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奴(H)_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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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冲上前把石块当成炮弹接连抛出，有的砸到了她的周围，有的砸到了她身上。石块尖锐的棱角划过莉迪娅尖尖的下巴，在她脸上留下一条皮开肉绽的血痕，她却叫也不叫一声，像是感觉不到痛苦。人群骚乱起来，他们惊恐地大叫着，推搡着，要求立刻处死莉迪娅。 “她是邪恶的女巫，她一定是邪恶的女巫！” “她在看我们，那是一双恶魔之眼，她想污染我们纯净的灵魂！” “别被她看到，快，快躲开！” “烧死她，烧死她！” 高呼要烧死她的人里，有她经常帮忙穿针线的眼睛不好的婶婶，有她卖肉时会给他多塞一小块羊肉的拮据大叔，还有看着她长大的邻居，昔日玩耍的小伙伴，以及曾经看起来是那么和蔼的过路人。莉迪娅死死地看着他们，一直看到躲在他们中间的，那三张肥胖的、令人作呕的、满脸兴奋的大脸。道格斯屠夫一家三口都很胖，他们天天吃肉，店里每天有卖不完的肉，羊肉混合着血水流下案板，那是她无数个不能安眠时时擦洗的夜晚。就算是他们卖不完也吃不完的肉，也不会轮到她吃。家里养的狗都比她长得壮。莉迪娅·道格斯将这一幕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女巫和恶魔，她愿意投向他们的怀抱，哪怕要献上灵魂。被魔鬼吃掉，也比被人吃掉好。千篇一律的丑陋人脸她已经看厌了，才九岁的莉迪娅如此想到。于是她抬起了头，看向阳光刺眼的天空，看看天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灵，魔鬼是不是真的能听到她的呼唤。僧侣和士兵安抚着混乱的人群，离荡魔仪式开始还有几分钟，他们必须按照严格的步骤来进行，不然就是对神的不敬。观刑的人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望着死刑犯，用憎恶的目光无声地鞭笞着他们。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沙漏里的沙砾只剩最后一点儿，只等它漏个干净，鉴魔的烈焰便会腾空而起，火焰中也会传出凄厉的嚎叫。若是有人不惧烈火，那他必定就是邪恶的女巫或魔鬼，主教大人会亲手捧着珍贵的圣水上台驱魔，让他死在圣水的光辉之下。众人期待地望着刑台，突然，人群后方响起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恸哭。一个身形干瘦面色憔悴的中年男人抱着一具青灰色的婴尸冲进了人群，他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刑台下方，从包裹婴尸的麻布里抽出一把砍柴刀。 “苏珊不是邪神信徒，苏珊不是，放了她，放了她！” “滚，滚开，不要妨碍我们的仪式。” 僧侣们挥舞着火把驱赶男人，男人的神色却越发癫狂：“是你们，是你们污蔑苏珊，苏珊是个好母亲，是个好妻子，她不是邪神信徒，你们污蔑她！” 刑台上，一直低着头的农妇抽泣着抬起了头，泪流满面：“尼克，你走吧，不要管我，你走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嘶吼出声：“尼克，你走——” “不，我不走！”尼克拿着砍柴刀，对那些僧侣怒吼，“我们的孩子生病了，苏珊杀鸡是为了向生命之神献祭，不是邪神，她没有信奉邪神！” “噢，迷途的羊羔们，”红衣主教张开双手走出殿门，嘹亮的嗓音盖过了嘈杂的人声，“相信神吧，神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如果你的妻子真的没有向邪神献祭，请接受我们的考验，神会保佑她平安的。” 