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相信,自己不是大病,心情就好转了。 “你们都孝顺。”老太太拉着顾轻舟的手,对众人道。 她知道自己给儿孙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说话,就有正常的调子了,其他人都松了口气,特别是司夫人。 “这个顾轻舟,真是有点鬼才!”司夫人心想,“哪怕将来不娶她做儿媳妇,也要想个法子将她控制在掌心。” 这样的人,能为司夫人所用。 司慕这三天,一直都在司公馆,陪着老太太。 看着老太太就这么好起来,司慕触及顾轻舟的眸光时,眼波滑过,总有几分神采落在她脸上。 “二哥看嫂子,就跟看个宝贝一样。”有位堂弟打趣。 顾轻舟也听到了,尴尬低垂了头。 司慕瞧见她这样,颇有抵抗之意,又想到自己当初求她治病时,说过会娶魏清嘉,心中有点荒凉。 夜里的时候,他都会送顾轻舟回去,和她闲聊几句;司琼枝也来了,不看顾轻舟,只是沉默跟在她母亲身后。 “琼枝,你给轻舟端杯水。”司夫人想在司慕面前,让顾轻舟和司琼枝和解。 顾轻舟接过来水,照样不看司琼枝。 司琼枝又难堪又恼怒。 当然,外人看不出她们之间的这些门道。 老太太病好之后,司慕约顾轻舟:“我请你吃饭,你辛苦了这么多天。” 其实没必要的。 特别是这几天,顾轻舟恨不能躲着不见司慕。 顾轻舟其实也糊涂,她不知道司慕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有了魏清嘉珠玉在前,司慕是如何看上顾轻舟这片瓦砾的? 还是说,他也在祸水东引,利用顾轻舟来保护魏清嘉?若是这样,他的表演倒是不错,演得声情并茂。 不管真假,顾轻舟一概拒绝。 “多谢少帅。我好些日子没回家了,想回去歇歇。”顾轻舟道。 司慕眼眸微淡。 等顾轻舟离开,他露出几分无奈。 他的堂弟司宇正巧路过,站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俩,见堂兄吃瘪,司宇就走了过来。 司宇今年十八岁了,是颜一源那个圈子里的纨绔子,追女孩子颇有心得。 “二哥,你跟嫂子闹脾气?”司宇问。 司慕不想理他。 司宇追上来:“唉,二哥二哥,女孩子闹脾气,你不能也闹脾气啊!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哄人家?” 司慕蹙眉:“我闹脾气?” “对啊!”司宇道,“嫂子不肯跟你出去,你立马就拉了脸。我要是姑娘家,我也不肯理你。” 司慕眼眸深沉。 司宇立马道:“对对对,你就是这样变脸的!二哥,人家又不欠你的,被说了几句你就拉脸!姑娘家若是喜欢你,肯定也只是喜欢你的权势,不会喜欢你这个人!” 司慕神色更加阴沉。 司宇见他不开窍,讪讪的走了。 堂弟这番话,司慕听了进去。 他不是想起了顾轻舟,而是想起了魏清嘉。 想到她,多少有点刺心。 只是当年她妹妹被司慕害死,哪怕再刺心,再清楚她的用意,也要帮衬她。 他凝神恍惚间,顾轻舟早已走远了。 顾轻舟回到顾公馆,洗去了满身的疲倦。 好在老太太没事了。 顾轻舟洗澡之后,坐在沙发里看书,等头发干了再睡觉。 倏然,她闻到了什么,猛然转头,就瞧见一个人站在阳台上,静静冲她微笑。 司行霈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他穿着军裤,上面是长袖衬衫,头发上有汗珠,眼眸深邃,落在她脸上。 顾轻舟起身,一下子就扑到了他怀里:“你回来了!” 司行霈将她抱到了房间,关上门之后,低头就吻她:“想我吗?” 她身上有淡淡玫瑰的清香。 头发还没有干,落在司行霈的胳膊上,凉滑柔软,似一泓清泉,默默沁入司行霈的心田。 他离开了顾轻舟,哪怕只是短短的旅程,都感觉自己活成了僵尸傀儡,完全没了人性。 他去香港,又做了些无法无天的事。 只有回到她身边,司行霈才感觉有丝丝清泉涌入他干涸的心房,让他滋润起来,爱情的大树枝繁叶茂。 他紧紧抱住她:“轻舟,我好想你!” 她是他生命的泉源,回到了她身边,司行霈又像个人了。 顾轻舟则有点尴尬:“什么想不想的,要脸吗?” 司行霈低低的笑:“我既不要脸,也想你!轻舟,你若是离开了我,我的命都没了!” 顾轻舟掐他的腰,觉得他越说越夸张。 短暂的分离,让司行霈饱受相思的折磨。 他和顾轻舟依偎着。 顾轻舟也很想他,只是她羞于表达。 “......去你的别馆,好吗?”顾轻舟道。 司行霈微讶。 顾轻舟解释:“你先走,去寻个地方打电话,再把车子开到我家门口,就说老太太找我。” 司行霈颔首。 果然,司行霈很快就办妥了,顾轻舟更衣之后,钻入了他的汽车。 她说:“老太太前几天生病了,司公馆让我再去复诊,家里没有人会怀疑。” 一路上,顾轻舟将老太太的病,告诉了司行霈。 得知只是小病,司行霈也放下了心。 到了他的别馆,他就肆无忌惮折腾顾轻舟。 两个人浑身是汗。 她甚至想说,既然他打算娶她,她相信他不是欺骗她的,她可以把自己交给他。 但是,他好像没往这方面想,顾轻舟更不敢提。 骑脚踏车那事,她还有点细微的担心。 她软软睡了一觉。 早起之后,朱嫂煮了早饭。 顾轻舟直到上午十点多才醒。 外头的骄阳似火,暖金色的光线铺满了屋子,亮得让人有眩晕之感。玻璃窗反映着日光,有粼粼光影闪动。 司行霈出去了。 “少帅说,他夜里回来,让顾小姐不要走。”副官道。 司行霈这里有书,有钢琴,还有木兰和暮山。 顾轻舟吃了早饭,又去睡觉,快到半下午的时候,她带了帽子,领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地面很烫,木兰和暮山却很欢喜,一路狂奔着。顾轻舟和司行霈种下的梧桐树,叶子被晒得恹恹的。 直到晚上十一点,司行霈才回来。 一回来就抱紧了她。 他脸上都是汗,紧贴着顾轻舟。 “我洗过澡了!”顾轻舟抱怨。 司行霈却爱不释手般:“轻舟,别离开我!” 远行不过短短数月,司行霈对顾轻舟的思念,却是蚀骨般的灼热,深入骨髓。抱住了她,他才能畅快的呼吸,他才有正常人的思维。 顾轻舟肯定不懂这些感情。 和司行霈相比,顾轻舟爱得比较浅、陷入得比较晚。 “我干嘛要离开你?”顾轻舟看着他的眼睛,含笑问道。 司行霈心中,莫名闪过前不久他杀掉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说过的话。 有些事,司行霈想要跟顾轻舟谈谈。 他松开了她,坐正身姿,表情肃然。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 “轻舟,我们离开岳城吧。”司行霈道,“下个月就走。” 顾轻舟没想到这么快。 她还没有处理掉顾圭璋呢。 不过,也来得及。 “好。”顾轻舟低声,“我愿意跟你走,我相信你。” 司行霈莫名心头一窒。 他缓了下,才继续道:“轻舟,我这次去香港,安排了一些人和事。” “跟我有关?” “是的,我想让顾轻舟消失,你换个身份。”司行霈道,“从此,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做我的太太。” 顾轻舟蹙眉。 她当然知道,自己跟司行霈走后,司督军和司慕有多愤怒,哪怕是老太太,也会失望难过。 司行霈就等于跟司家决裂了。 若是顾轻舟换个身份,至少算掩耳盗铃,外头好听一点。 顾轻舟愿意为了司行霈,做出牺牲。 “......倒也可以。”顾轻舟道。她答应了,虽然有点迟疑和不愿。 “我想让你断掉所有的关系,其他人都找不到你。你的乳娘和师父,以后也不要见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以为的,和司行霈想做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 她以为,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做场戏罢了,让司督军和司慕面子上稍微过得去,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说。 而司行霈要的,是顾轻舟这个人的痕迹彻底被抹去。 “怎么,我这么不光彩吗?”顾轻舟突然就不高兴了,“我能理解换个身份,可为何连我师父和乳娘也不能见?” “你要相信我!” “这我没办法相信你!”顾轻舟肃然道,“司行霈,我绝不会要求超过你母亲在你心中的地位,你也不能这样要求我。 我愿意跟你走,但我不会连乳娘和师父都不顾。若非要在心里排个队,你最多跟他们比肩,甚至要排在后面!” 顾轻舟豁然站起身,恼怒得想要离开。 司行霈一把拉住了她,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轻舟,我是这个世上最疼你的人!”司行霈道。 顾轻舟这时候没了绮丽的心思,她客观而直率道:“不,李妈才是这世上最疼我的人!” 司行霈的胳膊猛然收紧。 顾轻舟觉得,他在吃她师父和乳娘的醋,他想要超过他们。 顾轻舟无法理解他这点霸道的独占欲! 第305章 你是我最大的功业 换身份的事,他们谈崩了。 司行霈的无理取闹,让顾轻舟很恼火。 他在否定顾轻舟的乳娘和师父,他要求自己凌驾在他们之上。 这是不可能的! 爱情,永远无法大过养育的亲情! “我不想跟你说话。”顾轻舟背着他躺下去。 司行霈却没有像以前一样哄她,他下楼去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轻舟越发不安,也下楼去寻他,结果看到他在书房抽烟。 他好似一筹莫展的样子。 顾轻舟不知他在为难什么。 或者说,在这件事上,自负通透的顾轻舟,猜不透司行霈的心思。 他其实说得很清楚,他想要顾轻舟这个人彻底消失,她换一副完全无关的面貌再出现。 他要她斩断一切的关系。 这不像司行霈! 司行霈疼顾轻舟,他愿意栽培她,辅助她。 他希望她在学校好好立足,就是希望她得到社会的认可。他要她有本事、有学历。 那时候,他还不够爱她,都能为了她筹谋一切,什么都是为了她好。 他从未强迫她做他的金丝雀,虽然他吓唬过她。 “这个世上,永远不会害我的人,除了李妈就是司行霈了,连师父也要排在司行霈后面。”顾轻舟想。 将近两年的相处,司行霈对顾轻舟如何,顾轻舟一清二楚。 怎么到了现在,两个人心意相通了,他反而要毁了她,让她做个不能见光、在社会上毫无价值的人? 这不是司行霈的作风! 一定出事了! 顾轻舟倚靠着书房的门,望着他愣神。她百巧伶俐,却完全不懂司行霈这次的动机。 司行霈也熄灭了雪茄,冲她招招手。 走到他身边,顾轻舟的怒意已经没有了,她捧起他的脸,低声问他:“是不是出了大事?” “嗯。” “什么事?”顾轻舟心中乱跳。 “你不要问。”司行霈道。 “你知道,我什么都愿意,我下定了决心就不会反悔。但是,我不能连乳娘和师父都不认,我还要把乳娘接过来,为她养老送终,这是我的责任。”顾轻舟道,“我不能斩断和乳娘的联系。司行霈,我跟她情同母女,更胜母女!” 司行霈沉默。 他用力搂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面颊,司行霈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在她唇上碾过:“轻舟,把你套牢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功业!我要维护好我的功业!” 顾轻舟失笑。 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他的气息清冽,有雪茄淡淡的香味,让顾轻舟踏实。 司行霈搂着她,胳膊一寸寸的收紧,低声在她耳边说:“轻舟,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你什么都好,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好!” 顾轻舟唇角微翘。 她也搂住了他的腰。 谈过之后,司行霈就没有再说过这样的话。 顾轻舟也一再表明,其他都好说,乳娘的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乳娘就是个做佣人的,什么亲戚朋友都没有。你若是真的很为难,可以连她的身份一起换掉,这样照样没人能说什么。”顾轻舟次日道。 司行霈却好像忘了此事,给顾轻舟夹了一个汤包:“吃饭。” 他好像改变了主意。 顾轻舟狐疑看着他。 司行霈表情坦然,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今晚还是留在这里,我想一回家就能看到你。” “不行,我得回去。”顾轻舟道,“我们要离开岳城了,我家里的事还没有处理完,我得抓紧时间。” 司行霈握住她的手。 好半晌,他才松开,又摸了下她的头发:“要我帮忙吗?” 顾轻舟摇摇头:“暂时不必了。” 司行霈还是舍不得。 他道:“中午等我回来吃饭,我给你带好吃的。” 顾轻舟失笑,说他:“你怎么黏黏糊糊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我多久不见你了!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要不要跟你算算账?” 他说司慕的事。 顾轻舟去司公馆给老太太治病,和司慕朝夕相处,司行霈不是不生气。 他很嫉妒,嫉妒得有点发狂,但是他忍住了,不想让顾轻舟难过。 “我没什么账可算的……”顾轻舟低喃,倒也乖巧听话。 中午,司行霈冒着炎炎烈日回来,身后的副官拿了个小盒子。 盒子被日光照得滚热,里面却是冰袋和棉布,藏在最深处的,是一碗沁人心脾的红豆冰糕。 顾轻舟忍不住笑起来。 同时,眼睛又微湿,低声道:“为了送这点吃的,冒这么大的日头跑回来?我不能去店里吃吗?”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脑袋,道:“感动就直接说!” 顾轻舟很感动,副官出去了之后,她轻轻吻了下司行霈的面颊。 司行霈则毫不客气扳过她的脸,亲吻着她的唇。 凉丝丝的冰糕,香醇甜腻,顾轻舟吃一口,喂司行霈一口。 “你自己吃。”司行霈道。 顾轻舟吃了小半碗,想起昨夜的话,心中到底难以安宁,问他:“我身份的事……” “不提这个了。”司行霈道,“轻舟,我们又不是作奸犯科了,凭什么要偷偷摸摸?就光明正大的结婚,谁也不怕,谁的面子也不用顾!” 顾轻舟忍不住轻笑。 只是,她很清楚此事还没有完。司行霈在背后,不知承担了何种压力。 她问了,他不说。 顾轻舟直到黄昏时候,天气微凉才回顾公馆。 司行霈初回岳城,海军的事需得忙碌一阵子,顾轻舟见不到他的人影。 而顾轻舟自己,也是早出晚归。 “轻舟小姐最近在忙什么?” “宴会多吧。” 到了七月中旬,顾轻舟终于闲了下来,有时候早上起来出去一趟,中午就回来陪着姨太太们打牌。 或者傍晚的时候出去,吃了晚膳再回来睡觉。 她甚至建议姨太太们:“别总在家里闷着。这酷暑的天,闷着都要生病了,应该出去走走。” 四姨太走不开,二姨太和三姨太却是有些朋友的。 没过几天,二姨太期期艾艾对顾轻舟道:“轻舟小姐,我有个朋友姓周,从前也是唱戏的,如今她自己回到了岳城,我能邀请她到家中打牌吗?” “可以啊。”顾轻舟道,然后又笑了,“二姨太,您是当家做主的呀。” 二姨太苦笑。 话虽如此,这个家里哪里轮得到二姨太做主? 经过这么多事,二姨太对顾轻舟有种莫名的敬畏。 这种敬畏,不同于对秦筝筝的隐忍和戒备,而是从心眼里不敢在顾轻舟面前玩花哨,规规矩矩的。 