喜。 “姐,你什么时候去见霍爷?”何微问。 顾轻舟道:“我已经见过了。” “这么早?” 顾轻舟点点头。 她去了何微的房间,两个人关上门谈话,顾轻舟就把霍钺的话,都告诉了何微。 她以为,何微是无法接受的。 不成想,何微却松了口气般:“那就是说,等我将来学有所成,还是可以跟他在一起的,是么?” 顾轻舟讶然:霍钺没这么说过啊!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正直的人,他想让我放手去专心念书。”何微道。 顾轻舟发现,这样理解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怪不得他给我那么多钱,他是想资助我念书!”何微自顾自道,“姐,霍爷真是个很有内涵的人!” 顾轻舟含笑,肯定何微的话:“我也觉得!” 何微将来出国了,见识了世面,而霍钺又一直不理她,她会慢慢懂得取舍的。 那时候,她已经学会了一身本领,眼光也不同,她也许会找到真正适合自己的男人。 “姐,谢谢你帮我跑一趟!”何微搂住顾轻舟,整个人有了精神。 过了两天,顾轻舟吃了午饭去何氏百草堂,想看看生意如何,也想等何微放学,看看何微。 她放心不下何微。 慕三娘却高高兴兴拉了顾轻舟的手:“微微已经很长时间提不起精神,自从和你谈过之后,她又好了起来,我瞧着她早起把衣裳洗了,还哼着小调儿呢。” 何微非常信任顾轻舟。 在何微心中,最爱的男人是霍钺,最敬佩的女人是顾轻舟。 顾轻舟将霍钺的话传达给她,比霍钺自己告诉她的更有用。 何微现在浑身是劲儿。 她要做出一番成就给霍钺看! “那真是太好了!”顾轻舟彻底松了口气。 能帮到何微,她心情也还不错。 他们在后头说话,突然何梦德进来了,道:“轻舟轻舟,凑巧了,我这有个病人……” 又来了疑难杂症,何梦德搞不定。 若是顾轻舟不在,他肯定建议病家去其他地方;然而顾轻舟在,他就接下了,让顾轻舟去瞧瞧。 “轻舟又不是来坐诊的。”慕三娘不高兴。 顾轻舟拍了拍慕三娘的手:“姑姑,没事的,我去瞧瞧。” 她跟着何梦德往外走,“病患是什么病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不就请你去诊断吗?”何梦德笑道,对顾轻舟的医术深信不疑。 第381章 肝火上炎 顾轻舟出了后院。 两间门面的西梢间,有个比从前大了三倍的问诊室,摆放了一盆水仙花,这个时节袅娜盛绽,点缀了初春的冰凉。 屋子里冷,似沉水般的冷。 顾轻舟的手,嫩白中泛红,可见她也是有些冷的,跟着何梦德走进了屋子。 她看到一个中年胖子,坐在椅子上,态度随意,东看看,西瞧瞧,隐约是想把这屋子打量个遍,正巧就与进门的顾轻舟眼眸撞了个正着。 胖子患者微愣,略感尴尬。 “郑先生,这就是我家小姐。”何梦德笑着介绍。 顾轻舟含笑点头:“郑先生。” 这位郑先生目光中就多了几分慎重。 他是富贵人,见过世面的。 顾轻舟年轻,浓密乌黑的长发挽起,鬓角插了一把梳篦。那梳篦上的翡翠,把整个药铺卖了都买不起。 这女孩子是个有钱人! 正因为顾轻舟通体贵气,郑先生眼底多了几分敬意,不敢轻瞧她。 “你还会问诊?”郑先生再也想不到,何梦德说自家的神医,居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复而他又想到,岳城似乎有点传言。 电光火石间,郑先生惊呼道:“您是军政府的少夫人!” 何梦德微讶。 他看了看郑先生,又看了看顾轻舟。 对方怎么会知道顾轻舟的身份?想着,何梦德又看了眼门口不远处的副官,心想应该不碍事吧? 见顾轻舟和何梦德都有点诧异,郑先生解释道:“我在报纸上见过您,又听人说过少夫人医术了得!不成想,居然在这里见到了您!” 顾轻舟的医术,不至于传得多远。 可岳城也就这么大,圈子套圈子,说到顾轻舟,她的医术不免被人提及。 提到她的医术,说辞都很夸张,什么“起死回生”,都是常用的。 郑先生是做丝绸生意的,家业巨丰,与船舶陈家有点往来。 一次宴席上,不知怎的说到了军政府的少帅,又提到了少夫人顾轻舟。 顾轻舟娘家的事,至今被人津津乐道。 继母杀人案、长姐绑架案、幼妹被学校开除而偷走、父亲烂赌输光了家业。 这么一把烂牌,顾轻舟还能反败为胜,战胜岳城那么多名门淑媛,成为军政府的少夫人,结婚过程很急促,至今有人想不通。 当时陈家有位老爷在场:“你们还不知道吧,军政府那个少夫人,是个神医!有老太太保着呢,督军都要敬重她三分!” 郑先生也侧耳倾听。 旁人问陈三老爷:“你说得这么神,你找少夫人看过病?” 陈三老爷却又笑着打岔。 如今事事串联,郑先生立马就猜到了顾轻舟的身份。 郑老板有点激动,也略带忐忑,不知自己点破了,人家还给不给他看病。 “那就是有医缘了。”顾轻舟微笑,“您既然知道我,介意不介意我给您把把脉?” “不不不,哪里敢?”郑老板做大生意的,应该沉稳老练,偏在少夫人这双略带深邃的眸光注视下,他语无伦次起来。 他将手放在桌子上。 放完了,他自己还从口袋里拿出手绢,摊开了搭在脉上,算是避免了肌肤相接触。 顾轻舟哭笑不得。 不过,取脉又不需要看,有了层绸缎手绢,压根儿不耽误什么,她也就顺着郑老板的意思,隔了层手绢帮他取脉了。 取脉时,顾轻舟神态认真。 郑先生不敢看她,却又想打量她,近距离把这位少夫人看个仔细。 他准备偷偷看时,顾轻舟已经收回了手。 “看看舌苔。”顾轻舟道。 郑先生依言伸出了舌头。 顾轻舟心中顿时有数了。 “您目前最大的困扰是失眠吧?”顾轻舟问。 郑先生不以为意地点点头。 他早已告诉过何梦德,他是因为失眠症才上门求诊的,顾轻舟知道不足为奇。 郑先生前些日子新投入了一笔买卖,日夜惦记着,又因为行情莫测,慢慢的昼夜颠倒。 如此半个月之后,郑先生开始睡不着了。 人明明很疲倦,却愣是睁着眼睛到天亮。 他去看了教会医院的西医。 西医给他开了西药,一开始很有用,可后来郑先生深觉不妥,停了西药。西药吃了是能睡着,可每次吃完药,郑先生都噩梦萦绕,一觉醒过来更加疲倦,还不如不睡! 西药的效果,让骨子里流淌着中国人传统的郑先生胆战心惊,郑先生觉得西药有邪祟,洋人能安什么好心?他不敢再吃了,还是想寻个老祖宗的治法。 寻了几家中医,吃了半个月的药,效果甚微。 郑家的佣人到处找中药铺子,偶然路过此处,看到了这家中药铺子甚是奢华,比其他铺子气派多了。 在这个年头,中药铺子还能做这么大,说明老板赚钱。既然赚钱,不是医术好就是药好了。 基于此,郑先生亲自登门了。 “以前是不是看过中医?”顾轻舟又问,“开的是养血宁心汤吗?” 失眠症,中医上称为“不寐”,医者多用酸枣仁汤等,来宁心安神健脾。 这是最普通的治疗方法,也很有效果。 “正是。”郑先生这时候,露出几分惊讶。 这件事,他可没说过。 不过,医者相通,少夫人能这么说,说明她医术精湛。 “……益血安神宁心,治疗不寐自然有很好的效果,只是跟您药不对症。您这病,脉弦,说明体内有热;舌苔黄,说明肝火旺盛。若是我猜得不错,您还有口苦、咽喉干等症状,是吗?”顾轻舟又问。 郑先生急忙点点头:“正是!” 同时,他一颗心也直直往下沉,“少夫人,我这是什么怪病吗?” 顾轻舟微笑,安抚他的情绪:“别紧张,您这不是什么怪病,就是普通的失眠,只是您的病因不同寻常。很容易治疗的!” 郑先生的一颗心稍安。 “……一病之起,必有病因。很多人的失眠,是精血内耗所致,需要益血安神;而您的病状乃是实症,没有耗损。 依我看,您这是肝火上炎。肝火旺而干扰神明,魂不守舍,上走空窍导致无法成眠。 安身宁心的药物虽然很好,对您却是无用,您应该用‘龙胆泻肝汤’,清泄肝火,才能慢慢安稳。” 顾轻舟觉得,每个病都不能用相同的办法去治疗。 这位郑先生的失眠,那是雷龙之火导致干扰神明,并非虚损。 “我先给您开个方子,吃上三天,若是有效的话,三天后复诊。”顾轻舟道。 她写了张药方。 郑先生接过来,首先看到顾轻舟一手端正清秀的字,药方上认真写着:龙胆草二钱、黄芩三钱、山栀子三钱、泽泻四钱,木通三钱、车前子三钱、当归两钱、生地黄六钱、柴胡三钱、生甘草两钱。 这就是顾轻舟所说的“龙胆泻肝汤”。 郑先生略有所思。 顾轻舟又笑道:“郑老板,若是您愿意相信我,这药你就直接拿回去吃,不必给其他大夫看。 万一不行,您还可以再来找我。我们这边如此大的药铺,人是跑不掉的,也不会毁了生意和口碑,请您信任我。” “不能给人看啊?”郑先生微讶。 顾轻舟道:“最好不要给人看。” 她开得药方,并非治疗失眠的。 可治病不是头疼医头、脚疼医脚。病因在哪里,就从哪里着手。 其他大夫未必有这样的医术,他们一看并非安神补血的药,反而是清泄的,只怕立马要说顾轻舟是乱开药方的庸医了。 郑先生去问其他人,得到不同的答案,肯定会很苦恼迷茫。 既然这样,还不如直接吃。 疗效是最好的证明。 “……您是怕其他人偷师学艺啊?”郑先生自己理解道。 顾轻舟笑,现在不合适说清楚这个,就让郑先生误会好了。 “复诊的时候,我再告诉您,如何?”顾轻舟道。 因顾轻舟的身份摆在这里,郑先生拿到她的药方,非常珍惜放在怀里。 “那多谢少夫人!”郑先生道。 他去柜台抓药,然后心情激动般离开了。 他一走,何梦德反而有点忧心。 “轻舟,那个行不行?”何梦德道。 