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里?” 第1956章 颜棋的霸道 范甬之把地址告诉了王玉歆。 颜棋当时没说什么。 过了一天,她突然似有灵感般,很想去那家馆子喝粥。 她也许会遇到范甬之和王玉歆? 她这么想着,下班之后去找安妮和秦先生去看了场电影。 他们俩还没有去度蜜月,因为安妮至今也没选好度蜜月的地方,实在拖延得过分。秦先生很好的脾气,不跟她计较。 “......怎么突然约我们,你的范先生呢?”安妮打趣。 颜棋很认真道:“他可能在陪别的女生,等会儿我们去找他。” 安妮:“......” 秦先生买了汽水,塞给她们俩,又暗暗捏了下安妮的手,不准她多问。 三人进了电影院。 电影很悲惨,安妮一直落泪,秦先生不停递帕子给她。 颜棋却无动于衷。 电影会浓缩悲伤,把痛苦集中在很短的时间里说完,惹人泪下。放在生活里,这样的爱情实在太过于平常了。 颜棋从小不知人间疾苦,煽情的东西,不怎么触动她。 看完了电影,安妮的眼睛还是红红的。她伸头过来问颜棋:“眼睛肿了吗?” 颜棋点头:“肿了。” “那我没办法见人了。”安妮怪叫。 秦先生哭笑不得:“我才没办法见人,旁人只当我欺负了你。” 安妮又被他逗乐。 感情越相处越融洽,颜棋预感,好友的婚姻会很幸福,至少暂时会的。 将来的事,谁能预料? 他们三人从电影院出来,直接去了小馆子。 颜棋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她一进小馆子,目光四下里一扫,果然瞧见了范甬之。 他默默坐着,神色如常冰冷,看不出喜怒。坐在他对面的,是个纤瘦背影,正是王玉歆。 安妮和秦先生都很意外。 他们觉得尴尬,怕颜棋下不来台。于是秦先生道:“安妮,你累不累?我们先回去?” “那你们先走吧,我去喊范大人。”颜棋道。 安妮想要拉住她,她已经走了过去。 “完了。”安妮低声叫苦。 她真怕颜棋大吵大闹。 颜棋是名门千金,她若是敢闹,明天报纸肯定要说她的。她父母瞧见她在外面撒泼,她少不得要挨骂。 安妮很想拉住颜棋,颜棋已经走到了范甬之身边。 不像安妮预料的那样,颜棋态度和蔼:“范大人?” 范甬之抬眸:“你来了......” 毫不意外,好像在等她。 安妮心道不好,这男人手段高超,颜棋要被他吃得死死的。 “王小姐也在?”颜棋笑了下,“范大人,回家吗?” “好,我也吃完了。”范甬之站起身。 王玉歆表情略沉,因为她和范甬之说话,话题才说了一半。 是范甬之主动问她的。 他问她,家里有没有兄长,是做什么的。 很普通的家常话。因为范甬之不太像会拉家常的人,王玉歆觉得他对自己的事感兴趣。再加上,他推荐她来这里吃鱼汤面,她自己过来了,预感他可能会来。 然后,他真的来了。 女孩子都敏感,范甬之虽然冷漠,可他的态度表明,他可能很想追求她。 不成想,他问得话说到一半,颜棋来了之后,他马上站起身要走,对王玉歆的回答不感兴趣似的。 王玉歆立马想到:“这人可能是想享齐人之福。” 她心中又羞又怒。 又不是她勾搭范甬之的,是他屡次给她误会。 他特意多看她,她知道的;他推荐鱼汤面给她,又跑过来和她偶遇,也是他主动的。 现在却把她置于尴尬境地。 王玉歆站起身:“你有病吧?” 颜棋和范甬之停下脚步。 王玉歆走到了范甬之跟前:“你是不是觉得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很有成就感?” 范甬之漠然看着她。 颜棋立马将他护在身后:“王小姐,你说话客气点。” “我客气点?” “是不是你自己问的鱼汤面地址,是不是你自己来的?”颜棋反问她。 王玉歆:“......” “你乱猜测些什么?”颜棋正色,“范大人不过是看你可怜,没什么朋友。他自己时常来这家,正好遇到了,又有什么稀奇?你当为你而来?” 范甬之看着颜棋,眼底有了几分痛色。 他想,他让颜棋受委屈了,这是罪该万死。 站在门口的安妮和秦先生听到了,都在想完了,颜棋真是泥足深陷。 客人也在围观,交头接耳。 王玉歆先挂不住,转身走了。 颜棋还喊了伙计,帮她结了账,才跟范甬之一起走。 她亲自开车。 她开得不算快,打算想把范甬之送回家,一路上她都沉默。 快开了一半,颜棋突然说:“范大人,你如果再偷看王玉歆,我以后就不会再对你好了。” 范甬之心头凉了半截。 他有很多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他不敢说,不能对任何人公布。 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家的银行。一旦他家的丑闻泄露,银行会对他家的继承失去信心。 可现实,他必须要解释。 “我偷看她,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我外甥女。”范甬之突然道。 颜棋愕然:“你有外甥女?什么外甥女?” 她记得范大人是独子。 “其实,我有个姐姐的,只是外界不知道,她从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伦敦大轰炸的时候,她......她住的地方被炸毁,父亲将她转移出去,接回来的时候,她怀孕了。”范甬之的声音生涩。 他说每个字,都好像在心口挖一刀。 颜棋听不懂人家的弦外之音,对旁人的冷嘲热讽总是慢半拍,可她很突兀听懂了范甬之的为难。 她明白,他很不想说这些话,让他很痛苦。 “我知道了。”颜棋打断他,“你好奇而已,不是看上了王小姐。我明白了范大人,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反应如此迟钝的女孩子,对他的事这样敏感,范甬之心中又暖又痛。 他恨不能把命都奉献给她,可他真正能给她的,实在太少了。 他不符合她的要求,不能给她未来。 他心中滴血,有种很诡异的温暖伴随着疼痛,让他继续说下去:“我姐姐生下艾尔,就去世了。我父亲查了很久,也不知艾尔的父亲是谁。我姐姐生前时,常说要做鱼汤面,等他回来吃。” 颜棋明白了:“你怀疑是王玉歆的哥哥?” “我不知道。”范甬之迟疑,“我不该打听的,只是.....每个人都应该知晓自己的出生。” 颜棋有点诧异:“是吗?我不知道我亲妈是谁,连我爹哋都不知道,可是我一点也不好奇啊。你确定,艾尔真想知道?” 范甬之:“......” 第1957章 偷个西瓜给你 范甬之总藏着难言之隐。 若是其他人,多半会好奇。然而,颜棋的机敏,只有那么一瞬,且都用在范甬之身上。至于范家其他事,她不甚在意。 范甬之说完外甥女艾尔之事,心下十分忐忑。 他担忧颜棋不信。万一不信,她非要见艾尔,如何是好? 艾尔那模样,是不能见人的,父亲也绝不会容许他把艾尔之事公布于众。 可颜棋绝口不提。 第二天,她忘记了此事,开开心心上班,约会范甬之。 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颜棋睡一觉都能忘得精光。旁人嫌她愚傻,范甬之觉得她健康快乐,非常讨喜。 善忘,真是一大福气。好像一碗水,夜里倒干净,第二天注入新鲜的,永远没有尘垢,清清爽爽的。 也许,这就是颜棋为何如此美丽的缘故。七情不上心头,任何事都能抛之脑后,身心都崭新,容颜永远绝俗,不沾染愁苦。 范甬之一向没有信仰,那天他路过教堂时,走了进去,默默祈祷:“愿她永远如初。” 和颜棋聊过之后,范甬之再也没见过王玉歆。 他姐姐生前,时常念叨鱼汤面,她是很想再见一见那个男人的,只可惜她那时候自己都不记得那男人是谁了。 范甬之总觉得,如果有机会,要找到那个人,让他去看一看艾尔。 现在他释然了。 颜棋说,她对生母毫无兴趣,范甬之想,艾尔应该也毫无兴趣的。 既然觉得无趣,找来做什么? 他不找王玉歆,王玉歆心高气傲,也绝不找他。 颜棋上班的时候,拒绝了王致名周末的约会,因为李寐说她不太想去。 李寐特别聪明,她很清楚王致名的用意。她不是很想和王致名算得如此清楚,故而躲着他。 而陈安妮,终于下定决心,单独和新婚丈夫去美国度蜜月。 颜棋和范甬之,恢复了之前的关系。 没事之后,颜棋也不是天天把范甬之搁在心上,比如说学校期末考试了,她就把范甬之忘得精光。 范甬之回了趟伦敦。 这次,他很坦然告诉颜棋:“艾尔又生病了,我回去看看她。” “她身体不好?” “很不好。”范甬之说。 “我能去看她吗?” 范甬之为难。 颜棋立马道:“她是不是很怕见陌生人?我小时候也害怕,后来就不怕了。没关系,等她长大一点,我再去。” 范甬之点头,很感激她的体谅。 他这次回去,三天之后很快又回来了。 他一贯冷漠的脸上,有了点暖色。他轻声对颜棋道:“我跟艾尔说起了你,她很想见见你。” 颜棋高兴极了:“真的?” “嗯。” “我们再有一周就放春假了,到时候我去看她。”颜棋说,“你提前跟她说好,别吓到了她。” 范甬之点头,然后又道:“不过,不能急,这件事不能让我父亲知晓。” “为何?” “他不想让艾尔见外人。”范甬之道。 颜棋点点头。 范甬之又说:“你......你可有保密?” “艾尔的事情?” “对。” “我没跟任何人提过。怎么,不能提吗?” “最好不要提。”范甬之道。 他还在想借口。 颜棋却很痛快点头:“我知道了,我不提的。范大人,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绝不会泄露机密。” 说罢,她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这个模样,十分乖巧可爱,范甬之很想摸一摸她的头发。 他努力忍住了这个冲动,然而心中总是很怅惘的。 他把秘密告诉了颜棋,好像和她更亲近了一步。 晚夕回到家中,颜棋发现家里两个妹妹正在帮忙贴福字和春联,换上新的灯笼。 灯笼是特制的,新加坡有手艺很好的老师傅,每年司家和颜家的灯笼都是找他做。 颜棋笑道:“忙这些做什么?干嘛不让佣人做?” 颜桐说:“棹儿想贴,我带她一起。” “姐姐,你要不要贴?”颜棹问她。 她们姊妹当中,颜棹年纪最小,最爱赶热闹和新鲜。 “怪累的,我一身汗,先去洗澡。”颜棋说。 颜桐提醒她:“姐,家里有新鲜的西瓜,姑姑叫人送过来的,你快去吃。” 颜棋大喜。 她匆匆洗了澡,去了正院。 佣人说司太太送了三个大西瓜过来。 西瓜不是这个时节的,新加坡也没有,颜棋一听很高兴。 “拿一个给我。”颜棋道。 佣人说:“有切开的,大小姐要尝尝?” “不,我要一整个。”颜棋道。 佣人只得抱了一个出来。 西瓜极大,足足有十斤。颜棋抱着就出门了,放到了自己汽车上,开到了范甬之家。 她献宝似的拿给范甬之瞧:“范大人,来吃西瓜!” “哪里买的?” “我姑姑送的。”颜棋道,“家里还有。” “我吃不了这么多。” “切一半,分给我哥哥和嫂子。”颜棋很大方。 范甬之寻了把水果刀。 切好了之后,颜棋让女佣送去颜恺那边。 女佣回来,对颜棋道:“少奶奶说,多谢小姐想着他们,不过司太太也给他们送了两个。” “那行,剩下这个是我们的。”颜棋笑道。 她和范甬之切下剩下的吃。 颜棋认认真真,一块块的咬,吃得很专注。一不小心,一粒西瓜籽粘在她的唇边。 范甬之看不下去,伸手要替她擦掉。 手指触及她的肌肤时,他指尖似触电了般,整只手都麻了。 他似受到了蛊惑,顺手把她掉下来的头发拂到耳后。 颜棋冲他微笑。 她的眼睛很大,瞳仁很明亮,眼神似繁星般明亮,能照到人心里去。 范甬之呆了一瞬。 他挪开了目光。 “范大人,你也吃,一会儿不凉了。”颜棋道,“我今天要吃过瘾。” 范甬之拿起一块。 他觉得今天的西瓜特别甜,也特别沁凉。他这一生,似乎头一遭吃到这等美味。 他心中所有烦热一扫而空,人很舒服。 “我们后天放春假了。”颜棋好不容易吃足了,才有空说话,“什么时候去看艾尔?” “你准备准备,随时都可以。”范甬之道,“你想不想去苏格兰看雪景?” 新加坡是不可能下雪的。 颜棋在伦敦的时候,天天盼着下雪,可那一年伦敦没有下。 她很想出去玩,但冬天生了一场病,感冒发烧足足十天才好,就耽误了下来。 范甬之一直记得她说过,想去苏格兰看漫天大雪。 第1958章 颜恺心软 颜棋自出生到现在,没看过下雪。 她记忆中的一年四季,永远都是湿热的。到了伦敦,她一开始很不习惯寒冷,第一年冬天也病了好几次,还有一次病得特别严重。 漫天大雪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 “好啊,我们去看雪,也去看艾尔,还可以带艾尔一起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颇为激动。 范甬之唇角微挑,有点淡淡笑意。 他们俩说了很久的计划。 后来,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多,范甬之送颜棋回家。 