尼克握刀的手在颤抖，他在思考主教的话。理智告诉他，一个大活人在烈火里只会被烧死，可是他三十多年的信仰又告诉他，相信神，不要违背神的意志。在他犹豫的时候，沙漏已经漏完了最后一粒沙。 “时间到，点火！” 僧侣转身走上刑台，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火把。忽然之间，刑台上刮起了一阵大风，吹得僧侣们睁不开眼。特洛伊混迹在人群中，将干冰碎屑均匀地撒了下去。浓白的烟雾从地面升起，白烟张牙舞爪地弥漫向四周，瞬间淹没了刑台。雾气蔓延开来，广场之上犬吠不止。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起了雾？” “好冷，我的脚脖子好冷！” “啊！我的狗！” “大黄，停下！”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狗发了狂似的挣开主人的绳链，汪汪叫着往外飞奔，一眨眼就跑出了广场，不见踪影。正在众人惶惶不安之际，一道低沉诡异的声音突然从他们的四面八方响起。 “愚蠢的人类啊，是谁在呼唤吾的名字。” 这道声音艰涩刺耳，就像黑夜里从地底爬出来的恶魔在他们耳畔呢喃，祂的语调森冷无情，漠然中又带着一丝丝戏谑和轻蔑。众人发着抖，四处张望。 “谁，谁在说话？” “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为什么到处都在响？” “我知道了，是、是魔鬼，是魔鬼！” “魔鬼来了，魔鬼来了！” 白雾越来越浓，升得越来越高，僧侣的火把噗的一声熄灭，像是被看不见的魔鬼吹熄了一般，他们大喊一声丢掉火把，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刑台。 “魔鬼，是魔鬼，快跑啊——” 刑台上方，一团浓雾渐渐散开，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火焰汇聚成了一个可怖的身影。第59章祂真的是恶魔惊恐万状的市民恍然回头，看到了此生最可怕的一幕。祂的身形不可名状，森白的面孔隐藏在燃烧着火焰的黑色斗篷之下，两只尖尖的獠牙压迫着下唇，猩红的嘴唇仿佛在滴血。祂静静地悬浮在上空，身后背负着巨大的白骨双翼，右手握着一把长长的白骨镰刀，那不知道是什么怪兽的骨头，白得让人心惊，连看上一眼都会魂飞胆裂。 “无知的人类，是谁在呼唤吾主？” 刑台上，莉迪娅紧紧地盯着那抹云雾间包裹在幽蓝鬼火之中的“恶魔”，茶绿色的眼眸中迸发出炙热的光。 “您、您是……来接我的吗……” 她的喉咙刺痛干涸，整整三天没有喝水，只能发出这样喑哑难听的声音。许是声音太小，恶魔并没有听到。莉迪娅祈盼地望着祂，撕裂的嘴唇流出咸咸的液体，被她饥渴地吞进喉中，滋润着干涩的喉腔。 “您、您是邪神吗？” 恶魔终于朝她投来了怜悯的一瞥——只有在她眼中，那才是怜悯的，其他人早已吓破了胆。 “吾名引渡，神之使者。” 高大的神使垂下眼眸，如烈火一般赤红的瞳孔将她最希冀的目光投了下来。 “吾之神主，乃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掌管人类灵魂与六道轮回之权柄的黑暗神王柯维克罗斯。” 罗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COS一个小小的死神神使就好。如果强大的死神亲身下场，就为救一个死刑犯，那祂这神也当得太掉价了。 “死亡与时间之神……”莉迪娅脸上流露出震撼的神情，心潮澎湃地低语，“邪神，邪神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 “神使大人！”