何梦德也是第一次见人失眠症开出清肝火的药方。 药方是不错,也对郑先生肝火上炎的症状,可跟他的失眠没关系吧? 每个人又不止一个病。 “姑父,您相信我!”顾轻舟道。 何梦德见识过顾轻舟的医术,可每次看到她如此年幼,总是会胆战心惊。 马有失前蹄,万一搞砸了,可不是让病家受苦? 何梦德几乎不会考虑铺子里的生意或者自己的口碑,他只担心病人。 他不想别人因为大夫的误诊而吃苦。 他也把自己的担心,告诉了顾轻舟:“病家若是希望落空了,不仅白吃了那些苦药,还花钱、又希望落空。” 顾轻舟却微微愣了下。 “怎么了?”慕三娘看到顾轻舟神色变了,似乎一瞬间很悲切的样子,诧异问道。 何梦德说什么,为何顾轻舟这般难过? 慕三娘又瞥了眼自己的丈夫。 何梦德何尝不是一头雾水? 他说话不重啊,怎么惹了顾轻舟? 第382章 司行霈的礼物 顾轻舟神色大恸,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 回神间,他们紧张兮兮站在自己跟前,顾轻舟收敛心绪道:“我师父他也从来不在乎自己的名声,只在乎病家的安危,跟姑父一样!” 慕三娘终于明白了顾轻舟变脸的原因。 顾轻舟是想到了自己的师父。 何梦德的一席话,字字句句都是为病患考虑,像极了顾轻舟的师父。 在那个瞬间,师父的记忆铺天盖地,淹没了顾轻舟,顾轻舟的心痛难忍,露出了异色。 慕宗河已经死了,顾轻舟立了衣冠冢,也把实情告诉了慕三娘。 慕三娘幼年时跟慕宗河分别的时间很长,她对兄长的感情,仍停留在稀薄的记忆里。 她难过,却没有顾轻舟的悲怆。 人都死了,活着的人还要为柴米油盐操心,慕三娘连难过的时间都没有。 真正悲痛欲绝的,是顾轻舟。 “轻舟,你别再难过了。你这样放不下,你师父和乳娘也走得不安心。”慕三娘握住了顾轻舟的手,低声劝慰她。 顾轻舟颔首:“嗯,我没事的。” 整理了心绪,顾轻舟又对何梦德道,“姑父,我有把握的,您放心吧!我和您一样,是不会拿病家的身体开玩笑的,更不会没把握就乱开药方。 我师父说,学医先学医德,以大慈大悲之心,救世间含灵之苦。我还没有学会认药,就先知道了医德。” 何梦德点点头。 慕宗河只是传说中的人,每次提到他,何梦德都是一脸的向往。 顾轻舟沉默了一瞬,伏案再给何梦德写了两张药方。 “若是郑先生三天后复诊,病情还没有缓解,您就把这张药方给他,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增方,让他再多吃三天。再过三天,若是还没有缓解,您再打电话请我。”顾轻舟递了一张纸给何梦德。 交代完了,顾轻舟又递了第二张:“这是龙胆泻肝汤的减方,若是他病情好转,你就让他再抓两天减方的药。吃完了,若是彻底好了,就不必复诊。” 顾轻舟交代这些,是说明她三天后不准备过来给郑先生复诊了。 郑先生的病,在何梦德看来很严重,对顾轻舟而言却似乎很简单。 “这个你放心,我会交代清楚。”何梦德跟顾轻舟保证。 顾轻舟颔首。 顾轻舟今天是来看何微的,临时被何梦德拉过来治病。 病看完了,也知道何微情况很好,顾轻舟也要走了。 离开何氏百草堂,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何梦德却一整天不安心。 晚夕睡觉时,慕三娘看出了丈夫的心事重重,问他:“怎么了?” “还是轻舟那件事。”何梦德道,“我真怕她的药方无用。” 慕三娘啧了声:“我们慕家的传人无用,你有用?” “不是的。”何梦德连忙赔礼道,“轻舟这些日子精神恍惚的,况且她很久没有问诊了,我不是担心吗?” 慕三娘也沉默了下。 她听何梦德详细讲述了今天的案例,她也担心了起来。 她怕慕宗河和李妈去世,顾轻舟的心态还没有调整好,怕她在医术上力不从心。 “……别操心了,反正那药吃不死人。”慕三娘道。 何梦德一听这话,十足的“庸医”,不把人命和病患当回事,立马跟她急了:“吃不死就活该花钱受罪?” “看看,看看,你又来了,我又不是大夫!”慕三娘沉了脸,“过不了三天就复诊,你急什么!” 何梦德就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睡下了。 睡了片刻他又问,“要不要把轻舟接过来小住几天?” “不方便吧,轻舟现在是军政府的媳妇。”慕三娘叹了口气道。 到了第四天的上午,何梦德不时往门口瞧。 小伙计笑着问:“掌柜的,您等谁啊?” “你不用操心,去忙吧。”何梦德严肃道。 小伙计见素来仁厚温和的掌柜一脸紧张,就知道有事情发生,顿时不敢多言,缩在柜台后面整理药材。 快到十点,郑先生来了。 他踏进来的时候,药铺有几位客人抓药,何梦德还在跟别人解释,一见郑先生,顿时就丢下其他客人了。 “郑先生。”何梦德上前,打量郑先生。 郑先生笑容满面,居然给何梦德作揖:“何掌柜,真是太感激了,您铺子里的药,是仙药啊!” 何梦德连忙把郑先生请到了房间。 再次给郑先生把脉,他的肝火的确在退。 “……刚喝下药,堪堪睡了两个钟头。虽然比不了好的人,却是让我舒舒服服睡了个觉儿。 昨晚我六点不到就爬上了床,您猜怎么着,不到九点就睡着了,睡到了今早八点!这一觉啊!”郑先生感叹。 他从头到脚透出一种舒服劲儿! 这股子喜悦,从他每句话、每个表情里透出来! 郑先生白白胖胖的眼睛里全是神采。 “那就好。”何梦德的心,一下子全部舒展了。 前几天的担忧,也消失无踪。 “少夫人医术真高明!”郑先生又是感激,又是奉承,“您说古代的华佗,就是少夫人这样吗?” 何梦德啼笑皆非。 郑先生又自顾自的把顾轻舟给捧了一遍。 这些话,他都是发自肺腑。 “少夫人很少把自己和作古的人比……”何梦德笑道。 他原意是顾轻舟尊重死者。 郑先生却听成了“少夫人觉得比作古人不吉利”,当即也就止住了夸夸其谈。 “少夫人今天会来复诊吗?”郑先生问。 “你的康复情况,少夫人已经预料到了,这是她开的药方。”何梦德道。 他拿出一张。 郑先生接了。 上次顾轻舟的药方,抓药之后郑先生带出去了,如今再瞧,果然是少夫人的笔迹,当即欣喜。 “少夫人料事如神!”郑先生道。 何梦德笑了笑,心情也极好,给郑先生抓了药。 叮嘱几句,何梦德送了郑先生出门。 郑先生的病痛得以解除,坐在自家的汽车里,看着这药方,就跟保命符似的,仔仔细细折好,放在衬衫的口袋里。 突然,车子急停,郑先生没留意,脑袋一下子就撞到了驾驶座的靠椅。 回神过来准备骂,却见有人用力拉开了他的车门。 好几个人,把他的汽车给包围了。 郑先生大惊失色:“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他旁边的车门缓慢打开,一个年轻人坐到了他旁边。 郑先生顿时就屏住了呼吸。 何梦德没有看到这一幕。 郑先生来过之后,何梦德给顾轻舟打了电话。 “……轻舟,我真想跟你再学学医术!”何梦德认真道,“很多时候,我考虑太单薄了。” 顾轻舟在电话那头笑。 “姑父,您的医术已经很好了,不必妄自菲薄。”顾轻舟笑道。 何梦德自愧不如。 “您如果想学,等我把一切都上手了之后,再教您吧。”顾轻舟又道。 何梦德忙道:“好好好。” 想了想,顾轻舟又道:“我有件事,也想跟姑姑商量,回头再说吧。” “什么事?” “我过几天亲自去一趟,到了家里当面谈。”顾轻舟笑语轻柔。 挂了电话,顾轻舟上楼了。 她有个很大的本子,上面记录了很多字。 她在做一个规划,想要把自己的未来稳定下来。 女佣却来敲门。 “少夫人,您做的衣裳到了。” 顾轻舟蹙眉。 她没有做衣裳。 打开了房门,女佣手里拿着一个衣袋给顾轻舟。 从衣袋的下端,可以瞧见一件月白色的旗袍。 “这是其中一件,还有十一件在楼下。少夫人,是给您先过目,还是先拿去浆洗?”女佣问。 顾轻舟眉头蹙得更深。 “谁送来的?”顾轻舟问。 “是裁缝铺子的小伙计,他还在楼下呢。”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让佣人拿着,和佣人一起下楼了。 一个穿着长衫的小伙计,约莫二十来岁,恭恭敬敬给顾轻舟行礼:“少夫人。” “这是谁做的旗袍?”顾轻舟指了指随后下楼的女佣。 小伙计道:“这是罗师傅亲自做的,有客人给了订金,让我们做好送过来。客人说,快到春宴了,让我们在二月初二前做好。” “哪位客人?”顾轻舟问。 其实,她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这小伙计说的罗师傅,叫罗五娘,是整个岳城最有名气的旗袍师父。当初颜一源说过,罗师傅的旗袍都要提前半年去订。 是谁半年前给顾轻舟订好的,这还用问吗? 小伙计将旗袍,一件件整整齐齐摆放在沙发上,生怕弄皱。 顾轻舟情绪翻腾,她很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异色。 “这些旗袍,是什么时候定的?”顾轻舟还是问了句。 小伙计立马道:“是过年的时候定下的,这些日子罗师傅推了所有生意,专门替您赶制出来的。” 顾轻舟的心,又是猛然一缩。 竟然不是半年前订的。 “钱给过了吧?”顾轻舟又问。 小伙计道:“给过了,少夫人!” 顾轻舟看了眼女佣:“去拿五块钱来。” 