比起秦筝筝,顾轻舟温柔娴雅,可她的手段十分了得。 第二天,二姨太果然领了一位朋友到顾家来凑席。 二姨太的朋友,嫁给了一位南洋姓周的商人做姨太太,大家称呼她为“周太太”。 周太太约莫三十来岁,会抽细长的烟,化极浓的妆,不太年轻了,可眼角眉梢全是风情。 “叫我阿烟吧。”周太太对众人道,“叫周烟也行,别叫太太。我算什么太太?” 女子冠夫姓,在此前是种流行。 顾轻舟将来嫁给了司行霈,她就可以冠他的姓,叫“司顾轻舟”。 她心中微动。 周烟则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意味深长。 顾轻舟低垂了眼帘,没说话。 晚夕,顾轻舟问二姨太:“你这位朋友,是在哪里偶遇的?” “是旧朋友家。”二姨太笑道。 顾轻舟哦了声。 二姨太小心翼翼打量顾轻舟的眉眼:“轻舟小姐,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啊。”顾轻舟笑道。 打那之后,周烟几乎是天天到顾公馆,有时候陪着姨太太们打牌,有时候跟二姨太在房间里嘀嘀咕咕的。 周烟颇有风尘气,可能不会到顾家做太太,可仍是如此,还是叫三姨太和四姨太不安。 特别是四姨太。 “轻舟小姐,我总觉得这位周家的姨太太颇有心思。”四姨太担心道,“她不会教唆二姨太使坏吧?” 顾轻舟正在织毛线。 她盛夏的日子织毛线,也是骇人听闻。 四姨太努力忍住,才没有露出惊讶。 顾轻舟低垂着脑袋,一段纤长的脖子露出来,细腻嫩白,像白玉般精致无瑕。 对于周烟,顾轻舟始终心不在焉,淡淡道:“不会的吧?” “轻舟小姐,不能大意呀!”四姨太道,“咱们家好不容易平静了,我是感觉这位周太太来者不善。” 周烟到顾家的日子久了,也就碰到了顾圭璋。 三姨太跟顾轻舟告状:“我瞧见她和老爷在书房抽烟,二姨太也在,她居然直接在老爷嘴里衔着的烟上接火……” 这跟亲吻有什么不同? 太明显了! “轻舟小姐,她是不是要给老爷做姨太太啊?”三姨太担心。 顾轻舟笑道:“若是这样的话,二姨太容不下她吧。” “她跟二姨太有阴谋!”三姨太笃定道,“轻舟小姐,说不定是算计您的。” 顾轻舟失笑:“我一个小姑娘,她们算计我什么?” 三姨太看着她,心想:真好意思自称“小姑娘”,老爷都被你捏在手里,太太被你弄死了,家里谁敢不听你的话? 想到这里,三姨太恍惚明白了一点什么。 她猜到了二姨太的用意! 第306章 富婆 周烟到了顾公馆,似海面骤然刮起了飓风,每个人心中都惊涛骇浪,顾轻舟的表现是最平静的。 二姨太带着目的。 她试探着顾轻舟的态度,见顾轻舟恍若不见,顿时就更加大胆了。 顾轻舟不管这件事,三姨太和四姨太没了护身符,更加小心翼翼。 三位姨太太同为顾圭璋的小妾,从前以为新太太要进门,她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出现和睦的局面。 局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时间过去了小半年,再也没听说顾圭璋押上新太太;而顾轻舟的意思,大概在她出嫁之前,是不容许家中再有继母。 没了共同的仇敌,三位姨太太之间的矛盾,也慢慢显露。 她们归属同一个男人。男人只有一个,宠爱只有一份,注定她们是要争抢的。将来的终身依靠,不花点心思,难道等死吗? 这三个人可都没有儿子,全没底气! 这些日子,她们的小矛盾越积越多,又开始面和心不和了。 二姨太要做什么,三姨太和四姨太隐约猜到了。 她们俩没办法掌控顾圭璋,就把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一再撺掇顾轻舟。 “轻舟小姐,那个周烟妖精一样,她若是进门做姨太太,还不知惹什么祸事呢!老爷现在什么都听您的,二姨太大概是不甘心,怕将来在您手下吃饭难,索性想要分离老爷对您的信任。”三姨太道。 三姨太心中不是这么想的,她只是拿句闲话试探顾轻舟,顺便瞧瞧家中局势。 顾公馆现在是顾轻舟独大,这局面能否打破,就要看本事了。 而二姨太,真的是想打破这种局势么?三姨太觉得未必。 只是,三姨太装傻,故而往错处猜测,引导顾轻舟露出端倪。 “随便她们吧。再说了,我也没觉得阿爸怎么信任我啊。”顾轻舟慵懒,仍是不上心。 她上次打出来的毛线衣,漏了两针,越打越收紧,看上去很滑稽。她一点点拆了,正在团毛线,表情是格外的委屈。 那团毛线,像只珍贵的金线般,顾轻舟小心翼翼收着。 看这个样子,顾轻舟压根儿没把周烟放在眼里。 三姨太悻悻离开。 四姨太也来了:“轻舟小姐,我觉得二姨太想跑。” 顾轻舟终于抬起头,看了眼四姨太,一双眸子里全是潋滟的芒,竟有点夺人魂魄。 四姨太有点晕眩,差点沉醉在她的眸光里,回神之后心想:轻舟小姐比从前漂亮多了,她好有媚态! “为何这么认为?”顾轻舟笑。 四姨太就分析给她听。 “周烟说她男人死了,给了她一大笔钱北上。我怎么都觉得,她是偷了男人的钱,跑到了岳城呢?”四姨太道,“上次我听到她和二姨太说起了船票。” 顾轻舟忍不住笑了。 “您笑什么?”四姨太不解。 “你们对周烟,竟是如此好奇!”顾轻舟笑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楼下传来了脚步声。 二姨太和周烟回来了,她们俩今天去了教堂。 受到周烟的影响,二姨太开始信教了,有模有样的去做礼拜。 顾轻舟起身,走到了楼梯口。 周烟下颌纤柔,艳红的唇,媚态妖娆,穿着软绸旗袍,比旁人的更显腰身。 “周太太,今晚留在我们家吃饭吧。”顾轻舟笑道,“回头我派人送您回去。” 四姨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二姨太心中也咯噔了下,莫名有点恐惧。 周烟落落大方:“谢谢轻舟小姐。” 就这样,周烟留在顾公馆用晚膳,顾轻舟让二姨太添几份菜,招待周烟。 晚饭的时候,顾圭璋回来了。 他看周烟的眼神,有点迷蒙。既像是想吃这道菜,却又不想为此买单的感觉。 顾圭璋想睡周烟,这是毋庸置疑的,这样风流的尤物,谁不想尝尝滋味?但顾圭璋不想娶她做太太,甚至姨太太也不愿意给她。 顾轻舟在饭桌上,笑问周烟:“您到我们家来,是做什么?” 众人全部一惊。 她们都看着顾轻舟。 就这么直接问?! 二姨太掌心捏出了细汗,心想:难道轻舟小姐看透了我的打算? 三姨太则深吸一口气:我让轻舟小姐留意周烟,她怎么直接问,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四姨太则震惊:轻舟小姐这是要干嘛? 顾圭璋也恼怒,就好像他在抓一只雀儿,却被顾轻舟惊扰,这雀儿要飞了。 周烟也露出几分惊讶。 “这个嘛……”周烟尴尬咳了咳,“轻舟小姐的意思,好像是不太欢迎我。” “没有,您别误会。”顾轻舟笑道,“只是你到了,我们家的人都在乱猜,不知道你想干嘛,人心惶惶的。” 三位姨太太脸色骤变。 顾圭璋也深感没面子,愕然看着顾轻舟。 “轻舟!”顾圭璋低喝,顾轻舟这般问话,实在不礼貌! 她太嚣张了,丝毫不把顾圭璋放在眼里。 “阿爸,您不想知道吗?”顾轻舟问。 顾圭璋微愣。 他当然想知道,只是有些事心照不宣,一旦问出来,就不带好意,会把对方弄得很尴尬。 顾圭璋发火了,三个姨太太变脸了,最应该感到窘迫和尴尬的周烟,却只是面色稍微动了下。 周烟是烫着卷发的,极厚的刘海,她轻轻扶了下软发,道:“顾小姐真是个直接的人,我喜欢您这样的性格!” 众人一愣。 若是他们,只怕听了顾轻舟的话,早已恼羞成怒离席了,周烟居然这么大的涵养。 或者说,这个人的脸皮极厚。 “我跟小白一起唱戏,她是我唯一的朋友。”周烟解释道。 小白,就是二姨太白氏了。 “……我这次北上到了岳城,身上带着很多的钱。世道这么乱,我一个女人带着巨款到处跑,我自己也不心安,想寻个地方落脚,找个依靠。”周烟慢腾腾道。 众人又是一惊。 特别是顾圭璋,倏然眼眸放光。他努力掩饰住内心的激动,想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可惜他上扬的唇角出卖了他。 “你带了很多钱?”二姨太不知道此事,吃惊问道。 同时,二姨太眼眸也泛出光芒。 “是的。”周烟道,“老爷子临死前,最是疼爱我,怕我吃了他家里老寡妇的亏,将家产的一半偷偷藏起来留给我。我若是不快点走,他们会发现,所以我匆忙到了岳城。 我没有娘家,从小被卖到戏班,后来也是给南洋的富商做妾。如今只身北上,投靠谁去?” 饭桌上一片寂静。 周烟又道:“我听说轻舟小姐将来是督军府的少奶奶,小白又是我的好姊妹。顾家身份地位高,不会贪图我的钱财,而且也是极大的靠山。 我是想投靠顾老爷的。只是我生得粗俗,又有点吃喝玩乐的臭脾气,我怕顾老爷不中意我这个新姨太太,就没好意思开口。” 顾圭璋这时候,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想要握住周烟的手。 这个女人美艳,资产丰厚,心甘情愿跟顾圭璋,顾圭璋岂能不愿意? 他恨不能立马应下,又怕吃相难看,踌躇了片刻。 二姨太更是震惊,转头看着周烟。 三姨太和四姨太,立马不敢说话了。周烟抛出来的诱惑,不是她们能抵挡的。 “谁知道真假呢?”顾轻舟问,“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钱?” 周烟微笑,对顾轻舟的刁难,她一直都是很正面的回答。 她拿出银行的票据,给顾轻舟看了眼:“这是我的存款总额。” 顾轻舟一瞧,吸了口气。 顾圭璋顿时好奇,到底多少钱。 顾轻舟沉吟了下,递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立马倒吸两口凉气,嘴巴合不上了,一颗心乱跳。 “……像我这样的女人,钱财多了反而是累赘,会惹祸端,需得一个很强硬的靠山。我知道顾家有军政府的关系,才想着投靠顾老爷,不知道顾老爷是否能接纳我。”周烟笑道。 合情合理。 一个单身的女人,又爱吃喝玩乐,不喜欢藏拙。 她花钱如流水,总会有人惦记上她,到时候她的巨款会给她引来杀身之祸。 “这些钱,别说我一个人,就是我和老爷两个人,也足够逍遥铺张一辈子的。我穷惯了,就爱个花钱痛快,不想节省。”周烟道,“我得寻个能痛快花钱、又不会被人伤害的依靠。” 顾圭璋看到这笔钱,立马就动了心思。 哪怕是给她正室太太的地位,他都要留住这个女人。 “只要你不嫌弃,顾家自然是你的靠山。”顾圭璋立马道,有点迫不及待的样子。 二姨太等人,都转眸看着他。 特别是二姨太,脸色很难看。 显然,周烟没有跟二姨太说实话。 “……轻舟小姐!”四姨太在震惊中,踢了顾轻舟一脚,希望顾轻舟说点什么,阻止事态的发展。 “说起岳城,我们顾公馆的确三教九流都不敢招惹。阿烟你还不知道吧,我和青帮龙头的妹妹是至交,岳城上到军政府,下到街头小混混,都不敢动顾公馆半分。”顾轻舟道。 几位姨太太错愕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也起了心思,她这是同意收下了周烟,连周太太都不叫了,直接称呼“阿烟”。 “周烟到底带了多少钱,连轻舟小姐都心动了?”几位姨太太都在想。 第307章 背后的主谋 晚膳之后,顾轻舟带着周烟,去了顾圭璋的书房。 此事,他们要仔细谈谈。 抢周烟的钱是不可能的。 周烟的钱在银行,需要她自己的印章才能取出来。 显然,周烟的印章放在了另外的地方,她不会自投罗网,叫顾家的人害了她去。 周烟点燃了一根烟,艳红的唇瓣间,轻雾旖旎而出,格外的风流妩媚。 顾轻舟先开口了:“第一,我不能接受你这样的继母,对我声誉有损,你只能是姨太太;第二,你做我父亲的姨太太,不能插手家务事,我看你的样子,也不擅长打理家务;第三,你需得拿出一成的钱财,作为陪嫁,给我阿爸,我才能肯定你有诚意。” 顾圭璋错愕看着顾轻舟。 这条件也太苛刻了吧! 这是摆明了抢劫吗? 周烟一成的财产,抵得上顾圭璋的全部家当。 “轻舟!”顾圭璋生怕谈崩了,使劲给顾轻舟暗示,希望顾轻舟态度谦卑一下,甚至跪下都行。 顾轻舟则给他使了个眼色。 “……我没想过做正头太太,我也不愿意打理家务,我只爱抽烟、跳舞、喝酒、打牌。”周烟道,“我可以拿出钱财作为陪嫁,但是你们不能约束我。” 顾圭璋又错愕看了眼周烟。 顾轻舟如此苛刻的条件,周烟居然同意了! 耸人听闻! 不过,再想想的话,顾轻舟说得越苛刻,说明顾家越有自信和本事,能保护周烟和周烟的财产,她当然同意了。 周烟需要的,就是这等强悍靠山。 “我们不约束你,你也不能勾搭男人。一旦我发现你勾搭小白相,给我阿爸抹黑,我就派人杀了你。”顾轻舟直接道。 周烟打了个寒颤。 她道:“我不会的,我保证!” 顾圭璋露出了笑容。 周烟愿意做顾家的小妾,愿意忠诚于顾圭璋,愿意给出陪嫁,但是她要求每天都混在舞场,甚至要求通宵打牌,顾家都不能约束她。 “好好,你想怎么玩都行。”顾圭璋立马道。 这女人,哪怕她跟别的男人鬼混又能如何? 拿住她的财产,才是顾圭璋最想要的。 此事,就彻底谈拢了。 周烟搬到了顾公馆,住在三楼顾缃的房间,被称为“五姨太”。 如约的,周烟拿出一成的财产给了顾圭璋。 顾圭璋喜不自禁。 更让顾圭璋吃惊的是,周烟在床上颇有手段,天生的尤物。她三十五岁了,像一颗熟透了的蜜桃,吃起来却是美不可言。 顾圭璋爱极了她。 其他三个姨太太闷闷不乐。 尤其是二姨太。 二姨太简直是愤怒极了。 “你骗了我!”二姨太揪住周烟,“明明说好的,你答应帮我,结果你居然只是想利用我进入顾公馆!” “你对我客气点,否则我就把你的事,告诉轻舟小姐和老爷。”周烟道。 二姨太神色骤变,猛然松开了手。 她太难过了,捧住脸呜呜的哭了。 周烟又不忍心,安慰她道:“顾公馆不是挺好的吗?老爷年轻英俊,在床上颇有力气,懂得讨好女人,你怎么就想着要逃走呢?” 二姨太偶遇周烟时,周烟告诉她说,她是从南洋富商家里逃出来的,还偷了不少的钱,知道水路怎么走比较方便。 这席话,二姨太起了心思,才把周烟带到顾家,想跟周烟处好关系。 现在二姨太才知道,周烟根本不是偷跑出来的,她是试探二姨太。 顾家已经是一潭死水了,顾轻舟快要出嫁,顾圭璋不安分,迟早要娶新的太太,二姨太没有孩子,没有奔头。 周烟说“偷一笔钱跑”,突然给了二姨太一点光明。 二姨太也可以啊。 她今年不过三十五岁,保养得当,又天生的细皮嫩肉,拿到一笔钱去南洋,也许可以寻个穷一点的男人,做正头夫妻。 二姨太想跑。 在顾家的日子,无聊到了极点。没了秦筝筝,二姨太连对手都没有,每天像行尸走肉。 “你不懂。我不像你,那么有钱。在顾家,没钱没本事很苦。”二姨太冷漠道。 自从顾圭璋在女儿们面前露出卑怯的面容,二姨太看他,再也看不到他身上男人的尊严。 当一个男人没了尊严,二姨太怎么看他都觉得恶心。 这点恶心,是二姨太坚持不下去的原因了。 “你要是想走,我巴不得。”周烟笑道,“正好给我腾地方。你以为我愿意家里这么多的女人吗?” 二姨太猛然看着她,眼底生出了希望。 “我进入了顾家,有了个庇护所,算是你对我的恩情。”周烟道,“小白,你知道我有恩必报的,我可以帮你逃走,甚至教你怎么偷钱。” 二姨太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她迟疑了下,这是不是陷阱? “我保证!”周烟低声道,“以前一起唱戏,我告诉你的,我想要一个只属于我的男人。” 二姨太犹豫了两天。 周烟取出来的“陪嫁”,一直放在顾圭璋的书房。 顾家从未失窃过,所以顾圭璋的东西,暂时只是锁在保险柜里,全是金条。 “现在下手,机会最恰当不过。”周烟道,“你若是怕我出卖你,这样好了,你去码头等我,我拿了钱给你。钱我来偷,你不沾手。” 二姨太沉吟。 她犹豫了三天。 