她猛地仰起头，哪怕后脑勺撞在铁柱上痛得她睁不开眼，她也泪眼模糊地大喊，“神使大人，我是神主的信徒，求您带走我吧，带走我的灵魂！” “我愿意以灵魂献祭黑暗，献祭给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永生侍奉祂的邪恶！” 恶魔神使挥动了祂的镰刀，像是要收割她的魂魄。祂猩红的嘴唇轻启，露出一口森白的尖牙。 “那么，如你所愿。” 莉迪娅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她从未觉得短暂的人生这么放松过。 “大家别跑，不用怕，这里没有邪神！” “可恶，你这个装神弄鬼的家伙！” 神殿的主教握着魔杖出现在刑台下，褐色的眼睛愤恨地盯着上空的黑衣人。 “圣瓶没有发光，这里没有魔鬼，你这个卑鄙的臭老鼠，竟敢搞砸我们神圣的荡魔仪式！” “什么？没有魔鬼？”听到主教声音的人纷纷停下，震惊地看了回来。 “不错，他就是个卑劣的小人，根本不是什么邪神神使，他只是用了魔法伪装而已，”主教举起他刚刚匆忙回到神殿取出的魔杖，“只要我念一道魔咒，他立刻就会现出真面目！” 慌乱逃窜的人们停下脚步，质疑地看向刑台上空。其实仔细一看，祂也没有很可怕，那些烟雾和火焰看起来吓人，但根本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伤害。主教蔑视着黑衣人，挥出魔杖：“该死的臭老鼠，露出你的真面目吧，努啦诺显形咒！” 希瑞亚的主教是一位中级魔法师，这一道咒语的魔力是罗薇无法抵抗的。所以，她也没有抵抗。魔杖上的魔法石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直直射向她的身上。 “什么翅膀，什么白雾，什么赤眼獠牙，这都是假象，渺小的虫豸，你怎敢欺骗一位高尚的神职人员，”主教放肆地仰头大笑，“看看吧，看看这只该死的老鼠的真面目！” “大人，大人！” 僧侣颤抖地拉了拉他的衣摆，两股战战，腿间汩汩地流出腥骚的液体。 “大人，您快看看啊，祂真的是恶魔！” “什么！” 主教不可置信地看向半空，那道诡异的身影依旧飘浮在浓浓的白雾里，祂身上的幽蓝火焰渐渐变红，赤红的眼睛也越发可怖，那尖锐的獠牙绝对能轻而易举地刺破他的喉咙，将他的鲜血一瞬吸干。祂白骨般的双翅扇得更快了，骨翅间长出寸寸纯黑而锋利的羽毛，处处萦绕着邪恶的气息。 “祂发怒了，恶魔发怒了，快跑啊！” 僧侣屁滚尿流地往外逃跑，哭喊的声音跟那些平民没什么两样。 “恶魔发怒了，祂身上的火焰都变红了，祂要杀人啦！” “跑，快跑——” 混乱的广场中，只有主教呆立在原地，嘴里嚷嚷着“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的话语。 “悲哀的凡人，你的愚蠢真是令吾痛心。”恶魔扇动着翅膀，暗红色的眼睛睥睨着下方，白骨镰刀倾斜着挥下。 “啊！”到底还是害怕，主教止不住地尖叫起来，转身朝神殿跑去。圣瓶，他还有圣瓶，圣瓶里的圣水可以驱魔！罗薇见他终于被吓跑，迅速抖落裙下的所有干冰块，让二氧化碳的浓度升得更高。她身上的磷火烧得太久，桐油布就快被烧化了，必须先灭掉才能下去救人，不然很可能会引燃莉迪娅身上的燃油。白雾浓得看不清人形，罗薇借着烟雾的遮掩降落到地面，迅速解开莉迪娅身上的绳子，把她救了下来。因为二氧化碳浓度太高，莉迪娅有些缺氧，神志不清地落进了罗薇怀里，像抓一条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她的衣袖。 “您、您是来带我走的吗？” 罗薇一愣，随即抱紧了她的身体：“嗯。” 时间紧迫，她抱稳莉迪娅就要离开，没想到旁边突然伸出了一只手。是那名可怜的农妇，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挣脱了一只手，在她要走的时候牢牢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也想跟我走？”罗薇动了恻隐之心。