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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让素商下楼去准备的,可颜家没一个人来。 伴娘也不见了。 她脸色很难看。 陈素商穿着婚纱,半蹲在陈太太身边,柔声安慰她:“妈,您看颜家这么大的家业,今天又是如此大的婚礼,有点差错也是难免的。先苦后甜嘛,有事情在婚前爆发,婚后就平平顺顺。” 陈太太很心疼看着女儿。 现在的屈辱,都是她给素商的。她也是被陈家吓到了,怕自己一睡不醒之后,素商不能给自己做主。 如今看来,不该是自己的,就不能伸手去拿。 “妈没事。”陈太太道。 接下来,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 陈定也惊惶不安。 陈素商能和颜家结亲,他就是颜恺的岳父,以后生死这方面的担忧就去了,可以用他剩下的钱醉生梦死。 陈定带到新加坡,最值钱的不是那些英镑,而是一批原钻。 这些原钻不占重量,他轻轻松松带上了。等事情平稳之后,他卖出去换钱,后半生就可以奢华安逸了。 他一直看不起陈素商,觉得她姿容平凡,很难有什么大出息,却没想到她和颜恺会有这等姻缘。 现在,到手的好事要飞了,陈定先忍受不了。 他找到了颜子清和颜老:“婚礼是一定会办的吧?你们不能这样对素商啊。” 颜老道:“你放心,婚礼一定会办。” 他说出这句话,陈定稍微安心。 陈素商等到了八点,推迟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已经不太想等了。 陈太太也虚脱无力,颤颤巍巍站起身:“素商,咱们走吧。” 陈素商道:“好。您稍等,我换掉衣裳。” 她准备去洗手间脱掉婚纱,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继而是敲门的声音。 陈素商打开门,看到徐歧贞领了伴娘过来。 徐歧贞脸上的妆容全花了,头发也有点乱,看来是出去奔波了一番。 她满怀愧疚对陈素商道:“晚了这么多,等婚礼结束我再打他。素商,你还愿意办这个婚礼吗?” 陈太太在身后道:“歧贞……” “我愿意!”陈素商抢先道,“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将来有什么困难,我和颜恺一起度过,这是第一件事,我不会退缩的。” 陈太太叹气:“素商,你别委屈自己。” 都是为了她! “我不委屈,妈。我算了算,八点二十的吉时,比六点半更好,更适合我和颜恺。”陈素商道。 陈太太倏然落泪。 虽然折腾了一番,婚礼在八点二十还是准时开始了。 宾客们各怀心思,脸上却不敢表露半分,纷纷恭贺新婚夫妇。 颜恺亲吻陈素商之后,婚礼完成,掌声雷动。 异常热闹到头了,顺顺利利收尾了。 后来的宴席,因为拖延了将近两个小时,直到凌晨一点多才结束。 宾客们既吃饱喝足,又有闲言碎语可以嚼舌头,尽兴而归。 司玉藻和张辛眉、三个弟弟回到了司家。 宣娇早已睡熟,司玉藻和弟弟们在客厅喝茶吃宵夜,张辛眉上楼去看女儿了。 “苏曼洛这个妖精!”司玉藻破口大骂,“她就是欠揍!她早回来了,知道恺哥哥今天结婚,闹出这样的幺蛾子!” 司雀舫道:“的确是犯贱。” “你们男人就喜欢这种犯贱的女人!”司玉藻迁怒的机枪扫射,把无辜的弟弟们都牵扯了进来。 “那是傻瓜吧?”才十六岁的司宁安一本正经道,“别有用心都无法分辨,是傻的彻底了。” 司开阊沉默。 司玉藻余光瞥向了他。 司开阊知道家姐今晚一肚子气,怕是自己也逃不过,故而不敢不接话:“恺哥哥的错更大。” “对!”他这句话说中了司玉藻的心思,司玉藻恨恨道,“恺哥哥这叫不负责任!真想打他一顿!” “……可以叫人蒙面,堵住他的汽车。专门打脸,不伤及筋骨,还能打得他鼻青脸肿没面目见人。”司开阊替姐姐出主意。 司玉藻:“……” 司宁安也道:“或者放枪,打胳膊或者小腿,叫他疼上几个月,以后走路或者拿枪都受影响。” 司雀舫跟表哥感情最好:“你们也太狠了吧?打脸、打枪都不适合,还不如去撺掇舅舅,打他一顿,把表姐表妹都叫上围观。既让他难堪又疼,还不伤根本。我可以去说,舅舅最听我的。” 张辛眉看完了女儿,下楼听到司家姐弟这么一番话,无语良久。 司行霈和顾轻舟去了香港,家里就是张辛眉做主。 他对三个小舅子道:“舅舅家的事,是他自家家务事,你们谁也不准去说三道四。这么晚了,都少吃点,回房去睡觉!” 三个小舅子都放下了筷子,依次说了句“姐夫晚安”,就各自去睡了。 张辛眉打横抱起了司玉藻:“你也去睡觉。一天到晚操闲心,有那功夫,还不如多看看我和宣娇。” 司玉藻凌空,忍不住想笑。 两个人洗漱之后躺下,张辛眉还叮嘱司玉藻:“你表哥的事,以后不要再说了,知道吗?再好的关系,也要有分寸。” “分寸”能让关系更长久。 哪怕是父母和他们成年的孩子之间,也要懂得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需要分寸感,更别说亲戚了。 “好。”司玉藻答应了,“那就等将来,我再教训恺哥哥一顿。还有,那个苏曼洛,我明天要去找她。骚狐狸精!” “你舍本逐末了。”张辛眉道,“她之所以狐狸精,是颜恺愿意去找她,问题还在颜恺身上。你们都说这是包办婚姻,颜恺也有他的不甘心。你又不是他,别站着说话不腰疼。睡觉!” 司玉藻并没有这么好打发。 第二天,她又开始絮絮叨叨讲她如何讨厌苏曼洛。 她的三个弟弟,早已摸透了姐姐的脾气,纷纷在旁边附和着,顺着姐姐的话,也是骂苏曼洛,生怕说错一句把姐姐的怒火引到自己身上。 三个马屁精! 就连那寡言稳重的司开阊,拍他姐姐马屁时也是张口就来,可见这是从小被司玉藻荼毒的。 张辛眉看着这一幕,心想:“唉,以后宣娇不能养成玉藻这样,我没这么多儿子捧她啊!” 第1754章 泼辣的陈素商 五月十八日,是陈素商新婚的第二天。 她早早起床梳洗。 如今的世道,女孩子已经不靠发型来区分少女和妇人,陈素商也一直没有刘海,故而她只是将短头发用发卡固定住,露出她的额头。 她正在梳妆的时候,颜恺起来了。 陈素商不看他,只顾穿戴整齐。 时间到了七点,这是颜家早膳的时辰,徐歧贞特意告诉过陈素商的。 “走吧。”陈素商对等了半晌的颜恺说。 两个人到了餐厅,颜家的三个妹妹,全部把目光投在她们大哥脸上。 徐歧贞轻咳。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 徐歧贞这些年一直保留着替家人做早餐的习惯。她还有餐厅,正餐偶然才会做一顿,但早饭是必不可少的。 “我自己做的汤包。”徐歧贞夹了一个给陈素商,“素商,你尝尝喜欢什么,都告诉妈妈。这些都是妈妈做的。” 陈素商就道谢。 颜棋等人还在看颜恺,徐歧贞在桌子底下踢了颜棋一脚。 颜棋回神,也跟陈素商寒暄:“大嫂,你昨晚睡得还好吗?准备你们被褥的时候,妈说棉的好,我觉得绸子的好。你喜欢哪种的?” “我都行。”陈素商好脾气的说。 颜老和颜子清也跟陈素商说几句话。 旧时的规矩都不用了,所以陈素商早起也不必给父母敬茶,更加不必给小姑子们送礼,只需要坐下来,像一家人一样,跟他们吃饭即可。 早餐结束,颜子清把颜恺叫走了,陈素商也说要回房。 待他们走后,客厅只剩下徐歧贞和三个女孩子。 十五岁的颜桐先问母亲:“妈咪,咱们就假装看不见大哥脸上的巴掌印吗?” 颜恺的左颊,有个很明显的印子,略微有点肿。 颜棋则笑道:“新嫂子的手掌挺重嘛。” 颜棹年纪小,很担心问:“妈咪,嫂子这么凶,她以后会不会打我们?” “你们又没把她丢在婚礼的饭店,她打你们做什么?”徐歧贞笑道。 颜棋又问:“妈咪,你不担心他们俩过几天闹离婚吗?” 徐歧贞一直觉得,“颜恺和陈素商结婚”这件事还好,两个当事人都满口同意。就好像长辈们安排了相亲,他们彼此看中了一样。 直到昨晚。 颜恺后来不知怎么的,到底是回来了。徐歧贞有点心灰意冷,觉得颜恺还是为了迁就她,才答应结婚的。 徐歧贞也没办法。 自己不操持的话,颜恺拖到了二十四岁了,比他小的玉藻孩子都有了;自己一张罗,颜恺则是言听计从,什么都答应,哪怕他不喜欢。 徐歧贞又没逼迫他,却愣像是塞了个妻子给他似的。 “担心也没办法。”徐歧贞叹气,“棋棋,你们姊妹仨以后不能这样对妈咪。家长肯定要替你们安排的,但如果不愿意就直接说,千万别在婚礼当天闹幺蛾子。” 三个女儿连连点头。 颜棋想到了出嫁的玉藻,立马对徐歧贞道:“妈咪,我不太想结婚。我还想在家里做闺女呢。” “你别给我添堵。”徐歧贞道,“也不许说傻话。你看你玉藻姐,她不是也结婚了吗?” 颜棋道:“如果有姐夫那么英俊的男人,我当然也有愿意!” 颜桐就问颜棋:“姐姐,昨天那位卢医生,他就很帅气。你如果不要,我要了!” 颜棋道:“帅气是很帅气的,但是他不开窍,这样不好。要找个知情识趣的,否则你一个人使劲,很没意思的。” 徐歧贞:“……” 颜棋这话,一下子刺痛了徐歧贞,让她回想起当初自己的初恋。那时候,她跟顾绍,不就是那样的吗? 只是,颜棋又没谈过恋爱,她怎么知道? “你……听谁说的?”徐歧贞问她。 颜棋道:“电影里啊,电影里天天演这些呢。那个写话本的人,大哥还带我去见过,他说了很多创作思路给我听。” 徐歧贞无力扶额。 她们母女四人正在闲聊时,佣人送进来报纸。 徐歧贞不想看。 昨晚颜恺的事,肯定见报了。 她还是得瞧瞧,看看报界是怎么评价这件事的。颜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陈家面子上也难看。 不成想,报纸丝毫未提颜恺迟到两个小时的事,只说颜先生和陈小姐的婚礼,在八点二十准时举行,宾主尽欢。 “……我昨天听到祖父吩咐秦叔叔,说去安排一下。”颜棋也凑过来看了,告诉徐歧贞道。 秦叔叔是颜家的管事。 颜老让人把这件事简化了。 已经很丢脸了,颜老不想更丢脸。 徐歧贞拿着报纸,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了。 陈家那边,陈太太回家之后就躺着,任由自己半死不活。她身体静卧,心里却不安静。 她还在想素商,不知现在她在做什么。 女儿结婚了之后,要第三天才可以回娘家,陈太太叮嘱女儿不许任性。 可她很担心。 她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睡,意识是浅淡的,只是睁不开眼睛。 直到电话响起。 陈素商和颜恺传出结婚的消息,是两个月前。 陈定一改之前的嘴脸,极尽所能巴结陈素商和陈太太。陈太太这个小院子,配备了新式的沙发软床,建好了浴室,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有热水,还装了电话。 除此之外,陈定派了三个女佣过来。 电话响起时,女佣接了,然后咋咋呼呼进来喊陈太太:“太太,是三小姐的电话。” 陈素商是陈太太的第三个孩子,陈太太让佣人叫她三小姐,至于陈胧和陈皓月,陈太太对他们的态度很简单明了——野种。 迷迷糊糊的,陈太太坐起来接电话。 她脑子里一阵阵发昏。 “妈,您睡醒了吗?”素商在电话里,声音清脆愉悦,“早上我婆婆做了很好吃的汤包,厨房说还有,我叫人送一点给你,好不好?” 陈太太说话很艰难。 “妈,您是不是还没睡醒?我不在家了,你睡懒觉了吗?”陈素商又问。 陈太太很努力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昨天闹得太晚了,我没缓过来。已经好了很多,你别担心,也不用叫人送吃的过来。” “妈,要不我下午回去看您?”陈素商问。 陈太太急忙阻止:“不行的,要等三朝回门。你今天不要回来,否则旁人说我们家没规矩,说妈妈没教好你。” 陈素商哦了声,答应了。 她笑着和陈太太说了半晌的话。声音里带笑,脸上却一点笑模样也没有,眼睛里甚至流出了眼泪。 一通毫无破绽的电话结束,陈素商疲倦挂了电话。 第1755章 玉人小姨子 一转眼,就到了陈素商的三朝回门。 她的三朝回门办得很热闹。 陈定努力去忘记女婿差点逃婚的事,张罗着在家里大摆宴席。 颜恺来了之后,先给陈定和陈太太跪下赔罪,又找了借口:“正好突发生意上的事,我亲自去处理了,所以才回来晚了。对不起岳父岳母,对不起素商。” 陈定急忙要去搀扶他起来。 陈太太却开了口:“阿恺,以后你也就是我们的半个儿子了,丑话岳母要说在前头。素商虽然是养女,我却是当亲生女儿一样的。那件事是最后的底线了,你可明白?” 陈定很恼火看了眼陈太太,生怕陈太太惹恼了佳婿。 陈太太却好像看不懂他的脸色,只顾说自己的。 颜恺虚心听教。 直到陈素商笑着开口,打断了陈太太的话:“妈,以后您慢慢教导。让他先起来吧,腿都快要跪断了。” 九太太平乐在旁边笑道:“姑奶奶疼姑爷,太太也疼疼姑奶奶。” 陈太太就让颜恺起身。 她说完了那席话之后,接下来她没有再给颜恺冷脸。 巴掌是要打的,甜枣也是要给的。 陈太太若是不那么虚弱,持家应该更厉害。 前几天陈素商和颜恺的婚礼,陈家的四太太、陈胧、陈皓月和九太太,都不是陈太太承认的家人,就全部不准出席。 陈定还想带儿子去见见世面,但陈太太极力阻挠,陈定也不好和她闹翻。 陈素商嫁入颜家,这才是大事。 所以,陈家众人只听说颜恺差点逃婚,却不知道具体的情况。 现在,见陈太太大摆丈母娘的谱,而颜恺恭恭敬敬不敢露出半分不满,他们不知是颜恺心虚,只当颜家重视陈素商。 正在热闹的时候,外面的佣人急急忙忙跑进来,说有位先生来赴宴了。 “是长青道长。”佣人道。 陈素商站起身,对颜恺说了句:“是我师父。” 然后,她就迎了出去。 片刻之后,陈素商和一位西装男人走进来。 这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很是英俊挺拔,一双眼睛的颜色略微浅淡,然而这点浅色并不影响他的英俊。 他打扮得很时髦,西装长裤,皮鞋锃亮,头上还带着一顶帽子,手里拎着一个大皮箱。 他声音洪亮:“陈军长,我又来打搅了!” 这道士是很有能耐的,陈定不敢得罪他,上前很恭敬道:“道长哪怕入世了,也入得仙风道骨。” “哪里哪里!”长青道长言语谦虚,表情却是热络活泼。 他转头看到了颜恺。 他很突兀的哎哟了声,表情和言语都有点奇怪,而后才恢复正常。 陈素商心中不解,紧张看了眼她师父:“师父……” 长青道长像朵交际花,并不理会自己的徒弟,上前和颜恺握手:“你就是颜少爷吧?” “道长,您好。”颜恺不知这人深浅,很客气称呼了他,心中觉得他太过于活泼,有点像司玉藻。 对于像司玉藻的人,颜恺都采取同一个办法:宁可低声下气,也千万别得罪,得罪了收拾不了。 “怎么叫道长?”长青道长握住颜恺的手,眼睛在他面上打转,想要把他的面相看个清楚,“你娶了我的阿梨,就要叫师父了。” 陈素商上前,把颜恺的手从她师父的手里摘出来。 她挤到了颜恺和师父中间,低声道:“师父,您别吓到了人家。” 长青道长不乐意了:“我既不面目狰狞,又不身藏恶臭,怎么会吓到人?” 陈素商:“……” 颜恺还是觉得这位师父的性格,很像司玉藻,很不好惹。 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颜恺姿态谦卑,尽可能顺着长青道长的话。 