这三天里,二姨太彻夜的失眠。 她是否有勇气,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呢? 二姨太不傻,若是周烟敢诈,她也有办法反击。 于是,二姨太半真半假的同意了。 七月二十八日,岳城的码头没有半分月色,夜是黢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码头那点灯火,被黑幕笼罩,孤零零的散着光线,有飞蛾萦绕起舞。 海浪一阵阵的拍打着,低吟浅唱,点缀着夜的喧嚣。 二姨太缩在船里,直到周烟进来,她才诧异看着。 “拿好,这是两根小黄鱼,一根大黄鱼,足够你去新加坡的路费,买房置地,甚至一生吃喝的,那边的房产比较便宜!”周烟道。 二姨太还是不敢置信。 她就要这么跑了? 做这个决定,好似有点匆忙;如今实现了,又好像有点仓促。但是,她的心却是飞扬而激动的。 “前路很难走,你保重!”周烟道。 “你没有什么诡计吧?”二姨太道。 周烟微笑。 直到邮轮开出了码头,逐渐远离了海岸,二姨太听着耳边的汽笛声,以及海水在船舱的窗外蹁跹,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打开了周烟给她的行李,里面除了金条,还有她随身的衣裳、首饰、甚至她爱吃的糕点。 二姨太更加狐疑。 最后,她在行李包里,看到了一只镯子。 翠绿的镯子,像一汪碧泉,流淌着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是……”二姨太愣怔。 一瞬间如醍醐灌顶般,她全明白了。这是顾轻舟的镯子。 周烟能顺利偷到东西,送二姨太离开,是顾轻舟的意思。 虽然二姨太不明白。 看到这个镯子,她就知道没有阴谋诡计了,顾轻舟送她离开,自然是安排了万全的后路。 二姨太即将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轻舟,我会好好过的,不辜负你!”二姨太捧住这镯子,忍不住哭了。身不由己活了三十多年,终于活明白了。 邮轮离开良久,码头停着的一辆汽车,才缓缓打亮了灯。 顾轻舟依靠着车门。 周烟回来了。 “办妥了,小姐。”周烟道。 顾轻舟颔首。 周烟说:“您干嘛赶她走?她一个女人,去南洋活不成的,您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 顾轻舟却摇摇头。 “她自己想要走的。”顾轻舟道,“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是有时候无法实现。二姨太最大的优点,就是她这个人不盲目。你以为她只是临时起意要走的吗?她能迈出这一步,说明这个计划在她心中至少筹划了七八年。” 周烟沉默。 在沉默中,周烟点燃了一根烟。想想一起唱戏的时候,小白的确是个深沉内敛的人,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不徐不疾。 “你还是挺善良的。”周烟说顾轻舟。 顾轻舟回眸,淡淡对她微笑:“你若是表现得更好,我也会善待你,给你一个前途。” 周烟立马露出几分慎重。 “顾小姐,这点你放心,我是戏子,没人比我更擅长演戏了。”周烟道。 顾轻舟微笑。 上了汽车,顾轻舟和周烟回到了舞厅。 今晚,这家舞厅的头牌歌女,被两个客人缠上了,只差打起来。周烟豪气的甩了钱,又搬出军政府,把歌女给救了。 “你若是感激我,就陪我家老爷跳跳舞。”周烟笑道。 顾圭璋简直爱死了周烟! 这女人,永远知道怎么讨好他! 趁着顾圭璋被头牌歌女灌得昏呼呼的,东倒西歪的时候,顾轻舟和周烟出去了趟。 现在她们回来了,顾圭璋却问:“你们俩去了洗手间多久,怎么才回来?” 周烟哈哈大笑:“老爷真醉了,我们没去多久。” 头牌歌女也说:“是啊,这不才半支舞的功夫吗?” 顾圭璋就觉得,自己是喝醉了。 他现在醉得不轻。 回到顾公馆,顾圭璋睡了一夜。到了翌日下午,他才头昏脑涨去了衙门。 当天晚上,衙门又有饭局,顾圭璋喝到烂醉,直接歇在外头。 等他想起二姨太不见了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第308章 天衣无缝 清晨,还没有到六点,阳光就从餐厅的窗帘里照进来,亚麻色的桌布掀起一角,随风摇曳。 又是炎热晴朗的一天,碧穹澄澈,万里无云。 顾轻舟先下楼的。 等众人到齐了,顾轻舟突然问:“二姨太不吃早饭么?” 佣人道:“轻舟小姐,二姨太还没有回来。” “什么?”顾轻舟拧眉,“她去哪里了?” “二姨太说,出去听戏,有人送了她一张戏票,不能浪费。”佣人道。 顾圭璋正在喝粥。 连续两天的醉酒,让顾圭璋精神萎靡,头疼欲裂。 他瞪了眼佣人:“大清早去听戏,神经病!” 佣人立马不敢说了。 众人纷纷低头吃饭。 顾轻舟也不问。 顾圭璋吃了早膳,上楼睡了片刻,中午醒过来时,才想起有点不对劲。 他去推了二姨太的房门。 房门是锁着的。 午饭时,顾圭璋问佣人:“二姨太回来了吗?” “没……”佣人敛声屏气。 顾圭璋脸色微变:“看一上午戏啊?哪有人家是早上去看戏的?” 佣人这才明白,老爷根本没懂她的意思。 佣人战战兢兢道:“老爷,二姨太不是早上去听戏的,她是大前天晚上出去,就一直没回来。” 顾圭璋放下了筷子。 他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迟疑看着佣人,顾圭璋脑袋中嗡嗡作响,酒精的麻痹并未全部消失,他怔愣愣问:“你说什么?” 正巧顾轻舟、三姨太、四姨太、五姨太周烟,全部下楼。 佣人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那天晚上,顾轻舟和顾圭璋、周烟去了舞厅。 是周烟非闹着要去。 “有位头牌今天登场,我想请轻舟小姐。以后轻舟小姐出嫁了,我想巴结你都没机会。”周烟这般道。 顾轻舟却微笑:“你跟阿爸去吧,姨太太,我就不凑热闹了。” 可周烟非要顾轻舟一起。 顾圭璋也说:“姨太太有心请你,你就去吧,长辈赐不可辞。” 顾轻舟只得答应。 等他们走后,二姨太就说去听戏,而后一直没回来。 “快去找!”顾圭璋一下子就清醒了,脑袋中仍嗡嗡作响。 两天三夜了! 他想了无数的可能。 二姨太跑了? 不至于。 顾家锦衣玉食的,她凭什么要跑?跟人私奔了,还是被人掳走了? 世道太乱了,老式的戏院,也不是头一回出事。 同时,顾圭璋令人砸开了二姨太的房门。 二姨太的皮箱和随身衣物、首饰,全部不见了。 “她……她这是跑了?”顾圭璋不敢相信。 这贱人,他对她那么重恩,她凭什么要跑? 这是勾搭了谁,给顾圭璋戴了绿帽子? 顾圭璋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眼睛顿时充血,气得呼吸急促,有口气喘不上来。 良久,这股子突如其来的愤怒被压下去之后,顾圭璋咬牙切齿问:“你们谁放走了她?” 他指着三姨太、四姨太和顾缨。 那天晚上,顾轻舟跟周烟陪着顾圭璋出去应酬,一晚上他们都在一起。他们出门的时候,二姨太还在门口送他们。 顾轻舟和五姨太周烟没有嫌疑,三姨太和四姨太却是跑不掉,甚至还有顾缨的错。 “老爷,我没有啊,我一直照顾孩子呢。” “我跟二姨太从来就不对付,我怎会帮她逃走?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爸,不是我,不是我啊阿爸!” 这三个人恨不能跪下,纷纷摘清自己。 顾圭璋又骂佣人,又骂姨太太们,家里鸡飞狗跳。 顾轻舟道:“阿爸,您也别生气了,事情还没有搞清楚呢。好在家里没有损失什么,只是二姨太的首饰带走了,也不值什么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许阿爸过些日子,还能再讨个更年轻漂亮的姨太太。” 她的话,顾圭璋听进去了一小部分。 顾轻舟说,没损失什么…… 顾圭璋倏然想到,五姨太给的“陪嫁”,是很大的一笔钱,他放在保险柜里的。 二姨太为何在这个当口逃走? 从前不跑,怎么这个时候跑了?莫不是谋划已久? 顾圭璋只感觉后背一阵阵的寒意,扩散到全身的四肢百骸。 他立马快步上楼,动作迅捷。 片刻之后,顾轻舟等人听到楼上书房传来砸东西的声音,还有顾圭璋的咆哮:“贱人,贱人!我要杀了她,老子要杀了这个贱人!” 二姨太曾经帮顾圭璋管家,她知道一点家里的秘密。 顾圭璋保险柜的密码,素来只有他自己知道,保不齐他睡梦里或者喝醉了,无意告诉了二姨太。 现在,保险柜空了,就连那些出了岳城就无法兑换的股票、债券甚至房契、地契,还有金表,全不见了。 楼上的响动,把孩子们吓哭了。 四姨太立马哄莲儿和顾纭。 五姨太扭着上楼去安抚顾圭璋了。 三姨太却看了眼顾轻舟。 接下来的半天,顾家乌云密布。 “阿爸,要不要报警?”顾轻舟问。 五姨太立马道:“轻舟小姐,我说句糊涂话,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家丑不外扬。二姨太与人私奔,老爷得丢多大的脸!” “可是损失了很多钱。”顾轻舟道。 五姨太咬了咬嫩红的唇:“老爷您别急,我再去银行取一些出来,填补上您的。” 顾圭璋恼怒之余,听了这话,对五姨太就越发器重。 五姨太只给了二姨太一根大黄鱼、两根小黄鱼。从保险柜偷出来的其他东西,都交给了顾轻舟。 顾轻舟见五姨太的表演,的确是炉火纯青。有了五姨太的“巨款”,顾圭璋任由五姨太拿捏。 二姨太的事,顾家没有报警。 随后的几天,顾轻舟在房间里尽量不出去。她现在住的,还是二姨太曾经让给她的房间。 可能是二姨太在顾轻舟最害怕的时候,主动把房间让给她,给了顾轻舟温暖,于是顾轻舟给了她一个前途。 有人敲门。 声音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隔壁的人。 书房里还有顾圭璋的咆哮。 顾轻舟打开了房门,看到了三姨太。 三姨太悄悄进来,复又关紧了门,不露声响。 “……二姨太为何要与人私奔?”三姨太低声问顾轻舟。 顾圭璋已经判断,二姨太一个内宅女人,是不可能有胆子偷钱逃跑的,这是有人教唆她、帮助她。 在二姨太的背后,肯定有个奸夫,这是顾圭璋的猜测。 “我哪里知道?”顾轻舟微笑。 三姨太看着她的眼睛,神色炽热而激烈:“我知道,是你!” 顾轻舟含笑不语,眸光幽静,反映出三姨太激动的面容,她静得像古井无波。 “……五姨太是你安排进来的,你借助二姨太的手,将五姨太安排进来。二姨太离开,只是第一步,对不对?轻舟,你要做什么?”三姨太惊悚般的问。 女人的直觉,准得诡异,丝毫不讲道理。 三姨太就是莫名觉得,从五姨太进门开始,一切都透出蹊跷。 五姨太是带着巨款进门的,这就不同于普通的计划。 有巨大财力的,就是人脉极广的顾轻舟! “你是不是想要毁了这个家?”三姨太手指微颤,问她。 顾轻舟的笑容慢慢敛去,她问:“你说呢,三姨太?你曾经帮我,说过将来需要我帮你。你跟顾家肯定有点渊源,现在可以告诉我吗?” 三姨太愕然看着。 她愣了又愣,试探顾轻舟:“老爷是你的父亲。假如老爷出事,你的婚事就不能顺利。你不会害老爷的,对吧?” 顾轻舟挑了挑眉。 她挑眉的动作,有点像五姨太——妖媚,像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媚态。 “轻舟,你是不是害死了二姨太?”三姨太终于问出了内心的恐惧,“你告诉我!” “我没有丧心病狂到那个地步。”顾轻舟终于坦诚,“她走了,那是她想要的前途,我给她了。” “果然,五姨太是你安排的人。”三姨太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愕然看着她,表情无法精准表达她内心的情绪,她面容复杂到了狰狞的地步。 顾轻舟沉默不语。 良久,三姨太握紧了她的手:“帮我,轻舟!” 三姨太最透彻。 从顾轻舟漠视周烟进门开始,三姨太就知道这件事是顾轻舟在操控。 她所料不差。 二姨太走了,带着老爷丰厚的财产,带着希望,奔向了前途,这也是三姨太最想要的! 三姨太一直蛰伏。 她在等机会。 她的仇敌不是秦筝筝,而是顾圭璋,她认定就是顾圭璋! 顾轻舟再有能耐,她敢弑父吗? 三姨太等了很久,顾轻舟一直在围绕着其他人打转,还没有对顾圭璋动手。 从前是收拾秦筝筝,后来是她忙着学业。 如今,秦筝筝死了,顾维和顾缃彻底毁了,顾缨不成气候,顾轻舟也顺利毕业了,她终于对顾圭璋动手了。 三姨太的机会来了。 所以三姨太很激动,又恐怕自己误会。 “好。”顾轻舟道,“你曾经帮过我,我一定会帮你的!” 三姨太眼泪控制不住流下来。 她跟顾轻舟说起了一件往事。 这个秘密在三姨太心中很久,久到酝酿出最恶毒的苦果。 事到如今,三姨太想要一个结束。 “我到顾家做姨太太,已经七年了。”三姨太徐徐道来,声音轻不可闻,“那件事是发生在四年前,就是你回家的两年前。” 第309章 顾轻舟的老办法 三姨太跟顾轻舟说了件旧事。 这件事,让三姨太昼夜难安,也让她非要报仇不可。 “我和妙儿都是孤女,从小流浪,后来去做了舞女。”三姨太道。 顾轻舟颔首。 三姨太的出身,顾轻舟是知晓的,她静静等待后文。 “我们一起露宿街头的,还有位小姑娘。”三姨太说到这里,心中发疼导致面目有点狰狞。 她深吸了好几个口气,才能继续往下说:“她叫宝来,是我取得名字,希望她一生富足。我做舞女,妙儿在舞厅做下人,出钱供宝来读书。 宝来很争气,在学校特别刻苦,一到假期就出来做工。她知道我和妙儿无依靠,一旦在顾家犯错,被赶出去也是老爷太太一句话的事,所以宝来念书很用心,希望将来成为我们的依靠。 她在学校成绩极好,学监都夸她聪明,毕业了可以去工厂做文员,或者去报社做编辑,亦或者去洋行做会计,极好的前途,至少不用沦落风尘。 端午节放假,她自己煮了粽子送到顾家,正巧老爷那天在家。过了几天,老爷不时在我面前夸宝来。 宝来不是头一回到顾家来,从前她小,又脏兮兮的,像只瘦皮猴,老爷没看在眼里。后来宝来大不一样,她有了学问,在学校念书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白了,身上和脸上也有肉,终于有了点少女的模样。” 顾轻舟听到这里,平静无波的面容上,露出了几分难以遏制的愤懑。 不用说,顾圭璋看上了宝来! 顾轻舟攥住了手。 她没有打断三姨太。 “……没过两个月,宝来学校放暑假,老爷撺掇我请宝来到家里玩,我还傻乎乎的请来了。”说到这里,三姨太面容的哀切和狰狞更加严重。 三姨太哽咽着,几乎说不下去了。 那时候,宝来才十五岁,正是最有前途的年纪,三姨太像母亲一样苦心栽培她,用的也是自己的积蓄,没花顾圭璋的钱。 因为宝来年纪小,三姨太觉得顾圭璋不会那么丧心病狂。她虽然混迹欢场,还是有几分人性的,她当时没有往深处去想。 哪里知道…… 顾轻舟沉默,仍没有说话,只是她神色全变了,低沉着脸。 三姨太略微停顿,整理心绪继续道:“老爷在书房里抱宝来,宝来挠花了他的脸跑了。我那时候才知道出事了,连忙将宝来送回去。 宝来住在我和妙儿从前居住的老房子,四周的邻居都是穷苦人,他们会照顾宝来,宝来跟他们相处得也好。 等我再次回去看宝来,已经是半个月后了。邻居说,我送宝来回去的当天,就有人开了汽车,把宝来接走了,好像是顾先生。” 说到这里,三姨太的牙齿开始打颤。 无家可归的友情,格外珍贵。三姨太和妙儿是把宝来当女儿般,苦心养育她、供养她读书。 宝来也很努力,上进,对三姨太和妙儿充满了感激。 “我回到家里才想起,我送走宝来后的那几天,老爷是不怎么沾家。我去质问老爷,老爷发脾气打我,说我诬陷他。我不敢跟他大闹,自己到处去找宝来,始终不见她的影子。”三姨太道,“我和妙儿都做梦,梦到过宝来浑身是伤。 