荡魔仪式开始前她一直用隐身魔法藏在人群中，从那些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这名妇女的悲惨遭遇。她的孩子生病了，眼看着就要离她而去，她无计可施，只能向神明祷告。为了让神聆听到她的祈祷，她杀了院子里唯一的一只公鸡，用来作为献给神灵的祭品，没想到这一幕却被经常跟她吵架的邻居看到，邻居向神殿举报了她。在她献祭之后，她的孩子奇迹般地好了起来，而村里的另一个孩子却生病了。神殿认为她使用了邪恶的法术，把那个孩子的健康献给了邪神，于是把她的孩子丢进水里淹死，把她也给抓了起来。第60章您就是我信奉的神明看到农妇眼里的激动，罗薇叹息：“好吧，你先放开我的胳膊，我救你下来。” 没想到农妇却抓得更紧了，脸上露出疯狂的狞笑。 “是人！是人！我抓到她了，快来人呐，我抓到她了！” 她的手指死死地扣着罗薇的皮肉，一双眼睛神经质地看向台下，干枯的嘴唇拉扯到脸颊两边，鲜血淋漓地高喊：“主教大人，快，快杀了她，她一定是邪神的信徒，她是邪神的信徒！” 罗薇眼神骤变，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她的衣袖被农妇坚硬的指甲抠成一绺绺碎布，白皙的皮肤上也多出了五道抓痕。 “恶魔，去死吧！” 身后传来主教嘶吼的声音。她猛然回头，看到主教揭开了鹅颈瓶的盖子，用力一泼，透明的液体飞出瓶口，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下来。圣水到底有没有用，她不敢赌。罗薇用斗篷雨衣盖住莉迪娅，翅膀掀起一阵强烈的气流，冲上云霄。后背传来剧烈的刺痛，她的羽翼上冒出缕缕焦烟，破烂的雨衣挡不住圣水的侵蚀，一滴一滴渗进了她的外袍。那一瞬间，她感觉像是被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刺进了后背一样，痛到四肢百骸都在灼烧，身体忍不住想要蜷曲。她会永远记得今天所犯下的错，不要试图拯救一个已经把灵魂交给信仰的人，那不是人，是丧生在老虎口中的伥鬼。这样的痛，刻骨铭心，一次就够了。 “恶魔，真的是恶魔，真的是恶魔！” 主教抱着泼空了的鹅颈瓶，看着冲上天的那道冒烟的影子，眼里划过深深的恐惧。 “快，快去请莫里森院长，快通知城主和魔法学院！” 周围的人已经跑光了，主教不得不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向神殿，放声大喊其他人的名字。但他还没跑进神殿的大门，天空中突然升起了数十个冒着浓烟燃烧着烈火的球形物体，那道真正的恶魔身形混在这些飘升的物体中间，已经分辨不清了。重伤的罗薇无力再把莉迪娅送出城，她忍着剧痛给自己和莉迪娅施加了一个隐身术，以最快的速度飞回了小院。莉迪娅已经晕了过去，她用布团塞进她的嘴巴，把她绑在了床脚的支柱上。经此一事，罗薇终于学会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赌一个人的人性。这不是和平世界，和平世界她尚且会被人出卖，更何况是这糟糕透顶的异世。罗薇把脱下来的雨衣套在莉迪娅的头上，对着镜子取下了眼球上粗糙的美瞳和硌得她牙龈酸痛的陶瓷假牙。还有绑在她翅膀上的骨翼，也被她忍痛取了下来。原本强健有力的大翅膀被圣水灼烧得坑坑洼洼，柔软光亮的羽毛都被烧焦了，变成了两只斑秃烤鸡翅。罗薇内心一阵揪痛，后背上留点疤没什么问题，但翅膀变成这样，她以后还怎么飞？要知道黑翅膀也涂一层蜡了，怎么就没想到给翅膀防水呢？罗薇心疼地摸了摸可怜的翅膀，把它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这翅膀能不能养好，回头向亡灵之神祈祷一下，让祂帮帮忙。罗薇脱掉外套，对着镜子照自己的后背。雨衣虽然破了些洞，但还是挡住了很大一部分圣水，她的后背上零星的散布着十几块像被烙铁炮烙过的伤疤。仍然刺痛，但比刚才好了不少。罗薇用清水洗了洗后背，又用白布擦干，最后用软毛刷蘸取桐油，轻轻地刷在了伤疤之上。