长青道长——货真价实的麻衣道士,却入世极深,最爱臭美——看到颜恺如此恭敬,心中很舒坦,像盛夏喝了杯冰水。 “阿梨旁的本事没有,算命看卦是很准的。你娶了她,好福气!”长青道长对颜恺道。 颜恺:“……” 后来,长青道长说有话跟陈定说,两个人去了书房,暂时放过了颜恺。 颜恺得以喘息,问陈素商:“你以前说不喜欢旁人叫你阿梨,你师父叫着很好听,现在我们结婚了,我能叫这个小名吗?” “不是小名。”陈素商道,“我被亲生父母抛弃之前,他们叫我这个名字。” 颜恺知道她是被领养的,却不知她原来还记得亲生父母。 “他们是出了什么事吗?”颜恺问。 陈素商摇摇头:“不知道。女孩子被抛弃的原因太多了,我也懒得多想,我妈对我很好。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妈了。 师父养了我四年,我妈养了我十年,他们想怎么叫我都可以。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叫我阿梨,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颜恺哦了声。 他对陈素商并不轻视,因为这姑娘挺厉害的。 新婚当晚,她进房之后对颜恺说:“多谢你能够回来,虽然你迟到了两个小时。这样吧,我打你一巴掌,咱们就算两清了,以后好好过日子,过不下去再说离婚的话。” 颜恺还以为她在说笑。 她扬起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转身自己去浴室梳洗了。 颜恺捂着半边发僵的脸,在原地愣了片刻。 新婚之夜,他们俩睡在一张床上,却是彼此无接触。 颜家准备的床极大,两个人各占一边,能相互不影响。 到了第二天夜里,颜恺问陈素商:“我们……” “睡觉吧,我累了。”陈素商这样说。 颜恺也没心情,又想到新婚那天的事,心里很不舒服,自己躺下了。 到了今天,颜恺仍是有点怒意,不太愿意和陈素商亲近。 三朝回门的宴席,颜恺是听从了他母亲的话,给陈太太赔礼道歉。 毕竟这门婚事是他答应的,没人逼迫他。 后来,他喝了点酒,心情不是很好,就去后面散散步。 他在后花园的小路上,迎面碰到了一个女孩子。 这女孩子跟陈素商差不多的年纪,却比陈素商漂亮。 她生得雪白,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气质清冷,像个玉人似的。 “姑爷。”她叫了声颜恺。 颜恺就想,这是陈定的外室吗? 他疑惑看着这个玉人一样的姑娘,对方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面上起了层薄红:“我叫皓月,是……是……陈皓月。” 颜恺就明白了,她是陈定外室生的女儿,如今接到了一起生活。 “陈小姐好。”他淡淡道。 陈皓月含羞带怯,和他错身而过。她身上有种淡淡香气,很好闻。 颜恺下意识吸了吸鼻子,想知道是什么香水,回头给他四个妹妹一人买一瓶。 然而他又想到,玉藻现在是张太太了,张辛眉未必高兴他这个舅哥给玉藻送香水;而除了妹妹,他还多了个少奶奶,买香水不能少了颜少奶奶。 他想到这里,觉得生活改变好大,让人无所适从,目光就怔怔的。 陈皓月突然回头,正看到颜恺在痴痴迷迷看着她,心顿时跳漏了一拍。 第1756章 天下无知己 三朝回门的宴席结束,颜恺和陈素商住到了陈家。 是陈素商打算住一晚。 “我师父来了,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我妈很担心我们俩。过了三天,已经没什么忌讳了,住下好不好?”陈素商问他。 她哪怕是询问,也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跟着陈素商,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即可。而颜恺,对于这点小事并不计较,顺着陈素商,弥补大婚当天的过错。 “好,我让司机回去收拾几套换洗衣服。”颜恺道。 陈太太则很担心:“阿恺,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颜恺的事业在菲律宾的马尼拉,他在新加坡就是颜家大少爷,无所事事。 “妈,陪少奶奶就是我此前最大的事。”颜恺笑道。 他这句话,哄得陈太太很高兴。 陈定让人收拾出客房,但陈素商执意要和颜恺住到后花园去。 后花园只有三间小房子,很是狭窄。 “别不懂事。”陈定低声说女儿,“你们住在那里,吵了太太休息。” “没关系,也让女婿照顾下我妈。”陈素商道。 他们父女俩轻声说话,不想让颜恺听到他们的剑拔弩张,颜恺还是听到了。 他听到了这里,就想:“陈素商蛮有主见。就好像结婚,她拿定主意要结,哪怕我不回来她也要等。” 下定决心要做什么,就不会轻易改变,这点倒是很不错。 颜恺装作没听到,任由陈素商去调停。 陈素商只是陈素商的时候,陈定都做不了她的主;如今她是颜家的少奶奶,陈定更加要顾忌,只得任由她带着颜恺,住到了小院子里。 晚饭,只有陈家众人一起吃饭。 陈定把自己的儿子陈胧也叫了过来。 上午热闹的宴席,宾客太多,陈定还没单独介绍过陈胧。 此刻,他就一口一个“你大哥”,把陈胧介绍给颜恺。 陈素商很不客气,假装和颜恺耳语,其实用一种大家都能听到的轻声对颜恺道:“我大哥五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我二哥是政府追封的烈士。除了那两位,我没有其他哥哥。” 陈胧脸色尴尬。 陈定差点气得吐血。 他和陈素商往日不亲近,可陈家到底养活了她。而且,她出嫁陈太太给了一笔很丰厚的陪嫁。 依照旧俗,女人的陪嫁可以自己拿着,并不必拿出来贴补婆家,将来可以给女儿做陪嫁。 陈定一直有钱,并不觊觎太太的陪嫁。可如果没有陈素商,陈太太一死,那笔钱就是他的。 陈素商拿走的丰厚陪嫁,等于是拿走了陈定的钱。 不管是按照新加坡的律法还是南京的,陈素商都没有资格继承陈定的东西。 她占了大便宜,还如此不知好歹。 陈定要发火,那边长青道长却开口了,对陈定道:“陈军长,我看您的面相,您最近有一笔巨财要发。假如是有赚钱的机会,你可以放开手脚去投资。” 他一向很准。 陈定最近是打算投资一家电影公司的,他还在犹豫。 长青道长的话,点中了他的心思,他转移注意力,和长青道长闲聊起来。 颜恺看了眼陈素商,心里还在想:“素商挺厉害的,有点像我姑姑。她既然是个如此好胜的性格,我去菲律宾的时候,可以带上她。” 不过他又想,“岳母还在世,身体又不好,素商应该是不会离开新加坡的。” 他胡思乱想,突然发现对面有视线躲躲闪闪落在他身上。 他一抬头,再次看到陈皓月。 夜晚的灯火笼罩在她身上,她那种如玉白净更突显出来。 和陈素商不同,陈皓月是长头发、大眼睛,瓜子脸,很精致漂亮,她又特别白,脸上一点瑕疵也没有,眼神也很冷静,更显得像玉。 总之,美得没什么活气。 玉人好像瞥了颜恺几次。 颜恺反思了下:“她是在看我,还是我多心了?” 他就看了回去。 他想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故而盯了陈皓月片刻,约莫有四五十秒了。 旁边的陈素商突然踢了他一脚。 颜恺扭头。 陈素商的脸色很不好看,没有说话。颜恺什么也没看明白,反而被陈素商误会,心里更烦了。 他不再开口。 晚膳之后,他和陈定等人在客厅闲聊,陈定特意留下了自己的儿子,而陈皓月居然也坐了下来,并不起身离开。 陈素商却不在。 她和师父去了外面,好像是有什么事要聊。 “……师父,你发现没有?”陈素商问他,“颜恺的面相很奇怪,我看不出来。你的道行比我高,他这是什么情况?你以前跟我说,还有一种情况,是什么情况?” 术士看不出一个人的面相,通常有两种情况,第一个很好解释,就是天选之人,将来要成大事的;第二个更好解释。 长青道长原本打算告诉陈素商的。 可他转念一想,就改变了主意:“我也忘记了,大概是他命格很贵。” “……这是第一种情况。师父,你骗傻丫头呢?” 长青道长笑了笑:“素商,你突然决定结婚,师父挺意外的。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为了我妈。”陈素商坦坦荡荡。 颜家知道,颜恺也知道,她自己更是知道。这门婚事,陈素商是为了陈太太放心,颜恺是为了徐歧贞放心。 “陈太太想让你嫁人?”长青道长问,“为什么,怕等她死后,陈定剥夺你的继承权,把你赶出去,然后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陈太太想要留一笔合法财产给陈素商,只能作为陪嫁。 如果她去世了,哪怕她留下遗嘱,想要把钱留给陈素商,新加坡的律法也不认。 新加坡的律法不承认什么“过继”的女儿,没有血脉亲缘,就没有继承权。 陈太太担心自己一觉睡死,陈素商会一无所有。到时候,她也许会被赶出去,也许会被陈定的外室和孩子们欺负。 “这是主要的。”陈素商道,“她更担心我将来一个人,会重新跟你去漂泊流浪。” 长青道长:“……” 道长很委屈,自由自在浪迹江湖到底哪里不好? 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不会闷得慌吗? 如果让道长闲下来,和一群人成年累月一起过无聊的生活,他一定会发疯的。 他捂住胸口,很心痛的说:“哎,天下无知己啊!” 陈素商:“……” 第1757章 暗恋也是甜的 陈太太完成了自己最大的心愿。 素商的婚姻有了着落,她也拿到了一笔丰厚陪嫁,将来有人保护她,哪怕她和颜恺离婚,也有钱用。 心中最大的担忧去掉了,陈太太整夜的做梦。 她一会儿梦到自己年幼时,站在自家二楼的阳台上,高声喊:“徐培!” 徐培是个温柔又腼腆的男孩子,最懂女孩子家的心思。他站在树下,斑驳阳光落在他脸上,他的头发和睫毛都被阳光镀上了金芒,呈现淡淡的金黄色。 他微笑起来,整个人都在闪光。 那是她一生魂牵梦萦的人。 她知道他并不喜欢女孩子,也知道他的痛苦,可她就是爱上了他,一头扎了进去,死不肯回头。 后来她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嫁给了陈定。 梦里的陈定,像只黑影浓重的怪物,还带着血腥气,将她扑倒。 她那样绝望痛苦。 她怀了长子,以为都结束了,可凌迟从未消失过。 陈定在结婚之初的那几年,真是爱极了和她亲热。她拒绝,他还以为她是害羞,只会更坚决。 等到次子陈故月满了周岁,陈定再次到了她房间时,她用剪刀刺伤了他。 从那之后,陈定一看到她就憎恨,羞辱她,甚至打她。 她之所以身体不好,是因为挨了很多的打,有次陈定狠狠踢她,肋骨断了之后,刺伤了她的肺叶。 次子陈故月慢慢长大,既会讨好陈定,又懂得维护母亲,她的日子才恢复了平静。陈定不再对她拳脚相加了,也不怎么看她。 后来她的兄长升官了。 那年,陈故月八岁,陈太太有了底气,跟陈定闹了几次,再次捅了陈定一刀。陈定却不敢捅回来,陈太太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 从那之后,她和陈定的关系更加糟糕,陈定却畏惧她了,也学会了对她忍让和尊敬,甚至不敢反驳她的决定。 因为她哥哥是陈定的顶头上司。 抗战时,她哥哥做了日本人的俘虏。在被俘的半个月后,他被残忍杀害了。陈故月也是为了给舅舅报仇,才拼死攻击日军,最后被大炮击中。 虽然没了儿子和兄长,可她十来年和陈定相互制衡起了作用,陈定不太敢轻易作践她了,畏惧她成了种习惯。 她这一生很苦。 所幸后来有了素商。 素商是个小棉袄,自从到了她身边,就好像渴久的人看见了水。对于陈太太的疼爱,素商接受又感激,也让陈太太觉得自己的感情没有白白浪费。 特别是故月去世之后,素商成了她的唯一。 她的一生太苦了,熬到了如今,多次经历战乱逃亡,她的身体机能熬到了极致,已经熬不下去了。 安顿好了素商,她别无所求,精神一日日恍惚。 刚到六月,陈太太就不太认识人了。 这段时间,陈素商和颜恺一直住在陈家。有次颜恺回来,身上带着很浓重的香味,那是陈皓月惯用的。 陈素商闻到了,很麻木不仁。 徐歧贞也来看过陈太太数次。陈太太清醒着,不知徐歧贞是谁,也不知素商是谁,只是拉着陈素商的手,一遍遍问“歧贞,徐培什么时候放学?” 到了六月十五,陈太太突然回光返照,人也清醒过来。 那是傍晚,夕阳满天。 她对陈素商道:“外面挺暖和的,是不是?” “不止是暖和,热得很。”陈素商道。 “你扶我去院子里坐坐。” 陈素商喊了颜恺,让他拿一块垫子,她亲自搀扶着陈太太,将她扶到了院子里。 陈太太坐在树下,看着天际如烈火般的晚霞,深吸了一口气:“我好像闻到了花香。” 颜恺忙道:“妈,那是香灰莉。” “真好闻,南京没有这样的花。”陈太太道。 她已经没力气去交代什么,或者叮嘱什么。她也没看陈素商和颜恺,也没让他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她只是望着天边,痴痴迷迷了很久,突然对陈素商道:“我昨晚又梦到徐培了,还有你大哥和二哥。他们很多人在那边,假如我去了,他们会照顾我。” 陈素商嗯了声:“肯定会的。” “……徐培是我遇到过最细心的人,他总是关心别人。你想什么、怕什么、盼什么,他全知道。他天生比旁人敏锐,所以心里藏了很多的苦,是旁人都体会不到的。”陈太太又道。 颜恺知道徐培就是他那个已经去世多年的二舅舅,心中唏嘘。 阮燕峰半生独善其身,因为谁也取代不了徐培。没有了徐培,其他人再也走不进自己的心了。 陈太太也是如此。 她更惨,因为徐培不曾爱过她,不曾拥抱过她,也不曾亲吻过她。她的爱情,是一腔苦涩的单相思。 “素商,你不要难过。”陈太太回眸看了眼女儿,“你瞧,晚霞多美。妈什么都见过,无憾了。” “是。”陈素商道,“我不难过的,妈。你活得很苦,我知道。走了是好事,解脱了,也能和大哥、二哥团聚。我还有颜恺,还有师父呢,您别担心我。” 颜恺看了眼她。 他被她这句话说得心中一酸,莫名不是滋味起来。 她有点可怜。 陈太太则是欣慰点点头:“好。” 这天夜里,陈素商一直睁着眼睛,眼泪大颗大颗的流。 颜恺和她同床而卧,感觉到了,就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 早上天刚刚亮,陈素商爬起来去了陈太太的房间。 陈太太双目紧阖,唇角带着淡笑,已经走了。 陈素商跌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好像憋了一口气,好半晌这口气才透出来,她嚎啕大哭。 那哭声凄厉。 颜恺被她哭得眼眶发热,怎么也扶不起她,只得将她抱起来。 陈太太去世到出殡,三天完成。 陈家将她埋在了新加坡郊外的一处公墓里。 陈素商当时哭得厉害,事后很快就恢复了她的镇定。 她默默收拾好了东西,把陈太太几样重要的都搬走了。 她跟着颜恺回到了颜家。 晚夕,她对颜恺道,“多谢你这段时间陪着我妈,让她走得那么安详。” “应该的,她是我岳母。”颜恺说。 他还想要继续安慰她几句,却听到陈素商道:“颜恺,我也要走了。” 第1758章 闪婚闪离 “走”这个字,大概是很有歧义,因为颜恺听到之后,吓了一大跳。 