女佣快速去了。 顾轻舟把钱给了小伙计:“拿去吃茶。” 小伙计欢天喜地的道谢。 顾轻舟又让女佣,把旗袍全部搬到楼上去。 第383章 司慕的牢笼 新旗袍没有浆洗,有新丝绸的淡淡异味,并不那么好闻。 顾轻舟满屋子都被这味道充盈着。 慢慢的,她的嗅觉就麻木了。 一共十二件,琳琅满目在衣柜里铺陈开。 顾轻舟认识的朋友里,花得起这个钱的人不少,可知道她的尺寸…… 只有司行霈! 这是司行霈送给她的衣裳! 她一件件抚过去。 一件天水碧绣翠竹滚金边的,是顾轻舟最喜欢的玉石花盘扣;一件月白色绣白牡丹的,牡丹的花蕊用了金线绣成;一件深紫色…… 十二件,不同的颜色,不同的绣艺,每件都特别用心。 刺绣是罗五娘的手艺,精致绝伦。 顾轻舟的眼泪涌上来,再也遏制不住,她心中说不清是恨还是难过,死死咬住了牙关。 顾轻舟很讨厌这样。 他不在跟前,她不能杀他,不能打骂他,却还想被迫记起他。 想起了他,情绪又很难平静,只感觉想要把他给毁了才甘心。 她一边咬牙切齿一边泪流满面,完全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绪在作祟。 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很久。 司慕下午五点多就回到了新宅。 副官带了不少的公文回来,需要司慕一一翻阅。 他想早点吃饭,吃完做正经事。 “开饭吧。”他对女佣道。 女佣沉吟了一瞬,问:“请少夫人吗?” 司慕蹙眉,往楼上看了看,问:“她今天在家?” 顾轻舟在家的日子不多,她时常去颜公馆蹭饭。哪怕是在,她也会在客厅看书看报纸等。 客厅有壁炉,燃起来温暖舒适。 一进门没看到她,司慕还以为她去了颜家。 “是,一整天呢。”女佣忐忑道。 司慕没明白这个一整天是什么意思,他也没心情问。 “去请她吧。”司慕淡然。 他去餐桌坐下,厨房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猪蹄汤上来。 司慕正在喝汤,去请顾轻舟的女佣下楼了。 “少夫人说她不饿。”女佣道。 司慕没在意,心思全在军务上,默默想着几件正事。 女佣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怎么了?”司慕喝完了一碗汤,抬眸看到女佣有话说的样子,终于问了。 女佣踌躇道:“少夫人中午也没吃,真让她饿着?” 司慕蹙眉。 好好的,不吃饭是闹什么脾气? “她说什么了吗?”司慕问。 女佣摇摇头。 “家里出了什么事?”司慕又问。 女佣想了想:“少夫人做了很多旗袍,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饿瘦一些……” 司慕几乎要发作。 神经病的女人! “让她饿,饿死她算了!”司慕愤怒道。 这下子,女佣不敢再多言了。 司慕一肚子气,吃了饭回屋。 公文摊在面前,军需部的事物很紧急,司慕应该今晚处理完毕。 可眼前的字不停打飘,半个字也看不进去,心中总想着那个女人为了瘦一点不吃饭,饿了一整天,真是有病! 越想越气! 走神了半晌,司慕猛然阖上了文件,疾步上楼了。 他也不敲门,直接去开房门。 房门反锁着。 司慕又下楼,喊了管事,让把楼上备用的钥匙拿给他。 管事急忙去找。 司慕拿到了钥匙,重新上楼。 然而,屋子里的情况,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一屋子很奇怪的味道,没有他从前闻过的玫瑰清香。 顾轻舟斜倚在沙发里,似乎是睡着了,身上盖着一件很薄的毛毯。她似流瀑般的头发,覆盖在她的脸侧,越发映衬得一张脸白皙莹润。 司慕嗅了嗅,首先闻到了雪茄的味道。 顾轻舟旁边的小几上,倒插着一支雪茄,已经燃尽了,烟灰满桌都是;而在这支雪茄的旁边,又有其他的雪茄蒂。 她就这样,燃尽了一整盒的雪茄。 司慕心中冷漠的想,“那是我的雪茄!这败家玩意儿!” 他沉吟一瞬,进了屋子。 除了雪茄,果然见满柜的旗袍,似一个个妖冶的妖精,挂在柜门打开的衣柜里。 旗袍是最上等的绸缎。 司慕曾经陪着魏清嘉去做过旗袍,知道这是罗五娘的手艺。 如此好的旗袍,果然值得她挨饿也要瘦下去。 司慕心中的怒火,隐约去了几分。 “喂!”他推了推她的肩头。 顾轻舟却没有醒。 司慕再推时,她嘟囔道:“别闹了,司行霈。” 司慕只感觉一瓢冷水,从头顶浇灌,他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的僵硬,人就无法动弹。 他的手指也紧紧攥了起来。 顾轻舟嘟囔完毕,想翻身继续睡,却忘记了这是小沙发。 一个翻身,她掉到了地上,闷响让她一下子就惊醒。 抬眸间,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铁灰色的军装,挡住了台灯的光线,高高大大站在她面前。 鼻子一酸,她险些落泪,怔怔仰头看着他:“司行霈……” 对方却猛然转身,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他重重一甩房门。房门发出惊天般的巨响,彰显着他的愤怒。 这一震动般的摔门,也惊醒了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了现实里。 她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爬起来,心中最后的力量都被人抽去了般。 她去洗了热水澡,又带着木兰和暮山沿着街道散步。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这条路人迹罕至。 路灯的光,将影子拉得斜长而孤单。 快到正月了,迎春花发出了嫩黄的蕊,空气里的薄寒也慢慢散去,有点微醺的暖意。 散步回家,顾轻舟喊了女佣:“帮我准备几个大箱子。” 她把那些旗袍,一件件重新装起来。 顾轻舟想过剪碎,可又觉得暴殄天物。随着时代的发展,刺绣反而成了落后被抛弃的手艺。 罗五娘这样出色的绣活,放个五十年也许就是罕见珍品。 顾轻舟见过乳娘做针线活,她知道一针针的刺绣有多难。为了和司行霈赌气,把这些全剪了,顾轻舟下不去手。 她穷惯了,懂得体恤民力。 让她穿? 她大概做不出来。 颜洛水、霍拢静甚至何微,身形都与顾轻舟不同。旗袍不像其他衣裳,需得尺寸合适,否则不好看。 送人是没人可送了,剪了又浪费,放在衣柜里又碍眼,顾轻舟只得将其收起来。 “放在库房吧,注意防潮。”顾轻舟对佣人道。 女佣道是。 另一个女佣上前,道:“少夫人,已经煮了宵夜,您要吃点吗?” “怎么煮了宵夜?”顾轻舟问。 她和司慕都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厨房不吩咐的话,是不会做的。 “是少帅嘱咐的。”佣人道。 顾轻舟想起之前暴怒离开的司慕。 司慕从前很绅士。 现在,他如此生气,也还记得顾轻舟没有吃饭?难道绅士的他又回来了? 顾轻舟心中那股子排山倒海的情绪已经过去了,再多的痛苦也忍受了,现在真有点饥肠辘辘。 毕竟两顿没吃。 “好,去端上来吧。”顾轻舟道。 她让佣人收拾,又把她的房间打扫一遍,换掉被套,她自己则下楼去吃宵夜了。 餐厅的斜对面就是书房。 顾轻舟吃着虾仁米粥和生煎,小声问女佣:“少帅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女佣道。 就在这个时候,书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顾轻舟的目光,和司慕撞了个正着。 司慕眼底全是冷漠,以及恨不能射穿顾轻舟的冰凉。 顾轻舟低了头,继续喝粥。 却听到司慕喊了副官。 “去拿盒雪茄给我!”司慕冷声道。 副官道是。 “……记住,以后我的雪茄再乱给人,我就毙了你!”司慕又喊住了副官,厉声训斥道。 顾轻舟的头更低。 司慕吩咐完毕,回房去了,又是重重一声房门的关闭声。 顾轻舟喝着暖融融的粥,微带狐疑看了眼旁边瑟瑟发抖的女佣:“是他吩咐给我准备宵夜的吗?” 女佣这才说了实话:“是王副官说……” 是王副官说,少帅吩咐厨房给少夫人做宵夜。 顾轻舟就明白了。 司慕上楼,看明白了一切,他现在恨死了她,恨不能一枪毙了她,岂会有心思给她准备宵夜? “原来是这样。”顾轻舟道。 吃完了,她上楼去了。 房间里通风了,换了崭新的丝绸被褥,撒了点香水,有淡淡玫瑰的清甜气息。 被子里很松软,又有阳光草木的清香,顾轻舟把自己埋在被褥里。 楼下的司慕,则是彻夜未眠。 愤怒之后,只剩下无尽的无奈感。 顾轻舟是不会忘记司行霈的,她跟过他,哪怕将来她真的和别人做了夫妻,她也会永远记得司行霈。 司慕在乎的,不是一个女人的贞洁。 当初魏清嘉回岳城,她是离过婚的,司慕从未觉得此事重要过。 他在乎的,是顾轻舟曾经属于司行霈。 这他没办法忍受。 司行霈就像是司慕心头一根刺,稍微碰到,就是钻心的疼。 顾轻舟跟过司行霈,在司慕这里,应该是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可偏偏他有些念头就是压抑不住。 