轻舟,你不相信鬼神,是么?我相信,要不然我不会跟妙儿做同样的梦。宝来死了,她肯定是不从老爷,被老爷弄死了。 我不敢明着质问,怕惹恼了他,被赶出去之后,彻底没了宝来的线索。我蛰伏多年,和妙儿一再打探,却没有半分消息。 轻舟,宝来一定是死了,而且是惨死。老爷知道她的下落。我想要她的尸骨,给她好好安葬,再烧些纸钱给她。” 说到这里,三姨太开始泣不成声。 她压抑着将头埋在沙发枕里,不让自己的声音传出去,身子却剧烈的抖动。 她和妙儿隐忍很久了,她需要一个答案。 “你确定是老爷?”顾轻舟问。 三姨太还在哭,哭了半晌道:“我确定!一定是他!” “你想要什么?”顾轻舟问。 “要他认罪,要他交出宝来的尸身。”三姨太哭道。 顾轻舟略微沉吟。 她沉吟的时间有点长。阳台上,挂了一串贝壳风铃,是二姨太曾经留下来的,现在叮铃铃的作响,点缀着屋子里的寂静。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 顾轻舟轻轻打了几下芭蕉扇。 “轻舟?”三姨太用帕子擦了脸,深深望着顾轻舟,“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相信!”顾轻舟道。 三姨太松了口气般。 顾轻舟却略带沉默。 良久之后,顾轻舟道:“三姨太,你知道五姨太是我安排的人,就知道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老爷的命,我现在不能给你,但是我可以把宝来的尸骨找出来,再给你一笔钱,你和妙儿可以像二姨太一样……” “我不要钱!”三姨太立马道,“我要凶手伏诛!” 三姨太是个舞女,又是顾圭璋的小妾,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家庭地位,都极其低下。 她想要扳倒顾圭璋,无异于将天捅破。 这很难。 三姨太需要借力打力,她自己无法让顾圭璋服罪。社会上的人,更加相信顾圭璋的话,而不是相信一个舞女出身的姨太太的信口指责。 后来,顾轻舟回来了,三姨太看到了希望。 事情太难了,三姨太有着极好的耐性。她不想顾圭璋死的不明不白。她和顾轻舟一样,希望顾圭璋临死前,世人知道他的罪孽。 她不仅要顾圭璋死,还要他身败名裂! 三姨太的本事很弱小,她看着顾轻舟一步步收拾顾家,再对顾圭璋出手,她才敢暴露自己。 “他会认罪的,却不是现在。”顾轻舟道,“你愿意在顾家等吗?” “我愿意!”三姨太道,“我要等到那一天。没看到他的下场,我绝不离开!” 顿了下,三姨太又问顾轻舟,“您要做什么?” 顾轻舟沉默。 “那个五姨太,她要如何对付老爷?”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扬眉:“三姨太,你知道什么是帮倒忙吗?” 三姨太略带尴尬。 顾轻舟道:“我会想个办法,让他把宝来的尸骨交代给你。其他事,你装作不知道,什么都不要做。” 三姨太点点头。 顾轻舟布局,从来没有失手过。三姨太不知道她打算如何收拾顾圭璋,但是她明白,从五姨太进门开始,顾轻舟已经开始行动了。 顾轻舟是走一步算十步的人,任何贸然的帮助,都会影响她的计划。 三姨太此刻,只想安静做顾轻舟的棋子,辅助顾轻舟完成她的计划,从而帮宝来报仇。 宝来的事,任何人听了都不能忍。 “轻舟,我有分寸的,我和妙儿都听你的吩咐!”三姨太道。 顾轻舟这时候,唇角才有一抹淡淡的微笑。 宝来的事,触及人性的底线,顾轻舟脸上虽然表情凛冽,心中早已蓄积了雷霆震怒。 她光压抑着这些怒气,就花尽了力气,直到现在才缓过劲来,露出淡淡的表情。 她真没想到,顾圭璋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当年,她母亲为何会看上了顾圭璋? “三姨太,宝来她那时候十几岁?”顾轻舟问。 三姨太只感觉心底破了一个洞,冰水带着冰渣使劲往里灌,又冷又刺痛,像是被冰渣划出了血。 她嘴唇冰凉,舌尖都有点僵硬了:“刚满十五……” 顾轻舟握住了三姨太的手。 三姨太的掌心早已一片湿濡。她自己没有发现,用力攥紧手指时,指甲刺破了肌肤,一手的血。 “放心。”顾轻舟低声。 三姨太潸然。 顾轻舟先让三姨太回去休息,平复下心绪,再谈其他事。 三姨太依言离开了。 回到房间时,三姨太想了很久,仍是不知道顾轻舟要怎么对付顾圭璋。 “用五姨太使美人计?”三姨太心想。 不太像啊,五姨太根本不算特别漂亮,比三姨太还要大很多,而且跟过人,不符合老爷的审美。 顾轻舟若是想对顾圭璋用美人计,她会选个更年轻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五姨太这种半老徐娘。 “用钱?”三姨太又想。 也不至于。 想要毁了顾圭璋,用钱来对付他?好像也没什么用啊。 三姨太完全猜测不到顾轻舟用五姨太的目的。 这么一想,略有分心,心中的痛苦稍微减轻了很多。 翌日,顾轻舟询问了三姨太几句,全是关于宝来的。 经过昨天的痛哭,三姨太今天就没那么难受了,提起宝来也是稍有应对,能仔细言说。 饶是这般,她说起来仍带着哽咽,三两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她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顾轻舟问。 三姨太就一股脑儿全告诉了顾轻舟。 宝来的模样、肤色、外形、喜好,一五一十的,全让顾轻舟知道。 顾轻舟仔细记下来。 “你放心吧,老爷很快就会交代的,你能找到宝来。”顾轻舟道。 三姨太忙问:“您用什么办法?” “老办法。”顾轻舟道,“有些办法虽然很老旧,而且一再用。但是用得好的话,次次有效。” 什么是老办法? 三姨太回想下顾轻舟做过的事,仍是满头雾水。 她跟不上顾轻舟的思路。 第310章 撒网捕鱼 顾轻舟问清楚了宝来的事,就开始着手准备。 “你按兵不动,其他事全部交给我。”顾轻舟叮嘱她,“切记,不要贸然行动,否则是帮倒忙,明白吗?” 三姨太急忙点头。 顾轻舟满意,唇角有淡淡的笑意,似浅荷初绽般清丽。 三姨太素来敬佩顾轻舟的智慧,果然不敢插手,甚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等着顾轻舟为她谋划。 女佣妙儿则很关心:“轻舟小姐说了何时能问到宝来的下落吗?” 这几年,苏苏和妙儿到处打听,还是没找到宝来的踪迹,她们都快要绝望了,只得将单薄的希望寄托在顾轻舟身上。 “她没说。”三姨太道,“轻舟聪明,她能做好的。” “旁人我不信,轻舟小姐的话,我深信不疑。”妙儿连忙点头,“她说能找到宝来,就一定可以的。” 三姨太则有点沉默。 妙儿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我在想二姨太的事。”三姨太回神道,“真没想到,她居然敢跑。你说,轻舟为何要安排二姨太逃走呢?” 妙儿想了想:“也许是不想二姨太碍眼?” “二姨太对轻舟言听计从,她能碍什么眼?况且,此事从一开始就不合常理!”三姨太沉思。 妙儿信口道:“也许,这就是轻舟小姐想要的结果?不合常理,才不引人注目和怀疑,更加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三姨太微怔。 虽然荒谬,三姨太觉得妙儿的话,可能真说到了点子上。 “妙儿,没想到你竟有大才!”三姨太惊喜。 这么一喜,心中的郁结又去了三分,心情终于好转了些。 妙儿脸微红:“我乱猜的,谁知道轻舟小姐的打算呢?我要是有她的能耐,就不做佣人了。” 主仆两人笑起来。 三姨太越想,越觉得妙儿言之有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结果会事半功倍。 顾轻舟说,用点老办法,就能让顾圭璋说出秘密,她没有夸张。 “你知道为何半点消息也查不出来吗?”顾轻舟分析给三姨太听,“此事肯定只有老爷一个人经手,所有的事他都藏住了。” 三姨太流眼泪,痛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是我害了宝来。”三姨太压抑着嗓子痛哭。 顾轻舟拍了下她的肩膀:“明明是凶手的罪过,你为何要牵扯到自己身上去?” 八月初,夜里下了一场暴雨。大雨倾盆,几乎要冲垮路面,庭院的树木被风雨打得七零八落。 气温降了下来,再也没了酷热。 刮风下雨的时候,顾轻舟还没有睡。她心中默默筹划着什么。 凌晨三点多,雨渐渐停歇之后,顾轻舟出去了一趟。 她没有离开顾公馆,而是去了趟后院。 “后院墙被风吹倒了一处,应该修缮。”早起的时候,管事告诉顾圭璋。 是顾轻舟自己去推的。 顾圭璋想吩咐二姨太去办,转眼却发现二姨太已经走了很多天。他恼怒已经过去了,只剩下无尽的落寞。 这件事对顾圭璋还是很有打击的。 二姨太抛弃了他,毁了他身为男人的尊严。 没了这点尊严,他顿时就萎靡不振起来。 “阿爸,我来处理吧,您还是去衙门。”顾轻舟说。 她愿意承担家务。 顾圭璋道:“也好。” 剩下的几个姨太太,都不成气候,只有顾轻舟稍有能耐。 等顾圭璋走后,顾轻舟安排人修葺后院。 她请了一位泥瓦匠。 结果,第二天泥瓦匠来了,却砸伤了手。 顾轻舟一筹莫展。 “最近家里是犯什么事吧?”顾轻舟借题发挥,对顾圭璋道,“工匠好好的做事,居然把手给砸了,至少得休息半个月才能好。” 顾圭璋听着,深感这话晦气,不悦道:“做工伤了手,不是寻常事吗?换个工人就是了!” 顾轻舟立马噤言。 几位姨太太看着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趟后门,给了泥瓦匠五十块钱。 “小姐,您太慷慨了!”工人喜极,这是他做一年工也赚不回来的。 顾轻舟面孔净白,双颊红润,似盛绽的桃蕊,看似温柔,说话却带着干脆肃然:“你的手只是轻伤,休息半个月就能痊愈。切记了,这半个月不动重活,要不然以后会落下病根。我可是给了你一年的工钱,又给你接好了手,你若是不听叮嘱,以后不能做事了,就跟我无关。” “不敢不敢!”工人道。 将这人打发离开之后,顾轻舟让管事重新去寻位工匠,把后院修好。 同时,顾轻舟去了趟烟馆,依旧找锡九爷。 她给了锡九钱,让锡九爷去帮她办一件事。 这件事安排好了之后,顾轻舟就回家了。 回来之后,顾轻舟对家里人道:“大家小心些,老爷可能心情不顺,特别是莲儿和顾纭,就别下楼了。” 四姨太吃惊:“老爷怎么了?” 三姨太则不动声色,知道顾轻舟开始折腾了。 “也没什么,他早上走的时候就不太高兴。”顾轻舟笑道。 四姨太腹诽:还不是您惹的?您非要说什么晦气的话,惹恼了老爷。 四姨太觉得,顾轻舟那股子机灵劲不见了,居然说那等蠢话。她要不是故意惹恼老爷,就是昏头了。 养育孩子需得很大的精力,四姨太也不想管顾圭璋了,立马把孩子哄好,不许莲儿下楼。 黄昏时分,夕阳金灿灿落在窗帘上,庭院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干净,只是满地落叶,似铺了一层锦缎。 天气凉爽宜人,大家心情都不错。 顾轻舟在客厅里摆弄一瓶玫瑰花,这是她新买回来的。 顾圭璋气冲冲的回来了。 一回来,他就大发脾气。 家里所有人敛声屏气。 顾轻舟也悻悻站在旁边,不敢开口。 “轻舟小姐快要赛神仙了!”四姨太惊诧又担心,抱紧了孩子们,没有出声。 三姨太也好奇。 虽然知道是顾轻舟惹了顾圭璋,三姨太却不知道顾轻舟到底做了什么,让顾圭璋一回来就满腹怒火。 三姨太知道是计策,好奇心重,又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女佣妙儿也很八卦:“姐姐,您说轻舟小姐是怎么激怒老爷的?” 三姨太不知道。 “她不停的激怒老爷,有什么用吗?”妙儿又问。 三姨太再次摇头。 这件事跟三姨太和妙儿都有关系,但是她们云里雾里的。 “轻舟说,她要用一个很老套的办法。”三姨太想了想,“这到底是什么办法?” 妙儿就突然开始怀疑人生了:“难道轻舟小姐认为很没用的方法,我们都想不到了吗?我们脑子是不是生锈了?” 三姨太应该难过和担心的,却愣是被妙儿这句话逗乐:“旁人的不好说,你的脑子肯定是生锈的。” 话虽如此,三姨太和四姨太仍是好奇,为何老爷今天气这么大。 现在得宠的是五姨太。 很快,五姨太传下来消息:“老爷今天犯小人。” 具体是这样的:自从顾圭璋的死对头陈桁离开了海关衙门之后,又有新的次长进去,姓胡。 那位胡次长年轻有为,三十来岁死了太太,目前交了位女朋友。 胡次长的女朋友去衙门给胡次长送午饭,穿着软绸旗袍,大家都在看。 顾圭璋从外头吃饭回来,门口遇到了这位小姐。 她粲然微笑,顾圭璋也不知她怎么对自己略有好感,也就跟着笑了。 胡次长在后面瞧着呢,脸色就不好。 衙门里今天有群学生来调研,说什么要写篇文章,一群人呼啦啦的出去,有说有笑,顾圭璋往后让让,就撞到了这位小姐身上。 当时,这位小姐离顾圭璋八丈远,他也不知她是怎么凑过来的。 一不小心,胳膊肘碰到了她的胸。 这位小姐微愣,继而嚎啕大哭起来,说:“你怎能轻薄我?” 胡次长顿时就炸了。 女人的啼哭辱骂、胡次长的愤怒咆哮,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那群学生里有人还带着相机,准备拍照。 顾圭璋大怒。 胡次长抓着要揍他,胡次长的女朋友撕拉说他占了便宜,学生们指指点点。 最后闹腾了一通,把总长也惊动了。 “……老顾啊,你也一把年纪了,家里大大小小女人好几位,犯不着这样!”总长语重心长,言语中对顾圭璋失望透顶。 顾圭璋使劲解释:“不是我撞的她。” “行了行了。”总长不耐烦,“你也是衙门的老人,我就不多说了,回去吧老顾,给你放三天假。” 顾圭璋此人,第一好面子,第二重前途。 这么一闹,他面子全丢光了,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同事的女友,他成了什么东西?第二是上司批评,以后升迁就没了他的机会。 “肯定是姓胡的的诡计,弄个风尘女过来,陷害我的声誉!”顾圭璋回去之后,才感觉被胡次长算计了。 总之,他是丢尽了颜面。 三姨太听完了此事,偷偷去找顾轻舟。 “轻舟,这件事你参与了吗?”三姨太问。 顾轻舟颔首:“嗯。” “可是,这跟宝来的事,有什么关系啊?”三姨太又问。 顾轻舟笑道:“我在撒网呢,等我捕鱼的时候,你就知道有用没用了。” 她格外笃定。 三姨太怀着几分信任,又揣着几分不安,先出去了。 第311章 天机不可泄露 顾圭璋被迫放假三天,躺在床上骂娘。 五姨太对顾圭璋,多少有点泼辣强势,上前拉他的胳膊:“熊样,出了点事就挺尸,给我起来!” 顾圭璋大怒。 他活了半辈子,还没有女人敢如此骂他! 他坐起来就要发火,想扇这个不知轻重的五姨太一耳光时,五姨太竟然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怎么,你还不高兴啊?”五姨太看到了他的怒容,反而先怒了,然后不轻不重拍了拍他的脸,既像是抚摸,又像是扇耳光,“走,我带你出去逍遥快活!” 顾圭璋就愣住。 他满心的怒火,居然没发出来。 他在家里说一不二,突然有个女人骑到他头上,又是骂又是打的,他居然心痒难耐,被打出了滋味。 这种感觉,称为新鲜。 这点犯贱的劲儿,全被五姨太勾起来了。 五姨太更衣,带顾圭璋去赌博。 顾圭璋沉了脸道:“不许去!我不介意你跳舞喝酒,但是赌和鸦片这两样,你一样也不许碰!” “那去跳舞?”五姨太涂了个大红唇,艳丽无比。 顾圭璋在家闷着实在心烦,就跟了她去。 去了舞厅,顾圭璋点了一杯酒,结果侍者半天不送过来。 