他和陈素商结婚已经一个月了。 新婚当天,他差点跟苏曼洛私奔,导致后来陈素商成了个笑话。洞房花烛夜,她扇了他一巴掌。 三朝回门之后,他们就去了陈家。 从那天开始,他们俩就住到了陈家。 隔壁是陈太太,颜恺不敢轻举妄动,怕丈母娘听到了。 故而,他至今都没有和陈素商行夫妻大礼。 陈素商突然说要走,颜恺懵了下。他还以为她也重病,不久人世。 然后,他听到陈素商继续道:“我可能要跟我师父去其他地方,以后祭拜我妈的时候,才会回新加坡。很抱歉,颜恺,我利用了你。” 利用了他,利用这门婚事,让她母亲走得毫无遗憾,也毫无牵挂。 颜恺应该生气的。 他并不生气,因为对他而言,和陈素商结婚也是一时兴起,是稀里糊涂答应的,是想堵住家长唠叨的嘴。到了今天,他仍是对这门婚姻很迷茫。 再加上他没有和陈素商睡过,真要离婚,他也没什么压力。 “……依照新加坡的律法,你有离婚的自由。”颜恺道,“说到底,我没有做好丈夫的责任。你放心吧,赡养费我会给你的。” 他说完这句话,淡淡松了口气。 在陈素商之前,颜恺对结婚一直没什么概念;结婚之后,他才明白,自己不想要这样的婚姻。 婚姻原本就是两个人的磨合,会有很多的问题和困难,没有感情的基础,两个人只会彼此仇恨,越来越糟糕。 陈素商主动提了,颜恺真是放下了重担,否则他只能将她扔在新加坡,自己去马尼拉了。 颜恺当天晚上睡在沙发里。 第二天,他们俩去见了祖父和父母。 颜恺开口,讲出了他们俩的决定。 颜子清的手背青筋暴突,恨不能一枪毙了这个混账儿子。结婚这才几天,他就要离婚,连他丈母娘的头七都没过。 “……是我的主意。”陈素商站在颜家众人面前,抬眸静静看着他们,“我跟颜恺结婚,是为了讨我妈欢心。我从小跟着师父,既然没了我妈,我也要跟师父走了。” 颜老、颜子清和徐歧贞面面相觑。 小妹妹颜棹对嫂子有好感,虽然她都没见过陈素商几次。她跑过来抱住了陈素商的腰:“大嫂,你不要走!我们一起玩,我的饼干分给你一半!” 陈素商沉默着,伸手摸了摸颜棹的脑袋。 徐歧贞忍无可忍,站起身走了,把众人丢在了餐厅。 颜子清急忙追了出去。 他临走时,看了眼颜恺:“当初你们自己同意的,亲戚朋友都来参加了婚礼。如今说离婚就离婚,把你父母的面子往哪里搁?你妈白替你们操心了。” 他既是说给颜恺听,也是说给陈素商听。 颜老则给颜棋使了个眼色。 颜棋反应迟钝,没看懂,倒是十五岁的颜桐聪明机灵,站起身把懵懂的姐姐和眼泪涟涟的小妹一起拉走了。 餐厅只剩下颜老、颜恺和陈素商,颜老就对他们俩道:“都坐下吃饭,先吃饱了再说。” 陈素商莫名有点怕这位祖父。 祖父看上去很慈祥,不管是言语还是表情,都是很温柔的。可陈素商就是有点怕他,觉得他心思通透,什么都能明白。 陈素商夹了个汤包,味同嚼蜡吃了起来。 她勉强喝了半碗粥,看到祖父放下了筷子,她和颜恺似有心灵感应似的,一起放下了筷子。 他们都看向了颜老。 颜老就问他们俩:“当初说要结婚,谁逼迫你们俩了吗?” 小两口不言语。 “若我没有记错,你们俩是自己答应了的。婚姻都是这样,以媒妁之言为开端,自己答应了,就不算是包办婚姻。”颜老道。 颜恺点头:“是,祖父。” 陈素商心里沉甸甸的,没有接话。 “既然是你们自己承诺的婚姻,还没有相处过就要结束它,这样做正确吗?”颜老问。 两个人都不答话。 颜老任由他们沉默了两分钟,主动问颜恺:“恺恺先说。” 颜恺清了清嗓子:“祖父,我很小的时候,非要让爹哋给我买一艘小船,将来想要去做水手。那时候非常想要,感情是真的;后来开了不到十分钟就晕船了,差点撞礁,不敢再上船了,恐惧也是真的。 我大了,比我小一岁的玉藻结婚了,加上父母又催促,我对婚姻没什么概念。决定和素商结婚,并非赌气或者被迫,那时候是真想试试的。可试过了之后,才知道不适合。 最负责的做法,就是不耽误素商。她今年不过十八岁,女孩子的好年华刚开始,只要离开了新加坡,没人知道她结过婚,将来她会有个很爱她的人,那才是她的幸福。祖父,我犯了错,但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说是不是?” 颜老耐心听完了,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又看向了陈素商。 陈素商也老老实实:“祖父,我决定和颜恺结婚,是知道我妈命不久矣,想要让她无憾。我至今……没有和颜恺圆房。不管是他还是我,对这门婚姻都没什么兴趣。” 颜老听到了这里,叹了口气。 “好,你们俩思路清晰,不是什么赌气,是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颜老道,“年轻时都会犯错,这没什么。” 颜恺和陈素商紧张看着他,等待下文,生怕他来个转折。 但颜老没有转折。 他道:“既然要离婚,那就离婚。只不过,我们颜家在南洋并非无名小卒,婚姻是大事,不可如此儿戏。你们俩离婚的手续,两年之后再办,这样减少流言蜚语。我以长辈的名义,替你们写个离婚书。素商,你可信得过我?” “当然信得过!”陈素商立马道。 颜老虽然一生做黑买卖,却有一手漂亮的字。 他给陈素商和颜恺写了离婚书,又盖上了他自己的印章,说这个英国总督府都认的,又写明时间,让他们俩两年之后回来换真正的离婚书。 两口子感情不合,两年之后离婚,这可以理解。 但若是刚新婚才一个月就离婚,那就是谈资了。 陈素商一无所有,颜家不贪图她什么,她更加不怕脱不了身。国内还在打仗,实在不行她仍逃回南京去,国内的法律不会承认她在新加坡的婚姻。 颜老的处理办法,她很满意。 第1759章 当面不相识 徐歧贞好几天都不愿意说话。 颜老给两个孩子断了案,颜恺拿到了离婚书,浑身轻松,却不敢去见他妈,当天就飞往马尼拉了。 陈素商则还留在颜家。 她要等过了她母亲的头七,再跟着师父去香港。 徐歧贞不肯见她。 颜老宽慰徐歧贞:“孩子们这个年纪,你越是束缚他们,他们越是叛逆。以前子清都快三十了,我都不催他结婚。你别多心,咱们颜家的人,靠天命吃饭,没必要想着什么后继有人。” 徐歧贞叹了口气:“爸,我是自责。恺恺从小听我的话,只要我提出了,他肯定会照办。婚姻是大事,我又是做母亲的,我不替他操持怎么行?仔细想一想,还是我做错了。” “别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这件事不管怎么说,都是颜恺那混账小子的错。”颜子清握住了她的手。 颜老同意儿子的话:“的确是他的错,跟你不相干的。婚礼当天,他是打算逃走的,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他迟早得离婚。” 颜子清点头:“还是老爷子有办法。离婚就离婚,别再闹出丑闻即可。他这些年,大概是不会再回新加坡了,到时候就说素商跟着他去了马尼拉。” 徐歧贞又道:“我感觉对不起金姝。” “这个就更加不必。”颜老道,“素商比恺恺的主意更正,她更想离婚。和恺恺相比,那女孩子冷静又世故,你若是为了她内疚,完全没必要。” 徐歧贞叹了口气。 过完了陈太太的头七,陈素商跟着长青道长往香港去了。 她走的那天,一直在香港陪伴康晗的顾轻舟和司行霈回了新加坡。 刚到新加坡,顾轻舟就带着重礼登门了。 “……我哥哥是不会结婚的,所以恺恺是我唯一的侄儿。侄儿结婚,我这个姑姑居然缺席。”顾轻舟叹气。 徐歧贞安慰她:“齐太太那边是生死攸关,咱们两家这样的交情,难道我不能体谅吗?再说,你没来也好,这婚姻……唉……” 顾轻舟看她脸色不佳,是心情郁结的模样。 “出什么事了吗?”顾轻舟问。 颜家和司家是至交,颜家有什么事,徐歧贞也不瞒顾轻舟。 哪怕她不肯说,颜老也会告诉顾轻舟的,他跟顾轻舟很亲近。 于是,徐歧贞就把颜恺和陈素商结婚的事,一一告诉了顾轻舟。 从颜恺准备逃婚开始,这婚就不可能太长久。 “这也太儿戏了!”顾轻舟道,“不过,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外人插不上手。我还见过比这更短暂的婚姻。” 徐歧贞又叹了口气。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恺恺还年轻,你别多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也许他的缘分还没到呢。” 徐歧贞点点头。 顾轻舟又有点遗憾:“我都没见过侄儿媳妇。” 徐歧贞道:“真是不凑巧,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家里,今天才走。对了,我还有他们结婚那天拍下的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好啊。” 徐歧贞翻出照片,给顾轻舟瞧。 那天的陈素商画了浓妆,特别是眼睛和嘴巴,都仔细修饰了。 她的单眼皮是特色,嘴巴又有点小。这两样过度妆饰,照片上瞧着就完全不太像陈素商了。 “很漂亮!”顾轻舟赞道。 陈素商的五官比例很好,只眼睛稍微减分。浓妆之下,那双眼睛和五官更协调,的确是漂亮了数倍。 “其实没这么漂亮。”徐歧贞道,“这照片不太像她。不过本人更耐看,是越看越精致的那种脸。” 顾轻舟又夸了几句。 徐歧贞和她说了半晌的话,心情好了不少,顾轻舟又约她出去吃饭。 不仅仅去吃饭,她们俩还去喝酒了。 徐歧贞陪着顾轻舟痛痛快快说了话,又吃了不少的美味,喝了很多的酒,回家之后大睡了一场,第二天下午才醒。 宿醉的滋味虽然不好受,可心情没那么坏了。 她也彻底从这件事里走了出来,决心以后不再管孩子们的婚事,让他们自己去做主好了。 顾轻舟安慰了徐歧贞,翌日在家里接待了叶妩和叶姗姊妹俩。 叶姗参加了颜恺的婚礼。 顾轻舟因为送康晗去香港,错过了那场婚礼。 她们的话题,从颜家的婚礼上,转到了康晗身上。 太原府哪怕是康家的人,跟二宝都不算特别熟,因为二宝在太原府的日子不多。顾轻舟在的时候,他有一半的时间被司行霈弄到了军队里。 后来他和康晗结婚,没过多久,二宝又带着康晗走了。 “我现在都想不起二宝的样子,就连晗晗年轻时的模样,我都想不起来了。”叶姗道。 叶妩则道:“别说你,我是康家的人,我也没什么印象。晗晗还好,二宝真不太记得了。” 记忆会褪色的。 不是天天盯着人家看,又不是最亲近的人,怎么会十几年不见面还记得人家的五官?别说叶妩只是嫂子,不好总盯着姑爷瞧,哪怕是康昱,也没记住二宝的模样。 只笼统记得那个人。 十几年了,不记得才是正常的。 顾轻舟却记得。 可记得有什么用?二宝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当初他和康晗离开太原,带走了所有,包括他们俩的结婚照。后来,孩子丢了,二宝死了,康晗能留着一条命已然不容易,身外之物一点也没剩下。 “老师,您还在找阿璃吗?”叶妩问。 顾轻舟点点头:“我还抱着一份希望。” “可这个希望很渺茫。你既不知道她的模样,又没任何信物。”叶妩道。 顾轻舟也知道。 只是,她总不死心。 康晗还活着,她那么痛苦,也保留着一份希望。 “晗晗跟我说,她一定要等我找到阿璃。她如果没见到阿璃,将来下去了,她没面目去见二宝。”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人海茫茫,找一个毫无踪迹的人,哪有那么容易? 顾轻舟不想再伤感了,故而转移了话题,问起了其他趣闻,不再提二宝和康晗的孩子了。 晚夕司行霈回来,顾轻舟把颜恺和陈素商偷偷离婚的消息,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道:“我知道了,子清跟我说了。他气得不轻。将来我儿子要是这么混账,老子就要一枪毙了他!” 顾轻舟:“……” 第1760章 香港新生活 时间转瞬到了八月。 颜恺接到了第一笔买卖,打算去趟香港。他先回了趟新加坡,让他姑父帮他拿到飞往香港的民用航线。 香港是英属殖民地,司行霈如今跟英国关系匪浅,飞机去香港的航线,只需要他一句话。 司行霈一边去安排,一边感叹:“当初整个亚洲都没什么飞机,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如今大家都有了,反而退步了,去哪里都要有正规航道。” 颜恺说:“姑父,这不叫退步。有了规矩和规范,这是进步。” 司行霈不以为意。 顾轻舟走了进来。 她手里拿了个玉佩,给颜恺:“你既然去香港,就去见一趟霍爷,把这个玉佩给他。” “这是古董?” “你跟霍爷说,是以前平野夫人留给我的,他知道是什么。”顾轻舟道,“你见到他就拿给他。” 颜恺点点头。 他准备好了之后,又去问了众人都需要什么礼物,一一记下之后,他准备第二天去香港。 晚饭之后,他和父母坐在客厅闲聊。 颜子清对他这一趟很担心,不停叮嘱他。香港那边去了不少的政客,都是国内打仗时候转过去的,势力不容小觑,要处处当心。 徐歧贞则沉默。 颜恺问她:“妈,您想要什么?我也给您带。” 徐歧贞回神:“你平安回来,妈就很高兴了。” 顿了下,她又道,“素商好像是去了香港。” 颜恺立马不接话。 他和陈素商离婚之后,他逃到了马尼拉,而后就不接新加坡这边的电话。 长途电话信号不稳,他又刻意避开,果然是一个多月没跟家里联系了。至于陈素商,他也不知道她的去向。 回来之后,才听说她已经带着自己的陪嫁走了。 颜家给她的赡养费,她一分也没要。 “……若是你见到了她,问问她好不好。”徐歧贞道,“她要是过得不好,你让她再回新加坡来。我答应了金姝,是会照顾她的。” 颜恺应了声。 他表面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香港那么大,他怎么可能轻易遇到陈素商? 如此想着,翌日他乘坐飞机,准备飞往香港。 他刚坐下,让随从倒一杯酒给他。 随从的目光却很闪烁。 “怎么了?”颜恺举着空酒杯,疑惑看着这名随从。 随从艰难看了眼后面。 颜恺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飞机下面的储物舱的小门被掀上来,两个小脑袋跃跃欲试往外探。 他很糟心的沉默着。 然后,那两个小脑袋以为他没了动静,把整个脑袋伸出来。 是十五岁的颜桐,和十岁的颜棹。 颜恺走过去,一人头上打一下,把她们俩都打落到储物舱里。他自己也跳下去,然后就瞧见了颜棋和司宁安。 四双眼睛盯着他。 颜恺一脸黑线,冲上面喊:“谁他妈让他们上飞机的?” 随从们不敢言语。 若是颜家三位小姐,那阻拦也就罢了,可还跟了司少爷呢。 “返程!”颜恺怒喝。 随从趴在上面:“少爷,这次是单程线,返程没有报备,会被新加坡的巡防机击落。” 颜恺此次去香港,并不确定回航日期,想着等事情办妥了之后,再打电话给他姑父,让他姑父要一条航线。 没想到,被自家这几个小鬼钻了空子。 “恺哥哥,你别生气。我们是跟灵儿约好了,你到了香港之后,把我们放在霍家。霍伯伯会照顾我们的。”司宁安道。 灵儿是霍钺长女的小名,她今年十四岁了。逢年过节,霍钺和司行霈总会见面,且是拖家带口,故而两家的孩子都很熟悉。 霍家的孩子比较小,和玉藻、开阊他们年纪差距太大,只有司宁安跟他们亲近。灵儿没有兄长,又看司宁安特别斯文漂亮,格外喜欢他。 