司慕像只困兽,他想要逃出这个牢笼,却又无法挣脱,只能拼命挣扎,挣得血肉模糊。 半夜的时候,司慕离开了家,他去了校场,打了一夜的靶子。 子弹用了很多,此事很快就禀告到了督军跟前。 督军后天就要去南京了,听闻司慕半夜去练习打靶,司督军什么都明白了。 “打电话去新宅,叫少夫人过来。”司督军对副官道,“让她单独来。” 第384章 各有心思的亲吻 督军把顾轻舟叫到了督军府。 顾轻舟来的路上,揣测司督军的用意。 “……是不是昨晚司慕夜不归宿的事?”顾轻舟想。 又想,“不至于吧?” 司督军向来点到为止。上次已经破格说了他们两口子,一件事断乎不会反复唠叨。 “那这次又是什么事?”顾轻舟揣摩。 该交代的,司督军全部交代清楚了。他和夫人带着女儿们离开,督军府后院的家务,暂时由督军的三姨太代为管理,顾轻舟无需插手。 他们快要离开了,督军府的前院没什么动静,后院则是鸡飞狗跳的,司夫人收拾箱笼,几乎是要把整个后院搬到南京去。 顾轻舟也就不涉足后院,不给司夫人添堵,径直到了外书房。 “阿爸。”顾轻舟恭敬。 “坐下。”司督军表情严肃,没了往日里的慈祥。 顾轻舟更加肯定,司督军不是要提顾轻舟和司慕的感情私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 她道是,坐到了旁边的黄杨木太师椅上,身姿端正。 司督军却沉默了片刻。 顾轻舟也安静等他。 没有人进来打扰,副官连一杯茶也没送。 “昨晚阿慕去打了一夜的靶,你知道吧?”司督军开门见山。 顾轻舟微讶。 难道真要说此事? “阿慕从小性格就温顺,话不多,脾气也挺好的。”司督军继续道,“我对他也是多有溺爱,少了些苛责。” 顾轻舟一头雾水。 到底要说什么? “……他不及他哥哥行事沉稳练达。”司督军又道。 说到这里,司督军深深叹了一口气。 司行霈的背叛,至今让司督军恼怒。若是司行霈在跟前,司督军打他一顿也许就消气了。 偏他人在千里之外。 司督军心中的这股子怒气至今还没有发作出来。一提到司行霈,火就蹭蹭蹭往上冒。 顾轻舟则用力攥紧了手指,才没有让自己露出异样。 说了半天,难道是要说司行霈吗? 督军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顾轻舟一口气没敢往外喘,她用力忍住。 “我想过离开岳城,把这个东西交给阿慕。现在想想,还不如给你更加稳妥。”司督军最终才说了自己的目的。 他把一个带锁的小箱子,递给了顾轻舟。 箱子有点沉,似装了不少的文件。 顾轻舟不解,有点忐忑问:“阿爸,这是什么?” 司督军轻轻笑了笑,不等顾轻舟打开箱子,道:“你要记住,阿爸很信任你,好好辅助阿慕!” 顾轻舟目光里闪动费解的碎芒。 在一片糊涂中,顾轻舟打开了箱子。 看清楚了里面的东西,顾轻舟翻了翻,露出几分震惊。 “阿爸,我……我怕不能胜任!”顾轻舟忐忑,“我没有涉猎过军事。” “这是最后的保命符,你知道有这个东西,临危交给颜新侬,他会知道怎么做。”司督军笑笑,“轻舟,阿爸去南京上任,岳城我就等于交到你手里。你懂阿爸的意思?” 顾轻舟以为,最后拿到这些的,不是司慕就是颜新侬。 但司督军给了她。 司督军不止一次跟她承诺,将来她跟司慕过不下去,军政府会有她的一份。 这不是虚套。 司督军在用事实告诉她,司行霈不在的话,她才是司督军接班人的第二个选择。她的能力,远在司慕之上。 “阿爸,我绝不辜负您的信任!”顾轻舟受宠若惊,“您放心去南京吧,岳城一直都是您的后盾!”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拿着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回到了新宅,当即让副官在她房间的衣柜里装了个保险柜。 上了锁,顾轻舟又派人加固了门窗。 敲敲打打弄了一整天,把她的房间收拾成了个严密状态,顾轻舟犹自不放心。 她想了想:“去把狼窝搬到我房间里来。” 她想把木兰和暮山养在自己房里。 谁到她房间里来乱翻东西,会被狼咬死。 司慕当天没回来。 “少帅去了营地。”副官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沉吟:“督军和夫人后天就要启程,明天肯定要一起吃个团圆饭,你派人去说一声,让少帅别忘了。” 副官道是。 翌日,天气晴朗。 晴朗的春日,空气里熏甜,有桃蕊迫不及待赶着迎春花,悄然打了花骨朵儿,点缀着深褐色的枝头。 春意越发浓了。 烟柳杨花的江南,春意带着勃勃生机。 顾轻舟早起就到了督军府。 司夫人已经收拾妥当,正院所有家具全部封存,故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一套沙发。 司琼枝和司芳菲不在。 “听说你和慕儿又闹脾气了?”司夫人开门见山问。 言语中非常不客气。 “没。”顾轻舟笑盈盈的,笑容温柔又绚丽,对司夫人也颇为恭敬。 伸手不打笑脸人,司夫人满心的不悦,也不好伸手去管儿子房中事,忍了又忍。 “别总是和他置气,他以后够累的,军中事务繁杂。你身为妻子,平素体恤他,事事以他为先。”司夫人教育顾轻舟。 顾轻舟左耳进右耳出,一副很温顺的样子听着。 司夫人不能肯定她听进去了,却也不能指责她,毕竟她的态度是谦卑的。 还待仔细说,佣人进来禀告说:“二太太来了。” 二太太,是司慕的婶母,司公馆的二太太,她也来给督军一家人践行送礼。 顾轻舟打了个照面。 司夫人和二太太妯娌俩有话说,顾轻舟就站起身。 “去花园子里走走,一个小时后开饭。”司夫人叮嘱道。 顾轻舟道是。 她不好去琼枝那边,已经是撕破了脸;又不好去芳菲那边,因为不太熟。 百无聊赖,顾轻舟敛衽往后花园去。 春景繁茂,后花园的翠叶覆盖新嫩,郁郁葱葱。 路过竹林旁的小径,顾轻舟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我才去三年。”顾轻舟听到了司芳菲声音含笑。 “我想你了怎么办?”一个男人道。 这声音也熟悉,是董铭。 “南京不少的权贵在上海和岳城置办了宅子,他们工作日去南京上班,周末回家陪伴妻儿,有辆专列周五来回通达,又快又方便。 你若是想我了,周五晚上九点乘坐返程的专列,很快就到了。”司芳菲不以为意。 她窈窕柔软的腰身,早已被董铭抱住。 董铭亲吻了她的唇:“你这样狠心!” 依偎了片刻,他又道,“别去了!自从我回国,我们就分开了一年多;如今又是三年,我怕你变了心。” 司芳菲笑起来。 她声音温柔而缱绻。 “这个难说啦。”司芳菲道,“若我真的变了心,也是你不够优秀,被别人超越了。” 董铭就掐她的腰。 两个人缠绵厮闹着,就瞧见了顾轻舟。 顾轻舟正在往后退,准备退出去的时候,与董铭和司芳菲目光撞了个正着。 “二嫂。”司芳菲表情恬柔,没有半分的尴尬,莹白素手将青丝撩到耳后,温柔冲顾轻舟一笑。 董铭则有点不自然。 想到心爱的女人要离开他,全是因为顾轻舟,董铭的眼眸闪过几分狠戾。戾色轻掠而过,董铭也叫了声:“少夫人。” 顾轻舟微笑:“我不知道你们在这里,打扰了,我这就走了。” 她没什么愧疚。 是董夫人对颜洛水下杀手,最终反而被顾轻舟算计,弄得司督军对董家不信任,要带走司芳菲。 顾轻舟没有责任,此事她还没有找董家算账,也没有找董铭这个帮凶算账。 眸光微敛,顾轻舟将董铭的神态看在眼里,心中顿时起了个主意。 思量再三,顾轻舟不动声色。 “二嫂,我们也要走。”司芳菲笑道。 顾轻舟还是快步离开了。 她走得很快,那青稠般的长发,在身后形成一个淡墨色的光圈,泛出淡淡清辉,似一道优雅的弧影。 “这个女人真讨厌!”董铭倏然道。 司芳菲回眸,看了眼董铭。 董铭恨恨道:“若不是她,你也不会要去南京了。” “你这么舍不得我?”司芳菲开玩笑,不想董铭继续提司家的人。 “当然!”董铭道,“只有你才这么没良心!” 董铭迷恋司芳菲,也不是一两日了。 他们留学的时候,董铭大半的时间都在追求司芳菲。 然而司芳菲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这让董铭更加努力付出。 他被司芳菲牵着鼻子走。 他母亲说他没用,也说司芳菲在故意钓他,可他不在乎。他就是爱司芳菲,她对他用什么手段他都心甘情愿。 就是不愿意和她分开。 “那你跟我去南京吧。”司芳菲笑道。 董铭却沉默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人不让他走。 他这次跟着父母到岳城,背后的主人不是他的父亲,而是另有其人。 “我……” “我总觉得,你一直在听什么人的话。”司芳菲开玩笑般说道,“那个人,你对他很敬畏,应该不是你的父母。” 董铭心头大震。 他控制情绪,不露端倪道:“除了你,谁的话我都不听!” 说罢,他低头亲吻司芳菲,将她的猜疑全部堵住。 司芳菲抱着他的腰,心中快速盘算着什么。 两个人亲吻,竟是各有心思。 第385章 维护 督军府送别的晚宴,司慕准时回来。他没有看顾轻舟,径直寻了个地方坐下,直到老太太进来,他才挪到了顾轻舟旁边。 