他亲自开了颜棋的汽车,让颜棋坐在副驾驶座上。 颜棋今天略感疲倦,又吃饱了西瓜了,坐着片刻就睡熟了。 范甬之把汽车开到了颜家门口时,颜棋已然酣睡。他轻轻推了推她,她也没醒。 车厢里很暗,只有路灯的光从车窗口照进来,落在颜棋的头发上。她去找范甬之之前,洗过了澡,头发留有洗发香波的清香,像海藻的味道。 他静静看着,片刻之后,再也忍不住,俯身亲了下她的头发。 而后,他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似乎把满心的情绪都压下去。 街角的颜恺,正好打算离开,远远瞧见了这一幕。 他叹了口气。 范甬之坐了足足半个钟,颜棋才醒。 “......你怎么回去?”颜棋迷迷糊糊问,“要不,你今晚住到我家里?” 范甬之道:“我叫街车回去,你不用担心。回家吧。” 正好有空的街车路过。 颜棋下车,跳了两下,让自己更清醒一点,又使劲搓了搓脸。她活泼的时候,像只午夜里的精灵,浑身散发出柔和的光。 范甬之看着她。 颜棋笑了笑,彻底醒透了。她帮范甬之叫了街车,送他离开,才把自己的汽车开回去。 不成想,她从车房出来,遇到了她哥哥颜恺。 “吓我一跳。”颜棋道,然后推开了颜恺,使劲往自己的小西楼跑。 颜恺莫名其妙,跟了过去。 颜棋从洗手间出来,拿了帕子擦手:“吃多了西瓜,憋死我了。” 颜恺:“......” 真该让范甬之看看她这个德行!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大嫂不担心你吗?”颜棋问。 颜恺坐下。 “我们今晚住在家里。”颜恺道,“妈让我们过来吃晚饭,就没走了。” 他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颜棋也坐下。 兄妹俩很少这么严肃聊天。 “......我原本打算去接你的,正好遇到了你的汽车回来。”颜恺道,“棋棋,你跟范甬之,到底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 “他明确说过,不会和你结婚的,你要拖到什么时候?你虽然很漂亮,再大年纪也能找到合适的婚姻,可为什么要这样拖下去,平白无故浪费时间?”颜恺问。 颜棋嗤笑:“哥哥,你怎么结婚了之后变得庸俗了?我和范大人很好,你不要说范大人坏话,要不然我不理你。” “你认真点!”颜恺忍不住吼她。 颜棋被他吼得吓一跳,立马也提高了声音:“我很认真!不准你讲范大人坏话!” “我什么时候说了他的坏话?” “你预备要说!” 颜恺:“......” 颜棋挺生气的:“你们不要以为我不懂。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吗?范大人跟你们不同,你们怎么好意思把自己拿来和范大人比?” 颜恺有气无力。 自家妹子,个个都是奇葩。司玉藻如此,颜棋也如此。 颜恺过了几天好日子,差点忘记曾经被她们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光了。 “他很喜欢你,棋棋。”颜恺沉默良久,说了句公道话。 颜棋笑:“我也很喜欢他啊。” “他有苦衷的,爹哋和妈不太高兴他的行为。”颜恺又道,“我尽可能帮你。” “那太好了!”颜棋立马不记仇了,过来要抱她哥哥,“哥哥,我要和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要是爹哋不同意我去,你要帮我!你答应的!” 颜恺一巴掌推开她的脸。 他看到今晚那一幕,总想起自己对素商求而不得的时光,心角仍是有点痛。 回到了房间,他从身后一把抱住了陈素商。 陈素商正在给儿子穿衣裳,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抱,差点跌倒。 “别闹。”她笑道。 颜恺却不肯松开,低声道:“阿璃,我爱你。” 陈素商心头微讶:“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只是很爱你。”颜恺低声道,“不要离开我!” “呸,不吉利,说什么浑话?”陈素商笑。 一旁的颜天承看到父母拥抱在一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从床上爬起来要打他父亲的手。 颜恺反手把儿子推了个跟头。 颜天承短手短脚,被他父亲一推,一头栽在床上,半晌没爬起来。 陈素商:“......” 她此刻不知怎的,笑出了声。 他们在老宅住了三天,因为祖父很想逗弄曾孙。 到了第三天,颜棋学校事毕,早饭桌子上跟父母提出要去英国玩。 “就玩一周,保管回来过旧历年。我知道祖父器重旧历年,不会忘记的。”颜棋可怜兮兮看着颜子清和徐歧贞。 颜子清脸色很难看:“跟那位范先生去?” 徐歧贞也是一脸为难。 颜恺这个哥哥,该靠谱的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你都这么大的姑娘了,出去玩还用跟父母请示?你去吧,自己当心,爹哋和妈都不反对。” 颜子清和徐歧贞都看向了他。 特别是颜子清,隐约觉得儿子要造反了。 颜老精神矍铄,很同意孙子的话,对颜棋道:“去吧。的确是这么大的姑娘,不能总把你关在家里。” 颜棋不看父母的脸色,大喜起来:“那我明天就出发了,谢谢祖父,谢谢爹哋妈咪!” 她欢欢喜喜离席了。 她走后,颜老吃饱了也走了。陈素商抱着颜天承去洗手,因为孩子自己抓饭吃,吃得满手的脏。 餐桌前剩下了颜子清夫妻及颜恺。 颜恺不待父亲发火,先解释:“爹哋,我疼自己妹妹,不会祸害她。范甬之那个人,对她是真心的,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已经够受煎熬了,我们何必伤口撒盐?” 颜子清不说话。 徐歧贞挺担心:“可......” “他不会欺负棋棋的,这个您放心。”颜恺道,“我替他做个担保吧。您二老就当心疼心疼棋棋。万一他们俩真不成了,将来总归能有点美好回忆。” 颜子清被儿子这席话说得心里一酸。 他叹了口气。 徐歧贞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于是,在颜恺的劝说下,颜家对颜棋和范甬之的事,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随便他们俩如何。 颜棋不知哥哥帮了大忙,她欢欢喜喜收拾好了行李,乘坐范甬之的飞机,往伦敦去了。 第1959章 债多不压身 颜棋到伦敦第一天,灵儿去接她。 灵儿开心极了:“棋姐姐,幸好你今天来,明天我要回香港了。今年春假,我和宁安都回去过。” 颜棋也很开心拥抱了她。 两人去看了旧时租住的公寓楼。 颜棋好奇:“宁安呢?” “他去玩了,今晚才回来。他听说你今天到,所以立马买了车票回来,要不然他要玩到年底。”灵儿笑道,然后低声和颜棋八卦,“和他的新女朋友。” “那个日本女孩子?” “哪个?”灵儿愣了愣,旋即笑道,“早换了,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她。” 颜棋:“......” 范甬之一直跟在他们俩身后,听着颜棋和灵儿叽叽咋咋交头接耳,十分快乐,他心中也充满了温暖。 虽然今天的伦敦冷极了。 “他现在和师姐交往。”灵儿说给颜棋听,“是广东人,宁安跟她学说广东话,可有意思了。师姐会做很多好吃的,我也常去吃饭。” “那么好?他们要结婚?” “结婚?”灵儿摇摇头,“我看宁安的性格,是定不下了的,他女朋友太多了。” 颜棋:“......” 她记得宁安在新加坡的时候不这样,虽然那时候也有很多小姑娘追求他,他都是置之不理。 “他离开姑姑和姑父,就彻底疯了。”颜棋笑道。 灵儿看了眼颜棋:“我倒是觉得,他是受了打击。” “什么打击?”颜棋非常好奇。 灵儿:“......” 范甬之听不下去了。 他此刻忍不住想,颜棋对他是真好。司宁安那么待她,她一点感受也无,至今糊里糊涂,却独独对他的事很通透。 他既感动又难过。 自己怕是要辜负了颜棋。 范甬之把颜棋和灵儿送到灵儿的公寓之后,对颜棋道:“我先去订好饭店,替你办入住。你随便什么时候去都行。” 颜棋说好。 范甬之刚离开不久,司宁安就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脸被伦敦的风刮得生疼,头发也被吹乱了。 一见到颜棋,他立马拥抱了她:“棋姐姐。” 颜棋觉得他又长高了些,现在跟姑父和开阊、雀舫的身量相似了,身材也结实了,胳膊用力抱住颜棋,颜棋差点被他勒断气。 “怎么这样快,不是说你晚上到吗?”颜棋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松开自己。 司宁安却没有。 他略微阖眼,感受到了她身上温暖的气息,心头微颤。好半晌,他才道:“我开车回来的,听说你到了。” 颜棋笑:“快放开,你胳膊怎么这样重?” 司宁安不放:“棋姐姐,想你了。” 灵儿看着司宁安,见他颇有点失态的样子,上前拉开了他,笑道:“你真快要把棋姐姐勒死了。去哪里吃饭啊?订好餐厅没有?” “还是去吃牛扒。”司宁安道,“棋姐姐喜欢那家。” 三个人出发。 司宁安开车,颜棋坐在副驾驶,询问他:“可要叫上你的女朋友?” 司宁安在颜棋面前,永远温柔:“灵儿又乱说,没有女朋友,就是关系很好的师姐。” 灵儿啧他:“不要脸,师姐早上在家里穿睡衣,替你做早餐,还敢说不是女朋友?” 司宁安扔了个面包到后座:“给你吃,别插嘴!小孩子懂什么?” 灵儿只比司宁安小一岁,因为生活阅历不如他丰富,慢慢的沦落成了个小妹妹似的,再也很难和他做“同龄人”了。 司宁安学会了抽烟,却避开灵儿,总不在她面前抽,维持他好哥哥的体面。 “谁要吃你隔夜的面包。”灵儿放在座位上,还想要八卦。 司宁安不听她说。 “......工作适应吗?”司宁安又问颜棋。 颜棋道:“挺适应的。对了,你今年回新加坡过年吗?” “回。”司宁安道,“阿爸准许了,姆妈也挺想念我的。” 他问起了新加坡的种种。 车子很快到了餐厅。 三个人坐下,点了他们爱吃的,有说有笑。 司宁安是个现实的人。他早已不是小孩子,颜棋如何待他,他心中一清二楚。这个世上,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他也不强求。 在他看来,颜棋无忧无虑,比什么都重要。 他早已对她死心,不奢望会有什么结果。 要不是颜棋待范甬之不同,司宁安可能永远都看不出来自己毫无希望。他看明白之后,也很快就想通了。 他没有打扰颜棋。 他们身边很多人,都在保护颜棋的这份天真。 只是,看到她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不同的,比见到任何人都要高兴。 “......我这次来,是跟范大人去苏格兰看雪。”颜棋道,“你们俩去不去?” 司宁安神色微黯。 灵儿道:“我不去了,我要回香港过年的,家里人等着。” 司宁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旋即觉得一口不够,把一杯都喝完了。 灵儿有点担心他借酒发疯。 可司宁安很理智。 “我也不去了。”他笑道,“怪冷的,雪有什么好看?明天我跟灵儿去香港,送她回去。霍伯伯拜托我照顾灵儿的。” “那多谢你!”灵儿轻轻握了下他的手,略微用力。 既是赞扬他的理性,也是感激他的照拂。 司宁安冲她笑了下。 颜棋对这些细微的表情互动揣摩不透,甚至松了口气。因为她很想和范甬之单独去玩,不想带两个小屁孩子。 三个人吃饭的情绪仍是很好。 司宁安有说有笑,非常大方,颜棋开心极了。 饭后,颜棋直接去了饭店下榻,灵儿和司宁安回公寓。 他们是买下了一套房子,一共三层,灵儿住在三楼,司宁安住在二楼。 刚回来,楼下电话响个不停。 女佣是华人,负责给他们俩打扫房子的,告诉司宁安:“少爷,有位小姐打电话给您,已经打了好几个了。” 司宁安去接。 灵儿坐在沙发里,听到那边女声又高又锐:“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怎么回去?” “搭火车回来。”司宁安口吻平淡。 “你......”女郎气急了,破口大骂,从英文转成了广东话。 司宁安听了两句,挂断了。 灵儿笑道:“又一个前女友。” 司宁安也笑,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债多不压身。” “小心得病。”灵儿道。 