她常跟着父母来新加坡,又和颜桐是同龄,两个人很快混熟了。 跟司家、颜家的孩子不同,霍家的孩子个个温柔知礼,全有大户人家孩子的内秀。司宁安就没见过那么文静的妹妹,也很喜欢灵儿。 颜恺:“……” 他把四个小鬼全部拎了上来,然后专门骂颜棋一个人,因为颜棋是姐姐,不靠谱,跟着弟弟妹妹们胡闹。 颜棋被他骂得噤若寒蝉,一句话也不敢说。 他们兄妹平日里很亲近,可颜恺真发火起来,颜棋是挺怕他的。 …… 陈素商在七月初就到了香港。 她师父长青道长在香港的富人区——港岛半山租了一栋房子。 他到处游历,认识不少达官贵人。那些人在国内战乱的时候,逃到了香港,又相互介绍,长青道长颇有人脉了。 人脉资源可以变现。 陈素商和师父十年不见,她师父从落魄小道士变成了大术士。其他不说,租得起半山豪宅,资产颇丰。 “师父,你有多少钱?”陈素商直接问他,“咱们不会坐吃山空吧?” 他师父就拿了张三十万英镑的银行汇票给她瞧。 “这只是一部分,你先拿着花。我也不是天天在香港。”师父道。 光这三十万英镑,只要不抽鸦片、不赌博,他们师徒是能吃很多年的。陈素商也有十九万美元,那是她母亲给她的陪嫁。 这些资产加在一起,吃喝玩乐十几年是够了的。 以后又不是不赚钱。 陈素商心中安定,踏踏实实在半山豪宅里住下了。 她师父入世很深,已经不穿道袍了,每天都是西装皮鞋,又摩登又英俊,还常有应酬,陈素商总是不太适应。 师父出去玩,时常三五天不回来。 家里有司机,也有佣人和保镖,但陈素商几乎闭门不出。 偶然师父回来,拉着她出去吃法国菜,又带着她去跳舞。 他们在舞场上,认识了一位很体面的人。 此人自称姓叶,名叫叶惟,看上去四十来岁。 他一开口,就有点湘地口音。 “你是湖南人吗?”长青道长立马问他。 陈素商也看过去。 她小时候好像在湘西的十万大山里呆过,后来被人带着走了很久的路,才被关到了地牢里,然后又被她师父救了。 师父的道观就在湖南的东边,他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 “……你也是湖南人?”叶惟好像一瞬间很警惕。 长青道长看出了他的警惕,心中咯噔了下,总感觉此人身上萦绕着什么,是他看不清楚的,于是他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和叶惟告辞。 回去的时候,哪知道汽车在山路上抛锚了。 半山豪宅虽然昂贵,交通实在不便,附近又是杳无人烟。 他们大半夜回家,汽车不能动了,公共汽车要明早才来,师徒二人站在路边,面面相觑。 正好有辆汽车路过。 陈素商急忙去拦车。 不成想,这一拦,居然拦到了叶惟。 “你们……也住在这里吗?”叶惟问陈素商师徒。 “是。”陈素商道,“叶先生,可方便带我们一程?” 叶惟很大方说好,客气又礼貌。之前的疏离好像只是他一时间没准备好的反常,他本人是很绅士的。 从这天开始,陈素商师徒跟叶家就正式认识了。 叶惟不是一个人生活,他身边还带着一个侄儿和一个侄女。 因他本人才四十岁出头,陈素商和长青道长都以为他的侄儿侄女是小孩子。 不成想,后来去叶家做客,才知道叶惟的侄子是个二十七八的青年人,而他的侄女也二十多了,比陈素商还要大。 第1761章 小角色 陈素商和师父住的豪宅,以前的主人也姓陈,还爱好附庸风雅,在门口做了个牌匾,大书“陈宅”。 陈是大姓,天下姓陈的人多了去。 这家陈氏搬到美国去了,把宅子托付给了一个亲朋,令他要选了品格优秀的人住,否则宁愿不租。 宅子陈设奢华,一处也不能破坏。 那亲朋正好是长青道长的崇拜者,听闻道长要租房子,就发电报去了美国。 美国的陈先生也听说过长青道长术法高,这房子给他住,将来的风水肯定极好,能旺家族,就欣然同意了,还把房租降了一半。 要不然,这半山腰豪宅的房租是很可观,一般人住不起。 叶惟一开始对陈素商和长青师徒很戒备,后来见他们是自家近邻,心中稍安。 长青道长这个人,对外自称是个道士,可衣着举止,都有点风流纨绔的做派。他又生得唇红齿白,连说带笑时模样乖俏,叶惟怀疑他根本没本事,就是靠交际混出的名声。 而陈素商,年轻白皙,气色红润健康。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谈不上多美。 平凡的女人,很容易被人忽视。 越相处下来,越是觉得这对师徒无甚能耐,且长青道长离家多时,到处都见识过,说起天下局势夸夸而谈,一点也没有术士该有的沉稳。 叶惟彻底放了心,邀请陈素商和长青道长去家里做客。 陈素商就认识了叶雪尧和叶雪竺兄妹俩。 叶雪竺比陈素商大三岁,性格活泼,言语爽利,只是官话不太好,说着说着就成了湖南话,陈素商偶然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而叶雪尧,几乎是不开口的。 陈素商去叶家吃过两次饭,就没听过叶雪尧说话。 叶惟自称是他们的“六叔”。 和叶六叔一样,叶雪尧也是个高大个子的英俊男人。他很白,不是那种瓷白,而是常年不见阳光的惨白。 他不与人说话,也不跟人目光对视。 长青道长性格洒脱,直接问叶惟:“你侄儿是不是哑巴?” 叶惟有点尴尬:“不,他不哑。他是结巴,天生的,所以外人在场的时候,他总不好意思说话。” 陈素商有点意外。 她还以为叶雪尧是那种自负甚高不愿意搭理人的。不成想,他居然是因为结巴…… 结巴比清高的人讨喜,陈素商就多看了眼叶雪尧。 一来二去,叶家自以为摸透了长青道长师徒的底细,而他们师徒也自以为看透了叶家众人。 大家各怀心思地相处起来。 又过了几天,叶惟下午散步,正好遇到了同样散步的陈素商。 他唉声叹气。 “怎么了,叶先生?”陈素商关心问。 叶惟笑了笑:“素商,咱们说好了亲近一点,别这么客气。我不叫你陈小姐,你也不必叫我叶先生。你比我侄儿侄女还小,若是不嫌弃,你也叫声六叔吧。” 这种人情世故,陈素商是很懂得的。 称呼没有任何意义,旁人该害你的时候,也不会因为你叫得亲热就对你手软,所以叫什么不重要,该提防还是得提防。 “六叔,你在烦恼什么?”陈素商果然很痛快改了口。 叶惟很喜欢这个女孩子。她不是顶漂亮,也不算顶聪明,但是言语利索,和她相处有种爽快劲。 “我想给雪尧请个先生,教他认识几个英文。如今我们是到了香港,不通英国的文化是不行的。”叶惟道。 香港是英属地,居民却绝大部分都是华民,不通英文也是可以的。 不过,人家自身要求高,这也无可厚非。 出门交际,不会说两句英文,实在显得格调不高,那些自负时髦的人会在背后嘀嘀咕咕。 “怎么了,不顺利吗?”陈素商问。 “不好请。”叶惟叹气,“主要是雪尧他……他挑剔得很。” 陈素商表示同情,却没言语。 她做了陈家的养女,念过南京最好的女中,她的英文很流畅。 不过她没说出来。 母亲去世之后,陈素商跟着师父,整日闲在家里,其实是很空虚迷茫的。她不知前途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 她最近和师父聊了此事,她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建议她:“什么也别干,就闲着,吃喝玩乐多爽啊!师父养你,你那么点小娃娃的时候,就是师父养着的。” 忙里偷闲,是很愉快的。可天天闲着,那种无所事事的空虚,能把人挤垮。 陈素商也不过闲了这么点时间,已经受不了了。 假如能找点事做…… 不图钱,就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可叶家这些人…… 陈素商想了想,不太愿意和叶家深交。他们来自湘西,又对术士很提防,陈素商和她师父并不是很信任叶家人。 和叶惟聊过了之后,陈素商思考了很久。 晚夕,她那个出去游荡了好几天的师父终于回来了。 他这次是回来整理行李。 “我要去趟缅甸。”师父道,“朋友约了我去,很重要的事,下个月回来。” 陈素商见他说走就走,不免心动:“我也去!” “不行,挺危险。”师父道,“这次可能要跟降术流派的打交道。你知道的,我最怕这些蛊术、降术的人。我自保容易,带着你拖后腿。你就在香港吃吃喝喝,师父养得起你,上次给你的钱还够用吗?” 陈素商:“……” 师父又说:“你做了十年的陈小姐,术法就会点皮毛,老老实实呆在半山豪宅里,术士之间的牵扯,你没资格搀和。” 这话很扎心。 陈素商道:“我很无聊。” “你这是吃饱了撑的。”师父道,“有钱又悠闲,还不是好日子?你要是真闲出屁,去念个大学。我打电话让朋友帮你去要几份香港各个大学的章程,你准备准备。大学要念好几年,几年的时间就混过去了,很划算。” 陈素商:“我就天天混日子?” “我不也是天天混日子吗?”师父道,“我混了三十几年了,你看我抱怨了吗?” 陈素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留在新加坡,做颜家的少奶奶,至少跟一群人打交道,每天都有点事情做。 和十年前相比,她师父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除了学会了臭美。 “……对了,我不在家,托了叶惟照顾你一二。你可以跟叶家的小姐出去逛街看电影嘛。”师父又道。 “不用提防叶家吗?”陈素商问。 师父道:“你要提防什么?你是小角色,没人把你当回事,自然也不会有人害你。” 陈素商:“……” 好想叛逃出师门! 第1762章 遇到 师父收拾好了行李,下山之前去了趟叶家。 叶惟听说他要出去,就问他去哪里。 “我有个朋友,专门走缅甸线的运输,发了不少财。他想扩充运输队,邀请我入伙,我要去考察一番,才敢投钱。”长青道长道。 叶惟对投资没兴趣:“道长多久回来?” “可能要一两个月。”长青道长道,“对了,我听说你在给你侄儿找英文老师,是不是?” “对,是有这么回事。” “我家素商念过最好的中学,她能跟英国人叽里呱啦聊天,你干嘛不找找她?”长青道长道,“她最近也空闲。离婚了之后,她无所事事。” 叶惟微讶。 他一直不太清楚陈素商的来历,却听说过长青道长。 因为长青道长的履历实在丰富,太过于灼目,反而叫人忽视了他身边的人。他说带着小徒弟,叶惟和其他人一样,都下意识把徒弟视为“下人”。 他都不知道陈素商很有学问。 长青道长走后,叶惟去了趟陈家,把长青道长嘱托他的话,告诉了陈素商:“你有什么事,就去找六叔。” 陈素商笑笑说好。 叶惟又看了眼她:“素商,你会英文?” “会。” 叶惟舒了口气,敢情是真的,长青道长没有乱说。 “那你可愿意教教雪尧……和雪竺?”叶惟问,“就算是帮帮忙。” 他原本只是想请人教叶雪尧的,可想到陈素商是个年轻的女人,怕她有顾忌,所以加上了叶雪竺。 叶雪竺比较爱玩,一到香港就认识了几个朋友,成天不着家。 “六叔,我是怕耽误了您侄儿的学习。我只有中学文凭,没学过其他的。”陈素商道。 叶惟连忙说不妨事。 陈素商正在空闲,也想找点事,准备换换思路。 她答应了下来。 既然答应要教书,陈素商就下山去了趟书局,买了英文课本和其他初级学习资料。 第二天,她散步去叶家,给叶雪尧和叶雪竺上课,却只在书房里看到了叶雪尧。 叶雪尧站起身,恭恭敬敬叫了声“陈、陈、陈小姐。” 陈素商第一次听到他开口,想着他果然是结巴得厉害。 她点点头:“叶先生请坐,我不是老师,而是你家的雇员。你这样想我,就不用紧张。” 叶惟亲自端了茶进来。 他跟陈素商解释:“他不是紧张,就是天生的结巴,你别嫌弃他。慢慢教。” 然后他又说,“雪竺不爱念书,一听说要学英文,一大清早起来就跑了,不上进的东西,我回头要骂她。她明天再加入。” 陈素商说好,并不深究不放。 她摊开了课本。 第一次上课,学得很容易,因为叶雪尧的结巴有限,一个个字母他是会念的。 他说话不能超过三个字。 若是三个字、三个字慢慢说,他能说流畅,前提是不紧张。 学了一个星期之后,陈素商开始找叶惟谈:“他说话费劲,而且压力很大。我想问问您,能否扬长避短,只教他单词,让他会听、会写,不必会说?” “不会说,那能否听得懂?”叶惟问。 “很难。但这样他心理负担小,至少能看得懂。虽然跟人说不了英文,也听不懂,若是有了文字,他能读通。非要逼着他说,我怕一样也做不成,白白浪费了时间。这次学不会,下次再找老师,更难。”陈素商道。 叶惟深以为然。 他点点头。 陈素商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叶雪尧。 叶雪尧苍白脸上,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轻松。 他果然是大大松了口气。 陈素商想,这叫对症下药。这件事,也给了她信心:“我要不要去考个大学,以后当个教员?总不能跟着师父混几十年吧?” 她这么想着,就有点走神。 这天下午,她结束了课程,叶雪尧估计是受了他六叔的交代,站在陈素商面前,非常艰难告诉她:“陈小姐,我请、请你、你……” 后面“你”了七八个,才“你”出下文,“吃饭。” 他似乎还想要解释请客的原因。 但他才开口,就结巴得厉害,导致更加紧张,后面的话越发难说出口。 陈素商则笑道:“你已经学会了二十个单词,算是小有成就,想请我吃饭感谢我,是不是?” 叶雪尧点头,很感激看了眼她。 “那明天吧?”陈素商道,“叫上雪竺和六叔,咱们下山去吃饭,顺便逛逛百货公司,看看电影。” 叶雪尧犹豫了下,点点头。 他送陈素商到了大门口。今天是阴天,天暗得厉害,他挽留陈素商:“吃、吃、吃了饭、再再再、回家。” “没事,不必客气。”陈素商道。 叶雪尧往下走了几步,打算陪着她走回去。 从叶家往陈家的山路是向上的,走起来比较费劲,而慢慢走回去,约莫要走十分钟。虽然看得见彼此的宅子,距离却不算太近。 半山上的豪宅之间宽阔,人烟稀少。 陈素商说不必送,但叶雪尧已经走到了她前面。 她没再费口舌。 他们俩一前一后往回走,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汽车车窗没有关,远远就听到了孩子们的喧嚣。 那汽车与陈素商和叶雪尧擦肩而过,却又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车窗一侧挤出三个脑袋。 陈素商定睛一瞧,表情微怔,居然全是认识的。 驾驶座的车门被推开,男人高高大大站在汽车前面,越过车顶看向了陈素商和叶雪尧,表情有点惊讶。 “大嫂!”女孩子高喊了声。 是颜桐。 叶雪尧诧异,回眸看了眼陈素商。 陈素商对颜家的人都很有好感,除了颜恺。当初是颜家接纳了她,让她母亲走得那么安详,临终时唇角有着笑。 是徐歧贞安排好了陈素商的婚姻,陈太太才没有后顾之忧。 不管颜恺如何,陈素商对他们家是很感激的。 “桐桐。”陈素商往前走了几步。 汽车里挤了满满当当。既有颜家的孩子,也有司家的,还有个陈素商不认识的漂亮小姑娘。 颜恺和她分别了两个多月,陡然再见到她,有点生疏,也有点尴尬。 他勉强笑了下:“好久不见。” 叶雪尧又看了眼陈素商,再看了眼颜恺,想起他六叔说陈素商是离过婚的,再想起方才那女孩子叫“大嫂”,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看了眼陈素商,默默点了下头,转身往回走了。 颜恺也瞥了他。 “她有新的男友了?”颜恺心想。 