司慕对老太太很孝顺,怕老太太看出他与顾轻舟之间的不和睦,故而拿出态度。 老太太也来了。 除了司公馆的人,还有军队将领,以及董晋轩父子几人。 司夫人特意在花厅摆了四桌。 顾轻舟紧挨着老太太坐。 老太太慈祥问顾轻舟:“怎样了,有动静了吗?” 这是希望顾轻舟怀孕。 司慕在旁边,眉目不动。 顾轻舟尴尬,半晌不知该怎么解释。 老太太就明白了,对司慕道:“你新婚就多陪陪轻舟,其他事,交给别人去办!传宗接代,比什么都要紧!” 说罢,她瞥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笑:“姆妈……” “你别叫我姆妈,我当不起!”老太太冷冷道。 满桌的人停下来。 大家都知道老太太为何这般说话。 司行霈被驱逐的消息,一直瞒着老太太,直到过年,司行霈除夕夜没回来,老太太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司行霈从前哪怕不回来,也要打个电话。 今年没有电话,人也好几个月没影子。 老太太不问督军府的人,而是旁敲侧击,终于被她知道了。 她气得当时就拿茶盏砸司督军。 司督军说:“姆妈,他没事。他人在云南好好的,听说程稚鸿还要把女儿给他。程家的势力比咱们大数倍,他说不定是要结了婚才回来。” 老太太将信将疑。 生气归生气,假如这是司家父子的双簧,倒也不错,至少她会多个孙儿媳妇。 思前想后,老太太确定司行霈没事,就不再担心了,对司督军却仍是有气。 到今天,司督军即将去南京上任,老太太的气也没有消。 “祖母,您别生气了,阿爸哪怕是去了南京,也会定期回来孝顺您的。”顾轻舟在旁安慰道。 老太太只给顾轻舟笑脸:“我是不管他了,做了大官不由娘。倒是你们小一辈的,赶紧给我添个重孙,我才高兴!”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司夫人和二婶凑趣道:“等年底的时候,家里就能添丁增口了。老太太也不怪,轻舟还是很争气的。” 顾轻舟却在这个瞬间,想起了司行霈。 她曾经骂司行霈肮脏,司行霈却跟她说,男女睡觉这件事脏,为什么传宗接代又是神圣的? 这原本就是个悖论。 比如在场的所有人,都催促着添孩子,难道他们不知道生孩子之前,需要男女的结合吗? 为什么男人和女人睡在一起是肮脏,是神秘而不能宣扬的,而添孩子却是大喜事? 顾轻舟并非要把此事弄个究竟,她只是想起了司行霈曾经的话。 他看世界比顾轻舟透彻多了。 老太太的发火、添重孙的问题,打开了顾轻舟记忆的峡口。 司行霈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毫无预兆往顾轻舟的脑子里涌。她堵不住,那些记忆蜂拥而至。 “你真是个蠢货,他杀了你最亲的人,你却在想他!”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咆哮。 因为这点咆哮,顾轻舟想到了乳娘和师父。 这下子,脑海中的记忆更是翻江倒海,顾轻舟很努力才控制住情绪,没有当场落泪。 她中途出去了一趟。 在屋檐下,顾轻舟又看到了司芳菲和董铭。 这场晚宴,顾轻舟味同嚼蜡。 回去的时候,她也是恹恹的。 司慕开车,顾轻舟坐在副驾驶座上。 “阿爸有没有说什么?”司慕知道顾轻舟昨日来了趟督军府,见她今天整个人都无精打采,还以为督军骂她了。 顾轻舟回神。 她不能说,督军把军政府最后的防卫交给了她。 这样,会损害司慕作为军政府少帅的自尊。 “没有。”顾轻舟懒懒道。 司慕欲言又止。 翌日清晨,众人去火车站送司督军。 顾轻舟站在司慕身边。 司督军和司夫人叮嘱他们两口子,管理好家门。 董铭则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了司芳菲,抱了很久,直到司督军看不下去,重重咳嗽了一声。 “再见。”司芳菲立马推开他。 董铭满眸不舍。 火车离开了岳城。 众人回去,司慕和一位副将说话,顾轻舟站在旁边,董铭走了过来。 顾轻舟今天穿着一件月白色绣芙蓉花的旗袍,肩头萦绕着浓流苏长款披肩。流苏里点缀了金线,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她带着帽子。 帽子是英伦淑女式的,缀着半张面网。顾轻舟的面网上,又点缀了两颗红宝石,映衬着她露出了的红唇。 “少夫人,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您这样拆散了我和芳菲,心里过得去吗?”董铭含笑,声音里却透出寒意。 看司督军的眼神,董铭觉得司督军到了南京就给司芳菲寻门婚事的话都不意外。 司芳菲从小有足够的父爱母爱,身边的人都特别疼她,她活得自信而快乐,且有自己的学历追求,她不依赖董铭的感情,董铭无法掌控她。 他很怕司督军不同意的情况下,司芳菲会变心! 而这一切,都是顾轻舟造成的。 “我过不去?”顾轻舟微微眯起眼睛,眸子里寒芒迸现,透出威严,“董少帅,你脑子生锈了吗?你和你母亲怎么合谋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反而敢来怪我?” “你不是好好的?”董铭咬牙切齿。 顾轻舟冷笑。 这种强盗理论,顾轻舟才见识到。 董家要害顾轻舟,顾轻舟不过是以牙还牙,结果董铭反过来以为顾轻舟害了他。 “那你不是罪有应得吗?”顾轻舟笑起来。 她倏然微笑,灿若春华。 “你……”董铭攥了攥手指,他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反而充满了戾气。 司慕回眸看到了,阔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司慕声色俱厉问董铭。 场面一静。 副将和参谋们还没有走远,全部看着这边。 董晋轩也看到了,心头一紧。 督军才走,少帅就要发难? “没事,我跟少夫人说几句话。”董铭连忙笑起来。 他们董家一来就闹了个大笑话,现在很多人对他们充满了敌意和警惕,想要坐稳海军元帅,还需要军政府其他将领的支持。 失去了先机,董铭不敢与司慕硬碰。 认真算起来,司慕今年才二十二岁,他比董铭小。 “我看到你跟少夫人说话,面色不善。”司慕声音不低,没有一点笑意,“以后有什么不满就跟我说,别为难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旁边的副将和参谋们,都对董氏露出更深的敌意。 董家虽然有督军的支持,有南京的调令,但军队是岳城军政府的,董氏父子已经很受排斥了。 董铭心中恨得咬牙,却不敢说什么,赔笑着说了句是。 回去的时候,司慕看到顾轻舟想说话,他冷漠道:“我知道了,我以后不会多管你的闲事。” 他以为顾轻舟会说,他跟董铭发火,是多管闲事,她自己能搞定。 顾轻舟却笑了:“不是的,我是想多谢你维护我!” 司慕不言语,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自己开车。 他和司行霈一样,都很喜欢汽车,所以不带司机。 “你知道董铭跟我说什么吗?”顾轻舟道。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就把董铭的话,告诉了司慕。 “他竟然有脸迁怒你?”司慕大惊,握住方向盘的手更紧了。 “所以,董氏父子留不得。”顾轻舟道,“督军也是没办法,现在岳城海军无人能用,况且董晋轩的调令是南京发的,督军现在要去南京做官,不能再阳奉阴违。” 从前南京的调令,司督军是不会管的。 可三军总司令的名头,对岳城军政府极其有用。 司督军为了坐稳这个位置,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容忍董晋轩,这是给南京面子。 “可恨!”司慕道。 司慕也想起,督军临走前反复说过:董晋轩是南京放过来的,他现在对南京还不熟,目前动董晋轩很不明智。 董夫人一来就自毁声誉,董家不能上蹦下蹿,对司慕来说还不错。 “不妨事,我们可以设个套,让他们自己入瓮。”顾轻舟笑道。 司慕精神稍微好转。 在这个时候,司慕没了之前的愤怒,认真和顾轻舟筹划了起来。 回到城里,司慕送顾轻舟回家之后,他就去了军政府。 现在,督军府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院门,已经死死锁住了。 后花园还有个门,姨太太们进出,都要从后面。整个前院,彻底变成了办公用的军政府。 司慕召集将领和参谋们,商量了接下来的军务。 忙完之后,司慕一个人坐在宽大的会议厅,想到这个机会是顾轻舟帮他争取到的。 没有顾轻舟,回来主持大局的,就是司行霈了。 很多的念头在心中闪过,司慕还是不确定自己要什么,但是他知道,应该和顾轻舟谈一谈了。 他开车回了家。 一进门,他就看到顾轻舟坐在沙发里看书。 灯火映照在她的周身,她明媚而温暖,似一段锦裘,能让司慕的整颗心暖和起来。 他静静看着她,半晌没有挪脚。 “轻舟?”司慕喊了她一声。 