最大的伤疤有鹅蛋那么大，就在翅膀根部的位置，应该是顺着羽毛流进去的，疤痕处像是被剜走了一坨肉，凹陷下去了一个坑。痛到极致就是麻木，她已经感觉不到多痛了，但是神经异常疲惫，肢体也开始发软。罗薇强撑着换了衣服，把她刚刚用过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至于镰刀和骨翼，因为她觉得下次可能还会用到，藏在了房梁上。做完这一切，她将莉迪娅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掐了掐她的人中，把她叫醒。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小女孩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浅绿色的眼珠涣散地看着她。罗薇拿起魔法棒蹲在她身前，看到她吸入了足够的氧气，呼吸逐渐平复，眼神也开始聚焦时，缓缓开口：“清醒了吗？” 莉迪娅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身体往床角缩了一下。 “你是谁，我不是被神使大人救走了吗？” 罗薇站了起来：“我就是你口中的神使大人。” 莉迪娅吃惊地张着嘴，瘦削的小脸在红褐色麻花辫的映衬下惨白如纸。 “我给你两个选择，”罗薇垂着眼俯视她，“第一，离开希瑞亚，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来；第二，留在我身边，当我的仆人。” 莉迪娅想了一下，坚定道：“我要留在您的身边，做您的仆人。” “恭喜你，选对了答案。”罗薇丢开了魔法棒，“如果你选第一个，我会杀了你。” 哪怕莉迪娅是她费了半条命才救下来的人，她也会照杀不误。她不会让一个有可能泄露她身份的人游离在她视线之外，答应特洛伊救下她是她做过的最冲动的决定，她到现在都在后悔。 “现在，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留下来。” 罗薇坐到椅子上，漆黑的眼睛像一潭幽深的湖水。莉迪娅明亮的眼睛里燃起一团烈火：“因为我承诺过，我要将我的灵魂献祭给伟大的死亡与时间之神，永生侍奉祂的邪恶。” “很好，你的守诺救了你一命。”罗薇原以为她是看到了现实，知道自己离开希瑞亚也没有能力活下去，才选择的留下来，没想到答案会有点不一样。她没有看错，那的确是一双在面对死刑时依旧不屈的、仇恨的眼睛。 “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我并不是死亡与时间之神的神使，而是亡灵之神的神使，是人类最害怕的恶魔。”罗薇用手撑着沉重的头颅，“听到这里，你还想要侍奉祂吗？” “不，不是？”莉迪娅眼露震惊，她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的声音回答，“在我心里，祂就是真的，您也是真的。我想侍奉的就是您。” 是谁把她拉出了泥沼，是谁救了她的命，她的灵魂就献祭给谁。面前这个人，就是她日夜渴求的神明。 “我允许你侍奉我，但我现在更需要你做另外一件事，”罗薇伸出食指抬起莉迪娅尖瘦的下巴，“成为亡灵之神的信徒，跟我一起，向祂祈祷。” 感受到下巴下灼热的指腹，莉迪娅虔诚地望着她：“是，大人。” 第61章忘记过往，你叫罗茜 “伟大而公正的亡灵之神。” “伟大而公正的亡灵之神。” “执掌死界秩序之权柄的奥蒂列特。” “执掌死界秩序之权柄的奥蒂列特。” “我是您的忠实信徒。” “我是您的忠实信徒。” “我要向您祷告。” “我要……” …… 罗薇领着莉迪娅，向亡灵之神献上了一首由衷的赞美诗。后背微微发烫，但这次发烫的感觉并不是来自圣水的灼烧，而是来自于神的印迹。罗薇无比真诚地在心里向祂祈祷着，她相信祂会听到她的心声的。后背的烫意越来越明显，肩胛骨处开始发痒，像是蚂蚁在啃噬叮咬，奇痒难耐。