司宁安大笑,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下:“你哪里听来的话?” “医学院的师妹说的。”灵儿道,“就是你上次甩掉的那个,她祝你疾病缠身。” 司宁安无力扶额。 灵儿有点累了,上楼去休息,以及收拾行李。 司宁安顺势往沙发里一躺,随意拉了薄毯搭在身上,睡了起来。壁炉烧得很暖,他的睡颜很安详,好像做了个漫无边际的美梦。 第1960章 初见艾尔 颜棋到伦敦的第三天,才见到了范甬之的外甥女艾尔。 那天,依旧阴雨连连,伦敦非常阴冷。颜棋特意买了件皮草外套,仍是觉得冷。 艾尔不生活在范家,而是在远郊的一处建筑里。 建筑物四周,是一望无垠的田野,此刻荒草枯败,连接着远处阴霾的天,灰压压的。 院墙很高,大铁门上锁,门口有两个精壮华人看守。远远听到了汽车声音,看守的长枪上膛。 直到范甬之下了车,枪口才收回。 颜棋瞧见这一幕,很是诧异:“怎么还有枪?” 范甬之不答,牵了她的手。 颜棋的手冰冷,范甬之的掌心却滚烫。他一言不发,带着颜棋往里走。 看守开门,用宁波话叫了声“少爷”。 范甬之点头。 院内光秃秃,一棵树也无。三层楼的建筑很大,一眼瞧过去似有上百个房间。 年代久远,墙壁上爬满了爬山虎,在这寒冬腊月里,那些藤蔓依旧翠绿如新,给整个墙壁披了件绿色外衣。 走到大楼,寒风扑面,幽黯的房间发出霉味,显得鬼影幢幢。 颜棋下意识后退一步。 范甬之声音温柔:“没事,你跟我来。” 他们俩上了二楼。 建筑不是一栋,而是好几栋相连。颜棋随着范甬之左拐右拐,直到她怀疑范甬之要在这里谋杀她时,终于瞧见了人。 妇人约莫四十来岁,不苟言笑,看到范甬之和颜棋,神态错愕。 “少爷.......” “这是我的朋友,她过来看艾尔。”范甬之告诉她。 妇人也是华人,也说宁波话。范甬之与她交谈时,颜棋听不懂。 “艾尔今天怎样?”范甬之问。 妇人道:“挺好,吃了早饭在画画,非常乖。” 范甬之说好。 房门推开。 屋子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一扫湿寒。除了暖意,还有淡淡花香。 颜棋觉得,这间房与整栋大楼都不同,有天壤之别。 小女孩子坐在书桌前,正在画画。 她约莫十一二岁,在屋子里穿着白色裙子,下面是白色袜子和红色小皮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她和范甬之有点像,都是很漂亮的五官,只是脸色苍白,常年不见阳光所致。 瞧见了来人,她并没有欢天喜地站起来迎接,而是很羞涩起身,低垂着眉眼立在旁边。 “艾尔?”范甬之喊了她。 他领着颜棋,到了艾尔跟前。 他半蹲下来,轻轻拥抱了她片刻,女孩子才第一次开口,声音细弱如蚊蚋:“舅舅.......” 范甬之松开她,轻声问她:“还记得我说过,以后带颜小姐过来看你吗?” 艾尔点头,非常羞怯,不敢看颜棋。 颜棋也学着范甬之的样子,半蹲下来:“你好,艾尔,我是颜棋。” 艾尔往她脸上看了眼,又飞速移开了目光。 她平常总在屋子里,不习惯与人目光接触。 “你舅舅说,你很想见见我,是不是真的?”颜棋又问。 她的声音很温柔,长得又特别漂亮,很容易引起小孩子的好感。 艾尔微微咬了下唇,半晌轻轻点头。 仍不看颜棋。 范甬之牵了艾尔的手,让她坐下。 艾尔拿起了画笔,继续作画。这样,她的目光落在纸上,终于有了点安全感似的。 “今天画什么?”范甬之问。 艾尔答:“黄昏。” 她的画纸上,已经有大片大片金黄色的色彩。她虽然沉默寡言,画风却温暖明亮。 颜棋笑问:“画好了,可以送给我吗?” “嗯。”艾尔应道,手下不停,目光仍是不抬起。 “你上午一般都是做什么?”颜棋又问她。 艾尔说话流畅了些:“画画,弹钢琴。” “那下午呢?” “念书。” “我也会弹钢琴,等会儿你弹给我听听,好不好?”颜棋又问。 艾尔说好。 问了几句之后,颜棋和范甬之自己交谈了起来,艾尔乖乖坐在旁边画画,一言不发。 片刻之后,她画好了。 黄昏的云是金黄色的,田野是金黄色的,就连阡陌尽头的牛群,也被染成了金黄色。 “很漂亮!”颜棋道,“我非常喜欢,要带回去裱起来。” 艾尔垂头不语。 她后来没有弹钢琴,而是又拉过一张画纸。她非常磕巴问颜棋:“还......还喜欢什么?” 这是问她喜欢什么样子的画。 颜棋笑道:“我喜欢月夜。” 艾尔拿出了画笔,重新作画。 直到午饭时间,她的第二幅大作还没有完成。 妇人过来请他们。 范甬之领着她和颜棋,去了旁边的餐厅。 餐厅也是很温暖,摆放着颜色明亮的家具,有阵阵食物清香。 墙壁上摆了很多的画,有风景的画,线条精致、色彩饱满;有人物的画,触笔凌乱,画面阴暗。 颜棋想:“艾尔肯定很讨厌人,她干嘛要一个人住在这里?” 范甬之让她别打听,她果然没有问,压下了满心好奇。 三个人吃了午饭。 午饭的时候,艾尔抬眸看了颜棋两次,第一次是颜棋问艾尔的画是不是范甬之教的,她抬眸说是的;第二次是颜棋说要去苏格兰看雪景。 艾尔似乎很想去,可颜棋问她的时候,她又摇头拒绝。 饭后,范甬之和颜棋在休息室喝茶聊天,艾尔要去睡午觉。 “......她很怕陌生人。”颜棋说 范甬之点头。 “她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要把她放在这里?”颜棋又问。 范甬之很为难,不知如何回答。 “以后呢,她要永远在这里吗?”颜棋忍不住又问。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唐突。 这次,范甬之回答了她。他非常艰难开口:“我也不知道。” 屋子里很暖和,颜棋又吃得很饱,片刻之后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小睡片刻,听到了脚步声,立马醒了过来。 有人急匆匆跑进来。 “少爷,艾尔小姐不好了。”妇人焦急对范甬之道,“快叫医生,要通知老爷吗?” 范甬之立马起身。 颜棋跟了上去:“怎么回事?” 范甬之想要让她留下,可挣扎了一瞬,他想,还不如让颜棋自己看一看,便没有阻拦她,任由她跟着。 他们跑到了隔壁艾尔的卧房。 艾尔不在房间里,而是在洗手间。 她怔怔看着镜子,见有人进来,她露出一个狰狞又邪恶的微笑。 “你们都要死在这里,谁也不能走。”她的声音尖细,似指甲盖划在玻璃上,令人牙酸,非常的惊悚。 颜棋后退了一步,的确被吓到了。 第1961章 看雪景 颜棋被所见所闻吓到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子——肌肤惨白、瞳仁乌黑,邪气森森微笑着,随时能唌下一块人肉似的。 她再次后退两步。 艾尔不追她,只看着范甬之冷笑不止:“又来了!想要害死我,你们还不如先死!” 妇人已经走远,去打电话叫医生。 范甬之将孩子堵在洗手间,不让她出来。她冷笑片刻,扑向了他。 他用力抱住了她:“艾尔,艾尔......” 艾尔却狠狠一口,咬在了范甬之的肩头,死活不肯松口,眼睛里迸发出恶毒恨意。 和方才那个胆怯的小姑娘,完全是两个人。 怪不得范家要隐藏这个孩子的行迹。 颜棋见状,突然转回了休息室,拿出了她的大衣。 她用力罩住了艾尔的头。 艾尔目光受阻,挣扎着想要挠颜棋,可惜被范甬之死死抱住,眼睛又看不见。 她大喊大叫,声音凄厉惨绝。 十分钟后,医生赶过来,匆匆忙忙拿出了镇定,先给她打了一针。 艾尔这才慢慢软了。 她昏睡了过去,范甬之将她抱回床上,医生给她挂点滴。 弄好了,医生跟范甬之说话。 颜棋站在旁边听。 “她的情况,越长大越恶化,要用专门的药物才能控制住。”医生说。 “可是药的副作用很大。” “副作用不好说,有的人发胖得很厉害,有的人呆滞些......” “也可能会早逝。”范甬之接话,“不,不能给她用药,等她再大一点。” 医生不勉强。 说了几句话,医生走了。 后来又来了三四个人,都是体型健硕的妇人,且有点医学知识。 一开始接待他们的妇人道:“少爷,您该走了。” 颜棋诧异:“艾尔还没醒呢,我们怎么走?” 妇人不知如何回答,看向了范甬之。 范甬之牵了颜棋的手。 他掌心冰凉,声音也同样冰凉:“她短时间内清醒不了,可能要等半个月左右。我们走吧。” 颜棋震惊。 两个人走出了大门,颜棋回头看一眼,发现看守仍用枪对准了门口。 没人能知道范家的秘密。 “范大人,艾尔到底是什么病?”颜棋上车之后,仍在问他,“怎么不能用药?” “因为治不好。”范甬之道,“用药,治标不治本,而且她年纪还小,用药不当可能会夭折。” “她从什么时候得病?” 这次,范甬之沉默了很久。 他最终叹了口气:“遗传病,从小就得了,家里人看不出来罢了。” 颜棋心中特别难受。 她轻轻握住了范甬之的手。 范甬之的掌心仍是凉的,似出了层冷汗。他的身体是僵硬的,表情也很漠然。 艾尔发病的间隔,越来越短了。也许,她很快就会像她的母亲一样,彻底失控。 范甬之无力依靠着靠背,整个人像堕入了冰窖。 艾尔以前每次发病,清醒之后,能有一到两个月的正常。上次范甬之回来,也是因为她刚刚病愈。 他还以为,他带颜棋过来很安全,应该看不到艾尔的病态。没想到,艾尔的情绪波动,触发了病源。 “范大人,我不问了。”颜棋很心疼他,“你不要难过。” 范甬之点点头。 汽车回到了饭店,范甬之放下了颜棋,叮嘱她自己照顾自己,转身回家了。 而后的两天,他都去陪艾尔。 艾尔情况稳定了点,他才过来找颜棋。 “......她发病的时候,一开始情绪很激动,后来会呆滞。她发呆的时间没有定数。”范甬之道,“等她呆滞够了,她会清醒。她不会再伤害自己,没事了。” 颜棋点点头。 她问了好几次,艾尔到底什么病,范甬之都没回答她。 “我们明天去苏格兰。”范甬之道。 “要不,我回新加坡吧?”颜棋很体贴,“你好好照顾艾尔,我以后再来玩。我们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很长嘛。” 范甬之摇摇头:“说了请你看雪景。” “病人更重要。” “她发呆的时候,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别人说话。”范甬之道,“很多年了,我们也习惯了。没关系的,不用特意留在她身边。” 他这话说得有点冷漠。 可积年累月的反复,早已把那颗担忧的心磨平了。 颜棋心里仍是觉得怪怪的。 后来她又想,范大人也许更想去散散心,看一看雪景。 她答应了。 两人买好了火车票,往苏格兰去了。 他们到的当天,正好大雪纷飞。 颜棋的脑子里,装不下太多事,她一看到雪就兴奋极了,把伦敦的所有事都抛在脑后。她站在雪地里,任由雪花落了她满身。 “这就是雪!”她情绪激动,“范大人,你快看!” 到处白茫茫,银装素裹的世界非常新奇,颜棋不肯回饭店,非要站在雪地里。 范甬之从不打扰她的乐趣,转身去旁边咖啡店,要了两杯热可可。 他端给了颜棋。 两个人站在街头的冰天雪地里,任由雪花在周身徜徉,落满他们的肩头,染白他们的头发。 他们置身在最纯净的雪里,一边喝热可可一边说话。 颜棋道:“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了。” 范甬之呷了口热可可,心中所有的烦躁都被净化,宛如这天地一般清爽洁白。他心中也想:“也是我最重要的时刻。” 他们俩在苏格兰玩了四天。 第一天看雪景,第二天去堆雪人,以及河边喝咖啡看雪雕;第三天去滑雪。 第四天,他们俩回到了伦敦。 刚到饭店,迎面走出来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士。 他们对范甬之态度恭敬:“少爷。” 范甬之的眉头不经意蹙了下。 “少爷,老爷请您和颜小姐回家吃饭。”男人道。 颜棋就明白,这两个人是范老爷身边的。 她到英国这么多天,范老爷肯定知晓了,可能也知道她去看艾尔了。 “没空。”范甬之说。 颜棋却对范家很好奇,挡在了范甬之面前:“好啊,等我换身衣裳,马上就去。范大人,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 范甬之:“......” 颜棋上楼,收拾了一通,画了个简单淡妆,把自己打扮得大方得体,跟范甬之回家去吃饭了。 第1962章 最无耻的人 颜棋心情很好。 她是个没心没肺的,苏格兰玩了几天,早已把艾尔生病之事忘到脑后。倘或艾尔是她重要的人,她大概很令人心冷。 她一概不管这些,欢欢喜喜去范家吃饭。 范老先生和范甬之不太像。他是个中等个子,方脸,皮肤黝黑。在家里穿着普通衣裳,一点也看不出是银行家。 倘若走在外面,说他是个扫大街的也有人信。 他也毫无威严,态度和蔼慈祥。 “伯父您好。”颜棋先打了招呼,“我应该早点拜会您。” “不妨事,你们年轻人事忙。”范老先生道,然后请颜棋坐下。 他和颜棋闲聊。 闲话家常,他的问题谦和有礼,毫无探究之意,让人感觉轻松愉快。 