顾圭璋回头去问:“我的酒呢?” “方才路过,被另一位客人要去了,我们另外再去给您调。”侍者道。 顾圭璋气得跳了起来。 五姨太拉住了他:“算了算了,还是回家吧!” 两个人出了舞厅,兴致都差到了极点,闷闷不乐。不远处有个水果摊,五姨太非要去买点新鲜的橙。 “我上火,回去用冰糖炖橙,败火。”五姨太道。 顾圭璋也上火,他是心头火。 水果摊旁边,有个算命的老头,坐在那里不声不响的,只盯住顾圭璋。 顾圭璋被他盯得浑身发毛,眉头微蹙。倏然灵光一闪,顾圭璋想起这算命的来了。 “哎哎!”顾圭璋忙上前。 看着这脏兮兮的老头,顾圭璋道:“我认得你!” 上次顾圭璋遇到这老头,老头说他走财运又走官运,他就把莲儿接了回来。 之后事情证明,这老头的确没有说错。 五姨太到了顾家,焉知不是他的福运? 只是,他最近特别背,许是走了什么厄运,要高人化解一二。 “你上次专门等我,给我算命的,还记得吗?”顾圭璋有点激动。 老头显然是忘记了,迷糊道:“我只有半只眼睛的光,看不见世人,只能看到异象,记不住先生。不过先生您……” 他欲言又止,摇摇头想走。 看他那样子,对顾圭璋颇为忌惮,不太想惹事。 顾圭璋微讶,忙追上去:“老先生,在这里遇到你也是缘分,你再给我算一卦如何?” 那边,五姨太已经买好了橙子。用网兜拎着,有点勒手,五姨太朝顾圭璋走过来。 见顾圭璋拦着一个糟老头,还是个瞎子,非要人家算命,五姨太不悦:“老爷,您别信这种江湖骗子的话!” “不错,江湖骗子的话不能信。”老头道,“就像这位太太,十岁假扮男子混入戏班……” 五姨太脸色骤变。 她很害怕这老头把后面的话说出来,高声道:“放屁,你再敢说一句?” 同时,五姨太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圭璋狐惑看着她,顿时就明白,这个瞎子说对了。 他现在没空理会五姨太的那点破事,只是对这瞎子深信不疑。 顾圭璋叫了汽车过来,软语相求,把这位老爷子哄到了顾公馆。 “老朽姓郭。”郭半仙道。 到了顾公馆,其他人纷纷下楼看热闹,郭半仙就不高兴了:“浊气太重了,损了灵气,我就看不清了。” 顾圭璋把众人全部赶走。 他将郭半仙请到了客厅,问起运道。 “你最近行戊戌大运。行运交运,自然会有些不如意的地方,破财、背叛、犯小人等。”郭半仙道。 顾圭璋一想,可不正是吗? 二姨太背叛了他,带着他的钱财跑了;胡次长为了排挤他,不惜利用自己的女朋友,岂不是犯小人?就连家里请个工匠,工匠都砸断了手。 到处都不吉利! 郭半仙说到这里,就压低了声音:“交运时,其实没这么大的影响,你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顾圭璋倏然后背微凉。 他莫名回头看了看。 “我……我不信这个。”顾圭璋咬牙,强自镇定道。 嘴上说不信,他苍白的面容和闪躲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郭半仙却不会因为他信不信就住口,他自顾自说:“顾老爷,您有没有得罪过某位穿豆绿罗裙、左边面颊有一块红疤的少女?” 顾圭璋倏然感觉冷。 这种冷,刺入心扉。 “这是什么意思?”顾圭璋忍住牙齿打颤的冲动,问。 郭半仙神神叨叨:“没什么意思,就是问问。若是没得罪的话,也就无妨了,她过几天会走的……” 顾圭璋的脸色瞬间更加惨白。 这件事过去不过六七年,他不可能忘记的。当时三姨太的小姊妹叫什么宝来的,左边面颊一颗鲜红的胎印,指甲盖大小,靠近太阳穴的地方。 顾圭璋觉得像泪痣,特别吸引人。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你别吓唬我!”顾圭璋发怒起来,“你到底是谁派来的?” 郭半仙淡淡道:“先生,您这话就蹊跷了,您不信也就罢了,当我胡言乱语吧。你小时候进你师娘的房间,可没这么胆小!” 顾圭璋猛然定住,一动也不能动。 这老头说什么? 顾圭璋难以置信。 有些事,这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他念书的时候,最是仰慕他恩师的妻子,趁着师娘洗澡,他溜进去看过一回,再偷偷溜出来。 此事,除了他自己,无人知晓,为何这瞎子会知道? 他难以置信!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顾圭璋无意识的反问,已经惊讶到了极点。 郭半仙则气定神闲:“那天是三月初三,屋子里放了很多的白槐花,满屋子花香。你后来讨媳妇,初时行房,非要在床头把一把槐花,是不是?” 顾圭璋好似被人抽走了主心骨。 他无力跌坐了下去。 这件事,他坚信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若有另一个晓得,那么他一定就是神仙! “我这半只眼睛,是开了天眼的。”郭半仙似乎为了解答顾圭璋的疑惑,慢腾腾道。 顾圭璋这时候,心底所有的怀疑都被挤垮。 “老先生,您得救救我!”顾圭璋道,“我认识一个爱穿绿罗裙的女孩子,她去世多年了。” “嗯,我知道。”郭半仙淡然而懒散,“她一直没有投胎,怨气在你身边萦绕。趁着你转运交运的时候,身边营卫最差,她凑过来了。” “那怎么办?”顾圭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把她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法事,为她起七七四十九天的醮,要不然你泼天的财运受不住,即将到来的官运也要成灾祸。”郭半仙说。 顾圭璋给了他二十块钱,送他出去。 郭半仙转了个弯,在街尾遇到了等着他的顾轻舟。 “怎样了?”顾轻舟问他。 “看牢他吧,他今晚就可能要去找尸骨了。”郭半仙道。 顾轻舟望着他,说:“郭半仙,人家都说您很灵验,您能把我阿爸哄住,您这个人确实有点能耐,怎么活得这样落魄?” 郭半仙哈哈大笑。 “姑娘,我不看前途,哪有生意?这世上的人,找我都是为了问个前程。像你这样找我行骗的,半年都碰不到一个,能不落魄吗?”郭半仙道。 顾轻舟觉得,顾圭璋多疑而自负,能让顾圭璋相信,绝不是三言两语的。 这老头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算命的先生,哪有不算前途的?”顾轻舟笑道,“您怎么不算?” “泄露天机,那是要损天道的。世道不平静,我们就别添祸端了。”郭半仙说。 顾轻舟翻了个白眼:“你胡说八道还能泄露天机?” 郭半仙伸出脏兮兮的手:“给钱吧小丫头!” 顾轻舟给了钱,他就离开了。 顾圭璋想到,自己这些日子,背后是有点紧绷,莫名其妙的。 他的二姨太走失、他家里请工匠却莫名其妙出事、他被胡次长排挤得丢失了颜面、他去舞厅喝酒都遇到歧视,总之是各种不顺一起涌上来。 顾圭璋想了想,打算去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送到庙里去做场法事,花不了多少钱。 此事不能派人去办,得自己动手,否则顾圭璋就要落下个杀人罪。 他连夜开车出城了。 他刚走不久,一辆汽车就悄无声息跟着他。 顾圭璋把宝来的尸骨挖出来时,已经烂透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头颅破了个洞,那是顾圭璋砸的,他一清二楚。 忍着恶心,顾圭璋带了手套,将尸骨一块块捡起来装在袋子里。 正在他歪腰的时候,突然后颈一阵剧痛。 眼前发昏。 顾圭璋噗通倒地。 等他再次醒过来时,四周全是蛩吟阵阵,夏末的夜很喧嚣,只是四处漆黑一片。 他良久之后,才想起自己身在何方。 他的手电不见了,汽车就停在不远处,而坑里的尸骨,完全没了踪迹。 顾圭璋双腿发抖,差点没憋住,屎尿都吓出来了。 第312章 借刀杀人 顾轻舟是派了司行霈的副官,连夜跟踪顾圭璋。 副官办事极有效率,干脆利落。 找到宝来的尸骨之后,三姨太苏苏和妙儿痛哭。 宝来左边无名指从小就是坏的,断了一个关节。尸骨拿过来,三姨太和妙儿知晓就是她,一点侥幸也无,宝来的的确确是死了。 一瞬间,三姨太和妙儿倒也宁愿找不到她,将来老了就心存幻想,说宝来其实是跑远了,如今儿孙绕膝呢。 尸骨摆在眼前,幻想全没了。 三姨太怒极、悲极,恶气攻心,两眼发黑站立不稳,妙儿连忙扶住她。 良久,三姨太慢悠悠醒过来,再也不顾其他,放声嚎啕大哭,把四姨太、五姨太和顾缨全惊动了。 “她怎么了?”四姨太担心问。 五姨太看了眼顾轻舟,心想肯定跟顾轻舟有关。 “没事,都回去吧。”顾轻舟堵住了房门,不让她们进来。 四姨太感觉家中风雨欲来,三步一回头,希望顾轻舟能透出点内幕给她。 然而顾轻舟面容平静,一张脸似块美玉,剔透无瑕,同时也毫无波动。 “……若是我不做顾家的姨太太,宝来就不会枉送了性命。”三姨太哭着道,“宝来最有骨气,她饿死也不肯从了男人,才被老爷杀了。是我拖累了她。” “此事,错只在一个人。”顾轻舟肃然而笃定,“你若是自责,未免太傻!” 三姨太哭红的眼眸里,顿时泛出殷红的血丝。 是啊,是顾圭璋杀了宝来,不是三姨太! 丧心病狂的,只有顾圭璋一个人! 顾圭璋好色,在美色上从不苛刻自己,可宝来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啊!他连这么小的孩子都想下手! 遇到抵抗,他为何不放了宝来,反而要害死她? 最恶心的,可能是他把宝来杀死之后,还当具艳尸,如了心愿…… 三姨太这么一想,气血翻涌急促,血不归经,顿时吐出一口血,实在是气极。 妙儿显然和三姨太想到了一处,她已经手脚无力,跌坐在地上匍匐痛哭。 “我要杀了他!”三姨太咬着牙,被泪水洗过的眸子里,蹦出凶光。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任由她们主仆俩哭一场,宣泄悲伤。 三姨太哭了一夜。 顾圭璋也彻夜未归。 顾轻舟叫人把顾圭璋打晕,又把他的汽车开走,宝来的尸骨带回来。顾圭璋哪怕醒了,想从城郊走回来,总得两三个小时。 翌日清早,顾轻舟去见了三姨太。 “我答应帮你的时候,就告诉过你,最近不许轻举妄动。这话,我再说一遍。”顾轻舟对三姨太道,“不要轻举妄动,别帮倒忙。” 三姨太的才智有限,而顾轻舟是足智多谋的,她愿意相信顾轻舟。 “我知道的,轻舟。”三姨太压低了声音。 宝来的尸骨,顾轻舟托付给了锡九爷,让他送到相熟的道观,给宝来念了三天的往生咒,然后将尸骨焚烧。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首饰匣子里,拿回来给了三姨太。 三姨太如获至宝,小心翼翼捧住,眼泪又泛上来。 顾圭璋也从城郊回来了,脚底走起了一排水泡。丢了尸骨、丢了汽车,只捡了一条命。 这对顾圭璋打击很大。 “是谁埋伏着抓我?”顾圭璋心想,“他会不会去告我杀人?” 他怀疑是那个算卦的郭半仙。 可又不对,他没告诉过郭半仙他要去哪里。 心中满腹担忧,加上惊吓过度,以及其他一连串的打击,顾圭璋郁郁寡欢,病倒了。 顾圭璋一病,顿时如了三姨太的愿。 三姨太跟妙儿合谋,想在顾圭璋的药里再下毒药。 顾轻舟却不咸不淡瞥了她一眼,三姨太立马就收起了小心思。 “不要脏了手。”饭后,顾轻舟见三姨太不死心的样子,低声对她道,“一旦脏了手,就是亲者痛仇者快,报仇也大打折扣了。” 三姨太一开始没明白,而后醍醐灌顶般,心念澄澈了。 顾轻舟做的,是借刀杀人。 自己干干净净,不沾染血腥。 人性是很复杂的,最可怕的不是罪孽,而是流言蜚语。 顾圭璋死在家里,谁是凶手? 一旦查起来,顾家的女人们全部都有嫌疑。外人只享受谣言带过来的谈资乐趣,却不在乎真正的结果。 哪怕查清楚非顾家女眷所为,以后顾家的女人们身上,都背负着“杀人凶手”的字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 三姨太需要这样的结果吗? 她当然不需要! 当年秦筝筝是怎么死的? 秦筝筝是自己爬去了警备厅,自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再自己上吊自杀的!顾轻舟没有沾染半分,反而获得了无数的同情。 “不要脏了手”这几个字,像是人生格言,顿时钉在三姨太的心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钉上去。 “我明白了。”三姨太认真看着顾轻舟,言语中已经是大彻大悟。 顾轻舟满意。 顾圭璋良知浅薄,他所担心的,只是自己杀人被抓,而不是杀人这件事。过了几天,没见到动静,他又爬起来去了衙门。 只是,他始终心烦气躁。 三姨太对顾轻舟的计划,充满了好奇。 “二姨太离开,是为了对付老爷。”三姨太笃定自己的猜测,“甚至轻舟帮助我找到宝来,最终的目的也是奔着老爷去的。” 顾轻舟在布一个很大的网,顾圭璋就是她网里的鱼。 然而,顾轻舟要如何收网,三姨太却想不到。 她只能等待着,看看顾圭璋会有什么样子的结果。 过了两天,何氏药铺的女主人慕三娘到了顾公馆。 慕三娘微胖,一张圆脸全是笑,对四姨太道:“我想莲儿了,想接她去小住半个月。” 四姨太舍不得。 顾轻舟递了个眼色给她。 “……当初辛苦您照顾莲儿,现在又麻烦您了。”四姨太实在不好拒绝,就替莲儿收拾好了衣裳和行李。 莲儿临时被慕三娘接走了。 有人找顾轻舟,递给顾轻舟一笔钱。 顾圭璋上次出去挖宝来的尸骨,被顾轻舟打晕,又偷了他的汽车。 那辆汽车,顾轻舟已经托人转手卖了。 旧车不值钱,顾轻舟也不要高价,只是想把汽车处理掉而已。 差不多到了火候,顾轻舟就吩咐五姨太:“可以开始了。” 五姨太点点头。 第二天,五姨太告诉顾轻舟:“他拒绝了。” “不用着急,此事非一朝一夕,要慢慢潜移默化,他很快就会答应的。”顾轻舟微笑。 五姨太点点头。 八月初,木樨泛出了暖暖的清香,嫩黄碎蕊点缀着枝头。 司行霈找顾轻舟。 顾轻舟去了他的别馆,两旁的梧桐树,叶子开始泛黄,落了满地的枯叶,踩上去吱吱呀呀的。 司行霈上午去了趟军政府。 “顾小姐,少帅一会儿就回来了,您稍坐。”朱嫂道。 “您忙。”顾轻舟微笑,“要我帮忙洗菜吗?” “不用不用。”朱嫂满面笑容,“一点小事,我都做得来。顾小姐,您去楼上玩,房间里有点心。” 顾轻舟先去客房看了木兰和暮山。 她一进来,木兰就扑在她身上。整天吃牛肉的木兰和暮山,已经是非常伟岸的个子,顾轻舟措手不及,就被木兰扑倒了。 “是不是想我?”顾轻舟忍不住笑。 木兰就高高兴兴舔了她一脸口水。 同时有个声音回答:“是啊!” 司行霈不知何时,已经立在门口,静静望着她,眼中竟有些哀怨。 在司行霈的面前,顾轻舟从未问过:“是否想我”,哪怕是司行霈问了,她也要尴尬避开话题。 在畜生面前,她反而更热情,司行霈觉得自己被木兰比下去了。 推开足有小牛犊大的木兰,司行霈将快要被木兰压得断气的顾轻舟救了出来,打横抱起上楼。 司行霈特别能闹。 “……不行,朱嫂还在下面呢。”顾轻舟气息凌乱。 “想我没?”司行霈吻着她的面颊,低声问。 顾轻舟推他:“没。” 司行霈就佯装要重重咬她一口,牙齿落下来,又变成了轻轻柔柔的啃噬。 这一闹腾就是两个小时,朱嫂煮好了饭,隐约也听到了楼上的动静,含笑先离开了。 顾轻舟累得浑身无力,下楼吃了饭就一直睡。 等她醒过来时,司行霈已经离开了,他去了趟军政府。 他在床头给顾轻舟留下了纸条。 他的字艺术性不高,也说不上什么字体,只是遒劲有力,毫无规矩。 司行霈的纸条上说,他要去军政府开个会,让顾轻舟不要走,等他回来吃晚饭。 顾轻舟微笑,将纸条认真叠好,准备放在他床头的抽屉里。 一拉抽屉,却发现上锁了。 “唉?”顾轻舟微讶。 