叶雪尧是非常英俊挺拔的,只是脸色稍微苍白了点。 第1763章 显赫的朋友 “陈素商有了新的男友”,这个认知并不让颜恺难受。 他从未把陈素商当过自己的女人,哪怕和她办过婚礼。 他还记得他父亲说,他那样娶了素商,会耽误她,对她不负责。而她并非被父母捧着的千金大小姐,若她不幸福,颜恺会内疚。 她有了新的感情,这很好。 颜恺笑了笑:“真没想到香港这么小。” “是。”陈素商也没想到,“你们是来这边玩,还是走亲戚?” “走亲戚,霍伯伯住在这里。”颜恺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陈素商指了不远处的豪宅:“我在这边租房子住。” 颜棋道:“这房子很不错,请我们进去喝点东西好不好?你家里有冰镇的汽水没有?” “有。”陈素商道。 众人就簇拥着陈素商。 陈素商不好推脱,只得把这群女孩子们带回了自己家。 她家里很冷清,除了佣人就只剩下她自己。突然来了一大群人,顿时把屋子填充得满满当当,好像到处都是笑声。 陈素商让佣人拿了汽水和蛋糕出来。 颜恺坐下,也拿了瓶汽水喝。他带着一群猴儿下山去玩,累得不行。 他的正事刚刚忙完,打算明天把这些孩子送回新加坡,自己就回马尼拉。 有的人,分别之后就是永别,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陈素商。 “你不是跟你师父一起吗?”颜恺问她。 陈素商道:“是跟他一起的。他是不愿意沾家,最近又去了缅甸,估计要很久才会回来。” 颜恺哦了声,没有继续接下文。 女孩子们休息好了,也吃饱喝足了。 颜棋问陈素商:“陈小姐,方才那个是你的男朋友吗?” 颜恺和陈素商离婚的事,颜家内部众人都知晓,只是颜桐和颜棹不好改口。她们是小姑娘,随便怎么叫都可以,颜棋却是不好再乱说话了,只得改了称呼。 “不是,他是邻居,从内地搬到香港不久。他叔叔想让他学点英文,我正好闲得无聊,所以就去教他了。”陈素商道。 颜桐问:“大嫂,你是没钱了吗?我让我妈咪寄点钱给你。” “不、不是。”陈素商笑了笑,“我有钱。” 颜恺恨不能把自己这些妹子一人打一顿。 她们问来问去,有的没的,问这么多做什么? 外面天色全黑了,颜恺对众人道:“该回去了,要不然伯母着急了。” 女孩子们都站起来。 灵儿最后一个走,对陈素商道:“姐姐,我们家往上面再开十几分钟就到了,你有空去我家玩。” 陈素商说好。 众人离开,她淡淡舒了口气。 晚饭之后,颜恺又打电话过来。 “我们后天回新加坡,你明天有空没?如果你有空,一块儿去玩玩。”颜恺道,“她们让我约你。” 他能弄到她这边的电话,陈素商就很惊讶。 至于出去玩…… 陈素商不想和颜家的人走得太近,毕竟他们连朋友都不算,只有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 “我明天还要给叶先生上课,不好意思。”陈素商拒绝。 颜恺说了几句客气话,也挂了电话。 他挂完了电话,对颜棋等人道:“她没空。” 意料之中。 颜棋叹气:“她估计是想要避嫌。大哥,你干嘛非要和她离婚?她人不错的。” “她提出来的。”颜恺道,“你管这么宽!” 说罢,他起身回房去睡觉了。 霍钺和何微带着孩子们住在半山豪宅,家里房子很多,接待了颜家的孩子们,也听颜棋他们说过颜恺那短暂的婚姻。 颜老让他们不要说,但该知道的人全知道了,亲戚朋友之间都清楚,只是大家心知肚明不去捅破窗户纸。 此刻,何微端了宵夜进来,看到颜恺发火,她就把宵夜给了颜棋。 “伯母,您还不睡吗?”颜棋问。 何微笑了笑:“快要去睡了。怎么,跟你哥哥吵架?” 颜棋说:“不是。随便说了几句,他就说我多管闲事,真讨厌。” 翌日,颜棋领着弟弟妹妹下山去玩,路过陈家时,看到陈家大门紧闭。 她想陈素商是不太愿意再跟他们接触的,那段婚姻并不美好。 下午的时候,颜恺一个人开车下山,路过陈家门口时,却很意外又碰到了陈素商。 这次,她仍是跟叶雪尧一起,两个人慢慢往叶家走。 颜恺的汽车快速开过去,没跟她打招呼。 又过了一天,颜恺把他带过来的四个小鬼送回了新加坡,自己没有下飞机,转身就让人飞往菲律宾。 陈素商的事,他没有再过问了。 而陈素商知道他们离开之后,也松了口气。 反而是叶惟,因为叶雪尧回来说过颜家孩子们的事,他特意问了陈素商:“他们来找你了?” “都离婚了,有什么好找的?”陈素商笑道,“他们是到香港来玩,正好遇到了。上面住着一户姓霍的人家,是他们家亲戚。” 叶惟心中猛然一跳:“霍家?霍钺吗?” 陈素商:“您认识?” 叶惟:“……” 在香港,谁不认识霍钺?别说他的生意极大,就是他太太,也是金融圈的大佬。他们夫妻俩的名声响亮,谁不知道? 能跟霍家关系很好的,那陈素商曾经的婆家,也是很显赫的吧? “素商,你是嫁给了谁?”叶惟问。 陈素商淡淡道:“过去的事,没什么可说的。我是离婚了的,是自由之身。其他的,我不想谈。” 叶惟也知道自己太过于唐突了,当即沉默闭嘴。 叶雪尧在陈素商和他叔叔聊天的时候,看了她好几眼。 他沉默听着,把陈素商的话都记在了心里。 陈素商留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看过去,他又急忙避开。 他很不习惯接触别人的眼神。 陈素商喝了口茶,心中默默祈祷,希望颜恺不要再到香港来。听说他的生意在菲律宾,但愿他生意兴隆,无暇分身。 她的祈祷很有效。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她的生活很安静,没有任何多余的打扰。 然而发生了一点事情,让陈素商很不安。 香港的报纸上,报道了几次车祸。车祸没什么蹊跷,只是每次都在同一个地方。 陈素商以术士的敏锐来看,觉得不太简单,故而去看了一趟。 那个地方道路平坦,没有任何的残破,就是个拐弯处。拐弯却不是大弯,不至于发生这么大车祸,于是陈素商把她师父的罗盘带了过去。 结果,那罗盘一靠近出事地点,指针就乱转,转得又快又急,差点成了风车。 第1764章 看上了陈小姐 陈素商拿着罗盘,站在路口一动不动。 有辆警车停靠过来。 英国的交警下车,看到了陈素商,就上前用英语问她做什么。 陈素商的英文流畅,虽然带着华夏特有的口音,但能表述清晰:“我路过。请问,这里已经不能路过了吗?” 英国警察道:“可以,不过最近这边常出交通事故,小姐你若是开车,要当心一点。” 陈素商随便指了指远处的宅子,信口道:“我不开车,我住在那边,是过来散步的,也是听说了车祸很好奇。” 她把罗盘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她拿的是个简易罗盘,只比巴掌大一点,且有个盖子,合起来像女孩子用的小镜子,只是特别沉,拿在手里才能察觉出不同。 英国警察留意到了,也当是她的化妆镜,没有多问。 “不要如此好奇。”警察道,“这里一周之内有八次车祸,重伤好几位,已经有两个人不治身亡,不是好玩的。” 陈素商微微变了脸色。 她又看了眼那个拐弯处。哪怕她不开车,也知道弯度适中,并非大拐弯。刮风下雨的恶劣天气,都不至于在一周内频繁出事。 像这样的道路,不经过繁华街道,来往车辆不多,有时候两三个月才会有一次小车祸。 正是因为蹊跷,才见了报纸。 “你是不是记者?”警察又问她。 陈素商道:“不是。” 英国警察没有为难她,甚至和她攀谈了几句。 在华人的审美里,陈素商绝不是什么美女,但英国人欣赏华人,角度完全不同。陈素商是单眼皮,眼睛斜长明亮,鼻子的山根平,脸小巧紧致,在英国警察眼里,是特别美丽的东方面孔。 因为觉得她漂亮,警察愿意和她多谈几句。 正好巡逻也无聊。 他们交谈了二十多分钟,从这条路说到了香港战后的现状,以及如今的天下局势。 陈素商尽可能想要多套出点信息,所以很有耐心。 在他们说话的这二十分钟里,并没有汽车路过。 陈素商正默默估算着,远处终于来了一辆汽车。 汽车在拐弯处,轮胎好像打滑了,莫名往旁边拐,但是拐得幅度不大,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警察急忙拦住。 汽车停下来,摇下了车窗。 陈素商很诧异看到了叶雪尧。 “回去?”他问陈素商。 陈素商跟警察解释,说这位是她的朋友,过来接她的,没有其他目的。 警察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不要在这里逗留,也不要没事凑热闹。 陈素商跟警察道谢,上了叶雪尧的汽车。 “你怎么来了?”她问叶雪尧,“是路过还是找我?” “找你。”叶雪尧道。 他单独面对陈素商时,不会那么紧张,说三个字以内,也不会结巴。 “我没事,就是到处逛逛。你等会儿绕回去,我的司机还等在前面的路口。”陈素商道。 她是在路口下车,自己走了约莫一里路,走到了那个拐弯道,让司机等在原地。 叶雪尧道:“知道,我让、让他回、回、回去了。” 陈素商看了眼他:“那他就真回去了吗?” 叶雪尧道:“回去了。” 陈素商:“……” 她微微蹙眉,心想这司机实在不靠谱。叶雪尧不是他的雇主,不给他发薪水,他却那么听话。 这要是在陈家,这种司机肯定会被辞退的。 “你、你、你不、不、不高兴?”叶雪尧问。 陈素商是不太高兴。 可她听到叶雪尧又结巴得厉害,知晓他紧张了。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 陈素商笑笑:“没有。” 叶雪尧不再说话了。 他把汽车开回了半山,先送陈素商回家。陈素商邀请他喝茶,他也摆手拒绝。 回到了自家,他看到六叔和雪竺都在,两个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叶雪尧坐了过去。 叶雪竺对六叔说:“巨门星九月初一才会得令,催动咱们的阵法。现在就总是出事,会不会引起其他术士的好奇?香港不乏能人异士。” 六叔沉吟良久。 “阵法已经布下了,谁去撤?一个不慎,会反噬咱们。”六叔道,“进退维谷。” 他很烦躁点了根烟,抱怨雪竺,“我早就说过了,让雪尧去,你非要自作主张。若是雪尧,不会弄出这样糟糕的阵法来。” 叶雪竺咬唇沉默。 六叔又道:“咱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比不上雪菱。” 雪菱是他们的小妹妹,比雪竺还要小三岁,却是真正的术法大家。 一提到雪菱,雪竺就要嫉妒得发疯。 她冷冷道:“六叔,你别灭了咱们的威风。出车祸是正常事,再说还有七天就到日子了,也不怕什么。” 叶雪尧一直坐着,此刻才开口:“怕。” 六叔转头问他:“怕什么?” 叶雪尧往陈宅的方向指了指,“道士、陈。” 他是说道士和陈小姐。 六叔还是拿不准长青道士的门路,更不知道陈素商的底细。他们师徒二人入世太深,一点都不像术士。 “道士去了缅甸。”六叔道,“陈小姐一个人,咱们三个人,制服她很容易。只要得手,咱们立刻离开香港。” 叶雪尧沉默着。 良久之后,他抬眸看了眼六叔:“我要。” “要什么?” “陈小姐。”叶雪尧道。 六叔看了眼他。 叶雪竺也瞧着他哥哥,有点担忧:“你想要陈小姐?不行啊,你不能弄死她,她那个师父有点邪门的,还是不要跟他们结仇比较好。” 六叔也道:“我帮你找个伎人,她消失了没人知晓,此前还是别惹麻烦。” 叶雪尧看着他叔叔,又看着他妹妹,重新道:“不是。” 他们俩也看向了他,很有耐心等他回答。 “要她,带回家,我的。”叶雪尧道。 叶雪竺心中咯噔了下,突然明白过来:“哥,你看中陈小姐了?想要带回家做妻子?” 六叔也诧异:“你……” 叶雪尧坦坦荡荡回视他们:“是。” 六叔和叶雪竺哑口无言,都惊愕看着他,不知他怎么会起了这样的心思。他们家规矩虽然很多,但不禁止男婚女嫁,甚至不禁止和外人结婚。 他们要延续血脉,就绝不能近亲结婚,否则生出来的孩子都是怪物,会导致家族灭绝。 术士跟其他人不同,哪怕娶了其他女人回来,她们也学不会术法。 而叶雪尧从小跟他们不同。 他一直是养在山洞里的,到了二十岁才出来。他接触的,都是家族的大术士,听得多、看得多,练习也很多,但是话说得少,导致他出来之后话说不利索,超过字数他就要打结巴。 六叔和雪竺把他当异类养着,没想到他居然动了心,像个正常的人了。 第1765章 求助 陈素商回到家中,司机早已到家。 她把佣人们都叫到了跟前,跟他们叮嘱:“以后不是我吩咐的话,你们谁也不要听。若是没规矩,就请你们离开!” 然后,她当众说出司机的问题,“这次先警告,若再随便听了旁人的话就离开,我就要开除你。你想过没有,假如你回来了,我又被人抛下了,我怎么回来?” 司机后知后觉也明白过来自己做了件蠢事。 “对不起小姐。”司机擦了擦额角虚汗,“我记住了,以后不敢。谢谢小姐再给我机会。” 陈素商又想到了叶家。 叶雪尧为什么会去那里?他会开汽车,陈素商很意外,因为看着他像是很落后地方走出来的。 她想了半晌,去了她师父的房间,到处翻她师父的电话本。 她终于找到了一位胡先生的电话。 她打过去,问对方知道不知道她师父现在的位置。 “我知道。”胡先生道,“你要去找道长吗?往缅甸走,可不算特别顺利,国内还在打仗呢。” 陈素商又问:“我想尽快找回我师父,有没有其他办法?” 胡先生道:“没有。” 陈素商:“……” 她挂了电话,不再犹豫了,直接让人开车,继续往山上去。 她在霍家门前停住了。 她敲门,霍家的大小姐灵儿认出了她,高高兴兴喊道:“陈小姐。” 陈素商微笑:“大小姐,夫人在家吗?” “在的。”灵儿道,然后冲里面喊,“姆妈,陈小姐来了。” 不仅何微在家,霍钺也在家。 他正在楼上陪他的小儿子玩玻璃球,父子俩不时大笑,孩子清爽的笑声,夹着男人浑厚低醇的声音,随着玻璃球滚来滚去,热闹又温馨。 陈素商看了眼楼上,没动声色。 何微请陈素商到客厅坐下:“陈小姐有事吗?” “霍夫人,我想请霍爷帮帮忙,把飞机借给我用一用,我要去趟缅甸。”陈素商道,“我知道这是不情之请,多少钱我可以出,只求帮帮忙,是人命关天的急事。” 何微端正了神色:“陈小姐稍坐。” 她没有拿乔,也没有虚话敷衍,转身就上楼去了,去请了霍钺下来。 霍钺今年五十多了,仍是布鞋长衫,儒雅斯文。他没有发福,腰身依旧挺拔笔直,从气质上看,仍看得出当年清隽英俊的风姿。 他冲陈素商微笑:“陈小姐,你想何时用飞机?要去哪里?航线要申请的。” “去缅甸。”陈素商道。 霍钺沉吟了下:“缅甸那边有美国援军,需得动用不少的关系,一时怕是走不了。要不这样,不耽误你的事,你走新加坡,从新加坡申请航线去缅甸,左不过晚几个小时。” 陈素商是心急如焚,必须尽快见到她师父,其他都不管了:“多谢霍爷。” “不必谢。你师父长青道长,我们也一块儿吃过饭,他是很有能耐的。你住在这里,咱们也算近邻,以后有什么麻烦事,只管来找我们。”霍钺礼貌又周到。 他喊了锡九。 锡九比霍钺大几岁,因为清瘦,同样不太显年纪。 他让陈素商跟着他来。 两个小时后,陈素商到了霍钺的私人飞机场,登上了飞往新加坡的飞机。 她心中突然感觉很奇怪。 上次从新加坡离开,是前不久的事,一转眼又要回去了。 她的母亲葬在新加坡,一想到要回新加坡,她愣是有种“回家”的错觉。 她在新加坡的机场降落,霍钺的机长对她说:“陈小姐,你先去城里吃点饭休整休整。这边要去跟司家要航线,等拿到了许可,才能出发,估计四五个小时。” 霍钺已经打电话给司家了。 