罗薇知道亡灵之神听到了她的祷告，也知道她为祂发展了一个信徒，背上的痒意就是证据。亡灵之神的赐福向来如此阴间。这阵痒意比上次翅膀长出来的生长痛还令人难以承受，罗薇双手死死抓着椅子上的扶手，才没有伸手去挠后背。她看着还在闭眼祷告的莉迪娅，跟她说话分散注意力。 “可以了，你今天的祷告结束了。” 莉迪娅睁开眼，愣愣地望着她：“那，那我现在需要做什么呢？” 她的嗓音嘶哑刺耳，像只吞食了沙砾的野鸭子。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听着就好。”罗薇指间用力地抠住扶手，“从现在起，你叫罗茜，是我的家仆。” 莉迪娅仰着头，她的眼睛像两颗油润的绿松石，一看就是盘玩多年的把件儿。 “罗茜……” 绿松石上凝结出一层雾气，给本就油润的石面又加了一层水膜，反射着闪亮的光。 “忘掉你以前的名字，忘掉你过去的一切，能做到吗？”罗薇问。 “能！我能做到！” 莉迪娅眼泪盈眶，那是她日日夜夜都想忘掉的噩梦，从今天开始，终于只是一个梦了。罗薇并不在意她的回答，如果她做不到，她不介意用魔法帮帮忙。 “我这里有两样东西，一个是染发膏，一个是隐形瞳片，你需要把你的头发和眼睛都变成黑色。” 染发膏是她让贝拉用黑豆和葡萄醋熬出来的，隐形瞳片是她用之前做红色美瞳剩下的树脂材料做的。用这两样东西伪装，比用魔法保险。毕竟希瑞亚到处都是魔法学徒和魔法师，以她的魔力，施加的魔法太容易被人看出来。莉迪娅，不，现在叫罗茜了。罗茜顺从罗薇的一切安排，因为这是神明赐予她的救赎，是她还能存在的意义。背上的痒意轻了一点，罗薇看向自己的手背，抓痕也消失了。她俯下身，给罗茜解开了身上的绳子。 “跟我来。” 她带着罗茜下到了地下室，点燃了墙上的壁灯。 “这里原来是酒窖，以后是你的卧室，接下来一个月里，你都不能离开这里。” “你要用桌上的染发膏反复漂染你的头发，直到它变成纯黑色为止。” “你还要学会自己做黑色瞳片，我会让人再去采买树胶，你不用怕浪费，做好一点，否则你的眼角膜会被粗糙的瞳片磨破。” “桌上有水和食物，房间角落里有恭桶，会有人定期过来更换。” 说完后，她又抬起罗茜的下巴，目光落在她脸侧的狰狞疤痕上。所幸没有伤到肌肉，这道伤口只是看起来严重，以小孩子强大的组织修复能力来说，一个月足够这道疤痕脱落了。如果她不是疤痕体质的话。 “好好养你脸上的伤，我不会带一个脸上有疤的女仆在身边。” “是，大人。”罗茜沙哑地回答。罗薇凝视着这张充满稚气的脸，尽管她对西方人一律高鼻梁和深眼窝的长相分辨不清，也能看出，这是张很有诱惑力的面孔。大概红绿配色天生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吸引人的眼球。不管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还是万花丛中一片叶。 “美丽不是原罪，不要再故意让自己的脸受伤了，我知道那枚石子你躲得过。” “谢谢……大人……” 罗茜的泪水滚出眼眶，一滴一滴，滑过了瘦削的脸庞。她跪了下去，深深伏倒在地上，额头贴着潮湿的泥土。 “罗茜，拜谢大人！” “起来吧。” 罗薇今天话说得够多了，她安排好罗茜便离开了地窖。半个小时后，院外传来了马蹄声。一个跟罗薇一模一样的少女走下马车，眼神慌乱地跑进了院子。 “主人。” 少女看到罗薇，像是看到了主心骨，眼睛顿时湿润了起来。 “主人，您回来了！” “辛苦了贝拉，进来吧，我把你变回去。” 少女跟着罗薇一起进了屋，片刻后，房门打开，换回女仆裙的贝拉走了出来。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计策，在她去劫刑场的时候，汤姆就拉着贝拉去外面看看风景，给她制造不在场证明。一切都很完美，除了罗薇的魔法棒。房间里，罗薇看着手上突然多出一道裂纹，直接从根部劈了叉的黑色小木棍，一时陷入了沉默。怪不得厉害的魔法师都用魔杖，原来魔法棒跟美瞳一样，是次抛用品。