颜棋一开始不太紧张,此刻更是放松。 她甚至主动说了艾尔的事。 “......很对不起,引得小姐发病。”颜棋满怀歉意,“她好点了吗?” “昨天已经认得人了。”范老先生神色一黯,有点不自在。 不过,他的不自在只是一瞬,很快遮掩得滴水不漏:“不是你的错,她从小就有这个毛病。” 范甬之沉默不说话。 颜棋又问:“没换医院看过吗?” “颜小姐,家务琐事,实在不该烦你劳心。”范老先生转移话题,然后又问管家,“晚膳好了吧?” “已经好了,老爷。”管家应道。 范老先生请颜棋和范甬之去吃饭。 他询问新加坡的种种,再也不提艾尔。 颜棋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回答很流畅。范甬之一句话不说,饭桌上也毫不冷场。 “颜小姐吃得惯宁波菜吧?”范老先生又问。 颜棋说吃得惯。 她又说起她母亲会做金陵菜。 范老先生对吃很有研究,比较起金陵菜和宁波菜的同与异,一老一少聊得很投缘。 范甬之仍是不开口。 颜棋偶然问他一句,他答一句。 晚膳差不多快要结束,范老先生似随意感叹:“颜小姐是甬之带回家吃饭的第一个女孩子,实属荣幸。” 颜棋看了眼范甬之,忍不住微笑,眼睛弯弯的。 范老先生满意得不行。 传言颜棋有点傻,但仔细看她,范老先生觉得她言谈一派天真,毫无心机。言外之意她听不懂,但正常交流无问题。 简单说,她是个单纯的小姑娘。 他非常满意。 范老先生看女人,仍是旧时眼光,觉得女人纯善一点没什么不好。精明人有精明人的辛苦,愚笨是福。 饭后,颜棋略微坐了坐,打算告辞。 范老先生却让她稍等。 他起身去了趟书房,很快拿出一个黑色绒布小匣子出来。 他递给了颜棋:“颜小姐,你初次登门,一点小礼物。” 颜棋双手接过来,笑问:“这是什么?” 像是装戒指的盒子。 她急忙打开,也不推辞。打开之后,她发现居然真的是钻戒。 钻戒还挺大的,是方钻。 范甬之也伸头看了眼,然后脸色骤变,一把从颜棋手里抢了过来。 “范大人?”颜棋失措看着他,“你干嘛?” “不、不干嘛。”范甬之随意把戒指往口袋里一塞,“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范老先生蹙眉:“那是我给颜小姐的,你可有礼貌?” “您不用管。” “什么话!”范老先生不悦。 整个晚上,颜棋第一次见他露出上位者的威严神态,“我送给颜小姐的,自然有我的道理。” “请您不用管!”范甬之提高了声音,神色格外冷峻。 颜棋见他们父子差点就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伯父,我的东西就是范大人的东西,给他也行的。心意我收到了,多谢伯父。这么晚了,我不打扰了,先告辞。” 她说罢,就被范甬之拖了手,带出了范家。 范甬之在玄关处随手取了两件大衣,出门才给颜棋披上。 颜棋见他脸色铁青,不明所以。 她很想问。 可她也看得出来,范甬之与其说生气,还不如说难过。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难过,却很心疼他。 “范大人,你不要生气。”颜棋安慰他,“我什么都不要,你也不用告诉我为什么。” 范甬之点头。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送完了颜棋,他把车子开得飞快,回到了家里。 范老先生还在客厅。 他知道儿子要回来。 范甬之掏出钻戒,逼问他父亲:“您打算做什么?这是我妈的戒指。” “你妈临终前,特意让我把戒指拿下来,说将来送给儿媳妇。”范老先生冷着脸,“难道我没资格送?” “我说过了,我和她不是这种关系。”范甬之几乎咬牙切齿,“您如此自私,敢送戒指,敢不敢把艾尔的病告诉她?” 范老先生脸色也铁青。 “您去告诉她,我们范家的人有遗传病;告诉她,将来她的孩子,全部会跟艾尔一样,过不了正常人的日子,您去说!”范甬之几乎咆哮。 范老先生猛然站起身:“你既是这么想,去招惹她做什么?” 范甬之噎住,半晌说不出话。 “颜小姐当时离开伦敦,走得干干脆脆。”范老先生冷冷看着儿子,“你要是不去,她现在说不定结婚了,早已把你忘得精光。说我自私,你不自私?” 范甬之的拳头死死攥紧。 “你装得清高!”范老先生冷哼,“最无耻的人,难不成是我?是你空耽误人家小姑娘。” 范甬之的眼睛,在这个瞬间,几乎要滴下血泪。 他努力不让自己更加失态。 “再说了,你姐姐、艾尔,甚至你母亲,都有环境的原因,医生也说,只有五成的可能是遗传病。”范老先生态度慢慢和软下来,声音也轻缓,“也可能,只传给了你姐姐,你姐姐才传给了艾尔。你不是好好的吗?” 范甬之的愤怒,也慢慢变成了心灰意冷。 他直挺挺站在那里,不挪脚,也不开口。 范老先生和儿子争吵了几句,见他不言不动,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自己再衡量。如果想通了,把戒指给颜小姐。错过了她,你将来还能找到那么好的姑娘吗?” 范甬之仍不开口。 第1963章 范家的钻戒 范甬之总不肯自认卑鄙。 他开导自己:无非是多看她几眼,又没有拖她入泥潭,何罪之有? 这些话,经不起推敲。 何止有罪? 他无颜面再去见颜棋,家里又住不下去了,就在寒风凛冽的街头逛了大半夜。 后来,他到颜棋的那家饭店住下,却没有去打扰她。 翌日,他才去敲门。 颜棋尚未起,睡眼朦胧给他开了门。瞧见是他,她打着哈欠:“范大人,你这样早?” 倒头又睡下了。 范甬之走也不好,留也不好。 颜棋足足又睡了两个钟,心情舒畅起床。瞧见独坐的范甬之,她微讶:“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晨迷糊着开门之事,她已然忘记了。 “睡好了吗?”范甬之问。 颜棋点头。 她睡得香甜。 “收拾东西,我下午送你回新加坡。”范甬之道。 颜棋道好。 她已经来了七八天,该见的都见过了,该玩的也玩了,心满意足。 她要换衣裳,范甬之临时出去了。 收拾了一通,他们俩去吃了不错的法国菜,这才赶赴机场。 上了飞机,范甬之拿出了那枚戒指。 “我父亲给你的,理应是你的。就是一枚普通戒指,不过是看着它贵重。”范甬之道。 颜棋笑,把戒指裹在他掌心。 她没有收:“范大人,你不希望我拿的东西,我绝不要!” 范甬之心被狠狠抽痛一下。 他父亲说,他一旦错过了颜棋,可能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姑娘;他父亲也说,艾尔未必是遗传病。 他突然伸出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了颜棋的手。 他的情绪差点失控。 颜棋又说:“我有很多的钻石,戒指也有好几个。有我妈咪给我买的,也有我姐姐买给我的。每次看到人家订婚有戒指,特别好看,我就非要磨着我妈咪给我买一个。” 范甬之:“......” 飞机夜里在新加坡降落。 李晖开车过来接他们俩。 他笑问颜棋:“颜小姐这次去伦敦,玩得开心吗?” “挺开心。”颜棋道,“我们去看了艾尔,还去看了雪景。” 李晖诧异从后视镜看了眼范甬之。 范甬之的表情隐藏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您见过小小姐了?”李晖笑道,“她还好吗?” “我不知道啊。”颜棋好像突然想起了这茬,“我走的时候,没有再去看她。不过,伯父说她已经清醒了。” 范甬之这时候才开口:“已经没事了。” 李晖不敢再答话了。 颜棋一下飞机就脱外套,此刻穿着一件衬衫,一条长裙,仍是觉得很热。 新加坡和伦敦是冰火两重天。 她微微冒汗,催问李晖:“到了没有?” 李晖把汽车开得飞快。 车子到了颜家附近,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范甬之道:“这么晚了,还是别打扰家里人,我送你到饭店。” “回了新加坡还住饭店?”颜棋不同意,“我要回去换衣裳、洗澡,我快要热疯了。” 汽车停下,值夜的佣人开了小门。 颜棋拎着行李,跟范甬之道了声晚安,就消失在门后了。 她一下车,范甬之换到了副驾驶座。 李晖趁机问他:“少爷,颜小姐见过小小姐了?” “嗯。” “您有什么打算?”李晖又问。 范甬之的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触及那枚钻戒。微凉坚硬的触感,硌着他的指腹。他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 他深知自己不负责任。 要是个善良有责任心的人,他真不应该追到新加坡来。 “不要多嘴。”他淡淡对李晖说。 李晖道是。 车子慢慢开着。 沉默着的车厢里,范甬之突然自言自语开口:“无非是仗着她事事不计较......” 一直欺负颜棋的人,其实是他。 他不过是见她不上心,不似其他女孩子那样敏锐,才敢如此放肆。 李晖一句话也不敢接。 颜棋不知范甬之的煎熬。 艾尔的事、钻戒的事,都不伤颜小姐的心,只有那场雪景,震撼了她。 她没有带礼物,却不停跟人唠叨苏格兰之行的壮观。 “范大人还给我拍了很多照片。”她对朋友说。 同时,陈安妮和她丈夫也度完蜜月回到了新加坡。 “......跟你说一个秘密。”陈安妮神神叨叨。 “什么?” “我可能有小宝宝了。”陈安妮道。 颜棋大喜:“真的?” 上次他们见面,颜棋还说想要双胞胎,后来又说想要三个孩子,总之她是很希望将来可以结婚生子的。 “说真的,棋棋,范先生还没有求婚?”提到这点,陈安妮非常不满,替好友愤愤不平。 若说平时没机会,那么范先生特意带颜棋去英国,去看雪景。那么浪漫的时刻,为什么不求婚? 若是无心结婚,那他又为什么和颜棋那么亲近? “范大人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颜棋正色道,“他不想求婚,自然是对我好。” 陈安妮:“......” 后来,陈安妮气不过。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多管闲事,却又觉得范甬之拖拖拉拉,耽误颜棋。 于是,她特意约了范甬之。 她丈夫不是很赞同,却又拗不过她,只得陪着同去。 范甬之先到。 陈安妮和秦先生一坐下,她就开门见山:“范先生,你知道很多人追棋棋的,谁也没资格消遣别人,是不是?” 范甬之一张冰山脸,此刻也有阴云密布的趋势。 陈安妮继续道:“她家里人不好说什么,我一个外人,不怕得罪你。我要替棋棋说几句话。她虽然事事不介意,可你范先生呢?你也和她一样吗?你心里过意得去?” 范甬之紧紧握住了杯子。 秦先生见妻子说话越来越难听,打了个圆场。 “你慢点说,范先生估计是在等时机,对吧范先生?”秦先生道。 范甬之沉默着。 陈安妮还要说什么,他站起身。 “不好意思,银行还有事,告辞了。”他直接走人。 陈安妮很生气。 “你看,你都给他台阶下了,他还是不松口。”陈安妮道,“他就是戏耍棋棋!那么体面一个人,做事如此不光彩,简直可恨!” 秦先生安慰她。 此刻,秦先生也不得不同意妻子的话。陈安妮不是平白无故的撒火,范甬之那意思,似乎真没有和颜棋结婚的打算。 他是吃准了颜棋非他不可? 第1964章 范大人坦白 范甬之独坐,心中沸反盈天。 所有人都知他贪婪卑鄙,独颜棋待他如初。 总有一天,她也会醒悟。 他总要走的。他父亲说,假如他不追到新加坡来,颜棋会忘记他、结婚生子,他相信这话。 他现在走,颜棋也许不如之前坦然,也许会难过几天,但总归会忘记他。 为什么不走? 范甬之猛然站起身,开了汽车出门。 他不知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人总是侥幸,不到最后一刻不肯承认自己一无所有,总盼着还有渺茫希望。 范甬之把车子开到了码头。 他突然很想要上一艘小船艇,去无边无涯的地方。 正好旁边有伙计揽客:“先生,出海吗?有船,都是老船员,很安全。可以去任何地方探险。” 远海有不少的岛屿。 那些岛屿荒芜,除了树和鸟,没有其他的。最近几年,总有人愿意去冒险,这边的码头正好是出发地之一。 所以,伙计很娴熟。 范甬之道:“多少钱?” “按天数算钱,一天三百英镑。”伙计说。 这是非常昂贵的价格。 伙计知道,客人都会杀价,或者去个一天半天返程的,他报出的价格要有回转余地。 不成想,范甬之却丝毫不在意:“船在哪里。” 他跟着伙计往前走。 身后突然传来颜棋的声音:“范大人?” 范甬之一愣。 颜棋匆匆忙忙停好了车子,快步朝他跑过来。她脚步极快,一张脸通红,翦水眸子更亮。 平常人很少见到这等绝色,故而旁边的小伙计看得呆了一瞬,很不好意思避开了目光。 范甬之心底也闪过惊艳。 