司行霈的房间,似乎是不上锁,因为只有顾轻舟常来,况且也没什么值得别人偷的——他这抽屉里,全是匕首和枪。 “藏了什么?”如今却落锁,顾轻舟越发好奇。 反正司行霈不敢说她什么,顾轻舟就光明正大把锁给撬了。 这种小锁,一点也不牢靠,顾轻舟下楼寻了把钳子,用力往下一拽,就将小锁给拉开了。 看清楚抽屉里的东西,顾轻舟愣住,一动也不动。 第313章 订婚戒指 打开抽屉,顾轻舟瞧见了一只黑绒布首饰盒子。 盒子很小巧,做工精致,黑绒布细腻中能泛出温润的光泽。 顾轻舟见过一次:之前司行霈的堂妹订婚,顾轻舟盯着她的钻戒看了半晌,司行霈误会她喜欢,就买了只送给她。 就是这样的盒子! 顾轻舟一口气屏住。 她唇角忍不住微扬,弧度越发扩大,眼睛也弯成了小小的新月。 她打开了盒子。 对于求婚这件事,顾轻舟始终带着忐忑和急切,她生怕司行霈话锋一转,又要她做妾。 这也不是不可能,司行霈此人邪戾,从来不按规矩办事。 顾轻舟爱他,爱得忐忑。 看到这盒子,她没有矜持。 是方钻,钻石很大,足以把手指沉断般。映照暖金色的日光,戒指璀璨灼目,光芒万丈。 顾轻舟试了试。 不大不小,正好是她无名指的尺寸,堪堪扣住她的手,像是能抓住她的心。 “这是给我的。”她心中笃定。 莹白纤细的手指,戴上了冰凉坚硬的钻戒,竟是一柔一刚,糅合得恰到好处。 “真好看。”她心想。 瞧了半晌,顾轻舟依依不舍将钻戒放在盒子里。 她的心,就像稳稳落在一处方台上。那方台平稳、结实,宛如那钻石般,给了顾轻舟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她锁上了抽屉。 静静躺在这屋子里,顾轻舟瞧着这一堂楠木的家具,越发觉得它像个家。 屋子里有她的衣裳、也有他的;有她的气息,亦有他的。 顾轻舟想了很多:她即将要嫁人了,要做太太了;将来不久,她就要做母亲了,也许不止一个孩子…… 心中绮丽无比,她畅快躺着,躺得四肢八仰,毫无姿态——我自己的家,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晚膳时,司行霈回来了。 顾轻舟温柔坐在客厅沙发里,手边台灯暖光笼罩在她身上。她借助这温暖的光,正在看报纸。 她的侧颜精致,挺翘的鼻端、饱满的额头,纤柔的下颌,精致得像瓷娃娃般。 黑发撩拨在耳后,从肩头倾泻,铺陈了满身。 “下午做什么了?”司行霈走过去,将她抱住。 “一直睡觉呢。”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轻吻她的唇,又吻了吻她的头发。 他觉得顾轻舟情绪不错。 心念微转,司行霈顿时就明白了什么,道:“是不是撬我楼上的抽屉了?” 顾轻舟这时候,露出几分少女的羞赧,轻咳了下:“谁让你上锁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你就是想让我好奇。” 司行霈哈哈大笑。 “……我想先离开,到了地方再办一场盛大的舞会,邀请全城的权贵名流,当着所有人跟你订婚。”司行霈道,“戒指我买好了,你也看到了,还有其他要求吗?” 顾轻舟摇摇头。 黑发摇曳,一动便有淡墨色的波浪荡漾。 “戒指的样式喜欢吗?”司行霈又问。 顾轻舟点点头。 她眼睛弯弯的,忍不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小糯米牙,像个孩子似的,全无精明和媚态。 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就是这样,软软的,憨憨的,像个纯真无瑕的孩子,不染半分世俗的尘埃。 “戴了没?”司行霈又问。 “戴了。”顾轻舟咳嗽。 司行霈大笑。 他一把将她搂住,轻轻吻着她纤薄的耳垂,凑在她耳边喁喁:“真是我见过最心急的新娘子。这么爱我,是吗?” 顾轻舟搂住了他的脖子。 喜欢他,这是毋庸置疑的;而真正高兴的,是他愿意放弃多年的理想和筹划,娶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女人,给她光明正大的身份。 顾轻舟知道他牺牲了很多。 她高兴,也很感激。 “轻舟!”司行霈搂住她薄薄的流水肩,轻轻吻着她的头发,心里说不出的甜蜜。 他整颗心都暖融了起来。 她依靠着他,让司行霈像获得了另一个生命——这是个色彩斑斓绚丽的生命,繁华、美丽、温暖。 他的轻舟,给予他活力。 “轻舟,你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司行霈想起了什么般,快乐的面容有短暂的凝固,倏然又不着痕迹敛去,“不管什么时候,都要相信我。” 顾轻舟显然是沉浸在那戒指带给她的快乐里,司行霈的这点异样,以及他言语中的暗示,被她错过了。 她软软依靠着他,脑子里全是华丽的美梦,没了半分世俗。 她要结婚了,她要为人,妻、为人母,开始另一段人生了! 她想,她一定可以做得非常好,让司行霈惊讶又赞叹的好,她有这样的能耐。 她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复仇。她会活得温馨幸福,司行霈会替她挡住所有的风雨。 她搂紧了他的腰,将自己的胸膛贴着他,将最软弱的地方全部交给了他。 他们俩吃了晚膳,就带着木兰和暮山去散步。 顾轻舟也跟司行霈说起,她最近在谋划一些事,是针对她父亲的。 司行霈摸了摸她的头发:“你不管做什么,我都支持你,需要帮忙就告诉我。” 顾轻舟嗯了声。 晚上九点,她回到了顾公馆。 萎靡不振的顾圭璋,跟着五姨太出门了。 顾轻舟心念一动,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意。 “五姨太还是很厉害的。”顾轻舟心想。 三姨太苏苏还是对此好奇不已。 见顾轻舟回来,三姨太端了宵夜上楼,去跟她闲谈。 她问起了顾轻舟的计划:“你做了很多事:二姨太走了、老爷丢了钱、衙门里不顺利、家里常出事,就是老爷以为护身符的莲儿,你也派人弄走了,你在击垮老爷。” 顾轻舟没有吃宵夜,只是端起一杯开水,慢悠悠喝着。 她不想跟三姨太说自己的计划。 五姨太的确是本事过人,目前所有人都在顾轻舟的掌控之中。 “……等事情结束,我会出钱安置你们,让你们离开。”顾轻舟道,“三姨太,你有心思猜测我做什么,还不如好好规划下前途。” 三姨太微愣。 “你要散了家?”三姨太没想到这点,她还以为后半辈子就跟着几位姨太太一起守寡。 “对,所有人都要走。”顾轻舟道。 三姨太倏然就愣了。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心思猜顾轻舟的手段,只是和妙儿细细筹划,她们俩以后怎么办,靠什么生活,顾轻舟如果不给钱,她们怎么谋生等。 这些,足够三姨太犯愁的。 五姨太成功将顾圭璋带出去之后,回来向顾轻舟请功。 请功之余,五姨太也有点不悦,像是算账般质问顾轻舟:“我从前的事,你为何要告诉那个算命的?” “什么?”顾轻舟不明白。 五姨太知道她装傻。 顾轻舟清楚五姨太的底细,可那个算命的肯定不知道。若不是顾轻舟说过的,算命得如何信手拈来? “轻舟小姐,我希望您能牢记对我的承诺。将来我不能全身而退,您也别想好过。”五姨太道。 顾轻舟莞尔:“放心,我心中有数。” 三姨太不再追问,五姨太也恪守本分,顾轻舟就腾出心思,筹划自己的未来。 她跟司行霈的未来,她也要认真打算。 “等到了地方,我先去找几名教授,学习政治和经济。”顾轻舟想。 司行霈的心思在军事上,但若想要无后顾之忧,政治就要稳定,经济就要繁荣。 顾轻舟哪怕不做决策,也希望自己能懂。一旦遇到了事,司行霈不至于抽空回来操持。 后方一切都有顾轻舟。 翌日上午,顾轻舟坐在偏厅里弹琴,心中全是婚后的规划,琴声不免也轻快飞扬。 客厅的电话响了。 顾轻舟去接了电话,居然是司慕打过来的。 在电话里,司慕声音平淡而疏离:“见个面吧。” 他是邀请她的,可口吻不对劲,像是找茬般。 顾轻舟沉吟了下:“有事吗?” “见面说。”司慕道。 “是不是退亲的事?”顾轻舟又问,“还是跟我们订婚有关的其他事?” 她似乎只关心这些。 “不是。”司慕如实道,声音却更加阴冷低沉。 顾轻舟蹙眉:“那我没空。” “你会有空的。”司慕道。 顾轻舟不快,几乎想要挂断电话时,司慕在那头,声音轻缓而冷漠:“我想跟你谈谈朱晟如的事。” 顾轻舟猛然就变了脸。 她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情绪压住,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端倪。 握住电话的手,攥得有点发白。 顾轻舟紧紧抿唇,眉梢顿时就携了冷冽。她凛冽中,也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惊慌。 “你不想谈?”司慕的声音更加冷漠,甚至到了冷酷的地步,“那我去跟我阿爸谈谈吧。” 他在威胁她。 “少帅,我们哪里见?”顾轻舟忍住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平稳稳。压抑得太厉害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很僵硬。 “电影院吧。”司慕道。 电影院? 那么乱哄哄的地方,怎么谈话? 顾轻舟蹙眉,以为司慕是故意找茬时,司慕就报给顾轻舟一个地址,道:“十一点见。” 说罢,他挂了电话。 顾轻舟的脸色,始终都没有缓过来。 司慕怎么知道朱晟如的? 司慕都知道了,那么军政府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了? 第314章 恋情暴露 挂了电话之后,顾轻舟逐渐冷静下来。 她更衣,将满头长发挽成低髻,带了一把珍珠梳篦。 珍珠的光,映衬着她的脸,越发显得她肌肤瓷白,眼眸深邃。 顾轻舟去了司慕所说的电影院。 和预想中不同,电影院是关门歇业的,只有旁边开了个小门,司慕的副官站在门口,等着顾轻舟。 “顾小姐。”副官一扣军靴,给顾轻舟行礼。 顾轻舟微笑了下:“王副官。”她还记得这个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副官。 王副官受宠若惊,替顾轻舟开了门,同时自己也进来,从里头再锁上门。 电影院不大,光线也很暗淡。这个时节,外头的空气温暖适宜,屋子里不见光照,愣是凉飕飕的。 荧幕上,放着一部电影,已经开场了,没有半点声音。 司慕端坐在第一排。 他穿着军装,领口扣得严密,一派肃然。 荧幕上是滑稽戏,司慕却面无表情。 顾轻舟走到他身边坐下。 司慕转头,看到了她,微微颔首,仍是不露半分情绪。 “你怎么知道朱晟如?”顾轻舟开门见山问他。 她今天来,是处理问题,不是跟司慕兜圈子的。 这件事很棘手,顾轻舟不知司慕是从何处得到了消息。 朱晟如是一位南洋富商,他曾经到华夏做生意,带回去一位唱戏的青衣。很多的戏班里,唱青衣的都是男人,这位朱老板也癖好男色,带回去一位可心的人儿。 后来才知道,对方是女扮男装,而且骗过了很多人。 可朱老板爱上了她。 朱老板有家室有儿女,只是最近爱上了玩小倌,女人他也是能接受的。这种英气十足的女子,更符合他的审美。 他对这位姨太太,宠爱至极,宠得简直没边,把家当都交给她。 结果,这位姨太太嗜赌,撒娇非要去香港小住,其实是流连香港的赌场。她又知道朱晟如存钱的银行户头,偷到了他的印章。 短短两年,这位姨太太几乎输光了朱晟如全部的家当。 朱晟如偶然回新加坡,再次去香港跟姨太太对峙,却被姨太太失手给打死了。 后来,那位姨太太没了踪迹。 香港督察下了通缉令,到处缉拿这位姨太太。 这位姨太太是岳城人,军政府也接到过通缉令。 华夏军政府是各自为政,根本不会理会什么国际通缉,司督军两年前就收到了通缉令,如今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一个杀人犯的赌徒,被你派到你父亲身边,还做了顾家的姨太太。”司慕淡然而冷漠,“你想要做什么?” 顾轻舟捏紧了拳头。 “你胡说什么?”顾轻舟道,“我家的姨太太,不是朱晟如的小妾。” “你以为我诓骗你?”司慕道。 顾轻舟来见司慕,因为她知道,司慕哪怕没有十足的证据,只需要他把这番话告诉顾圭璋,顾圭璋立马就会对五姨太起疑。 一旦顾圭璋起了疑惑,剩下的事,全部要打了水漂。 顾轻舟明白这一点,她来见司慕,就会坐实周烟的身份,但是她不得不来。 她不能让这话传出去半分,哪怕是无端的猜测都不行! 一点话风也不能漏。 “少帅,您想要什么?”顾轻舟道,“我不知道姨太太的身份,但是你有这样的怀疑,会毁了我顾家的声誉,我回去处理掉她就是了。您有什么条件,只管告诉我。” 司慕压根儿不在乎。 亦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顾轻舟对顾圭璋的心思。 他猜测过顾轻舟的目的,觉得顾轻舟可能是想卖个人情给她父亲。 他表情淡然:“你让我吻一下。” 顾轻舟一震。 司慕的话,像个闷雷在耳边炸响,顾轻舟难以置信看着司慕:“你说什么?” 她怀疑自己幻听。 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人是不是司慕。 司慕不看她,眼睛只盯着荧幕,道:“我从未吻过你。” 顾轻舟眉头紧蹙:“你在调戏我?” “不,我在勒索你。”司慕道。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仍是淡淡的,疏离而冷傲,没有半分油嘴滑舌的腔调。 只是他这么严肃的态度,却说如此戏耍的话,顾轻舟眼底布满了疑惑之色。 她愕然看着司慕:“你认真的?” 司慕颔首:“不错。” 顾轻舟眉头更深:“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我既然来了,就很有诚意,你不能拿出点诚意来吗?” “你用一个杀人赌徒去接近你父亲,你想要什么?”司慕道,“不管走到哪里,你都解释不清楚吧?” 顾轻舟攥紧了拳头。 “我是认真的。”司慕道,“你好像对我们的婚姻,充满了抵触。我想开始第一步,我亲吻下自己的未婚妻,应该不算什么过分要求吧?”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 她脑子飞快转着,想如何让司慕保持沉默,又该如何让司慕打消占她便宜的念头。 转瞬间,司慕伸手,揽住了她修长的颈,将她的头偏向了他这边。 他缓缓靠了过来。 顾轻舟睁大了眼睛,想着是一刀捅死他,还是直接一拳打在他的门面上,就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侧门被人重重踹开。 一个身影,火速进了电影院。 门口的王副官想要拦住,却被人一拳击倒,当场昏死过去。 顾轻舟猛然站起来。 是司行霈。 司慕对这一幕很费解,又因司行霈打扰了他的好事而恼怒,也站起身。 司行霈冲了过来,一把将顾轻舟拽过去,藏在身后。 “你想要做什么?”司行霈脸色铁青,眼底怒焰炙热。 司慕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 见顾轻舟乖乖缩在司行霈身后时,司慕突然就懂了。 一瓢冷水当头泼下来,司慕只感觉从头顶一下子就凉到了脚心。 这种突如其来的震惊、恨意和愤怒,让他呼吸急促:“你跟她……” “不错,轻舟一直都是我的!”司行霈居高临下,挑衅般看着司慕,眼底全是不屑和轻蔑。 司慕一拳挥了过来。他眼睛通红,方才还想吻顾轻舟,现在只剩下刺骨的尴尬和难堪。 