司家想要跟缅甸沟通,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沟通到位的。 陈素商知道这事很麻烦了霍钺,又想到她跟人家毫无交情,要人家这样费财、费人脉帮她,真是厚脸皮。 “等师父回来,让师父送霍钺一点法器吧。”陈素商想。 她是真没什么大本事,可她师父有。 且这次香港是出了事,也许会牵扯到整个香港,霍钺全家生活在香港,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家也要遭殃。 陈素商抛开了这些,对机长道:“我不去了,我就在这里等着。” 她包里有饼干,只需要一杯水即可。 陈素商想起自己罗盘的指针转得像风车,一颗心都要焦了,哪里还顾得上疲倦和吃喝? 霍家的人见她不肯听劝,就说通了保卫室的人,让她进去休息。 司家这个机场是军用的,不对外开放,若不是霍钺的飞机,其他人没资格停靠。机场也有休息室,甚至有食堂。 霍家的随从跟机场这边沟通,然后替陈素商要到了一个休息间,一份晚饭。 晚饭三荤三素,分量还不小,主食是米饭,却没有汤,而是牛乳,另外还有份热可可。 陈素商很喜欢热可可,捧着杯子喝完了,问:“再给我送一份热可可,可以吗?” 勤务兵说可以,转身去拿了。 休息室很小,没有床,只有个沙发椅。 陈素商喝了两杯热可可,没有吃饭,因为实在吃不下,就躺在沙发椅上打盹。 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男人交谈的声音时,她清醒过来。 听了几句,觉得这声音是带着闽南口音的官话。 她记得颜恺是这样的口音。 “是颜恺来了,还是新加坡的人多类似口音?”陈素商脑子里转着,身子已经快于脑子一步,走到了门边,打开了休息室的门。 她果然瞧见了颜恺。 颜恺穿着件长款风氅,里面是白衬衫和黑色长裤,一双黑色皮鞋,闲闲依靠着墙壁,跟霍家的人聊天。 看到陈素商时,他站直了身子,朝她走了过来。 “你休息好了?”他毫不见外的问。 陈素商不解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我正好回新加坡,听到霍爷打电话给姑父,说你要去缅甸。那边局势不是很稳,你怎么想起去缅甸?” “去找我师父。”陈素商如实道。 颜恺又问:“你师父没事吧?” “他没事,是香港有点事,我得赶紧叫他回去。”陈素商道,“是风水上的事情。” 颜恺了然。 “我这几天不忙,陪你过去。”颜恺道。 陈素商看着他,对他很是不解。 他这般多此一举,是为了什么? “不用了,谢谢颜少。”陈素商道,“我去找我师父,找到了我们就回香港,不必如此麻烦你,跟着我这样奔波。” 第1766章 颜恺的热情 颜恺对陈素商的感情很复杂。 笼统归总一下,他是挺可怜她的,同时又忌惮她。 要说起来,她也没什么可怜之处,她自己平时活得端端正正,并不楚楚惹怜。且她有钱、有师父,在香港住半山的豪宅,出入有人伺候,比绝大多数人要好。 所以,“可怜她”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而忌惮她,也有点飘忽。陈素商极有主意,她说要结婚,就好好结婚;说要离婚,就立马离婚。除了这些,她似乎也没什么叫人忌惮的。 她留在颜恺心中的“可怜可怕”之处,大概还是陈太太去世时她痛哭的模样,以及她挥起巴掌扇他的时候。 陈素商不可能总是哭,或者总是打人,但那两件事令颜恺记忆深刻,就在心中给她贴了标签。 颜恺去了趟司家,正好看到霍家的人来禀告此事。 当时他表弟司宁安也在场,立马道:“是陈姐姐吗?她一个人去缅甸,太危险了。我也想去。” 司家的几个孩子,因为司宁安常去找颜棋,跟陈素商接触过。 他很喜欢陈素商,陈素商会算命,说得特别好玩。 司行霈就反对:“你不用上课?再不好好念书,就给老子滚蛋,老子不养废物。” 司宁安噤若寒蝉。 颜恺就道:“我去吧。我上一趟生意做完了,也没新的生意,晚几天回马尼拉也是一样的。” 陈素商是否平安,他并不关心的,只是看着表弟挨骂,想要解围。 这是他打算陪陈素商去缅甸的初衷。 他并无私心。 然而被拒绝了,他又有点不舒服。 “没事,我还挺空闲的。”颜恺笑了笑,“我可能也要接缅甸那边的生意,正好去探探路。以后专门开飞机过去,太不值得了。” 他这么一说,陈素商不再拒绝。 她按了按太阳穴:“我再睡一会儿,方才在飞机上我有点头晕。” 颜恺说好。 陈素商关了休息室的门,颜恺有点烦躁,心想:“我这不是犯贱吗?我干嘛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他这么想着,悻悻然走开了。 陈素商在机场等了四个小时,直到深夜。中途,勤务兵给她送了一次宵夜,是热可可和蛋糕。 这四个小时里,她小睡了一次,脑海中全是香港那条不正常的马路。她把她师父教过的阵法,都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想起她前天观测天象,发现流年飞星巨门星即将得令。 巨门与廉贞是两大凶星,一旦它们其一得令,必有横祸。 但是,她术法不精,不知道巨门星得令的具体日期。 “若是阵法被巨门星催动,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香港会爆发瘟疫吗,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灾祸?天灾还是人祸,亦或者其他?”陈素商想。 她不知道。 她做了十年的“陈小姐”,学国文、英语和算数,还学了其他科学,独独把当初混饭吃的本事丢下了。 她连术法入门的符咒都画不好。 她这边满心烦躁,偏偏又遇到了颜恺,而他还奉献他多余的热心肠,让陈素商烦上添烦,恨不能一巴掌将他拍到马尼拉去。 四个小时后,飞机起飞。 颜恺果然跟随着陈素商去,却不再言语,而是默默坐在后面。 陈素商更是没有交谈的欲望。 他们在缅甸终于找到了长青道长。 道长已经忙完了正事,也察觉到了天象有异,正在考虑如何回香港去。 没事还好,一旦有事就是大事了。 道长心急如焚。 陈素商开了飞机找过来,道长简直要高兴坏了。 “阿梨,你真是师父的好徒儿!”他使劲拍陈素商的肩膀,“飞机是好东西,真是很好的东西!” 他也看到了颜恺,还跟人家行了个拥抱礼:“前女婿,你怎么也来了?” 他捡到阿梨的时候才十七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多,师徒即父女,他是把阿梨当闺女的,虽然他这个“岳父”看上去很年轻。 颜恺被他的称呼弄得有点尴尬。他清了清嗓子:“怕阿梨一个人出事。” “不要叫阿梨。”陈素商立马提醒他。 颜恺改口:“我忘记了,素商。” 道长不想听他们叙旧。 他上了飞机,让赶紧回香港。 陈素商就看向了颜恺:“你不是说要在缅甸看看局势吗?你是要回去,还是留下来?” “我回去吧。”颜恺道,“说什么看局势,那都是借口,就是陪你过来找人的。” 陈素商:“……” 颜恺自家妹子多,油嘴滑舌哄人还是会的,只是很少对着陈素商如此,大概是他没把陈素商当过自己人。 如今见她这样,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成想,这么几句话,反而起到了很好的效果,陈素商没有发火,还压着笑意,让他也上飞机。 颜恺的情史不够丰富,年少时有个苏曼洛,后来战争一起,那场初恋也就断了。 他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女孩子都吃“甜言蜜语”这套,哪怕是陈素商这样持重的女孩子。 三个人上了飞机。 飞机还是之前的航线,先到新加坡,再从新加坡回香港。 长青道长和陈素商并排坐,他也不避开颜恺,直接在飞机上和陈素商聊起了天象。 “……巨门星得令,我知道,就是在九月初一。”长青道长道,“一旦它得令,又有人布下了什么阵法,怕是会出事。” “师父,已经出事了,要不然我也不会来找您。”陈素商道。 颜恺坐在他们俩的后排,听着他们说这些,心情很复杂。 他是念过书的,虽然成绩不太好。西方有星象学,跟华夏的术法一样,都属于玄幻类型的东西,他不相信。 没想到,陈素商和长青道长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真有那么回事似的。 陈素商又把车祸的事,告诉了她师父:“我等了很久,二十分钟才过一辆车子,而且是专门去找我。警察署的人说,以前好几个月都不会有车祸。” 颜恺忍不住插嘴:“可能是道路出了问题。有时候路体被破坏,车子开过去可能会不稳,又加上是拐弯。” 陈素商:“不是那么回事。” 颜恺就不再插嘴了。 第1767章 送香水 长青道长没听颜恺的话,只接着陈素商的话头,说起巨门星得令的事。 “……这样害人,到底图什么呢?”陈素商问师父,“您知道吗?” 长青道长突然就沉默了。 他这次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中间陈素商跟他说了三四次话,他都没接腔,只顾默然想着心事。 飞机到了新加坡,他突然对陈素商道:“阿梨,你去祭拜你母亲,过些日子再回香港。” 他这么一说,陈素商就明白了,香港可能会有危险。 “师父!” “听话!”长青慎重看着她,“你会多少术法?你也就是会算算命、看看风水罢了。真遇到了难事,你只会拖我的后腿。你留在新加坡,我才没有后顾之忧。” 颜恺看看长青道长,又看了看陈素商。 他虽然不知何事,却也想帮着道长劝劝陈素商。 不成想,陈素商只犹豫了几秒:“好。” 颜恺意外看了眼她。 老实说,她这一句“好”,简直是干脆利落,落入了他的心里。 很多时候,有的人明知自己帮不上忙,可从感情上不愿意退缩,非要凑上前,结果帮倒忙。 为了不过是自己心安。 像陈素商这样识时务,而且不考虑自己的良心,只考虑局势,颜恺觉得她极好。 他看了眼她。 长青道长也很欣慰看了眼她:“等我忙好了,给你打电话!” 机长拿到了航线,重新出发,陈素商站在远处,看着飞机起飞,久久没有挪脚。 颜恺道:“你住到陈家,还是住到我那边去?” “你那边?”陈素商对他这个表述有点不明白。 颜恺没有自己的宅子,一直是住在家里的。 他跟她解释:“咱们结婚的时候,我妈买了套房子,在玉藻家附近,那边比较繁华,还能看到海。后来,她还是把钥匙给了我。我现在每次到新加坡,都到那边落脚,只偶然回家吃饭。” 陈素商道:“没事,我住饭店。” “祖父说了,最近两年别让外人知晓咱们离婚的事。你既然回了新加坡,不住娘家也不住婆家,甚至不住咱们的宅子,却要去住饭店,传出去是闲话。”颜恺道。 他这是真心话,并非巧舌如簧想要占便宜。 陈素商犹豫:“你那边方便?” “很方便,楼上楼下有七个房间。”颜恺说。 陈素商认真看着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颜恺还真明白。 他当初在婚礼上,差点丢下了她,是因为苏曼洛回来了。 如今他和陈素商离婚了,完全可以旧情复燃。 假如他有了新的女朋友,陈素商不想给他添堵。 “真的很方便。”颜恺道,“其实我最近都不在新加坡,也就是这几天回来的。” 陈素商点点头。 她果然住到了颜恺那边。 她住下之后,用颜恺书房的电话,给香港的陈宅打了个长途电话,告诉佣人她这边的电话号码。 “道长忙完了,就提醒他打电话给我,别让他玩疯了忘记此事。”陈素商道。 佣人道是。 长途电话还算稳定,陈素商又问了几句其他的。 佣人在电话里告诉她:“小姐,叶先生问您什么时候回来。” “叶惟先生?” “是叶雪尧先生。”佣人道,“他说您还在教他英文。” 陈素商想起他那天突然出现,还把他的司机遣走,就对佣人道:“就说我有要紧事,近期不打算回香港了。假如他等不及,可以另外请老师。” 佣人道是。 陈素商挂了电话。 颜恺问她:“什么老师?还是那个人,你教他英文?” “对,还是那个人。”陈素商道。 颜恺了然。 他有心多问一点,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是吃醋,怕陈素商误会,就不再说什么了。 陈素商在颜恺这边的客房睡了一夜,翌日早起去给她母亲上坟。 母亲的墓地前有鲜花,尚未颓败,像是这几天放的。 颜恺跟在她身后,见她愣神,就主动道:“这是我妈放的。她每隔几天都要来探望你妈,说这里对于她是异国他乡,怕她不安心。” 陈素商眼眶有点热。 她给陈太太磕了三个头,又仔仔细细把墓碑上的照片擦干净,低声对她说:“妈,等国内的战争结束,我就带你回南京去。咱们还葬在老宅的祖坟里。” 这是她美好的愿望。 她是陈定名义上的女儿,政府在抓陈定,连带着她也跑不掉。她若是敢回南京,可能会面临牢狱之灾。 她对颜恺道:“谢谢颜太太,她很有心,也很了解我妈妈。我妈在重庆的时候,总是不安,害怕客死异乡,可最终也没逃过这命运。” 颜恺想要安慰她。 她不等颜恺说什么,继续道:“这也算好的,安安静静走了,有个墓地容身。打仗的时候,遍地尸体,多少人连个墓碑都没有。” 颜恺不再多言。 陈素商祭拜完毕了,对颜恺道:“我想去趟你家。既然我到了新加坡,要给你父母和祖父打声招呼。” 颜恺道:“好。” 他先带着陈素商上街,准备去买点礼品。 在百货公司挑选礼品时,颜恺自己也到处看看,然后路过一处卖化妆品的店,那家的店员认识他,笑呵呵出来和他打招呼。 “上次您买的香水,都是正规法国货。我这次又进了新的,您要不要?上次你要的那种味道,这次又进了些。”小伙计说。 陈素商看着颜恺。 颜恺低声跟她解释:“以前闻到过一种很好的香味,却不知道是什么,所以特意让人家把香水都喷一喷,让我一个个闻,就算是麻烦了人家。既然来了,要照顾他的生意,你想要买点什么?这都是高档化妆品,哪怕自己不用,送人也合适。” 陈素商往店里瞧了眼,果然见琳琅满目,既好看又好闻。 她也只是个普通女孩子,瞧见了这些就挪不动脚。 陈素商道:“我口红用完了,再买两根好了。” 她到处挑。 小伙计就拿出了香水,递给了颜恺:“这次进了三瓶,您先看看。” 颜恺就对着空中喷了点。 陈素商正好背对着他,闻到了很熟悉的气息。 是陈定外室养的女儿陈皓月身上特有的香味,很好闻又很清淡,有点像少女淡淡体香。 她还记得,在陈家的时候,有次颜恺回来,满身都是这种味道,她只当他和陈皓月拥抱了。 “好不好闻?”颜恺问陈素商,“给你买一瓶好不好?” “陈定的那个野种,喜欢用这种香水。”陈素商转过脸,对颜恺道,“我闻着作呕。” 颜恺微愣。 他对陈皓月既没有好感也没有恶感,单纯觉得她是个陌生人,却很喜欢这香味。 他已经给他亲妹、表妹、他姑姑、他母亲甚至其他亲戚家的女眷都送过了,单单是找到了好东西,想要分享。 却没想到,陈素商并不喜欢。 她很讨厌陈皓月和陈胧兄妹,也讨厌陈定。 陈家人用的东西,她不会欣赏到香水的美好,而是先想到了陈皓月,从感情上对这种味道作呕。 “那就不要了!”颜恺放下,拿起另外一瓶,“这种是玫瑰味的,我姑姑特别喜欢,你要不要试试?” 第1768章 素商的厨艺 陈素商挑了不少的化妆品,包括香水。 她没有跟颜恺抢着付账。 她对着颜恺,说起陈皓月和陈胧,一口一个“野种”,说完也挺后悔的,显得她很没素质。 而颜恺并未计较,这让她略有点不好意思。 