他第一次见到颜棋时,她就是这般光彩照人。 “范大人,你做什么去?我在路上看到了你的汽车,冲你鸣笛,其他车子停了一大溜,独独不见你的车子停。他们挡住了我的路,我还以为跟丢了。”颜棋气喘吁吁。 范甬之所有的防备,突然崩塌。 他猛然抱住了颜棋。 颜棋一怔,对此大感意外,同时又有点小窃喜。 范甬之抱了片刻,慢慢松开了她,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我想出海去探险,你去吗?” 颜棋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一直很想去的,他们都不带我!” 范甬之租了那条船。 船不大,有个宽大甲板,下面有睡觉的地方,能容纳十几人。 船员一共三人,还有船长和副船长。 范甬之交了四天的钱,写好了一张支票。同时,他对船员和船长道:“如果我满意,回来我会给小费。” 众人见他这样豪阔,又见他的女伴国色天香,知晓这人必是富贵至极。 他们开船出海。 船长是老手,知道哪里有岛屿,特意往一个方向开。 两个小时后,他们到了一处岛屿。 远远的,就有海鸥在头顶盘旋,鸟鸣悦耳。 颜棋很激动:“前面有个岛。那个岛上有人吗?” 船员告诉她:“没有人,我们路过两次。再往前开,还有更多的岛。” 颜棋:“可是我想上这个岛看看。” 船长把小船靠岸。 船下了瞄,还有深及大腿的水。船员先下,然后要背颜棋。 范甬之道:“不必,我自己来。” 他下了水,张开双臂。 颜棋往他怀中一跳,被他稳稳接住了。 他常年练拳脚,身材结实,手臂很有力气,一路将颜棋抱到了岸边。 颜棋落地,一点水也不沾。 “范大人,你裤腿都湿了。”颜棋有点心疼。 “一会儿就干了。”范甬之不以为意。 两名船员带了纱帽和拐棍,递给他们俩:“当心蚊虫,另外岛上没有路,拿一根拐棍开路走。” 他们是经验丰富的。 范甬之接了过来,亲自给颜棋戴上。 他一手牵了颜棋,一手拿着拐棍,走在船员身后。 此处树木繁多,藤蔓相连,几乎没有路,需得一路踩过去。 颜棋走着走着,觉得疲倦。探险说起来有趣,真走下来又有点无聊。 他们还遇到了一条大蛇。 颜棋不怕蛇,但是那蛇溜得太快,她没仔细瞧见。 除了蛇,全是鸟。 一个小时后,他们走出了树林,到了岛屿的一个小坡上。 船员递过来两瓶水,服务很周到。 颜棋接了,和范甬之在树荫下坐。 “......以后,我们每个月都探险一个岛。”颜棋笑道,“我们自己买一条船好了。” 范甬之沉默着。 颜棋畅想了片刻。 她不仅想买船,还想出一本书,关于这些岛屿的记录。 范甬之却道:“也许,我明年不来了,回总行工作。虽然说好了到新加坡工作五年,可我是范家的少东家,回去也是一句话的事。” 颜棋道:“你想回去陪艾尔?” “也不是。” “哦,那好吧。”颜棋想了想,“伦敦天气不太好,除此之外也没什么的。一年四季分明,这点比新加坡强。如果你真打算回去,那我去跟我爹哋说,让他求姑父帮忙,把我转到伦敦的学校去。” 范甬之错愕看向了她。 “你......”他心头猛然一震,“你要跟我走?” “当然。”颜棋笑道。 “他们都告诉你了!”范甬之的眼眶有点红,“他们都说过,我在戏耍你,没有想和你结婚。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颜棋道:“你没有戏耍我,你对我好!你不想结婚,那就不结婚,有什么要紧的?舅舅说,除了死亡,没有什么是人生必经的过程。一辈子在一起,但是不结婚,又有什么要紧的?我不在乎!” 范甬之猛然转过脸去。 他的眼泪猝不及防,他用力揩去,心中暖到了极致,就像南洋的太阳。 “.......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他开口,声音哽咽,“可是,我们家人有遗传病。我母亲有,我姐姐也有,艾尔也是。如果我结婚,将来我的孩子也有。” 颜棋哦了声。 “我不能害你,你很喜欢小孩子。”范甬之又道,“没有母亲能承受自己孩子像艾尔那样活一辈子,你将来会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可以不要孩子。”颜棋说。 范甬之苦笑了下。 “我说真的。”颜棋认真道,“我很喜欢小孩子,也想过做母亲。但是,如果没有你,我什么都不稀罕了。” 范甬之转过身,捧住了她的脸。 他的唇落下来,眼泪也滚了下来。 第1965章 私定终身 颜棋依靠在范甬之怀里。 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呼吸也急促,心中荡漾着异样情愫。 她素来反应慢,只知道范甬之很好,跟他相处,也无脸红过。 这倒是头一回。 他亲吻着她,她才乱了方寸,踏踏实实体会到了“小鹿乱撞”。 范甬之搂着她,另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把他父亲送的那枚戒指拿了出来,戴在了颜棋手上。 他已经如此自私了,就继续自私下去。 她不能有孩子,那么他照顾她、疼爱她。将来她老了,他服侍她,孝顺她。做她的丈夫,也做她的孩子。 “......我父亲说,我母亲家祖上有人曾自称是狐仙转世,患有精神病。只是,当时两族结亲,医学知识都匮乏,没有考虑过那么远。她又特别美丽,我父亲一见到她就着迷,立志此生非她不娶。她一直无事,直到生了我姐姐,才发病。 我姐姐一生下来就不太正常,祖父担心将来损范家颜面,说她夭折了,暗地里抚养着她。母亲在医院住了一年多,精神慢慢正常,我父亲放松了警惕,而后又有了我。 我十岁的时候,我母亲才走。她那时候成天恍恍惚惚的,不认识人了。我姐姐和艾尔的情况一样,有时候正常,有时候发病。伦敦大轰炸的时候,父亲把她接回来,她也好了几个月。 可是不知怎么的,她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她自己说不清楚男方是谁,不明不白生了个孩子。她那时候天天念叨说‘你下班了,吃鱼汤面好吗?’ 我们家从来不吃这种面的,常去的饭馆也没有;她常年住的疗养院,也不提供鱼汤面,大概是那个男人爱吃。我和父亲都在留心,又不好明查。 姐姐生下了艾尔,没过多久就去世了。后来,艾尔又那样,我父亲觉得,再去找那个男人,已然不明智。找到了又能如何?那人还能要艾尔不成?多一个嫌弃艾尔的人罢了。”范甬之一点一滴说起家庭往事。 颜棋认认真真听着。 她都不当回事,并不介意。 “医生说,艾尔是患有罕见的精神病。这种精神病,一般是因为遗传,先天性的。”范甬之又道。 说到这里,他非常痛苦。 他自己应该是没有遗传到,要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至于完全健康。 他父亲说,其实他母亲小时候就发过病,只是外祖家怕女儿嫁不出去,刻意隐瞒。 这还是前些年他舅舅不小心说出来的。 “既然你没有,那你的孩子也未必会有。”颜棋安慰他。 “医生说,隔代遗传也有可能,根本没办法预测。”范甬之此刻很理性,“哪怕我的孩子没有,将来他的孩子也可能会有。” 他从小见母亲发病、姐姐发病,又见艾尔发病,饱受折磨。 他再也不能制造这样的恶果。 “我们结婚吧。”颜棋看向他,“我们不要孩子!我不反悔,我保证。” 范甬之又亲了她一下。 天色渐暗,黄昏时,突然天际出现了海市蜃楼。 颜棋又惊又喜。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海市蜃楼。”颜棋一下子站了起来,“范大人,你看像什么?” “像.......城堡。”范甬之也站起身。 的确像城堡。 建筑巍峨,金碧辉煌。 “范大人,给我盖一个这样的城堡!”颜棋拉住他的胳膊。 “好!”范甬之道。 她随口一提,说罢自己笑起来,范甬之却认真记住了。 他们俩上了船。 当天,他们没回去,而是继续往远处走,想再去探险。 颜家不见了颜棋,在码头发现了她的汽车。 船舶公司的人说,看到她和范甬之一起出海,还拿出范甬之签的支票给他们看。 颜子清放了心,同时又很生气。 正好陈素商和颜恺带着儿子回来吃饭,颜子清沉着脸。 “.......安妮说,她去找了范甬之,范甬之仍不肯和棋棋结婚。”徐歧贞道,“棋棋特意去追范甬之的,不成想两个人又出海去玩了。” 说到这里,哪怕再厚道的徐歧贞,也有了怨怼。 范甬之所言所行,已然非常过分了。 “妈,范先生怕是真有什么难处。”陈素商道。 颜子清冷哼:“能有什么难处?他拿我们颜家的女儿消遣,我看他是活腻歪了。” 他动了真怒。 颜子清这是一次次的愤怒堆积,到了今天,忍无可忍了。 他那模样,像是要杀人。 陈素商不忍心:“爸爸,范先生刚到新加坡的时候,我发现棋棋走桃花运。不过,她那支桃花运若是有了结果,可能会注定命中无子。” 众人全部停了筷子。 就连颜恺,也错愕看向了她:“真的?” “看相嘛,没有什么绝对的,人的运数也跟星宿一样,会变的。”陈素商道,“但是我想,这大概跟范先生迟迟不肯表白有关系吧。” 颜恺放下了筷子:“他......天生缺陷?” 徐歧贞白了他一眼:“胡说什么?” 颜桐和颜棹还在旁边。 徐歧贞见话题免不了,对两个小女儿道:“你们先回去,让佣人送饭到房间里去吃,快走吧。” 颜桐乖乖领着妹妹走了。 颜恺放开了说:“他一直对棋棋一片深情,要不是真有缺陷,怎么会这样顾虑?” 陈素商看了眼自己丈夫。 “是不是,阿璃?”他还征求陈素商的认同。 陈素商无奈摇头:“别问我。” 颜子清的脸色稍霁。 若真自身有病,心有余力不足,倒也能体谅他,甚至有点可怜他。 “都别乱猜。”徐歧贞说,“等他们回来,要问问他。如果能治好,就去治一治,这个不用害臊。治不好的话,就看棋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反正大家摊开了说,他不能骗棋棋。” 众人点头。 两天之后,颜棋回到了新加坡。 她拉着范甬之的手,进了颜家大门时,正好只有徐歧贞在家。 颜棋把戒指展现给母亲瞧:“妈咪,我订婚了!和范大人!” 徐歧贞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住。 她一向镇定的,此刻却站起身,一句话也不知如何接。她捧着茶盏,快速反身上楼。 直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想要打电话,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杯子。 “......子清,你快回来!”徐歧贞的声音很紧,“快点!” 范甬之见状,心中很忐忑。 第1966章 婚前的要求 徐歧贞的电话,没说明白就挂了。 颜子清不知何事,担心极了,火急火燎回了家。 一进正院客厅大门,瞧见颜棋和范甬之坐在沙发里,两人仍是牵着手,颜子清顿时明白了。 “爹哋。”颜棋站起身。 颜子清冲她点头:“你等一等,我上去换身衣裳。” 范甬之也站起了身。 颜子清原本不想理他,却又担心女儿面子下不来,也朝他点了下头。 徐歧贞坐在房间的梳妆椅子上,全无主意。 颜子清进来,轻轻扶了她的肩膀:“怎么这样担心?” 她反握住颜子清的手:“子清,他们订婚了。怎么办?那个范先生,他到底有没有把事情告诉棋棋?还是,他以为能骗得了所有人?” “去问问。” “我等你回来。”徐歧贞道,“还是分开问吧,我把棋棋先叫走,你单独问范先生。要不然,棋棋会很伤心。” 她忧心忡忡。 颜子清在她头发上亲了下:“没事,有我。” 他的衣裳汗湿了,换了件花衬衫,带着徐歧贞下楼。 徐歧贞脸色缓和了很多。 “棋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叮嘱你。”徐歧贞对女儿道,“你爹哋也有几句话单独问范先生。” 范甬之松开了颜棋的手。 颜棋却死死攥住不放。 “妈咪,您直接说,别叫爹哋欺负范大人!”颜棋道,“是我自己同意和范大人结婚的,他没有强迫我。” 徐歧贞:“......” 颜子清看了眼妻子,道:“算了歧贞,你也坐下吧。” 他点了一根烟。 屋子里弥漫着烟草清香。 范甬之更加不安。 “......你要和我女儿结婚,那你自己可有什么要跟我们说?”颜子清吸了两口烟,这才问范甬之。 范甬之慎重点头:“有。我想和您聊一聊家母的病情。” 他开始从头说起。 说他母亲如何发病、发病时情况如何,又说医生怎么诊断的,如何用药;说了他母亲,他再次说了他姐姐和艾尔。 “艾尔还活着,不知能活多久。我不打算和棋棋生小孩子。但是,我会照顾她,一直服侍她。将来我老了,也会留下遗言,我的遗产全部由棋棋继承。”范甬之道。 颜子清和徐歧贞全部震惊看着他。 特别是颜子清,手里香烟烧出一大串烟灰。 范甬之说完,看向了颜子清,颜子清激灵了下。 烟灰落地,他也恢复了理智。 “精神病的遗传,总不可能遗传到棋棋头上。”徐歧贞先开口,“为什么现在就决定不要孩子?” “孩子受苦。明知有苦难,却还要把他带到世间,这是很残忍的。”范甬之道,“况且,将来孩子有问题,长久受折磨的,第一个就是孩子的母亲。” 颜子清点点头,这话倒是不假。 颜棋帮腔:“妈咪,我也不想要孩子,生孩子很痛苦。我愿意和范大人在一起,我不后悔的。” 颜子清仍是没开口。 徐歧贞看了眼他,他也回视徐歧贞,眼底是犹豫不决。 见状,徐歧贞道:“棋棋,你先送范先生回去。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们要请示你祖父。” 颜棋说好。 她送范甬之到大门口,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吻了下:“明天见。” 范甬之却不肯松手。 他心中明白,颜家众人对他不满,假如他现在放开了颜棋,她未必就是他的。 他的眼底,充盈着浓郁的担忧。 颜棋只当他舍不得自己,笑道:“明天我去找你。” “棋棋,要是你父母不同意我们好......” “那我就跟你私奔!”颜棋笑道,“逃到苏格兰去,在那边种地种菜。你爸爸会救济我们吗?” 范甬之:“......” 他伸手,摸了摸颜棋的头发。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完全没必要担心。 颜棋对他,一片赤诚。 他离开没过十分钟,颜恺自己回了家。 因为徐歧贞也打电话给他了。 他们三个人去了祖父的院子。 徐歧贞把范甬之的话,复述了一遍。 老太爷听完,神色未变。 “......我不担心孩子不孩子。”颜恺蹙眉,“我就担心,将来范甬之自己会不会发精神病?棋棋脑子比正常人笨,让她守一个神经病的丈夫,岂不是害了她半生?” “我也有如此担忧。”徐歧贞说。 颜子清沉吟:“这个问题,现在也没办法预防。” 颜老沉默听了半晌。 到了他这把年纪,已经老成了精,事事看得透彻。 他淡淡说:“若是挑一个人的瑕疵,再好的人,也能挑得千疮百孔。棋棋嫁给他,不是你们。她说好,这件事就好。” 众人:“......” 徐歧贞:“爸......” “我知道你的心思。”颜老轻声打断儿媳妇,“棋棋不如其他孩子聪明,你对她用心最多,你巴不得她的婚姻十全十美。歧贞啊,你可知婚姻里最珍贵、最难得是什么?” 颜恺突然被触动,接话道:“是两情相悦。” “对。”颜老肯定看了眼孙儿,“还有什么比这个更珍贵?让他们结婚,这是我的话。” 颜子清和徐歧贞道是。 第二天,颜子清亲自给范甬之打了电话。 “甬之。”他开口,这样称呼范甬之,而不是再叫范先生,“订婚宴还是要摆的。你如果有空,请你父亲过来,我们商议一个日期。” 范甬之的嗓子哽了一瞬,急急忙忙接话:“是,多谢您!” 他亲自回了趟伦敦。 他跟父亲说,自己要和颜棋结婚,但前提是他们俩不要孩子。 如果将来父亲拿这件事为难颜棋,那么他想和父亲脱离关系。范家的产业,他不想继承,他用自己的双手养活颜棋。 范老先生一时接受不了。 不过,儿子松动了,愿意结婚,这是好事。先把儿媳妇娶进门,后面的事再慢慢说。 而且,他现在还不算特别老。如果范甬之定了心智,范老先生还可以从自己侄儿里选一个继承人。 他还有精力,可以培养侄儿十几年,不至于把家业败得精光。 “结婚是大喜事,别说其他丧气话。”范老先生道,“走吧,我去见见亲家,早点把颜小姐娶过门, 你也安心了。” 第1967章 颜棋的订婚宴 颜棋订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新加坡。 众人恭喜之余,也很惊讶。 “和谁订婚的?” 范甬之在新加坡的时间不短,可他不怎么出风头,只有打周劲的时候,报纸隐约提到过“范先生”,却又有颜子清压制,没扒拉出范先生的生平。 现在突然传闻要订婚。 听到了这个消息,最开心的非陈安妮莫属了。 她特意跑上门得瑟。 “我告诉你,我可是大媒人!”安妮自吹自擂,“要不是我去逼问他,他能跟你求婚吗?” 她这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吹嘘,颜棋哭笑不得。 “你不懂。” “我不懂?”安妮大怒,“你得送我一个大礼物!你跑不掉的,我会告诉所有人,是我帮你求婚成功的。” 颜棋捏她的脸:“你要什么啊,秦太太?” “我还没有想好。”陈安妮道。 她做姑娘的时候,的确有几样东西很想要。可嫁给了秦先生,那位先生恨不能把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该有的,安妮都有了。 “对了,我要给你的孩子做干妈!”陈安妮道。 颜棋说:“我们不要孩子。” “胡说八道,谁不要孩子?你上次还说过,想要双胞胎呢,我怀孕的时候,你也很高兴啊!”陈安妮失笑,“我做干妈,委屈你孩子了吗?” “不是,我们真的不要孩子。”颜棋认真说,“我答应了范大人。他说,我要是想当妈,就把他当儿子。” 陈安妮:“......” 这席话,陈安妮听了也就算了,没有放在心上。颜棋一向很不靠谱的,她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范老先生到了新加坡,和颜家谈妥了儿女婚事。 那位老先生非常的谦卑,放低了姿态;颜家也不是仗势欺人的,婚事谈得很顺利。 他们打算在年底的华人旧历腊月举行订婚宴,正月十六举行婚礼。 颜家不需要等。 颜棋想要最好的婚纱,可以把著名设计师和裁缝请到家里,连夜赶制;她想要什么样子的礼堂,范家和颜家都能弄到。 中途,范甬之回了趟英国。 他这次去,花了足足一周时间。 颜棋问他:“你回去陪艾尔吗?” 范甬之想给她一个惊喜,故而撒谎:“对,我回去陪艾尔了。” “她怎样了?” “这次很好。我跟她说,请她参加婚礼。”范甬之说。 颜棋大喜:“那很好。” 范甬之也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父亲。 他父亲不同意。 “上次棋棋去,艾尔不过是有点高兴,当天发病。婚礼上人多,她情绪波动大,肯定会再次发病的。她今年的发病时间越来越短了。”范老先生说。 范甬之想了想:“我想把她请过来,在三楼设一个屏风,谁也不可以上去。让她躲在后面,哪怕看不到我们,听一听声音也好。” “太冒险。” “她很想看看,她从未见过婚礼。”范甬之道,“她生命的长短,我们又控制不了。别给她留下遗憾。” 范老先生没说动儿子。 颜家彻底忙了起来。 颜恺和陈素商给颜棋送了新婚礼物。 陈素商问她:“你婚后是住在新加坡,还是去伦敦?” “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范大人住在哪里,我就住在哪里。”颜棋道。 陈素商:“.......” 差点被这恩爱的光芒闪瞎眼。 “大嫂,你们过了年不是要走吗?”颜棋问。 陈素商颔首:“对啊,所以希望你们留下来,陪在父母身边。这话是不是很自私?” “对!”颜棋点头。 陈素商笑起来。 司玉藻也百忙中抽空,给颜棋送来礼物。 “......宁安跑到香港去了,迟迟不肯回家。你的订婚宴,他可能赶不上。”司玉藻说。 “他肯定又在追求某个女孩子。”颜棋笑,“姐,你告诉姑父,让姑父打他。他好多女朋友!” 司玉藻戳了下她的脸:“不用我阿爸打。等他回来,我要亲自打。” 亲戚朋友们络绎不绝。 徐歧贞的娘家也过来送礼,她外甥女李寐给颜棋准备了一盒子钻石首饰。 “这是我妈送给你的,单独的。”李寐笑道。 “姨母真好!”颜棋很开心。 然后,她看到了李寐手腕上有一串钻石手链。 “姐姐,姨母也给你买了一条?” “不,这个是朋友送的。”李寐道。 “哪个朋友?” “王老师送的。”李寐笑了下。 她给王致名送了本琴谱,王致名一直想找机会还她人情。他还想让颜棋做中间人,被颜棋拒绝之后,他前不久终于鼓起勇气,单独约了李寐。 李寐收下了他的礼物,并且时常戴着。 “很漂亮。”颜棋道,“没想到,王老师还蛮有眼光。” 李寐轻轻转动了下,唇角微翘。 一转眼,就到了颜棋订婚宴的日子。 颜家定下了新加坡最好的饭店,宾客如云。 顾轻舟和司行霈双双出席,引来无数的记者,镁光灯把傍晚照得如同白昼。 李寐换好了礼服,去看颜棋,却发现她的化妆间挤满了人。 她的朋友太多了。 李寐挤不进去,出来找个地方坐,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李小姐......” 她一回头,瞧见了王致名。 她微笑,手不经意撩拨了下额前碎发,那串钻石手链闪闪发光。 王致名看到了,心里似被光芒照了下。 “好久不见。”李寐道,“棋棋也邀请了你?” “她邀请了所有同事。”王致名说,“你今天的裙子很好看。” 李寐道谢。 他们俩闲聊了片刻。 颜棋的订婚宴非常热闹,李寐那边的桌子上还有个空位,她对王致名道:“要不,你过来一起坐吧?” “不,我不是亲戚,我坐后面。” “没关系。”李寐道。 王致名犹豫了下,最终还是跟李寐一起,坐到了前面。 李寐的母亲徐琼贞也在这张桌子上,看到了王致名,冲他略微颔首。 王致名站起身叫伯母,态度恭敬。 订婚宴的程序很简单,走完了就是吃喝玩乐。 颜棋和范甬之跳了开场舞,然后就去后面换衣裳。 她可能有点醉了,很晚才出来。 李寐和王致名跳了两场舞,散场的时候,是王致名送她回家的。 第1968章 城堡 这个春假,颜棋和范甬之忙得不可开交。 他们俩年前订婚,马不停蹄应酬完家中事务,又赶往伦敦结婚。 期间,范甬之两次回英国,不带颜棋,每次都是疲倦不堪。 颜棋不是个多心的姑娘。在她心中,她的范大人是完美的天人,她从不怀疑他。 令颜棋意外的是,司宁安一直躲着她。 她订婚,明明就在香港的司宁安,借口推辞,甚至没有回新加坡过新年。 他到了香港之后,很快找了个女朋友,陪着她去了美国玩。 待颜棋婚礼,司宁安应该在伦敦上课了,他却请了两周的假。 “......宁安真不来?”婚礼当天,司玉藻带着自己的女儿,在伦敦街头冻得瑟瑟发抖,询问自己的大弟弟司开阊。 这些年,司开阊历练出来了,家中大小事务,他都可以处理。 他已经接了父亲的班,是司家现任当权者。 他不过二十出头,已经比父亲还要高一点,不苟言笑。他有父亲那样的果敢和睿智,也有母亲的聪明和谨慎。 司玉藻每次和这对双胞胎弟弟见面,都有种混乱感。 司雀舫和司开阊拥有相似的容貌,可司雀舫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看到司玉藻就没皮没脸瞎闹腾;而司开阊,更像是司玉藻的哥哥,平时连个笑容都欠奉。 “他不来。”司开阊回答姐姐,口吻尽可能的柔和,仍是冷冰冰的。 他从小不爱言语,长大了也没改变多少。 司玉藻还记得,小时候他总是不哭,每次雀舫闯祸鬼哭狼嚎的时候,他都默默站在旁边,一张千年冷脸,像个索命的小鬼。 “他怎么回事?”司玉藻蹙眉,“小时候不懂事也就罢了,如今他也二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他闹失恋啊?” 司开阊:“他真有事。” 司玉藻不信。 司开阊:“他若是不理智,范先生没机会追求棋姐姐。” 司玉藻:“......” 这倒是实话。 也就是说,司宁安早已看透了,也接受了现实。 “他这次缺席,是真有事。”司开阊继续道,“他之前有个女朋友,日本人,是国际间谍。他因此上了黑名单,出入总有人监视,目前正在想办法自证清白。是我让他不要回家,不要与家里人接触,免得把麻烦带回新加坡。” 司玉藻:“......” 她震惊良久。 一是感叹弟弟很有出息了,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事;二是生气,司宁安那小鬼很明显风流过头了。 她还以为,司宁安是为情所伤呢。 真是高估了他,她那弟弟,怕是无这等痴心。 “阿姐,不要告诉姆妈,免她担心。”司开阊补充。 司玉藻摆摆手:“我知道,你阿姐又不傻!” 司开阊看了眼她。 司玉藻从她弟弟的眼神里,清清楚楚读出“很傻”二字,姐姐的尊严受到侵犯,一瞬间很想杀人。 颜棋的婚礼,顾轻舟和司行霈照例远赴伦敦参加。 司行霈很感叹:“原来初春这么冷!在新加坡住久了,我现在倒怕冷。” “我也是。” “你一直怕冷,一到冬天就恨不能冬眠。”司行霈道。 冷的冬天,离他们已经有二十多年之远了。那么久远的事,只有司行霈还记得。 顾轻舟微笑。 婚礼办得很热闹,颜棋也非常美丽。 看到了颜棋,司玉藻特意问自己丈夫:“九哥,是棋棋漂亮,还是我漂亮?” “当然是你漂亮。” 旁边的司雀舫,玩了一圈回来,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打趣他姐夫:“姐夫,你这么怕死?” 