第386章 与虎谋皮 司慕站在门口,温柔喊了顾轻舟一声。 顾轻舟一头雾水:“你回来了?” 司慕回神般,面容恢复了冷漠,直接往里走。 他去了书房。 进门的时候,他用力关上了房门。 自从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被司慕知道,司慕就没有半点的好心情。 他阴晴不定,顾轻舟决定退避三舍。 她喊了女佣:“我的晚饭端到我房间里。” 女佣也听到了那声房门巨响,知道他们俩又吵架了,小心翼翼应了声是。 顾轻舟拿着书上楼。 春寒料峭,房间里没有壁炉,有点阴冷。 她裹了毛毯,木兰和暮山依偎在她身边,顾轻舟给它们喂牛肉干。 暮山不喜欢吃干的牛肉条,不去接,唯有木兰乐此不疲和顾轻舟玩。 片刻之后,顾轻舟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还以为是女佣端了饭菜。 顾轻舟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 他换了家常的衬衫和马甲,条纹西裤,身材挺拔高大,面容俊朗中,已没了怒意。 “下楼吃饭。”他说。 他是特意来找顾轻舟的。 顾轻舟诧异看了他一眼。 “我还有事跟你说。”司慕又道。 往屋子里看了眼,司慕发现顾轻舟的房间有点暗。 他一下子就知道原因在哪里,故而往阳台上走。 阳台上有个很大的窝棚。 “你把狼窝搬到了你房里?”司慕蹙眉。 这种事,不管谁看到都会惊讶吧?不过,顾轻舟的房间是南北通透的,一个阳台被狼窝占了,并不能让她的房间充满异味。 相反,她的房间仍是充满了她独有的清香。 顾轻舟颔首:“是啊。” 自从司督军把东西交给顾轻舟,顾轻舟装了保险柜仍觉得不放心,就把木兰和暮山放在阳台上。 她知道司慕肯定要说话,以为她是太过于想念司行霈才如此,她也没跟他打招呼。 司慕果然眉头微蹙。 “……你又不在这房间睡,不会碍着你的,对吧?哪怕是别人来做客,也不会跑到我房间,没事的。”顾轻舟解释。 司慕没言语。 片刻之后,他才说:“随便你吧。” 走了出去,司慕仍不忘说:“下楼吃饭吧。” 餐厅的气氛有点沉默。 女佣小心翼翼安置碗箸。 等菜全部上齐,女佣退了出去之后,司慕舀汤喝。 喝了两口,他才开口道:“你最近忙吗?” 顾轻舟道:“有点事情要做——是药铺的事,我打算和姑父商量做点其他事,估计会忙。” 司慕顿了顿。 他又喝了一口汤,才说:“那什么时候有空?” 顾轻舟不解:“你要我做什么吗?没事,你直接说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抽空去办的。” 司慕却又沉默。 他一向寡言,顾轻舟也不急。 顾轻舟吃着菜蔬,等司慕想好了再说。 “……我与人合资办了个销金窟,此事阿爸不知道。”司慕突然道。 顾轻舟手里的筷子顿住。 她一下子就明白这是干什么用的。 脸色微沉,顾轻舟问他:“是不是跟德国人合资?” 司慕眼底闪过几分诧异。 合资的销金窟,其实是暗地里进行军火资金的清洗。这样,没人能查到金钱的具体往来。 司行霈就这么干过,顾轻舟很清楚其中的步骤。 只是,司慕没打算告诉顾轻舟。 他更没想到,顾轻舟如此轻易就猜到了。 “……德国的军火是最先进的。”司慕道,“我在德国多年,认识很多朋友,此事可靠。” “你答应了他们什么?”顾轻舟道,“是给他们矿山,还是铁路修建权?” 司慕沉默。 顾轻舟重重将筷子放在桌子上。 司慕蹙眉,眼神中带着锋利看向她。 然而,他发现顾轻舟的眼眸更厉。顾轻舟太阳穴旁边的青筋微动,可见她是含着盛怒。 “说啊!”顾轻舟声音微沉,“你答应了德国人什么?” 司慕被她的气势一震,竟有点心虚。复而他镇定下来,冷冷道:“此事与你无关!” “司慕,你别与虎谋皮!”顾轻舟厉色,“你到底承诺了什么?你知道不管是铁矿还是铁路,最后损害的都是我们自己的国力。我要给阿爸打电话!” 说罢,顾轻舟站起身。 这个时间,司督军应该到了南京,他是早上走的。 南京官邸的电话,顾轻舟知道,是司督军特意告诉过她的。 她走到了电话机旁边,司慕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她,将她手里的电话机夺过来砸了。 “谁才是当家做主的?”司慕的声音,从顾轻舟的身后传过来,“阿爸什么时候把家给你了吗?” 顾轻舟想要挣开他。 司慕却鬼使神差的,双臂用力,将她禁锢在怀里。 他炙热的呼吸,透过顾轻舟的青丝,传入她的颈侧。 顾轻舟抬脚,往后踩去,一脚踩在司慕的脚面上。 司慕没有防备,吃痛间双臂微松时,顾轻舟挣脱出来。 她跑了几步,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看着司慕。 司慕的脚疼半晌才过去。 “我原本是想在开业的时候,请你去热闹。”司慕道,“此事,我已经做完了,你最好不要跟阿爸提及!” 司慕只是告诉顾轻舟,他与人合资建了个销金窟,里面有舞池也有赌场,一共五层,是很时髦的消遣场地。 他想邀请顾轻舟去。 他若是一开口就直接说,顾轻舟会拒绝,所以他是说自己合资,顾轻舟为了视察产业,也许会去。 不成想,就是这句说错了。 顾轻舟一下子就抓到了关键点。 司慕也挺后悔的。 “少帅,阿爸把岳城交给你,不是任由你胡闹的!我给你十天的时间,你最好把此事处理干净。”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愤然盯着她。 顾轻舟声音更厉:“司慕,我一个女人家都知道,德国人不会心怀善意帮你洗军火的钱,更不会用军火填充你的军政府!你太激进了!” “不用你教我!”司慕道。 她的说教,让司慕感受到了不尊重! 顾轻舟冷哼。 “司慕,你知道阿爸把什么交给我了吗?”顾轻舟冷冷看着他,“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假如你一意孤行,你别怪我在众将领面前不给你面子!到时候,你在军中还有威望吗?” 司慕一愣。 等他明白顾轻舟说了什么时,他大惊。 抬眸,司慕眼底的愤怒似乎要溢出来。 他上前几步:“你再说一遍!” 顾轻舟定定看着他,却不言语。 他听懂了,他知道顾轻舟在说什么。 两个人僵持着,目光在空气里交汇,谁也不肯让步。 司慕只是想跟顾轻舟约会,请她出去玩,不成想结果却是这样的。早知如此,司慕就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说合资的时候,根本不知道顾轻舟能一下子猜到德国人身上去。 她太过于敏锐。 现在,阿爸居然把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 督军从未信任过司慕。 以前司行霈在,司慕一点机会也没有。司督军宁愿他做个纨绔子,也不愿意让他接触军政府的核心;司行霈被赶走,司督军宁愿让顾轻舟来掌家,也不愿意相信司慕。 司慕的眼睛,顿时赤红。 “……对不起,我的话太过于严厉。”顾轻舟沉默了下,决定换个方式。 她先跟司慕道歉,然后道,“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不要行差踏错。我和义父都很支持你,但是你不能牺牲国力。” 司慕在德国多年,他的理念与司督军不同。 师夷长技以制夷,有什么不对? 顾轻舟却敬畏如蛇蝎。 “铁矿。”良久,司慕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我答应把铁矿石低于市场三成的价格卖给他们。” 军政府的军火制造厂,用不了那么多的铁矿石;而其他工业生产,可以少用一点,不会太影响经济发展。 司慕觉得,军事应该比经济更重要。 司行霈离开之后,军政府的军工厂和军火库一时间有点紧缺。 督军说过,此事不急,司慕却着急想要竖威。 “铁矿,就是制作武器最关键的东西。将来你的铁矿石,就会变成大炮,从德国人的手里,打到我们头上。甚至,他们能卖军火给你,也能卖给日本人、英国人、美国人……” 司慕的唇抿得更紧。 “我知道你想说,这是生意。可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这种生意不能做。”顾轻舟道。 司慕炽热的眼睛里,没有半分悔意。 顾轻舟现在说服不了他。 “你再想想。”顾轻舟道,“你有十天的时间想清楚。” 说罢,顾轻舟上楼去了。 一进房间,顾轻舟心中就升起浓浓的悲切。 她想,司行霈永远不会干这种蠢事! 司慕太急于求成! 他这样急切,想要立功,想要拿下军政府,顾轻舟怕这次之后,他还是会干蠢事。 司慕样样要跟司行霈比,但不管是经验、智商还是心气,他都不及司行霈。他没有大局观念,现在一根筋钻在拿下军政府这条路上,顾轻舟不知他能否回头。 “司行霈没有念过军校,没有接受过教育,他却能放眼时局,司慕到底是怎么了?”顾轻舟叹息。 她不相信司慕是个愚笨的。 他只是被现状逼得手足无措。 第387章 设局 顾轻舟没有把司慕的事告诉督军。 督军刚去南京,崭新的司令部,陌生的人脉关系网,够他头疼的,顾轻舟不想用岳城的事去劳烦他。 