颜恺想要付账,陈素商想着他不缺这些小钱,就没有驳他的面子。 后来买的东西,也都是颜恺付钱的。 他的心情不错。 陈素商想起那香水,主动跟他说:“当时在陈家,我还以为你是跟陈皓月很亲近,才沾了她的香水味道。” 颜恺一愣。 他下意识问:“你是因为这个,才要离婚的?” 问完了,他后知后觉想要扇自己一巴掌,这是问了什么蠢问题? 陈素商却如实道:“离婚是早已打算好的。你把我丢在婚礼现场,让我成了整个新加坡的笑话,那时候我就没了耐性。当然,后来怀疑你和那个野……那个陈皓月混在了一起,才一天也忍不下去。” 颜恺笑了笑。 他帮忙拿着东西,不想再追问什么。 他开车送陈素商回了颜家。 徐歧贞上次有点生气,两个月不见,气已经消了。看到陈素商回来,气色红润,徐歧贞心中稍安。 陈素商放下了礼物:“姨母,谢谢您去看望我妈。” 徐歧贞笑了笑:“应该的。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是最亲近不过的。” 那时候,徐培也对金姝很好。假如他喜欢女人的话,肯定会第一个喜欢金姝的。 金姝要是做了她嫂子,绝不会是如今这个下场。 徐歧贞有点唏嘘。正如金姝所言,徐家的孩子个个都敏感,很会替旁人着想。 “……上次棋棋她们见到了你,回来跟我说了。你住在香港的半山豪宅,应该是很安全的吧?”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点点头:“很安全,家里也有佣人。香港的局势很稳定,我过得挺好的。” 徐歧贞又问起了她师父。 闲聊了几句,徐歧贞听说陈素商住在颜恺那边,心中一喜。 然而,她又挽留陈素商吃饭。 “我亲自给你下厨。”徐歧贞道,“你喜欢吃什么,只管告诉我。” “想吃糖芋苗,以前我妈常做。”陈素商道。 一旁沉默良久的颜恺立马接话:“你有口福了。我妈做的糖芋苗是一绝,加上她自己做的桂花酱,保证你吃了一次就忘不掉。” 陈素商问:“姨母,能偷师学艺吗?我想做给我师父尝尝。” 徐歧贞从不吝啬自己的厨艺,谁想学都可以来找她。以前玉藻很爱吃她做的东西,还让她的女佣渔歌来学了三个月。 哪怕是女佣来学,徐歧贞都是尽心尽力的教。 “好。你要是多住几天,我还能教你做烤鸭。”徐歧贞道。 陈素商道:“金陵烤鸭?” “是的。你离开了南京,再也吃不到那么地道的金陵烤鸭,还不如自己做。皮红肉嫩,酥脆而不焦,很难把握的。”徐歧贞道。 陈素商立马道:“那我要学。我最近也没什么事,多留几天。” 颜恺在旁边笑。 陈素商从颜恺那边,搬回了颜家;而颜恺自己,也跟着回来,住到了他以前的院子。 颜家的姑娘们是人来疯,陈素商再次回来,她们高兴坏了,围着她打转。 徐歧贞教陈素商做桂花酱、糖芋苗以及烤鸭,成天在厨房忙碌。 颜桐和颜棹要去学校念书了,颜棋就跟在旁边凑热闹。 徐歧贞说起自己那三个女儿:“都懒,就爱吃,没一个愿意做。玉藻更懒,更馋,所以让渔歌来学。” 颜棋失笑。 陈素商对玉藻很有兴趣。 她见过司玉藻,知晓她跟颜恺关系不错,又很喜欢她爽朗的性格。 “司小姐开朗热情。”陈素商道,“我好久没见到她了。” “她忙,医院里一堆事。她才出了月子就去上班了,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徐歧贞道,“棋棋只比她小一岁,以前非要学钢琴,如今闲在家里。” 颜棋就在旁边,听闻这话仍是笑,并不羞耻,伸头等着吃桂花酱。 陈素商则诧异看了眼徐歧贞。她在南京的时候,也是生活在贵族圈子里的,知道大户人家的小姐是不会工作的,全是学着吃喝玩乐。 不成想,南洋大军阀门第的司小姐,居然才出了月子就要去上班;更没想到,颜家这样豪阔,徐歧贞居然抱怨女儿闲在家里。 “他们把女儿当儿子一样重视。”陈素商突然想。 像男人一样,要有自己的工作,要懂得上进。 她想到了这里,心里一热,很后悔自己那么轻率和颜恺离婚了。 假如新加坡是这样的风气,不拘束女人的事业,甚至会鼓励,那她宁愿留在新加坡。 她在香港太无聊了。 她那师父从小就不靠谱,那时候他天天带着陈素商漫山遍野的傻淘气,一刻也坐不住,什么都好奇。陈素商凭什么觉得他过了十几年就学好了呢? 师父现在不满山跑了,他是满世界跑。 他还教陈素商混日子,说他三十多年都是那样混过去的。 “怎么了?”徐歧贞问她。 陈素商摇摇头:“想到了我师父。” 颜棋帮忙搅桂花酱,回头问陈素商:“你师父很年轻,又很英俊。” “是的,香港那些人也这样说,所以他玩得很好,时常不沾家,总有地方收留他。他们有时候打牌,有时候跳舞吃喝,整日整夜的玩乐。”陈素商道。 颜棋很羡慕:“那太好玩了吧?” 陈素商摇摇头:“不好玩,时间长了很寂寞。” 徐歧贞抬眸看了眼她。 陈素商在颜家住了五天,学会了做桂花糖芋苗,也学会了做烤鸭。 颜老和颜子清也见到了她,纷纷夸她做菜很有天赋。 “是姨母教得好。”陈素商很不好意思。 颜子清道:“要不你别回香港了,留下来跟你姨母学学做菜,她会得可多了。” 陈素商当即不言语。 徐歧贞又道:“也可以隔三差五回来一趟。” 陈素商这才道:“我看看有没有时间。” 颜恺不说话。 对于陈素商是否回来这件事,他既不赞同也不反对,有点漠然。 她后来又跟颜家的孩子们去马六甲玩了两天。 顾纭和白贤就在马六甲,他们去的时候,住在顾纭家里。 顾纭很温柔、很腼腆,但是做事仔细,把他们照顾得无微不至。 到了九月初三,师父的电话打到了颜恺家里,说事情结束了,让她回香港。 陈素商挂了电话,心中生出了不舍。 二哥去世之后,她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这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她还是答应了师父:“我明天回去。” 第1769章 贤侄,你热吗 陈素商要回香港了,颜棋撺掇颜恺去挽留她。 “让她留下来吧,她这几天过得挺好的,她肯定愿意。”颜棋道,“妈咪和爹哋也很喜欢她,祖父也说她这个人很有主见,是个不错的女孩子。” 颜恺蹙眉。 他推开颜棋:“你别捣乱!” “大哥!” “怎么留?我们又没什么关系。”颜恺道,“以后有空,你去香港看她不就好了吗?” 整个颜家,只有颜恺不想留下陈素商。 不是讨厌她,而是觉得没必要。 陈素商留在颜家,那他们算什么?准备复婚? 颜恺觉得陈素商不错,却还没有到再次和她走入婚姻的地步。 上次的婚姻,给了颜恺极大的教训——下次,他一定要爱那个女孩子爱得不能自拔,甚至想把命都给她,才会和她走进婚姻。 要不然,婚姻很恐怖。用张辛眉的话说,“站在悬崖边上,既害怕又心悸。” 陈素商要回去,颜恺积极去帮她要到了航线,并且亲自送她回香港。 “你不必送我。”陈素商说。 颜恺许是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一定要亲自将她送走,才能安心。他冲她微笑:“不妨事。我从小受我妈的教育,要做个绅士,让女孩子单独回家,这样不好。陈小姐,给我个机会。” 他上次体验到了甜言蜜语对陈素商有用,故而现在就毫不吝啬,尽可能说得动听,权当在哄司玉藻和颜棋了。 果然,他这话一说,陈素商那边哑然了片刻,真同意了。 颜恺没觉得她傻,而是想起了她的身世,突然意识到,她其实挺可怜的。 她在南京又不是顶漂亮的女孩子,估计从小到大没什么男人给她献过殷勤。稍微耐心对她好一点,她是领情的。 听她说,她有个二哥,但根据她的描述,她二哥应该是个极其稳重的人。对她好,却不会像颜恺讨好妹妹们这样说好听的话。 而她师父,多半也不会成天捧着她。 飞机很快就到了香港。 陈素商邀请他去家里小坐。 颜恺就去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临时想起一件事,要去问问霍钺。 到了陈家,看到长青道长正在沙发里坐着。他穿着丝绸睡袍,手里端着咖啡,一边喝咖啡一边吃蛋糕,非常悠闲。 看着他的做派,完全是个风流倜傥的阔少。 “师父,事情处理完了吗?”陈素商问。 长青道长点点头。 他看到了颜恺,当即不要钱似的送出他的微笑和热情:“颜少来了?坐坐坐,是喝咖啡还是茶?” 颜恺仍是不得罪这位道长,没有驳他的面子,说自己不需要咖啡,也不需要茶:“有冰镇的汽水吗?” 到了九月,家里的汽水都不用冰镇了。不过道长日子过得奢靡,未必就没有。 果然,道长招呼了佣人,让佣人拿些冰镇汽水来,又让端了各种点心。 颜恺一边喝汽水,一边和长青道长闲聊。 而道长,边说话边吃吃喝喝,大半块蛋糕很快就进了他的肚子。 道长爱说爱笑,热情得不行,又邀请颜恺和他们师徒下山去吃西餐,还极力推荐一家西餐馆,又说半岛酒店的早餐味道不错,今晚可以去那边的赌场玩一夜,然后开个房间休息片刻,等着吃早餐。 如果不知道他的底细,完全觉得他就是花花世界里的纨绔,什么吃喝玩乐都精通。 “……你有喜欢的电影明星吗?”长青道长甚至问颜恺。 颜恺对这个问题有点懵:“我喜欢韦崇云韦小姐。” 道长站起身:“那好的,晚上约了她一起吃饭。” 颜恺:“……” 他偷偷给陈素商递了个眼色,想要求救。 陈素商低头喝茶,不看他,却从齿缝间道:“谁让你接话?” 她师父发疯的时候,她一直不搭理的。 颜恺不清楚套路。 道长平生最爱玩,玩伴越多越好。颜恺是个贵公子,肯定玩得开,是个理想的玩伴, 道长岂能放过他? 他不仅要带颜恺去吃好的,还要给他弄个美人作伴。 “救命,素商!”颜恺低声道,“我错了,你师父不止是像司玉藻,他比司玉藻还要难缠。” 陈素商用茶盏挡住了唇,躲在后面偷笑,眼睛弯弯的。 她自己偷乐了片刻,才说:“别担心,我晚上也去,咱们俩作伴,让韦小姐跟我师父闹去。” 颜恺稍微松了口气。 她又问颜恺,“你晚上住半岛酒店行不行?那边的早餐的确很好吃,还有醉虾。虽然我不能吃虾,却也听说半岛的醉虾一绝。” 颜恺点头。 只要不让他住在陈家,他住大马路都行。 长青道长太热情了,颜恺有点招架不住。他想要赶紧离开,别再跟长青和陈素商胡闹。 他们说完了话,道长的电话也打完了,果然请到了韦崇云小姐。 韦小姐一听是道长,推了一个很重要的宴席,专门要陪道长去赌场玩。 “道长,您跟韦小姐怎么认识的?”颜恺问。 陈素商道:“韦小姐有段时间很倒霉,请我师父给她家里补了个风水局,后来她一连爆红,甚至从前糊了的投资起死回生,就很感谢我师父。” 颜恺:“……” 他仍是觉得,这种事情不靠谱。 颜恺喝完了汽水,站起身,让陈素商准备汽车,送他往上,去趟霍钺家里。 陈素商喊了司机。 颜恺走后,陈素商自己上楼更衣梳洗,准备晚上去吃饭。 她忙了两个小时,才把自己打扮妥当,换了件长裙。她最近的头发长长了点,没打算剪,让佣人帮忙,用发胶盘起来,做了个小小发型。 她又想起上次在新加坡,颜恺带着她去买化妆品和香水,就拿出那瓶玫瑰味道的,给自己喷了点。 她下楼时,长青道长看到了,眼前一亮。 道长赞许说:“不错不错,女孩子就是要这样。吃好的、穿好的,这才是人生极致追求,其他都是不值一提的。再让男人都围着你打转……” 陈素商:“师父,您是被香港的花花世界迷昏了头吧?” 道长敲了下她的脑袋,说她没大没小。 他们师徒正在说话,佣人说叶先生带着他侄儿侄女来了。 长青道长脸上的笑容不减:“快请进来。我这些日子都不沾家,好久没见到叶惟了。” 佣人去通禀。 叶雪尧第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的陈素商。 他一向白,此刻那张白皙面孔上,一瞬间浮动了红潮,好像热浪猝不及防涌上来。 长青道长似笑非笑看着他:“贤侄,你是热吗?” 陈素商也看向了他。 他这么一脸红,显得有了点活气,有点可爱。 陈素商冲他点头。 叶雪竺就替他哥哥解围:“秋老虎还是真 热,一路走过来,我们都出汗了。我的妆花了吗?” 陈素商看了看:“唇膏有点褪了。对了,我从新加坡带了不少化妆品回来,还有好些唇膏,你跟我上来,挑两根送给你。” 叶雪竺笑着说好。 陈素商和叶雪竺起身上楼,叶雪尧的目光就落在陈素商的背影上,看了良久,直到她消失在楼梯拐弯处。 长青道长就打趣他:“贤侄,你这是看上了我徒弟?” 叶惟想要遮掩着说点什么,不成想叶雪尧先回答了:“是。” 长青道长一愣。 第1770章 花言巧语 叶雪尧这一句“是”,回答得坦坦荡荡,让长青道长和叶惟都吃了一惊。 两人面面相觑。 叶雪尧说话费劲,叶惟愣了片刻之后,只得替侄儿说了。 他笑着问长青道长:“道长,您徒弟未婚的吧?” 长青道长也回神,笑道:“她是离过婚的,这你们也知道。假如雪尧想要做她的男朋友,不失一件美事。” 他这么一说,反而把叶惟的话堵住了,让叶惟满腹说辞都没了用武之地。 叶雪尧则道:“好。” 长青道长端起茶,轻轻抿了口。 陈素商和叶雪竺下楼时,叶雪竺重新换了口红,颜色更加艳丽了,两个女孩子有说有笑。 道长说晚上有约会,不能请叶家众人同行。 “阿梨,你送送你六叔他们。”长青道长笑道。 陈素商就把叶雪尧等人送出门。 出门之后,叶雪尧在大门口的台阶下面,停住了脚步。 半山豪宅都有很高的台阶。 叶惟和叶雪竺似乎心领神会,跟陈素商告辞,先走了。 陈素商问叶雪尧:“你有事吗?” “教书。”叶雪尧慢慢道,“还、还教吗?” 陈素商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请到新的先生?” 当初答应了叶惟,陈素商并未和叶惟商量教书的程度,甚至没谈工钱。她也只当自己会常常空闲,打发时间。 “没。”叶雪尧道。 “老实说,叶先生,我现在不太清楚自己的前途,不稳定性太大。要不这样,我托我师父帮忙,替你请个大学生,如何?”陈素商问。 “不要。”叶雪尧说。 陈素商:“……” “随便,有空就、就学。”叶雪尧道,“我不、不急。” 陈素商看向了他,瞧见他眼中的诚挚。她一点也不了解叶雪尧,他为什么会来到香港,他的父母亲人呢,怎么就是他跟叔叔和妹妹,以后有什么打算等等,陈素商都不知道。 她下意识觉得,他跟自己一样,都是在打发时间。 学英文也是一种方式,要不然长日漫漫,真的无聊透顶了。 “那好的,我回头做个教学计划,咱们尽可能把时间安排宽松一点。”陈素商道。 叶雪尧说道。 然后,他又指了指陈素商:“阿梨。” 这话有点莫名其妙。 然后,他就回答了他自己:“雪尧。” 陈素商仍在看着他。 他逐渐不安,说话也更加吃力:“不、不、不是、叶先生。” 陈素商这回明白了。 他想和她用彼此的名字称呼,而不是姓氏。陈素商跟叶家叔侄介绍过自己,他们可能没记住,只记得道长天天“阿梨”长、“阿梨”短。 “哦。”陈素商一头雾水。 等他走了之后,陈素商回到家中,端起茶喝了几口,对她师父说:“叶雪尧今天很奇怪,说话也蛮怪的。” 道长道:“不怪,他只是喜欢你而已。” 陈素商差点被茶水呛死。 “师父,您老人家已经无聊到八卦我的地步吗?”陈素商很无奈看了眼师父。 道长就把方才叶雪尧的话,告诉了陈素商。 陈素商愣了愣。 “怪不得非要我去教书。”陈素商道。 道长问她:“你觉得如何?” 陈素商从来没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喜欢过的男孩子。 叶雪尧的模样是很好看的,五官英俊,身材挺拔。除了有点结巴之外,没什么毛病。 “……不知道。”陈素商为难。 