司玉藻黑了脸。 张辛眉淡淡瞥了眼小舅子:“你倒是不怕死。” 司雀舫:“......” 这位弟弟,后来果然被他姐姐打得满头包。 婚礼圆满结束,颜棋和范甬之回到了范家老宅。 范甬之的外甥女艾尔,一直在三楼的屏风后。她偷偷看了好几眼,瞧见了舅舅和舅妈,又看到了满堂的人。 她非常的害怕,情绪波动也挺大,但退到屏风后面时,她又安静了下来。 晚夕,范甬之来不及更衣,先去看艾尔。 艾尔无事,很清醒告诉他:“舅舅,舅妈今天真好看。” 范甬之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 颜棋的确很美,穿了新婚礼服的她更美,惊艳全场。 回到了婚房里,颜棋已经梳洗了。 范甬之上前,轻轻拥吻她。 婚礼的第二天,颜棋应该送自己娘家的宾客们离开,可她一大清早却和范甬之开车去了火车站。 两人乘坐了半天火车,到了苏格兰一处小镇郊外。 小镇有很多古老建筑,别墅一座座都很奢华。 范甬之把颜棋领到了最大的一处别墅跟前。 一处大的城堡,外墙刷成了金黄色,像极了那天黄昏时的海市蜃楼;庭院极大,城堡巍峨。 颜棋惊呆了。 “.......不是我建的,因为来不及。我特意选了一处,做了改造。”范甬之道,“大半个月紧急加工,已经很适合居住了。往后,我们可以每年都过来度假、看雪景。” 颜棋心中充满了甜蜜。 幸福无法形容,可她此刻却有了个具体的概念。 范甬之记住了她的理想,把它变成了现实,这就是他给她的幸福。 “真的很漂亮,我想要显摆!”颜棋参观了一圈,对范甬之道,“我爹哋他们还没有走,让他们都来看看再回去。” 整个城堡风格都很明亮温馨,雪白墙壁配各色奢华家具。 颜棋立马打电话,让亲戚朋友们都过来看看范甬之送给她的礼物。 颜子清等人很不好意思,让其他亲戚们都回去了,只他们家和司家众人,前往此地。 一瞧见外院,司行霈先开口:“真不错,像个宫殿似的。就是颜色太俗气了。” 司玉藻点头:“一般般嘛。” 嫉妒得很眼红。 张辛眉轻声道:“我们回去也建一套好了。” “不行,在新加坡建这样的城堡,外人还以为是寺庙。”司玉藻道。 张辛眉:“......” 司行霈:“......” 司玉藻小姐一席话,断了两个男人的念头。 城堡里装修得很好,一切都是现代化的。他们在这里住了三天,才返回新加坡。 颜棋要回去教书、范甬之要回去上班,两人随着众人,一起回去了。 刚回去,他们就听说,王致名和李寐最近时常约会。 第1969章 范大人说到做到 颜棋婚后一直在新加坡生活。 她和范甬之搬到了她父母给她准备好的房子里住,因为那房子比范甬之的公寓大很多。 过完年,她哥哥和嫂子果然带着侄儿去了菲律宾。 为此,颜子清非常不悦。 颜棋还想六个人一起玩,不成想哥哥说走就走。 时常去司玉藻家蹭饭的人,从颜恺变成了颜棋。 日子还是很热闹。 她婚后的两个月,司宁安终于回到了新加坡,补上了结婚礼物。 到了四月,范甬之想去做一个手术——绝育手术。 医院还没有这个项目,但是他知道,猫狗和其他家畜都可以做,那人也可以。 他找了司玉藻。 司玉藻愣了愣,最后承认,范甬之是个狠人,能说到做到。 “旁的不敢说,你能为其他生命负责,你是个好人。棋棋嫁给你,是她的幸运。”司玉藻说。 她找了内科的医生,做了个研讨。 新加坡裴氏医院,是整个南洋最好的医院,医生来自各个名校,全是高学历的人才。他们很有创新精神,也愿意做新的尝试。 他们商量一番,如何在不影响夫妻生活的前提下,给一个男人做绝育。 其实,这个理论早有人提,之前他们也因为机缘做过两次手术,都很成功。 “......帮你约了这个月十七号。临床才两例,风险特别大,需要你签署的文件特别多,需要做的一些检查也多,你提前一周去医院。”司玉藻说。 范甬之点头。 这件事,司玉藻没说出去。 她不像其他人说自己妹婿的长短。 不成想,颜棋那蠢货,自己泄露了机密。 徐歧贞做了她爱吃的小饼干,就是范甬之拿过来的食谱。她回去拿,徐歧贞和她闲聊,说请她和范甬之回家吃饭。 “下周末,你们回来住两天,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徐歧贞道。 颜棋道:“下周末是几号啊?范大人可能没空,他要去医院做手术。” 徐歧贞吓一跳:“他哪里不舒服?” “不是,他要去绝育。”颜棋说。 徐歧贞:“......” 为了这件事,颜子清和徐歧贞联袂而来,希望范甬之再考虑考虑。 结婚的时候,范老先生再三说,医生不肯定范甬之有病,未必就会传给孩子。 做父母的,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女儿做绝育。 虽然有很多的担忧,可没到最后一刻,他们总是不太甘心。 “......爸,妈,我已经考虑了很久。”范甬之道,“我也去见过了几位医生,他们说不会影响我正常的生活,只是摘掉体内的一些东西。” “你再想想,你们才结婚!”颜子清道。 范甬之很为难。 颜子清劝不动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范老先生。 范老先生特意飞新加坡,对儿子大发雷霆,弄得范甬之身心憔悴。 范甬之是铁了心。 范老先生以死相逼。 司玉藻觉得,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家长的错。因为范甬之在结婚之前,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没有欺瞒那些想要抱孙子的家长。 反而是家长们,婚前表示不介意,现在却又来打搅。 “姆妈,您去跟舅舅和舅妈说一说。”司玉藻回娘家吃饭的时候,说起了颜棋和范甬之家里的鸡飞狗跳,顺便表达了她的观点。 她知道舅舅和舅妈很听她父母的话。 “这是大事。”顾轻舟道,“任何人都不适合插手,我更不能去开腔。” “但是,舅舅他们之前同意的。”司玉藻道,“不讲信用啊!” 顾轻舟却有点沉默。 饭后,她和司行霈散步。 司行霈发觉她今天情绪低落,问她:“玉藻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吗?” “倒也不是。”顾轻舟道。 她沉吟良久,才道,“因为范甬之的事情,我想起了程渝。你还记得不记得,当初卓孝云也有精神病的,不知道会不会传给他的孩子们。程渝的孩子,现在也不晓得如何了。” 1950年的时候,程渝和卓孝云移民去了美国。 顾轻舟家中事忙,和她联系越来越少了。 “不一样的吧。”司行霈不太懂医术,“卓孝云是小时候受到了刺激,不是天生的。范家的遗传病,是先天性的。” “我也不知道,只是有点担心。”顾轻舟说。 他们两口子,还是去看望了颜老。 顾轻舟跟颜老说,玉藻那孩子耿直。 她不肯直说,借用玉藻的话,提醒他们,当初结亲的时候,大家是同意了的。 颜老道:“我知道,子清他们这次过分了。” 老太爷亲自出面。 范老先生也不敢不给老太爷面子,又因为范甬之态度坚决,他非常灰心离开了新加坡。 到了十七号,一切准备就绪的范甬之,去了医院。 颜棋陪同他。 “你不要怕。”他对颜棋道,“哪怕你将来真的想要孩子,也可以离开我,我绝不阻止你。” 颜棋笑:“我不想要孩子,我只想要和你在一起。” 范甬之亲了她一下。 绝育手术做起来挺容易的,不过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手术的伤口不大,当天可以回家,但医院建议范甬之留院观察三天。 这件事,过程是保密的,毕竟颜家不是小门小户,范家的声誉也很要紧。 对外,他们只说范甬之是因为阑尾炎住院。 颜棋天天给丈夫煲汤,请假在医院陪他,负责送一日三餐,十分用心。 “伤口疼吗?”颜棋问。 “还好。”范甬之忍痛。 第一天的时候,伤口疼得钻心,他非常难熬,又不敢抱怨。 司玉藻也每天过来瞧他一次。 三天之后,一切稳定,范甬之可以出院回家了。 手术很顺利。 他回家还要休养几日。 颜子清和徐歧贞还是上门,探望女婿了。他们俩回过神来,想着范甬之做这些,真正的受益者是颜棋。 “想吃什么,给我打电话,我让厨子做好送过来。”徐歧贞道。 范甬之道谢。 半个月之后,范甬之的伤口彻底愈合,他放下了一大块心病。 他和颜棋的婚姻,也更加融洽。两个人很快乐,成天吃喝玩乐。 上上班,看看电影,或者跳跳舞。 颜棋想着,要是这样过一辈子,那么真是神仙般的生活了。 “你们俩,想不想领养一个孩子?”公公这样问颜棋。 颜棋立马摇头:“不要,我有范大人了,他说他给我做儿子!” 范老先生:“.......” 从那之后,颜棋看到别人的孩子,一点也不羡慕了。大概是知晓自己绝不会有,心态改变了,她过得潇洒又快乐。 上半年的时候,她还在新婚的甜蜜里,日子过得很快。 不知不觉,又到暑假了。 李寐过来找颜棋,给她送喜帖。 “我要再结婚了。”李寐告诉颜棋。 颜棋突然抓到了一个字眼。 “再?”她错愕,“姐,什么叫再结婚?” 第1970章 时光刚刚好 李寐要结婚了,颜棋不惊讶。 她好几次遇到王致名和李寐约会。 他们俩感情升温,还是从颜棋的婚礼开始的。 春假之后,王致名特意找颜棋,问她:“可以请你看电影吗?我有四张票,叫上李小姐行吗?还有你先生。” 颜棋很感兴趣。 她特意去问范甬之。 她当时没说让范甬之也去,只是说:“王老师请我看电影,我能去吗?” “不能。” “我带着你,咱们一起去,那能去吗?你愿意去吗?” 范先生不愿意去,并且想打爆范太太的狗头。 后来,他才知道了王致名的原话。 范甬之已经说了不去,此刻有点尴尬,下不来台。 而颜棋,根本不知道给自己丈夫台阶。 她打扮得漂漂亮亮,欢欢喜喜跟着王致名和李寐去看电影了。 在电影院门口,有人摆摊卖一种很精致的小瓷娃娃,里面还能装糖果。 颜棋觉得,范大人应该会很喜欢,毕竟他爱吃,于是买了两个,打算回去送给他。 电影是一部爱情片,颜棋看得颇为感动。 只是不小心把瓷娃娃掉了一个。 颜棋摸黑去捡,生怕摔碎了。她动来动去时,余光一瞥, 好像看到了自家范大人。 她心中诧异,悄悄站起身,往后面两排的角落挤过去。 这场电影人不多,每一排都很空。 结果,范甬之坐在那里,装得很淡定。 颜棋偷笑,低声凑在他耳边:“你不是不来吗?” 范甬之不理她:“看电影。” 颜棋把瓷娃娃塞到他手里:“这个里面有糖,你吃!” 范甬之的冰山脸崩不住了,露出了一点笑容。他果然拿出糖果,塞一颗给颜棋,又塞一颗给自己。 糖很劣质,但是很甜。 范甬之心里更甜。 颜棋因此坐到了王致名和李寐身后,亲眼瞧见王致名拉了李寐的手。 他们俩,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后,他们时常约会。 不知道是王致名不愿意公开,还是李寐不太想说,总之他们好长时间都瞒着家里人。 颜棋不算是个大嘴巴。 她没把此事说出去。 直到李寐递过来请柬,说要结婚,颜棋才惊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 “姐,你真的要和王老师结婚?”颜棋立马翻开了请柬。 没有错。 新郎是王致名。 “对。”李寐笑得一脸幸福。 颜棋还是紧抓之前的问题:“什么叫再结婚?姐姐,你以前和王老师结过婚吗?” 李寐笑:“不是,是我结过婚。” 她十七岁去美国,借住在她父亲的朋友家里。 那家有个儿子,二十岁,是中国人和美国人混血,非常的漂亮。 他一见到李寐,热情得不行,对她展开了攻势。 李寐那时候年纪小,自身不够老练。那人实在英俊,她动了心。 两人时常约会。 她十八岁那年,她和男朋友一时心血来潮,在美国注册结婚了。 正好赶上了新加坡围困战,她父母过不来,李寐的婚礼办得非常简单,只有男方家几位亲戚。 婚后,李寐考上了大学。 她和丈夫的幸福,好像随着婚姻慢慢淡去。 渐渐的,李寐发现她丈夫出轨。对方在电影公司工作,认识很多的美人,且他自身又特别俊朗,容易获得女人的好感。 他一开始还会顾忌,后来李寐去上学,他把女人直接带回家。 李寐觉得忍无可忍。 但是,她从小受过的教育,让她觉得离婚是很糟糕的事情,再加上她一个人在美国,毫无主见。 她不敢告诉父母。 她母亲脾气不好,只怕不会帮她,反而会先骂她一顿,怪她擅自做决定。 她忍了两年多。 再后来,她在学校里遇到了王致名。 王致名是华人,温柔又有才华。李寐偶然一次上他的课,被他吸引。 她私下里请教他一些问题。 她也没想到,王致名的女朋友会借机生事,说王致名与她有私情。 那种谣言,鼓励了李寐。她想,王老师是不是真的对她有感情?否则,怎么会传出这等巧合的话? 她再也忍受不了自己那荒唐的婚姻,和丈夫离婚了。 她一分赡养费也没要,搬到了大学宿舍里住。 王致名和女朋友分手,没过两个月,听说李寐离婚了。 学生之间有谣言,说李寐是因为和王致名的事情败露,被她丈夫扫地出门。 王致名去找她。 