他离开时,顾轻舟答应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她要说到做到。 顾轻舟很担心司慕。 司慕则沉吟良久。 不知是迫于压力,还是幡然醒悟,司慕再次去找了他找了合作伙伴——德国军火贩子佐瑞格,终止与他的合作。 司慕虽然恼怒,也隐约觉得顾轻舟言之有理。 “少帅,这么得天独厚的好机会,您真要放弃?”军火贩子佐瑞格明显是不甘心,“假如我们把这个机会给别人,他可以攻下岳城军政府,到时候你所谓的民族大义,所谓的爱国抱负,去哪里实现?” 这些,司慕全部知道。 他当初就是听了这席话,才决定用铁矿来换取军火。 他那时候觉得,军火才是一切。这笔买卖他不做,别人也会做的。 一旦兵临城下,还谈什么抱负与爱国? 可顾轻舟不准,她甚至威胁他。 司慕觉得顾轻舟的目光短浅。 然而,督军离开岳城时,把自己的印章、军队的调令牌甚至军政府的府库钥匙和对牌,全部给了顾轻舟。 就是说,顾轻舟才是岳城真正能发号施令的人! 她不同意,司慕这生意做不下去。 只要顾轻舟不同意,司慕的铁矿都无法运出岳城! 督军对自己的儿子太狠了! “我自有主张!”司慕冷漠道,“下次再说吧!” “少帅,您是不是惧内?”对方突然道。 司慕愤怒看着他。 心思被戳破,司慕很难堪。 对方笑笑:“是不是尊夫人不许您这么做?您堂堂七尺男儿,却要把军国大事交给短视的妇人?” 司慕眸光冰凉。 对方得意,以为用激将法留下了司慕,司慕却是收敛了神情。 略微停顿,司慕道:“这样吧,我再考虑考虑。” 说罢,他离开了会所。 他也想能做主。 可惜印章全在顾轻舟手里,司慕难道去硬抢?他要是敢这么做,他父亲非要回来宰了他不可。 然而,坐在车子里,司慕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突然想起那个军火贩子佐瑞格说:“您是不是惧内?” 这句话,司慕细细品位,没了难堪,反而是一下子震惊了,浑身发寒。 他猛然加快了油门,回到了新宅。 一回来,司慕就上楼去敲响了顾轻舟的房门。 顾轻舟打开了门。 正要问时,司慕一脸正色,对顾轻舟道:“多谢你!” 他没有嘲讽,反而满腹心事的样子。 顾轻舟不解:“进来说吧。” 自己阻止了他以为绝佳的好机会,他怎么说出多谢?他这句多谢,是情真意切,并非咬牙切齿。 司慕就进了她的卧室。 “怎么了?”顾轻舟反而糊涂。 司慕进来,随手关了房门。 他神色里没了别扭,也没了冷冰和怒意,而是一片赤诚。 他自顾自坐到了顾轻舟的沙发上。 顾轻舟在他对面坐下。 见他的神色里,颇有深邃的模样,顾轻舟又问:“出了什么事?” 司慕就从头说起。 “……我原本与德国驻天津大使馆有往来,他们的情报系统的处长,是我同学。 这次找我合资的人,却非我的朋友,而是慕名找上门来,说他们已经筹建好了,就等着大主顾上门。 正好我知道督军要走,又想到拳头才是硬道理。在此等乱世,军事强盛才有资格谈经济,我就答应了。”司慕道。 司慕跟顾轻舟解释,他觉得军事才能保障一个地区的安全与稳定。 没有稳定,什么经济、爱国都是空谈,这是司慕当时的想法。 他说到这里,顾轻舟点点头。 她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只是,岳城的军火已经足够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想法是很好的,可做法是不可取的。 “……今天我去拒绝佐瑞格,你知道他说了什么?”司慕神色凝重。 和司慕做生意的,就是那位叫佐瑞格的德国人。 “说了什么?”顾轻舟听到这里,也露出几分好奇。 “他问我是不是惧内。”司慕道。 顾轻舟诧异看着他。 一瞬间,顾轻舟也明白了。 “佐瑞格知道军政府的内幕,他知道是我掌事!”顾轻舟骇然,“他知道督军把所有的印章都给了我!” “对!”司慕道。 司慕一开始没听出佐瑞格的激将,后来回去的路上,司慕越想越不对劲:顾轻舟拿到督军印章这件事,只有几个人知道,佐瑞格为什么会知道? 若佐瑞格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说?女人在军事上很难掣肘,普通的妻子,如何叫丈夫害怕? 这是军火买卖,不是纳妾,谈不上惧内。 正是因为佐瑞格这句话,惊醒了司慕。 督军把所有的印章,包括调军用的印章,全部给了顾轻舟,此事只有军政府四位高层知道。 司慕都不清楚。 若不是这件事,顾轻舟为了威胁他,司慕根本不知道督军背后让顾轻舟来辅助军政府。 但是一个德国军火贩子,他知道这么重要的军政府机密! 佐瑞格知道司慕反悔,是因为他的夫人不同意。 如此精准,说明佐瑞格有情报! “也就是说,军政府里有内鬼!”顾轻舟道。 “不错,这是个套!”司慕也是毛骨悚然。 他也是昏了头,受了佐瑞格的蛊惑,想着军火强国。 没有强悍的军事保障,要铁矿有什么用? 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差点踏入一个陷阱,是顾轻舟及时将他拉了回来。 “……只要我跟佐瑞格签订协议,那么很快南京甚至全国都知道,我暗中将铁矿送给德国人。”司慕道,“到时候,给我扣个卖国军阀的帽子,全国的报纸都要讨伐我!” 想到聂芸那件事,司慕对讨伐就不寒而栗。 而这次的事,若是被对方算计成功了,司慕面临的讨伐,是比聂芸那件事严重百倍千倍! 南京甚至可以扣押督军,出师有名攻打岳城。 到时候就要掀起一番战火。 司慕自以为有能耐,直到现在,他才觉得顾轻舟是多么敏锐! 她一下子就嗅出了阴谋! “轻舟,多谢你!”司慕道,“多谢你骂醒了我!” 顾轻舟笑。 同时,她也对司慕改观。 司慕因为受过西方教育,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比较超前,不符合岳城和华夏的局势,但他并不是一个愚笨的人。 他有了警惕,就从德国军火贩子的只言片语里,找到了问题的关键。 只是,他的反应还是比较慢,需要慢条斯理才能想清楚,应变能力不强。 “……你其实是个很有才干的人。”顾轻舟也道。 他们对视一眼。 司慕眼底的情绪,几乎要控制不住,顾轻舟就挪开了眸光。 这天,他们俩谈了很久。 他们先谈了军政府的事。 顾轻舟把她知道的,先告诉了司慕:“督军将印章全部给了我这件事,只告诉了义父,二师师长李明安、副将周成钰、参谋黄成。” 这件事,顾轻舟原本没打算说,司督军也没打算让司慕知道。 如今开诚布公,司慕心中有点芥蒂,到底也不便发火。 他知道督军的决定更正确。 “这四个人里,肯定有一个是内奸。”顾轻舟道。 司慕颔首。 佐瑞格就是知道了秘密,才给司慕设套。 “我们应该想个办法,把内奸给揪出来。”顾轻舟道。 司慕却看了她一眼:“义父的嫌疑也要算在内,等事情落定,才能秉公办理。” 顾轻舟点头:“这个是自然的。” 他们俩商量了一个小时,得出一个可靠的办法。 商定之后,就照计划进行。 司慕说完了正事,话锋一转说起了私事。 “轻舟,你觉得我们俩能走多远?”司慕道,“是这三年的协议婚姻,还是更长久?” 这个话题转得太快,让顾轻舟愣了下。 回神后,顾轻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三年!”顾轻舟笃定道。 她没有给司慕任何希望。 三年之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是她不想司慕心怀希望又失望。 还是不要有希望。 “你觉得只有三年,我觉得是更长久。”司慕道,“我们可以做更长久的打算吗?” 顾轻舟摇摇头。 司慕却坚持。 他做了自我批评。 “……我一直知道有个未婚妻在乡下没死,可我从未想过这桩婚姻能坐实,没有和你联络过,依旧交女朋友谈恋爱。 你来到岳城,我与你初次见面也有误会,你出卖我的消息,我为此记恨了你一年多,没有帮助过你。 我后来跟魏清嘉藕断丝连,直到魏清嘉回来,我才肯定自己想要的感情已经不是她。但是这个过程中,我让你很伤心。”司慕点滴说起。 顾轻舟诧异看了眼他。 这是唱哪一出? 司慕还想说什么,顾轻舟已经坐不住了。 “轻舟,我想跟你重新开始。”司慕道,“我们可以……” “……我们当初结婚,可不是这么说的!”顾轻舟沉了脸,“司慕,我们别给彼此找不痛快,好吗?” 第388章 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有点恼怒。 司慕一直寡言少语。今天说了这么多,已经是下了十二分的决心。 被顾轻舟堵回来,司慕也很想甩手而去。 可若是不把话说完,那之前的就白说了。 司慕固执看着她:“我没有找不痛快。” 他沉了沉心绪,“顾轻舟,我想跟你做真夫妻!” 顾轻舟几乎要吓得夺门而去。 她猛然站起身。 “我不想!”顾轻舟居高临下,“司慕,你觉得努力总有回报,而我不想辜负你的用心。 没必要做这种尝试!我已经很荒唐和你结婚了,但我不会跟你睡。你若是不同意,我们明天就离婚吧!” 话题重新陷入僵局。 司慕也慢慢站起来。 他伸手,突然将她带入自己的怀里,抱紧了她。 顾轻舟没有动。 