长青道长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好考虑的?咱们麻衣一脉,一直就可以结婚、成家立业,没什么清规戒律。叶雪尧看着还不错,你先享用,不行再丢下。” 陈素商:“您这是个长辈该说的话吗?” “我这是实话!”道长丝毫不反省,“人生苦短啊阿梨,要及时享乐!” 陈素商:“……” 又过了半个小时,颜恺从霍家回来了。 他这次看向长青道长的眼神,就带着几分探究,因为霍钺说了道长很多的事迹,颜恺跟听传奇故事似的。 到了五点,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下山去逍遥快活。 路上,陈素商不知怎么的,提到了上次的巨门星得令。 长青道长说:“华夏的龙脉,有三条护脉,其中一条就在香港。不知是谁布下了阵法,想要利用巨门星得令,摧毁香港的护脉。” 颜恺听到了这里,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口袋里装了一块玉佩,是他姑姑顾轻舟让他带给霍钺的。 而霍钺,又让他给长青道长瞧瞧,但是不能送给道长,要归还给顾轻舟的。 颜恺一直没拿出来。 他放在口袋里,手指不停的摩挲。 就在此时,陈素商的手袋里有点动静。她拿出一个小罗盘,打开一瞧,发现罗盘指针一直指向了颜恺。 颜恺也看到了,诧异问:“这是什么?” 长青道长坐在前排,好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反手过来夺走了陈素商的罗盘:“小玩意儿,估计是坏了,回头我给你修。” 他随手扔到了座椅下面,不准陈素商再摆弄它。 陈素商狐疑看了眼颜恺。 颜恺更是一头雾水。 她想要问什么,前面副驾驶座位上的长青道长突然道:“阿梨,等会儿我们去吃饭的餐厅,牛排非常不错,下次你可以让叶雪尧请你。” 颜恺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 他竖起耳朵。 而陈素商,不太想当着她前夫的面聊这些,有点尴尬,虽然这个前夫名不副实。 “……叶惟可有钱了。我看着他那模样,他侄儿估计更有钱。”师父继续道,“记得师父的话,好吃好喝为主,不要亏待自己。只要有钱,就能陪你吃喝玩乐,结交并不算坏。当然没钱不行,没钱得要你贴钱养汉……” 陈素商踢了下前排座椅:“您正经一点。把罗盘还给我。” 长青道长不理踩,只顾教陈素商如何谈恋爱。 而颜恺,则问陈素商:“你在和哪位先生约会?” “没有。”陈素商立马道。 道长则说:“总要约会的,叶雪尧在追求阿梨。颜少,你觉得叶雪尧如何?” 叶雪尧无疑很英俊。 颜恺跟陈素商也没任何感情,他听到这话,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点高兴,因为陈素商上次去新加坡时,给了他家里人很多希望,颜恺怕他们乱拉姻缘。 “他瞧着很内疚。”颜恺道,“当然也很英俊,我觉得很配素商。” 长青道长笑道,“我也这么说。” 陈素商想起他之前说得很动听,说什么陪她去缅甸,送她回来,原来只是说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心里有点堵。 “……原来,‘花言巧语’是这个意思。”她突然明白过来。 她在这一瞬间,心情很低落。 第1771章 道长很厉害 颜恺在餐厅见到了韦崇云韦小姐。 他有点失望。 韦小姐的五官在电影里很好看,但到了现实生活中,颜恺觉得她皮肤并不细腻,毛孔粗大,哪怕是涂脂抹粉也无法遮掩她的坏皮肤。 韦小姐皮肤虽然不好,性格却很好,又健谈。 一顿饭下来,颜恺和她言谈投机,邀请她有空去新加坡玩。 长青道长也很健谈。 他们三个人能聊,陈素商就插不上嘴,整个晚上都很沉默。 颜恺早已留意到了,却没有多嘴去问。 饭后,他们又去了金鼎皇宫。 颜恺有锡九给的名片,出入金鼎皇宫是贵客;长青道长是霍钺的朋友,本身又爱玩,也是常客。 而且,道长的朋友多,他才进来不久,就遇到了三拨熟人。 他身边跟着的韦崇云小姐,也是香港名流圈子的交际花,两个人一唱一和,很是热络,跟谁都相谈甚欢。 陈素商和颜恺跟在身后。 他们去楼上打牌。 道长有个朋友,自称牌技高超,非要和道长切磋。 四个人的牌局,陈素商站起身,让出了位置,自己坐在旁边喝饮料看杂志。 到了后半夜,她这种不太流连风月场的人,已经困顿得不行了,而牌桌上的四个人,全是会玩的高手,通宵打牌实在常见,没人有睡意。 陈素商窝在包厢的沙发里睡着了。 颜恺坐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陈素商。他一抬头,见她手中杂志掉到了地上,他站起身,喊了侍者。 侍者进来,颜恺对他道:“你去拿个小毯子来。” 等小毯子拿了进来,颜恺给陈素商盖上,这才重新入了牌局。 陈素商一直睡得很沉,直到被人推醒。 她师父和颜恺都站在她面前。 “快醒醒,要回去了。”师父道,“去半岛酒店吃早饭。” 陈素商迷迷糊糊坐起来,眼睛却睁不开。 直到师父拉她。 师父低头替她穿好了鞋子。 她依偎在师父怀里,眼睛仍是不想睁开,半死不活往外走。 睡得正酣被人推醒,滋味是很不好受的。 她感觉下了电梯,又感受到了咸湿微凉的空气,知道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她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她就听到了她师父的声音:“开车慢点。韦小姐,下次再约。” 那声音在稍远的地方。 陈素商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是被颜恺拥抱着,一路走出金鼎皇宫的。 瞧见她睁开了眼睛,颜恺笑问:“睡醒了吗?” 外面的天色尚未大亮,金鼎皇宫门口仍是灯火辉煌。不少人进进出出,依旧很热闹。 陈素商站直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低头看了眼手表:四点半。 看着这些衣香鬓影的男女,她还以为是晚上九点呢。 她不太好意思,对颜恺道:“刚刚是你帮我穿鞋的?” 颜恺点头:“是啊,你叫不醒。” 陈素商:“……” 他们打了一夜的牌,混在一个包厢里,身上都带着烟酒的气息。颜恺跟她师父一样的身高,而陈素商也不会天天黏在她师父身上,对师父的味道没那么熟悉。 她转过脸,看着远处的师父,心想:“唉,他真的从来没靠谱过!” 送走了韦小姐,又和另一名牌友作辞,长青道长带着陈素商和颜恺去半岛酒店。 汽车缓缓驶入夜色里。 陈素商睡了一觉,醒过来之后精神不错,而她师父和颜恺打了一夜的牌,居然也毫不萎靡,仍是很有精神的样子。 她就感叹:“能吃喝玩乐,也是本事。” 她就没这样的本事,她熬不了夜。 “习惯就好了。”师父道,“你真能睡,一点多的时候来了好几个朋友凑趣,我们说说笑笑,还以为会吵醒你,结果你跟死了一样。” 陈素商:“……” 晚上一点多,是一个人睡眠最沉的时候,轻易不会被吵醒的。 “不错,睡眠好。”颜恺则笑道,“身体也好。” 陈素商不再和他们搭话了。 汽车到了半岛酒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他们先登记入住。 师父豪绰,一人一间房,洗了澡之后,侍者就把早餐送到了房间里。 “吃了早餐就睡觉,睡醒了咱们去吃晚饭。”师父说。 陈素商吃了顿早餐,却没有睡。 她出去逛了逛,买了不少的东西。中午回来时,她师父和颜恺还没有醒。 直到下午三点多,颜恺才醒过来。 他下楼去吃下午茶,等待的时候,他看到了旁边的报纸架子上有三天之内的报纸,就随便拿了浏览。 他看到了有则报道:“……一直出车祸,最近不再出事。政府再三派人检查道路,勘测道路无异常。至于车祸原因,各界人士纷纷发表了见解。” 下面是各种见解,说什么的都有。 颜恺则想起了陈素商和长青道长的话,说什么“破坏护脉”、“巨门星得令”、“阵法”等等。 好像就是这条路。 颜恺沉吟了片刻,心中对这件事更加好奇,当即让酒店准备好汽车,他要出去一趟。 他去了那条路。 “先生,您是去探险吗?”司机问他,“那条路可邪门了。” 颜恺道:“对,我也是听说了,所以去看看。” 路上挺热闹,不时有人过来,甚至拍照。车辆来往,川流不息。 颜恺走过去,观测了地面。 地面没有重新整修过,路面也没有任何的凸起或者凹陷。 也就是说,这条路从出事到车祸平息,路本身无损害,车祸不是路况造成的。 那么…… 颜恺打了个激灵,想起霍钺很推崇长青道长,他急急忙忙让司机回去。 路过一家书局,颜恺要了最近二十天的报纸。 他发现,报纸上的确是一直在报道车祸,一开始是不起眼的版面,后来到了第二版,然后是头版。 他今天也去看了,那条路上“看热闹”的人增多了,可路本身不崎岖,绝不会那么频繁出事。 想到了这里,他顿时就全部都明白了。 他回到了半岛酒店。 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长青道长已经醒了。 颜恺再次看他们师徒,心态完全变了。 “道长,您的术法是不是很厉害?”颜恺问,“那这块玉佩,您能看出有什么蹊跷吗?这是我姑母的东西。” 第1772章 好心好意 长青道长接过了玉佩。 他仔细看了看,然后还给了颜恺:“不知道是什么。” 一旁的陈素商似乎想要插话,然后桌子底下被她师父踩住了脚,差点把她的脚趾踩断。 她沉默闭嘴,忍痛不再言语。 颜恺的余光瞥见了,心想这个怕是很难说,于是试探着问了句:“这个玉佩,我姑姑能随身携带吗?” “可以,玉是养人的。”道长说。 “姑姑还说要给表弟戴,我表弟年纪不大,他能承得住玉吗?”颜恺又问。 长青道长笑呵呵的:“玉就是玉,谁戴都行,越养越好。藏起来就太浪费了,应该戴着。” 颜恺心中了然。 长青道长爱好交际,得罪人的话他不说,害人的事他也不做。 所以,这块玉佩有点什么秘密,却对自身没什么坏处。 “这大概也是姑姑想知道的结果吧?”颜恺想着。 他得到了这个结果,准备回新加坡去了。 回家之前,他需得去逛街,买好家里人想要的礼物,要不然那些妹妹们闹起来,没完没了。 颜恺问陈素商:“你要不要逛街?” 陈素商道:“可以。” 她陪着颜恺去了百货公司,到处走一走,什么新鲜东西都买点。 战后的香港恢复得比新加坡还要快,已经看不出炮火痕迹,街上繁华热闹。 他们还路过了码头,正好看到一艘英国海军舰队停靠,那些海军们纷纷下船,把码头挤得满满当当。 陈素商道:“他们的军服很漂亮。” 颜恺也瞧见了。 “对,很漂亮。”他道。 两个人逛了圈,到了晚上才回到酒店。 颜恺有句话想跟陈素商说,又怕不适合,故而踌躇着没开口。 陈素商临走前就主动问他:“你想说什么?你直接告诉我,不妨事的。” 颜恺清了清嗓子:“素商,你是个很好的姑娘……” “你别铺垫了,直接说。”陈素商笑着打断了他的话。 颜恺一狠心,决定直言不讳了:“假如有好的男人追求你,你应该接受。爱情是很美好的,就像吃了蜜一样。谈几场恋爱,是很好的事。咱们的婚姻,是一场权宜之计,我希望它不会成为你的束缚。” 他看得出,她的情史很单一。 他那些拙劣的甜言蜜语,都能哄得她开心,颜恺很过意不去。 陈素商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他承认,陈素商不算丑,五官组合在一起很耐看。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审美偏好,这个是刻在骨子里的。 颜恺喜欢长头发、大眼睛的女孩子,陈素商不是他中意的类型。 无论他多么心疼陈素商,他也没办法对着她产生爱情。 上次在汽车上,陈素商的师父说叶雪尧想要追求陈素商,颜恺觉得不错,陈素商当时好像不太高兴。 颜恺怕她会爱上自己。 他总有点可怜她,也畏惧她,希望她不要投入无望的感情。 “……我明白了。”陈素商沉默了几秒,这才慢慢道,“你的意思我懂了,谢谢你的好心。” 颜恺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老实说,你能体会到我的好心,而不是曲解我的意思去生气,我很高兴。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能明白。” 陈素商笑了笑。 她抬眸看了眼颜恺。 她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 正如颜恺所言,她长这么大,没有爱过男生,也没有被人爱过。对于爱情,她很懵懂。 她突然踮起脚,在颜恺的脸上亲吻了下:“晚安。” 她的唇很柔,落在他的右边面颊。 回来的时候,他们俩都喝了桔子汽水,故而她凑近时,她口中那香甜的桔子气息,被颜恺嗅到了。 气息很甜,又香又暖。 颜恺的心湖突然一动,好像石子投入了湖心。 这点涟漪来得突然,不知是因为那个吻,还是因为香甜的桔子味。 陈素商吻过之后,后退两步,微笑挥挥手:“下次还不知何年何月再见,你自己回去当心。” 说罢,她转身走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颜恺才慢慢关上了房间的门,心里发怔。 他说陈素商没有过爱情,而他自己,不也只有过苏曼洛吗?他和苏曼洛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都小,他都没吻过她。 因为司玉藻和颜棋都不太好伺候,颜恺从小就有个认知:对待女孩子,要小心翼翼,否则很麻烦。 不是害怕,而是觉得麻烦。 所以,他那时候问过苏曼洛:“我能不能吻你?” 苏曼洛脸通红跑开了,好几天不理他,他还以为她也恼了,头皮发麻的想,女孩子果然都不好打发。 直到后来,他才明白,那是人家姑娘在害羞。 颜恺不由自主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翌日上午,他乘坐飞机回新加坡,脑海中还在想着陈素商的事。 到了新加坡,他纷乱的思绪才停止,拿着玉佩去找了他姑姑,把事情跟她说清楚了。 “……我怀疑是有什么忌讳。素商的师父是个很厉害的术士,真的特别厉害,那条路的风水局都是他修复的。”颜恺道,“霍伯伯也夸他有本事。 素商身上有个罗盘,也是她师父送给她的。靠近玉佩的时候,那个罗盘在响,但是被她师父拿走了。 我后来想了想,怕是不同流派的东西。素商的师父爱好吃喝玩乐,不愿意招惹无妄之灾,所以他不肯破了人家的规矩。但是他说,这个玉佩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轻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玉佩。 当年平野夫人随身戴着的,后来送给了她。 已经将近二十年了。 这二十年,顾轻舟遇到了古董专家,就要拿给人家瞧瞧。 没人看得出端倪。 最近香港又新起了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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