这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她怎么解释？摩西教授可是说过，这根棍子他们要用一年的。上哪儿去搞点沥青就好了，把棍子粘一粘。等特洛伊回来，还得让他再去找找煤矿和石油，有石油的地方一般都有天然沥青，没有就只能用煤炭和树脂提炼了。想到煤矿和石油，罗薇脑子里迅速闪过一道道工业配方和想法，最终定格在武器上。煤矿可以冶炼钢铁，制作她想要的各种热武器，而石油可以制作燃料和橡胶，还能批量制作简易的石油炸弹。有了这些东西，她才能真正在这个世界上立足。只是这狭小的院子建不了大工厂，她最好是先谋得一块自己的地盘。又过了两个小时，特洛伊翻墙进了小院。 “都处理干净了吗？” “处理干净了，那些留声机被我拆碎丢进了铁匠的熔炉，气球皮也让狮鹫吞进了肚子。” 罗薇点点头：“没有人看见你吧？” “没有，”特洛伊说，“不过城中戒严了，僧侣和城防兵在四处巡逻，接下来几天恐怕都不能出城。” “没事，我也没打算送她出城。” 罗薇严肃地看着特洛伊：“现在事情解决完，我们也该谈谈你的问题了。” “特洛伊，你还知道你是我雇佣的侍卫吗？” 特洛伊垂下眼睛：“我……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知道你的任性妄为会害死你的雇主吗？” 第62章我要找一块无主之地特洛伊低垂着脑袋，像一只被人欺负的小兽。但他明明没有这么软弱。 “特洛伊，这是第二次了。” “两次你都是为了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对你的雇主弃之不顾，这就是你们雇佣兵的修养吗？” “咵——” 特洛伊单膝下跪，将长剑奉在手中，声音艰涩：“我用生命向您起誓，以后再也——” “特洛伊，雇佣兵从不会起誓，”罗薇打断他说，“这是骑士的礼仪，你是一名骑士吧？” 雇佣兵的唯一目的就是完成雇主的任务，他们不谈品格和誓言。只有骑士，才会把英勇、仁爱、怜悯和正义作为自己的准则，时刻准备为践行自己的美德而牺牲。特洛伊浑身僵硬，捧着剑的手软了下去，罗薇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对亚特王国的宫闱之事那么清楚，你是亚特国王的骑士？” 罗薇自问自答：“亚特国王的骑士，怎么着也是一名将军吧。” “你说说你，怎么混到了这个地步？” “特洛伊，如果你今天不交待清楚，我是真的不敢用你了。” “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罗薇丢下这句话，不再浪费口水，转身朝楼梯走去。 “等等！” “别走，我说。” 罗薇转过身，看到了特洛伊哀求的目光。 “不要走，我都交待。” “行，”罗薇就势落座在台阶上，“你说，我听着。” 特洛伊仍保持着单膝下跪的姿势，晦涩道：“我以前确实是一名骑士，但现在不是了。” “我十四岁被父亲送入骑士城堡做侍从，成年后，我成了一名见习骑士。” “当时亚特王国内几大公国混战，我代表国王军队前去讨伐，正式成为了方旗骑士……” 在中世纪的西方，将军是没有军衔的，骑士等级就是将军的等级。贵族的孩子在十四岁时会被送进某个城堡，当大贵族的侍从，成年后就能成为一名见习骑士，拥有自己的燕尾旗。见习骑士上过战场，有了军功，就能减去燕尾，成为一名方旗骑士，并获得自己的领土和城堡。特洛伊战功赫赫，三年时间，他从爵士升到勋爵，又从勋爵升到男爵，还得到国王赏识，成了他的近卫。 “这么说，你也是一位贵族，那你怎么会来到希瑞亚？”罗薇奇怪地问。特洛伊握紧了剑身：“因为，我被人陷害了。” “我的朋友嫉妒我受到国王信重，偷偷在我的酒里下了毒，趁我晕过去后还在我身上留下了邪神的图腾，污蔑我是邪神信徒。” “美杜莎王后派宫卫将我抓了起来，还对国王进谗，说红发是魔鬼的象征，不信就用火刑鉴魔。” “我逃了出来，从此变成了一名逃犯。” 特洛伊想起过往，恨得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