这些难堪、愤怒,全部化成了力气,他像只发怒的豹子,快速冲司行霈奔了过来。 司行霈让开了,推顾轻舟:“到后面去!” 顾轻舟转身就跑了。 她干脆利落,没有试图狡辩,也没有妄想解释。 她似乎下意识觉得,应该要打一架,才能收场。 她听到了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一声闷响,司慕的身子晃了下,他重重挨了司行霈一拳。 紧接着,司行霈的身子也微晃,他被司慕踢了一脚。 顾轻舟蹲下了身子。 她抱住脑袋,心中早已乱成了一团糟,就像飓风时的海面,波浪一阵阵的涌上来,翻滚着。 她无法思考。 很多事情,瞬间涌入脑子。 顾轻舟半蹲在墙角,她觉得自己精神不对劲。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做点什么吗? 她却什么也没做。 她心里全是顾圭璋的事。 “司慕知道了周烟的身份,司行霈又揍了他,他肯定会传得整个岳城都知道,我要失去了先机,甚至还要脏了手。李妈要是知道我这么笨,肯定会很失望。”顾轻舟想。 她找来周烟,提防了很多人,却独独算漏了司慕。 她一是不知道司慕对她的关注到了如此地步;二是不知道司慕居然躲开了司行霈的关系网,得到了消息。 司慕还有其他的情报系统,顾轻舟小瞧了司慕。 她一直觉得,司慕在岳城的根基,远不及司行霈,直到现在,她发现自己轻敌了。 她第一次无可奈何的认栽,居然是在司慕手里。 后来,打斗声终于停歇。 司慕和司行霈两个人都满头满脸的伤。司慕被司行霈打晕了,司行霈被司慕打得一条胳膊脱臼。 顾轻舟上前:“别动。” 她先摸了下脱臼的地方,然后用力,骨头咔擦一声,她为司行霈接上了胳膊。 司行霈浑身都疼,鼻青脸肿道:“走吧。” 门口是司行霈的副官和汽车。 上了车,顾轻舟的脑子才开始有了正常的思维,也从顾圭璋的事情上解脱出来。 “司慕知道了。 ”顾轻舟道,“你不应该冲进来的。” 如果司行霈不进来,她也不会让司慕吻她。 当时,顾轻舟是准备动手的。 现在他闯进来,和司慕大打一架,让事情提前暴露,也让周烟的身份无法掩藏,顾轻舟想要收拾顾圭璋,只怕无法做得那么干净。 她总不能叫司行霈杀了司慕灭口。 “你搞砸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一把搂住了她,封住了她的唇。 他嘴上青肿带血,顾轻舟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轻舟,我很早就想如此做了。”良久,司行霈松开了她,“我和你之间不丢人。婚姻是你小时候你父母应下的,承诺这件事的人不是你!” 顾轻舟和司慕,算是包办婚姻。 从头到尾,司慕都是一副很冷漠酷酷的模样,对顾轻舟也很憎恶,甚至说过将来要求娶魏清嘉。 顾轻舟对他,没有感情,没有承诺,没有义务。 “轻舟,不用担心,我会善后的。”司行霈道,“他不敢乱说话。” 顾轻舟心中混乱如麻。 你期待药药以后写什么类型的书呢? 第315章 亲自出马 顾轻舟跟着司行霈去了他的别馆。 她拿出药箱,为他擦药,再检查他的伤势。 外伤擦了药酒之后,顾轻舟为司行霈诊脉。 司慕在军校混了五年,虽然只是演习,却也是实打实的军训,拳头不比司行霈轻,打上去也是皮开肉绽。 司行霈和司慕过招,真想占大便宜也难。 就像今天,他也是费了好大劲,甚至一条胳膊脱臼,才一拳将司慕打晕。 司慕也不是吃素的。 司行霈回想了下,从小到大,这倒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动拳头。司行霈比司慕大五岁,不至于去欺负一个小毛孩子。等司慕开始顽皮的时候,司行霈就去了军营。 他们比陌生人还多了份隔膜。 司行霈认定他母亲上吊自杀跟他继母有关,司慕则认定他哥哥丧心病狂诬陷他母亲。 就这一点来说,两人从小连最基本的和睦都没有了。 司慕好胜心强,样样不如他哥哥,心中对司行霈是恨之入骨的。司行霈恨司慕,仅仅是因为他是蔡景纾的儿子,并非将他视为对手。 “……没什么内伤。”顾轻舟诊脉完毕,对司行霈道。 司慕和司行霈都非武术高手,拳头力量很大,但是想要一拳打碎肾脾,也是略微夸张。 “这一脸的外伤,可怎么办?”顾轻舟垂头丧气。 司行霈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手指冰凉。 顾轻舟柔嫩的指端,失去了粉润的颜色,她无力低垂着,任由司行霈包裹住。 “没事!”司行霈攥紧她的手,语气笃定向她保证,“我有办法对付司慕,他会老老实实退亲,不敢说其他的闲言碎语。” “不,我不是担心退亲的问题。”顾轻舟道。 她担心顾圭璋的事。 从顾轻舟到岳城,她最终的目标就是顾圭璋。 这个过程中,顾轻舟收获了学业,得到了爱情,这是意外之喜,但是她没有忘记初衷。 五姨太周烟和二姨太白氏的关系,顾轻舟原本是无意间发现的,她很巧妙利用了这一点。 周烟进顾公馆,无论怎么怀疑,都怀疑不到顾轻舟头上,因为她是二姨太的旧友,是二姨太领着她进去的。 顾轻舟“不脏手”。 这是李妈唯一的要求。她希望事情结束之后,顾轻舟可以全身而退,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受人指指点点,更不会把一生赔在复仇上。 一切按照计划,很顺利就要完成了,司慕却闯了进来。 “……我真的不知道,司慕在背后查我。”顾轻舟眼眸覆盖了层霜色,“我更加没想到,司慕居然有本事能查到。” “你当他是纯良之辈?”司行霈忍不住冷笑。 他这个弟弟,在他父亲眼里孝顺忠心,从来不阳奉阴违,殊不知司慕手下藏了多少势力! 那些事,只怕连司慕的母亲都不知道。 “他一个回国不久的公子哥,能有什么本事?”顾轻舟道,“我就是这样想的,根本没提防他。”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这是极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我父亲会起了警惕,以后想处理掉此事就很难了。司慕不能泄露消息。” “我去找他,这件事我来处理。”司行霈道。 顾轻舟沉吟。 她不知道司慕现在是更恨顾轻舟,还是更恨司行霈。 司行霈出马,会不会弄巧成拙? 顾轻舟眼波流沔,道:“我去见他。” “不许!”司行霈攥紧了她的手,“他要是发疯,欺负你了,你根本无法还手!” 顾轻舟却很坚持。 她眼眸滢滢,泛出璀璨而坚定的光芒:“我有办法,能让司慕听话!他会沉默,也会退亲!” “交给我,我应该维护你!”司行霈道。 顾轻舟修长的羽睫微动,她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慌乱的面容,此刻完全静止了下来。 她赛雪般白皙的面孔,贞淑而柔婉,反握住司行霈的手:“司行霈,你娶了我,胜过你娶千军万马家世的女人!我不是放豪言,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司行霈忍俊不禁。 “我知道你有能耐。”司行霈笑道,“可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我没有逞强。这次被司慕抓到了把柄,是我太过于轻敌,他实在藏得太深了。但是,我已经知道他的本事,我也有办法对付他。”顾轻舟道。 司行霈沉吟。 他想了想,自己现在去找司慕,如何逼迫他退亲,又如何逼迫他对顾家的事保持沉默? 一时间,司行霈反而想不到。 他知道司慕的一些秘密,比如司慕一直跟德国在天津的租界势力联系,身边有些密探,司行霈都清楚。 他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很难,这些密探原本就行迹不定。 而司慕跟德国那边的关系,告诉了司督军,只会加重司督军对他的信任,起不到其他作用。 司行霈也捏住了司慕的一切把柄,比如司慕暗中有眼线在司督军身边,但是司行霈自己的眼线更多。 他暴露司慕,等于是暴露自己。 和司慕争斗的话,司行霈是不怕他,甚至能将他打趴下,可这些都没办法让司慕闭嘴。 现在唯一需要的,是让司慕保持沉默! 顾轻舟要的,仅仅是沉默而已! 这一点上,司行霈没有时间去准备,一时间倒也有点费劲。 当然,给他六个小时,他就能寻到方法。 然而,顾轻舟告诉他,她已经有了法子,司行霈很好奇,她一个女人,能抓住司慕什么把柄。 总不至于去哭诉,去求饶吧? 不会的,他的轻舟没这么天真和愚蠢。 “你用什么办法?”司行霈问。 顾轻舟沉吟微笑,道:“你等着看就是了。” 司行霈仍是不放心,他抓住顾轻舟的手不松开。 顾轻舟看着他眼睛被司慕打得发青,不免心中抽搐般的疼,轻轻依偎着他。 “轻舟……” 顾轻舟好似知晓他要说什么,趴在他怀里柔声道:“你总说栽培我。一辈子躲在你身后,算什么栽培?” 她想要独自去面对司慕。 顾轻舟想要的爱情,是做一棵跟司行霈一样高大的树,根须在地下缠绵萦绕,枝干在天空并肩矗立。 一起承担风雨,一起沐浴阳光,一起历经岁月,在心上长出一圈圈牢固的年轮。 “好,我答应了。”司行霈吻她柔软凉滑的青丝。 他吻得缠绵,倏然抬眸问,“你爱我吗,轻舟?” 顾轻舟脸微红,舌尖顿时就发涩。 她没办法说出爱不爱、想不想等情话来,下意识羞赧。 “你以后就知道了。”顾轻舟道。 两个人依靠着,电话突然响了。 司行霈去接了电话,而后目光里有了几分疑惑,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对,她在这里。”司行霈对着电话道。 顾轻舟猛然屏住了气。 是谁打过来的?司督军,还是司夫人? 司慕受了那么重的伤,司家不可能不知道。 司行霈冲顾轻舟扬眉,示意她过来接电话,同时低声说:“颜洛水打的。” 顾轻舟终于能松一口气。 接到了电话,颜洛水那边也是松了口气:“我打电话去顾公馆,你家里人说不在,我就打到这边试试。我方才看到司二哥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顾轻舟问。 她想知道,已经传开了吗? 颜洛水在那边轻笑,解释道:“是我去军政府找督军有点事,出门的时候看到了二哥鼻青脸肿。我就猜测啊,到底是谁打的。现在我知道了。” 一提司慕,顾轻舟没问怎么回事,直接问颜洛水是如何知晓的;而顾轻舟又在司行霈这边。 听这口吻,证实了颜洛水的猜测,是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败露,被司慕知道了,司行霈和司慕打了起来。 顾轻舟握住电话,有很短暂的沉默:“其他人知道吗?” “没几个人清楚内幕,谁能想到二哥是被少帅打了?他自己不说,应该无人知晓吧。”颜洛水笑。 颜洛水就是打听八卦来了。她如此腹黑有心计,一下子就被她套出了底细。 顾轻舟有点啼笑皆非。 “你没事吧轻舟?”颜洛水打听八卦之余,也担心顾轻舟被殃及。 司慕那样子,是被司行霈揍得变形了的,当时战况肯定很惨烈,颜洛水不知顾轻舟挨巴掌没有,很担心。 “我没事。”顾轻舟道。 挂了电话,顾轻舟沉吟片刻,起身回家了。 她来岳城的时候,李妈给了她很多东西。 她回家拿了一样,就去找了司慕。 顾轻舟到了督军府的时候,督军府的其他人并不知晓司慕受伤。 司慕在门口遇到了颜洛水,当即脑子里清醒过来,用衣裳裹住了头,快速奔回自己的小院。 跟着他的王副官是他的心腹,给他上药。 司慕的左边眼睛,眼眶都快要被司行霈打爆,肿得老高。 身上奇痛无比。 有个副官在门口高声道:“少帅,顾小姐来了。” 王副官手里的药酒,差点打翻。 司慕静静看了眼他,道:“先出去吧,把她请进来。” 说罢,司慕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枪,子弹上膛之后,他将手枪放在沙发底下,稳稳坐下了。 第316章 相互打一枪 司慕心中有一团火。 这火烧灼着他的理智。 他一只眼睛被打得肿起,视力不佳,而另一只也簇拥着火苗。 火越烧越旺,司慕攥紧了手枪,只想趁着顾轻舟进门时,一枪毙了她。 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既然要斗,他就索性和司行霈鱼死网破。 司慕绝不忍受这样的屈辱。 顾轻舟刚踏进来,冰凉黑漆漆的枪管就对准了她。 司慕的手指,快要开动扳机。 顾轻舟猛然趴下。 一声巨响,子弹从她头顶飞过,重重打在大门上,把雕花木门打了个洞。 之前所有的犹豫,在看到顾轻舟的瞬间化为乌有。司慕看到她,立马就开枪了,他想要她死! 手枪的后座力、枪的响动,好似让司慕稍微回神。 顾轻舟趴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 司慕只感觉憎恶无比。他居然喜欢过这么个肮脏、淫,荡的女人! 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心,也全部挖出来洗涤一遍,将那些痕迹全部抹去。 司慕从小就记恨司行霈。他爱过魏清嘉,也想过给魏清嘉一个前途。自从他知道魏清嘉试图勾引司行霈,他就再也没想过娶魏清嘉做姨太太。 司行霈的女人,他绝对不沾,哪怕是仅仅对司行霈有个好感的女人。 他觉得脏。 这世上没有比司行霈更脏的人,被他沾过的女人,更是脏得离谱,比最烂的腐肉还要烂。 令人作呕! “来做什么?”司慕口吻中,那种厌恶到了极点的恶心感,从字句里不加掩饰流露。 他把手枪重重丢在茶几上。 杀她? 脏了他司少帅的手! 她是个什么东西?司行霈的玩物罢了,肮脏下流,也值得他司慕动怒吗? 杀了她容易,解释起来却很麻烦,甚至还要承受流言蜚语。 “司少帅杀了自己的未婚妻。”不管是在社会上还是军中,司慕的威望会一落千丈,这些传言会毁了他的声誉。 司慕觉得不划算,顾轻舟没这样的资格。 “我来和你谈个条件。”顾轻舟半晌爬起来,见他手边没了武器,便拍了拍身上的灰,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她身姿端正,从上到下没有半分惧色,眼波似一泓清泉,清湛而幽静。 她胆子很大! 司慕笑。 一笑,眼睛的肿胀就剧痛。他丝毫感受不到肌肤上的疼痛,笑不可抑:“谈条件?想让我退亲?” 司慕觉得滑稽。 真他妈的滑稽可笑! 这女人以为,自己得知了她和司行霈的事,为了报复他们,不肯让他们在一起,死也不退亲,是吗? 就好像遇到了一滩狗屎,恶心到了自己,还非要较劲把狗屎吃下去? 司慕恨得深入骨髓,可他不会做如此恶心的事。 司慕会报复,会把这些侮辱还给他们,但是他绝不会拒绝退亲。 顾轻舟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头一分钟,司慕就感觉恶心感涌上来一分钟。 他当然不想这对奸,夫,淫,妇如愿以偿,他的退亲不是懦弱,而是他还有尊严。 报复的方法有千万种,司慕绝不会用顾轻舟想的那种。 “不。”顾轻舟却定定瞧着他,她美丽的眼睛里,浮动一层霜华,似有严霜轻覆,冷冽而孤傲,“朱晟如的小妾周烟,就是我父亲现任的五姨太,这件事我希望到此为止,你替我保守秘密。” 司慕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事,顾轻舟要求的,居然是这等细枝末节。 她不在乎! 司慕一直觉得,她不爱他。她拒绝他,和他保持距离,他明白她心中无他。 直到现在,司慕才明白,顾轻舟不仅不在乎他,她甚至对他都谈不上尊重。 她和司行霈的奸,情,丝毫没有令她惭愧和内疚。 她不是哭哭啼啼来认错,不是要求退亲,而是说了件跟现在毫无关系的事。 司慕的牙关发紧,笑声消弭。 “我凭什么要替你保守秘密?”