她落入司慕的怀里,浑身紧绷着,想要照着他的脑袋来一枪。 可此刻枪不在手边。 亦或者说,她还没有打算和司慕彻底撕破脸。 督军托付她照顾军政府三年,她已经答应了督军;她也想利用军政府的势力查清楚外祖父、师父和乳娘的过去,这点凭借她稀薄的财力办不到。 “别这样做,你是堂堂正正的督军府少帅,不是登徒子!”顾轻舟声音平稳中压抑着愤怒。 司慕却更用力抱紧了她。 她的头发长而浓密,青丝里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身子柔软纤瘦,肩膀纤薄,轻轻柔柔落在他的怀里,好似他稍微用力就能折断她。 他嗅着她的清香,心中有个声音迫不及待逼迫他:沉沦下去吧,心甘情愿接纳她的过去吧,到底在犹豫什么!你是想要她的! “司慕。”顾轻舟又喊了一声。 司慕没有动,仍是箍住她。他也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抱紧了她。 有种无奈的痛感,开始在四肢百骸里游走。 他心中有两个声音,在相互争斗。 “我跟过司行霈,你又忘了这件事?”顾轻舟冷漠道。 司慕一怔。 顾轻舟的话,让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占了上风:你永远比不了司行霈,别说在你父亲心中,就是女人心里,他也是排在第一位,你为何要自甘堕落去接受他用过的女人? 司慕恍惚被烫了下,终于松开了手。 他一直在煎熬,两种情绪左右着他,让他无法静下心来抉择。 到底是要顾轻舟,还是彻底断绝对顾轻舟的念头? 这两样他都做不到,他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他越发痛苦不堪。 他后退了半步。 似乎想要把她看透,司慕眼眸紧紧锁住她的面颊。 顾轻舟却很清楚:司慕只是一时激动。 等他回味过来,他仍会记得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过去。那是他无法跨过的横沟,无法消磨的阴影。 就算退一万步说,顾轻舟真的不顾一切爱上了他,她和司行霈的过往,司慕还是会拿出来羞辱她。 他也不止一次羞辱她。 那时候,顾轻舟才是真的无地自容。 她和司慕之间,没有进一步的可能! 司慕在这件事上,有点自虐的倾向,他似乎一直在痛苦中挣扎。 他明明可以找很多的女朋友,顾轻舟和司督军都不阻止他纳妾,而岳城愿意跟他的女人多不胜数。 司慕退一步,把顾轻舟当个陌生人,日子会过的非常舒服。然而他就是要把自己困在这个牢笼里,挣扎着考虑顾轻舟。 这种心态,顾轻舟理解不了。 “你好好考虑下吧,我去趟颜家。”顾轻舟道。 说罢,她衣裳也不换,只是拿了条披肩,转身快步下楼。 她到了颜家时,颜洛水正躺在床上百无聊赖。 “念书的时候,天天想着上学、作业辛苦。如今毕业了,整日无所事事,才是难捱!”颜洛水悲切道。 顾轻舟失笑。 颜太太在旁边道:“所以要赶紧嫁人,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就不会整日睡懒觉了。” 她指了指轻舟,“你看轻舟就每天都有得忙。” 顾轻舟含笑不言语。 颜洛水又叹气:“阿静跟小五忒没良心,两个人约会,从来不带我!” 顾轻舟忍不住道:“你的新房装好了?” “没呢,这个我插不上手,家里的管事帮我办。”颜洛水道。 正在颜洛水考虑晚上去哪里看跳舞的时候,顾轻舟开口了。 “我过几天办个春宴,你帮我合谋合谋吧。”顾轻舟笑道。 颜洛水这才来了精神。 岳城的春天,城里富户有办春宴的习惯。 往年都是司夫人抽头。 “我都忘了!以前念书,春宴总是赶不上,都快记不得还有这么好玩的时候。”颜洛水道。 顾轻舟的眼睛却转了转。 颜太太也道:“是啊,轻舟一直在学校,还没有参加过春宴吧?” “我没有。”顾轻舟道。 颜太太大包大揽:“没事,我帮你,不会让你出错的。” 顾轻舟的心中,早已将她和司慕拟定的计划拿了出来。 她笑着对颜太太道:“我想办一个极大的春宴,热热闹闹的!上次乔迁宴,我都没怎么见人,好些人还不认识我。 另外呢,军中将领的妻儿,我多半也没见过。少帅现在接管了驻军,他也想跟众人打好关系。” 颜太太顿时就明白了。 颜洛水也懂了。 “……你哪里是想办春宴?你明明是想替二哥笼络人心!”颜洛水刮了下顾轻舟的鼻子,“不得了,真有做太太的架势了。” 顾轻舟抿唇笑。 颜太太则很支持:“少帅出面去笼络,实在太过于刻意。这样的宴会,既出师有名,又能拉近关系,最好不过了!” 顾轻舟就提出,让颜太太帮她的忙。 颜太太满口答应了。 颜洛水也来了兴致。 下午的时候,她们三个人开始筹划宴会。从乐队、酒水到吃喝,以及宾客们的喜好,甚至人情往来,都要计划得清清楚楚,确保宾至如归。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分。 义父从军政府回来。 “义父,到时候您也一定要来。”顾轻舟把她办宴会的事,告诉了颜新侬。 颜新侬道好。 顾轻舟吃了饭回家,司慕也还没回来,他不知是生气发泄去了,还是照之前商量好的办事去了。 顾轻舟上楼洗澡,重新把思路理了一遍,觉得明天就要拜访几户人家,甚至要准备好请柬。 十点左右,司慕回来了。 看到楼上的灯火未熄,司慕从书房给顾轻舟打了电话:“下来,我的事办妥了。” 顾轻舟披衣下楼。 司慕已经在餐厅坐定。 顾轻舟道:“我这边进展也很顺利。我非常信任义父,他绝不是内奸,所以我连他也瞒住,我相信他经得起考验。” 正是因为十足的信任,顾轻舟才不需要提前通知颜新侬。 她知道颜新侬的忠诚,从他对待家庭和婚姻,就可以看出端倪。 “这样最好了。我也约了佐瑞格,他果然还不死心,等着我改变主意。”司慕道,“新的合约我放在书房了。” 顾轻舟颔首。 她让司慕继续钓住那个叫佐瑞格的德国军火贩子,暂时别打草惊蛇。 先把军政府的内鬼清除,再来考虑其他事。 司慕颔首,脸色微落。 顾轻舟安抚他:“我相信,不管什么时候,内鬼都是存在的。就算阿爸在,也有叛徒。你看,司行霈就是阿爸的叛徒之一……” 司慕抬眸看了眼她。 顾轻舟神色坦然:“他是仇人,又不是蛇蝎,我们为什么要敬畏他,提都不能提他?你想要超越他,就需要研究他、了解他,知道他的长处和短处,而不是一味避开他!” 司慕的眸光,慢慢透亮。 他舒了口气,说:“你这个女人……” 这个女人比他有智谋,比他有远见,比他懂大义。若她是个男人,也许能称霸一方。 她的能耐,都是司行霈教的吗? 司行霈能培养出这样的女人,足见他远胜过司慕了。 司慕才说过要“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此事放在司行霈身上也说得通。 “你的话,我都明白了。”司慕压抑着内心熊熊腾起的嫉妒之火,让自己保持理智。 顾轻舟颔首。 正事说完了,顾轻舟道:“我能对你提个建议吗?” 司慕疑惑看着她。 “你能否不要喜怒无常?”顾轻舟道,“你这样已经有些日子了。你知道,我根本不会去猜测你的心思,你高兴不高兴,我其实没那么在意。那么,你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司慕愣在那里。 顾轻舟轻盈起身上楼了。 她知道自己有点残忍恶毒。 可司慕现在不清醒,他就是需要这样的恶毒,来堵住他摇摆不定的心。 他对这桩婚姻,有他自己都不能接受的期待。 这点期待,于顾轻舟和他都毫无益处! 经过此事,司慕也算是有点了顿悟,他收敛了喜怒,开始做正经事。 顾轻舟也开始忙碌。 宴会的安排,她全部交给了颜太太和颜洛水。 实情是什么,顾轻舟半个字也没有透露给颜家。 正如她对司慕说的,她是十二分的信任颜家,觉得颜新侬一定可以经过考验,无需提前通禀。 而她自己,则开始拜访几位军政府高官的家庭,送去春宴的请柬。 第389章 阴谋的巨网 顾轻舟的春宴,定在二月初十,算是岳城最早的春宴了。 其实,每年岳城的春宴,都要等过了清明,顾轻舟算是提前了大半个月。 “她新做了女主人,迫不及待想要显摆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今年气候温暖,早点宴请倒也不错呀!要不然这二月都闷在家里,怪无聊的。” “是的,早点开始,错过了梅雨季节,反而更好。” 总之,顾轻舟的宴会,有褒有贬,却没人会拒绝。 顾轻舟一家家送了请柬,也拜访了七八户高官的家属。 她性格温柔,那些太太们对她没有对司夫人那种敬意,都把她当个孩子似的,很喜欢她。 三天下来,顾轻舟就差不多收集了一些资料。 她拜访这么多人,只是为了遮人耳目,真正想要拜访,是李明安、周成钰和黄成这几位的家属。 她也很顺利办妥了。 请柬送完,顾轻舟把剩下的事交给了颜太太,自己开始整理、铺垫。 她要用一个计策,来抓住内鬼。 差不多完成了,就等着宴会那天内鬼上钩。 顾轻舟吃饭的时候,托腮沉思。 司慕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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