司慕从狂躁中,逐渐有了三分平静,再也不笑了,声音冷漠问她。 “因为这个。”顾轻舟从手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司慕。 司慕不解,接了过来。 这是一张旧纸,看上去颇有年头了。为了保存,好像做过特殊的处理,有股子防腐的干燥剂气息。 司慕看了几眼,从愤怒疑惑,到目光微讶,继而露出震惊。 他读完之后,倏然抓起了茶几上的枪,重新对准了顾轻舟:“这是谁伪造的信?” “这是真信。”顾轻舟眼睛直视司慕,好似没有看到冰凉冷酷的枪管,语气平和安静,“第一封信,我已经交给了司夫人,让她被迫承认我的身份,要不然前年我们就退亲了。 这是第二封,我交给了你,希望你能对周烟的事守口如瓶。剩下的,还有十五封信,我会在恰当的时间,全部还给你们母子。” 司慕手里的枪,握得更紧,他眼神凌厉,似只捕猎的豹子,浑身毛发调动,等着扑过来将他的猎物咬死。 他手指再稍微弯一下,子弹就要冲出手枪,打破顾轻舟的脑袋。 顾轻舟神色却没有半分慌乱,仿佛不知这枪的危险。 “我以前就告诉过司夫人,我不是单独一个人。只要我死了,我的人就会将信公布于众。到时候什么结果,少帅想要试试看吗?”顾轻舟问。 司慕的另一只眼睛,能看清楚顾轻舟,她浑身上下带着悠然而娴雅,丝毫没有把司慕的杀意看在眼里。 这些信…… 司慕非常清楚,这些信对他母亲来说意味着什么! 怪不得母亲会妥协! 司慕用力,他手里的枪顿时四分五裂,他拆了枪,子弹丢在顾轻舟脚边。 “信全部给我!”司慕道,“否则我就告你谋杀亲生父亲!” “第一,没人清楚周烟的真实来历,哪怕是在香港,甚至在朱家,都没几个人见过她女装的模样,她几乎没有照片留下,通缉令上都没有照片。第二,我父亲活得好好的,没人谋杀他。”顾轻舟道,“少帅,你犯不着和我斗智斗勇,我是一条烂命,你可是尊贵的权贵少帅。” 司慕牙关紧合,他用力想要说句话,偏偏无法撬动自己的唇齿。 他身子有点僵硬。 顾轻舟说得对,通缉令上,的确没有周烟的照片。 “信全部给我,周烟的事我保密,而且我会立马退亲。”良久之后,司慕才重新道。 他的声音,突然间就低沉而嘶哑。 “信,我会给的。”顾轻舟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我会给你。你母亲尝试了两年,还是没有寻到信的下落,我劝少帅莫要枉费心机。” 司慕攥紧了拳头。 “……至于退亲。”顾轻舟轻柔婀娜站了起来,“我没有卖身给司家,不仅少帅可以退亲,我也可以。你同不同意,我根本不在乎。” 订婚,依照如今的新规矩和新法律,一点意义也没有。 现在结婚的婚书,需要政府盖章。没有婚书,就没有法律效用。 若不是这样,顾轻舟也不会拿信去威胁司夫人了。 顾轻舟只需要知会司督军一声,就可以退亲。哪怕司督军不同意,还能逼迫她签下婚书吗? 顾轻舟甚至可以单方面登报,宣布她和司慕退亲。就像男女朋友分手,一方非要纠缠,就能阻止另一方不分手吗? 顾轻舟一直没有退,从前是想要对付秦筝筝,需要军政府的虚名来立足;后来是害怕司行霈逼她做妾。 现在,顾轻舟已经不需要了。 “再见,少帅。”顾轻舟施然转身。 她走到了门口,突然又站住了,“少帅,我希望您能明白一件事:承诺婚姻的不是我,我那时候才满月,我没有背叛你。 我为司夫人保守秘密,司夫人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妻,这是我们俩的交易,此事跟你无关,你的耻辱也不是我给的。 况且你跟我说,你想要娶魏清嘉,你约会魏清嘉的时候,根本没有考虑过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也没有考虑过我的体面。不管站在什么立场上,你都没有资格骂我是淫妇而我对你,没有半分愧疚。” 她倏然举起手。 顾轻舟纤瘦嫩白的掌心,落了一把勃朗宁。 她话音一落,手指就扣动扳机。 司慕大惊,慌忙扑倒在地,顾轻舟的手也没有弯、没有下移,子弹平平稳稳,从司慕方才站立的上空滑过。 这是司慕打顾轻舟的那一枪,顾轻舟要还给他。 一声巨响,子弹落在对面的墙壁上,将墙壁打出一个大洞。 “请你下次不要试图威胁我的生命。”顾轻舟淡淡道,“我与司家,从来都是平等的。我借助你们的势,我也帮你们救回了老太太的命。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也不欠我的。” 她走了出去。 司慕半晌才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都痛。 他看了眼背后的墙壁,倏然大怒,将面前的茶几、沙发全部踹倒。 司慕的双目,已经赤红了。 他从顾轻舟身上,没有讨得半分便宜。哪怕是受尽了凌辱,她也只是把他和魏清嘉做的事,还给了他。 司慕恼怒中开了一枪,她就要还一枪。 他想要咆哮。 “我应该多开几枪,把她打成筛子的!”司慕愤怒的想着。 第317章 我的神秘 司慕反复看了顾轻舟给他的信。 再看了几遍之后,司慕知晓这信是真的,是绝不能见光的。 怪不得他雍容高贵的母亲,会接受顾轻舟这样身份低微、品德败坏的女人,原来是受到了她的威胁。 司慕想:“要不要去和姆妈商量?” 他最终没有去。 他怕他母亲尴尬。 母亲一旦尴尬,会做出蠢事,到时候落入顾轻舟的圈套。 “姆妈真是查了两年?”司慕残存的理智,开始思考最实际的问题。 他一直把顾轻舟当个医术高超、略有智慧的女孩子,直到事发,他才觉得自己看错了她! 她像条狡猾的毒蛇! 司慕冷静了下来。 他这个人一旦冷静,就变得极其冷漠。 顾轻舟把事情办完,就去了趟何氏药铺。 师父给顾轻舟看过一千多张药方,很多外伤药,顾轻舟都会炮制。 “慕家的外伤药,能快速治好司行霈的外伤,免得他脸上带伤无法出门。”顾轻舟想。想到这里,她需得去一趟药铺。 司行霈和司慕两个人带伤,外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俩打了起来。 这件事,会在军中引来无端的猜测,甚至会引起司行霈那些亲兵的愤怒,从而军心不稳。 司行霈肯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特别是司行霈准备离开的这个重要当口。 司慕那脾气,大概是一时也忍受不了恶心,会尽快退亲的。到时候,他和司行霈的伤,又是谈资。 顾轻舟想尽快治好司行霈。 到了何氏药铺时,已经是半下午了。巷口的石榴树,硕果累累,沉甸甸压弯了枝头。 顾轻舟踏入大堂时,看到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一个男士。 他刚刚进门,身材高大结实,穿着一袭深黑色的衣裤,看上去有点诡异,偏偏面容却白净。 屋子里的光线稍微暗淡,大堂里没有其他的客人,只有这个人,顾轻舟想不留意到他都难。 他微微侧过脸,顾轻舟看清楚了他的面容。 他极其英俊——和司行霈的英俊不同,他的英俊更柔和些,有种雌雄莫辩的国色天香,让顾轻舟恍惚以为他是女扮男装。 司行霈很英俊,有时候笑容露出邪魅,但是别人永远不会把司行霈和女人联系起来。 然而,这人却不同,他的气质更加中和。他梳着小分头,很是时髦派,修长的颈项上,喉结颇为明显,这肯定是位男士。 他瞧见顾轻舟进来,只当是另一个客人,转过头去,继续和伙计说话。 “……我看报纸上说,何氏药铺最擅长治疗疑难杂症,还能起死回生,对吗?”这人问。 他声音清冽动听。 小伙计瞧见了进门的顾轻舟,又听到这话:“先生,您真是来对了地方,我们药铺最擅长难症。顾小姐,您这边请。” 男士又转头,看了眼顾轻舟。 他眸光很轻,很绅士又礼貌看着女孩子,略微点头。 顾轻舟也颔首。 她走到了柜台后面,隔着柜台问:“先生,哪里有恙?” “你?你会治病吗?”男人显然是难以置信。 顾轻舟心中揣着事,而且着急给司行霈炮制外伤药,她略微颔首:“你有什么事,先跟掌柜的说,回头若是用得着我,我再来看。” 她从琳琅满目的柜子里,一个个翻出药材。 何梦德这时候也从后院出来了。 “轻舟?”何梦德笑道,“来看莲儿啊?” “是啊,姑父。”顾轻舟笑,又道,“我弄点药。” “哪里不舒服吗?”何梦德关心。 “不是给我自己的。”顾轻舟道,然后又指了指这个人,“姑父,有病家登门呢。” 何梦德转头去看这位男士。 很显然,他和顾轻舟一样,第一眼被这男人的外貌所惊。 真是副极好的皮囊! 别说女人,就是男人看到他这副容貌,也要露出惊叹。 “学生长亭,是刚从外头念书回来。”顾轻舟进后院之前,听到那人如此说。他看上去的确是书生气很足,除了那全套的黑衣黑裤有点奇怪之外。 不过,每个人对颜色都有自己的喜好,人家天生就喜欢黑色,这无需吃惊。 顾轻舟拿着药材,去了后院。 她在后院厢房捣鼓了半晌。 药膏的配制,需得熬煮,顾轻舟在何梦德制作中成药的厢房里忙碌了将近五个小时。 她出来时,刘海已经被汗水打湿,湿漉漉搭在脑袋上。 顾轻舟走出来,发现了异样。 何家灯火通明。 两名副官站在院子里。 顾轻舟捧着药膏,脚步微顿。 而后才看清,司行霈坐在何家的厅堂里,正在和慕三娘、何梦德聊天。 司行霈脸上肿胀淤青,这模样吓到了慕三娘和何梦德,而且他们没见过司行霈,一时间结结巴巴的。 “姑父、姑姑,这是司家大少帅。”顾轻舟走进来,说道。 何梦德和慕三娘点头,复而又想:是顾轻舟未来的大伯子。 那他来找顾轻舟干嘛? 却见司行霈牵住了顾轻舟的手,道:“回家吧,都大半夜了。” 慕三娘震惊。 何梦德也愕然。 他们夫妻俩面面相觑,一时间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顾轻舟嗯了声,脸上也有讪讪,对慕三娘和何梦德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莲儿。我现在一身脏臭,别熏了她。” 慕三娘和何梦德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上了汽车,顾轻舟将瓶子里的药倒出来,为司行霈擦拭脸。 她一边用指腹轻轻涂抹,一边说:“明早起来就能消肿化瘀。我这个药,比军政府的药厉害多了,就是难以配制。” 司行霈不言语,静静等着她擦药。 顾轻舟去了趟督军府,司行霈的眼线听到,司慕的屋子里先后开了两枪,司行霈整个人都吓傻了。 当然,眼线紧接着禀告说:顾轻舟安然无恙走出了督军府。 司行霈还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在家里等顾轻舟,等了半晌也不见她回来,跟着她的副官说,她直接来了何家。 若是平常,司行霈也就懒得多想,现在可不行,他追着到了何家。 原来,顾轻舟是给他配药了。 “……我和司慕说清楚了。他会退亲的,司慕最不屑死缠烂打了。我父亲的事情,他也会保持沉默。”顾轻舟道。 司行霈问:“你怎么跟他说的?” 直到现在,司行霈才露出了惊讶。他知道顾轻舟有本事,有大智慧。但是这件事司行霈都感觉棘手,顾轻舟却办妥了,司行霈心中震动。 他到底找到了一个什么样子的宝贝? 他的轻舟有勇有谋,敢杀人、有智慧,简直是古今第一人了! 司行霈爱极了顾轻舟,在心中也是给予她最高的评价。 顾轻舟微笑。 “你答应了他什么?”司行霈抓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道:“没有答应什么,我只是威胁他。” 司行霈的心情,轻盈而飞扬,含笑看着这张精致小巧的脸:“怎么威胁的,说给我听听。” 顾轻舟沉吟。 有些事,她不能说。 一旦说了,司行霈可能会忍不住,到时候毁了顾轻舟的计划。 顾轻舟慢条斯理,她不伤害司行霈,却不代表她什么底细都要交给司行霈。 “你不用知道啊,反正我成功了。”顾轻舟狡黠一笑,“我也会有你永远猜不透的地方,这是我的神秘!” 司行霈抱紧了她。 他喜欢她这点神秘。 “好,我不猜了。”司行霈口吻宠溺,任由她卖关子。 顾轻舟推开他,继续给他涂抹药膏。药膏火辣辣的,司行霈感觉很难受。 睡前的时候,她又涂抹了一次,每次都要揉按很久,揉得司行霈的肌肤火烧火燎的。 效果却是极佳。 第二天早起,司行霈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脸,昨日一块淤青的左边脸颊,已经退了肿,痕迹也不太明显了。 司行霈是军人,训练常有轻伤。 现在他脸上,若是不仔细,几乎看不出他昨天挨揍了。 “的确是神医了。”司行霈凑在床前,轻轻吻顾轻舟的头发。 顾轻舟已经醒了。 她昨夜的睡眠很浅,心中总担心司慕冥顽不灵,对周烟的事紧咬不放。 “好多了。”顾轻舟也端详他的脸。 司行霈的伤,不着痕迹,只是身上被司慕踹的还很疼;而司慕脸上重多了,他离家去了趟老旧的客栈,临时躲了起来。 一躲就是七天,等伤彻底好了,他才回到督军府。 这七天里,没人知道司慕经历了什么。 回来之后,他一派如常的冷漠疏离,继续做他自己的事。 关于周烟,他只字未提;关于顾轻舟和司行霈,他也恍若不知。 咬人的狗不叫。 司慕在酝酿一个更大的计划,这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司行霈和顾轻舟,也默默在心中酝酿一个针对司慕的计划,免得再次栽在司慕手里。 暴风雨来临前,充满了宁静。 顾轻舟还是要过日子的。 她去了趟何氏药铺,看望莲儿,这是上次答应的,而且慕三娘看到了司行霈,肯定有很多疑问,顾轻舟也要去解答。 不成想,顾轻舟再次在何氏药铺,碰到了那个叫长亭的病患。 第318章 三个人的爱情 顾轻舟到了何氏药铺。 那天和司行霈离开时,慕三娘脸色很惊惶。 何家认识司慕,此事对他们颇为震撼,可能都吓坏了,胡乱猜测了一气。 顾轻舟不想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所累,可李妈的教诲时刻都在耳边。 李妈总说:女人要有声望,没有声望就无人敬重,再聪明漂亮也没有前途。 可如今,顾轻舟的声望全被司行霈给败了。 顾轻舟过来瞧莲儿,顺道解释此事。 其实也没什么可解释的。 顾轻舟在司慕面前可以问心无愧,因为他们是当事人,他们很清楚彼此的立场,以及是否牵涉背叛。 司慕最明白。 但跟第四个人说,就涉嫌为自己开脱、污蔑司慕了。 到了何氏药铺,却碰到了上次那个病患,顾轻舟有点惊讶。 一个人生得如此漂亮,不管男女,见过之后都很难忘记了,顾轻舟甚至记得他叫“长亭”,是个学生。 长亭还是一袭黑衣,全黑色不带任何纹饰的西裤,黑色绸缎衬衫和马甲,一溜烟的黑。 不过,他衣裳面料的质量极佳,哪怕是全黑的,也透出几分尊贵,更显得他肌肤白皙、鬓角鸦青。 黑色将他衬托得更加特别。 他也瞧见了顾轻舟,略微颔首:“顾小姐。” 上次小伙计称呼顾轻舟为“顾小姐”,长亭也记住了。 “您好。”顾轻舟道,“先生贵姓?” “姓长。”长亭道,然后又解释,“不是寻常的常,是长短的长。” 顾轻舟疑惑:“百家姓里有这个姓吗?” 长亭一笑,笑容绚丽,眼角眉梢似叠锦流云,顿时满室繁花盛开般的,他的笑容点亮了整间屋子。 他真的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忽视他的性别,只感觉是这世上最美好的至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折服在他的华美之下。 顾轻舟看到他,就会下意识将他和司行霈比较。 没什么可比性,司行霈的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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