她解释说:“我们婚姻早已出了问题,不是因为你。” 可不知道怎么的,王致名好像很介意,并且下意识躲着李寐。 他大概是觉得,自己给这位女学生带来了噩运,想要离她远远的,免得再带累她。 李寐非常失望。 但是,她并不后悔离婚。 王致名要去新加坡任教的事,李寐很快就知道了。 她正好也要毕业,索性收拾好东西,跟着他回了新加坡。 王致名不是个傻子,他仔细想了想,发现李寐对他的确是一片深情。 李寐可能不及颜棋漂亮,但她自身高雅聪慧,生意上的应对练达自如,俨然是个女强人。 而王致名,是有点偏爱这类型女人的。 他们俩捅破了那层窗户纸,谈起了恋爱。 王致名知晓李寐曾经有过婚姻的,他不介意;而李寐也知道他以前的女朋友,也表示是过去的事。 两个人知根知底,感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颜棋问起,李寐也不隐藏。 有过一次婚姻,不算什么丑事。 “......真没想到,你和王老师还有这等奇缘。”颜棋笑道,“姐,这就是缘分!” 李寐点头。 同时,她又道:“也多谢你。” “谢我什么?” “你以前帮我送过礼物给他的,你还记得吗?”李寐笑道,“很抱歉利用了你,但是我永远感激你的。” 颜棋傻乎乎的:“唉?帮个忙而已,怎么能说是利用?” 李寐抱了她一下:“多谢!” 暑假的时候,李寐和王致名正式结婚了。王致名的父母和外祖家众人,都过来参加婚礼。 包括王致名姨母全家——他姨母叶妩,以及叶妩的孩子们。 康琴心就是这个时候,回到了新加坡。 他们家之前到了新加坡,也是因为打仗,转移到了英国。 而后,他们没有再回来。 可最近,叶妩和康昱仍想回到新加坡,回到亲人身边。 于是,他们借着外甥结婚的机会,全家搬了回来。 “那个小胖妞回来了?”司雀舫也听说了此事,突然很感兴趣。 他还记得康琴心的包子脸。 以前,他捏过她的脸,虽然那时候都是小孩子。 第1971章 司雀舫番外开篇 连日雨水涟涟,晴天无期,水若珍珠般顺着路旁的紫薇树干砸下,水洼溅散又落,周而复始。 站在永华巷口的康琴心再一次抬手看表,显出不耐。 她好不容易搪塞了阿姐寻着机会出门,又碰见这鬼天气,郭南那厮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竟让她等这么久。 正编排着,闻见巷深处传来匆匆脚步声。康琴心转首,确实是来迎她的,却不是郭南。 两个常跟在郭南身边的伙计到了跟前,立马接过康琴心手中的雨伞,赔笑道:“表小姐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来了,郭主管今天不在这儿,打电话让小的先送您回去,车子已经在巷子外候着了。” “少拿这些话敷衍我,你俩平日形影不离的跟着郭南,如今他能不在这儿?每个月初五是赌馆对账的日子,舅舅不在,他肯定会过来。” 康琴心话落直接抬脚往前,伙计急忙跟上,满脸为难的相劝:“表小姐,这里不比市区,旧巷里不太平,爷不让您过来的。” “舅舅以前是不让,但现在不是人不在吗?他走前只说叶家的生意场子随我打理安排,可没有指名说不准我过问赌馆的,还不快带路?!” 康琴心从前也不喜欢来永华巷。 此地位于市北角隅,多是谋生打工的华民居住,里面许多酒馆牌馆及店铺的格局还和国内旧时相似,是最早跟着各主人家逃难来新加坡的人围聚之所。 因远离市区,又鱼龙混杂,华民护卫司署极少管制,很适合某些生意的往来和交涉。 她舅舅叶岫在里面开了家赌馆,盈利很好,但总不准她来。 康琴心这两日心血来潮,借着叶岫的御令想来查看,早前和郭南提起时遭郭南反对,然而又怎么能阻止得了她康二小姐? 斥责完伙计,康琴心又觉着两人神情不对,停下脚步蹙眉凝色的问:“不对,郭南有事瞒我,赌馆里出事情了?” “没有,表小姐还是先回去吧。”伙计言辞闪烁。 康琴心从前常跟着叶岫行走,对这些身边人自然也都相熟亲近,往常不摆架子不代表就容得手下人撒谎。 她板着脸严肃道:“你们跟着郭南在我舅舅身边做事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该知道我的脾性。赌馆怎么了,偏我就不能进?今日我专程来此,若白白折返可是会很不高兴的。” 伙计俩面面相觑,心知这位康二小姐不只是康氏企业的千金,更是自家主子最疼爱的外甥女,交换了眼神即刻就如实答道:“表小姐,不是属下们不让您进去,实在是今日赌馆里遇到麻烦了,郭主管是担心您此时过去会受委屈。” 他话至此微微停顿,犹豫顷刻又补充道:“两点十分左右,咱们赌馆被人围起来了,说是要抓的人溜进了咱们叶氏的赌馆里,现在正挨个查呢。” 康琴心大骇,满脸的不可思议,追问:“是什么人这么不要命,不知道赌馆是谁的吗?” 她边说边加快了脚步,伞外的雨珠随风斜入,飘在脸上。 “哪能不知道啊,说了咱们爷的名头,对方没当回事。现在赌馆前后的门都被他们的人围着了,里面人出不来外面人也进不去,一个个搜查客人呢,若不是有人看见表小姐在附近,小的们还不知道您来了。” “是政府的人还是帮派的人?” 康琴心也不是不上道的,这片辖区按理说护卫司署的人不会干涉,但普通帮派也不敢轻易得罪叶家,实在是匪夷所思。 “回表小姐,不是政府的人,穿的都是军服。” 军队的人,难怪不能轻易交手。 但康琴心依旧满脸不悦,“他们没有搜查令吧?” “正是没有,郭主管才上前追问。您说赌馆让他们这么一闹,以后还怎么做生意?爷回来咱们都没法子交代的,可郭主管上前刚说了两句,就被人卸了胳膊。” 康琴心皱眉,看了眼伙计,没好声道:“现在晓得着急了,刚才还磨磨叽叽的拦我?” 伙计心虚:“对方看着来头不小,郭主管是怕您过去起争执吃亏。” 康琴心不是怕事的性子,闻言走得更快了,还没近赌馆就看见那阵仗了,除了三步一岗包围赌馆的士兵,周边连个看热闹的百姓都没有,皆是掩着窗户躲在自个屋里远远瞥上几眼。 赌馆前,巨大的伞撑下,有男子背对着街道坐在老式的梨花木靠椅上喝茶,身边站着两个副官模样的人。 下雨天,撅着腿捧茶看热闹,瞧那架势还挺惬意? 康琴心牵了牵唇角,很不以为然。 听见声响,其中一位副官转身看了眼渐近的她,再低头说了几句。 旁边伙计望着她嘀咕:“表小姐……” 康琴心轻声:“是司家的兵。” 伙计骇然,“您是说……”两眼瞠大,又连声呢喃,“这可得罪大人物了。” 康琴心接过雨伞大步走上前,径自朝那椅座前去,意料之中的没等近身就被人拦住,她望着那人的侧颜冷冷唤道:“司二少。” 听见呼唤,司雀舫有些意外,转首看过去,是个貌美纤瘦的年轻女人。 这人他见过。 在她一回到新加坡,他就去见过了。和他记忆中的小包子完全不同,几乎是脱胎换骨。他觉得索然无味,而后两三年不再有来往。 他拿着茶杯,声音不咸不淡,故意反问问:“你是哪家的千金?” “康家。” 康琴心如实答了,斜睨向伸手拦着自己的人,眼神很明显,本小姐认识你家主子。 对方杵着不动。 “康家,”司雀舫重复了遍,声音仍是不起波澜,似乎他刚刚才认出对方,“事情结束了就撤,不会耽误你们做生意。” “现在已经耽误了。”康琴心面色不虞,一字一句道,“护卫司署曾颁布指令,私兵没有公文不得乱闯他人场所,就算是司家的兵也不能违抗政府法令吧?” 司雀舫像是听了个极大的笑话,望着满脸天真的她反问:“康小姐莫不是还准备与我打官司?康家小姐是在英国待得太久了,还不知道司家有代政府行事的权力。” 康琴心一愣。 第1972章 女人就该逛街看电影 康琴心隐约是知道司家得势的,却不知具体势力有多大。 她爸讲过,新加坡的华人家族中,属司家为首。称其家族不止有舰队给英国人做事,府中私兵享政府编制,在华民护卫司署尚未成立时就代政府管理华民家族间的秩序,这些年旗下产业发展迅速,涉足行业颇多,还讲什么他家掌控了新加坡的大半金融,康琴心深觉浮夸。 “再怎么嚣张,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二少何必还拿着旧日风光逞强?政府法令既颁,大家就都应该遵守。 听闻司家是这地头界的老大了,怎么着也该以身作则,起个表率作用方不负多年来政府对你们家的信任,您说对吗?” 康琴心可不受这套,含笑迎上司雀舫审视的目光,毫不服软。 他当现在还是几十年前国内军阀各立为主的年代,凡事都他家说了算? 司雀舫眼角微眯,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熟悉的人再明白不过了,二少最见不得旁人在他行事时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司雀舫的近身副官宋和真看了眼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想到府里如今和康家的那层关系,忍不住弯身提醒:“二少,康家是……” 话还没说完,司雀舫就抬手制止了,仍旧是不愠不怒的表情望着康琴心,慢条斯理道:“没有人敢这么和我说话。” 康琴心浅笑:“事无绝对,今日不就碰见了吗?” 她好强,想到叶岫离开前虽说随意,但总归吩咐了句让她看顾下叶氏产业,现在赌馆都让别人家的私兵包围了,如此公然扫叶家颜面,等舅舅回来她怕是没脸交代。 司雀舫笑意更浓,“你在挑衅我?” “哪里,只不过是实话实说。二少出身名门,身价斐然,自然不会和我见识,也绝不会做出仗势欺人以多欺少那种街头混混所为之事,对吗?” 还真是不吝啬抬举之词,司雀舫缓声再问:“那依着康小姐的意思,现在要如何才妥当?” 他竟这么轻易就肯退让? 还算识相。 康琴心环视了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穿着司家军服的士兵,个个身姿威武站得笔直,全然不顾雨水的洗刷,居然看不见一个叶家的保镖人手。 她侧首让撑伞的伙计撑高些,小声轻问:“咱们的人呢?” “回表小姐,人都让他们押到后院里去了。” 康琴心嘀咕了句“没出息”,才回头答司雀舫的话:“你们追人抓人都是你们司家的事情,和叶家没有关系,互不干扰是为礼貌,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直说就是,这般砸场子可不好。 二少既然已经意识到了错误,那就先把馆里的人放了,赔偿铺子两个月的盈利,然后等我舅舅回来,你再登门道歉。” “两个月盈利?”司雀舫反笑。 “当然,被你们这么一搅和,短时间内谁还敢来玩,肯定是会影响生意的,你们不负责谁负责?对了,听说你们把郭南打伤了,赶紧放人,他和馆里伙计们的医药费、怠工费及受惊的精神损失费都还没算进去呢。” 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司雀舫眯眼,“康小姐是不是还要先查查赌馆的月盈利?” “这是自然,稍后我会让人送账目给你的。二少若是想当场查清也无不可,只要让郭南出来。” 康琴心说完,就让伙计进去找郭南。 伙计立马应了,心里佩服起表小姐的口才和机智。 却被司家的卫兵拦住。 “你什么意思?” 康琴心急得直瞪眼,怒视向司雀舫,心知场面不利,忍了忍又好语气的问:“二少,刚不是都谈妥了吗?” “谁和你谈妥了?就是你舅舅叶岫在场,和我说话时也要先掂量掂量。” 司雀舫搁下手中的旧式茶盏,康琴心视线紧随,认出是后唐时期的古玩。 莲花汝瓷器皿,这还是早几年前叶岫回国时收来的,摆在那都没舍得用过。 康琴心抬手就要去拿,并道:“你们是抓人呢还是抄馆?二少这顺手的本事真不错,咱们馆里的茶水喝得可还习惯?” “果然是才从英国过来的新家族,不懂规矩。康小姐有时间回去打听打听,政令在新加坡是怎么用的。” 司雀舫制住她无礼伸来的胳膊,康琴心反应也是快,瞬间挣扎不开时,便以左掌为刃朝他攻去,怒容相骂:“这里可是叶家的地盘,你简直欺人太甚!” 司雀舫就着擒拿她的手抬起,轻松一挡又反手就将她双臂都制住,而后使劲往前一放。 康琴心受力前倾,足下踉跄,在伙计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站稳,也顾不得被雨淋了,转过身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还对女人动手!” 司雀舫回她:“是女人就该去逛街看电影,跑这儿来做什么?” 康琴心最受不了这种话,气得炸毛,“都什么年代了还这种旧思想?司家不是最开明前卫的吗,司夫人和司小姐可都是市里众人称赞的神医圣手,不顾身份屈尊不知救活了多少人,你别是越活越回去了!” 司雀舫本来见她胡搅蛮缠很是不耐烦,正想着交代人把她一道先关进去,现听她说出这番钦佩赞赏自己母亲和阿姐的话,心中不悦稍散。 他也不愿这件事传到自己母亲耳中,就瞥开了视线不想搭理。 康琴心以为旧式思想的男人被自己说心虚了,底气更足:“连最基本的尊重女性都做不到,还好意思来这里摆威风,也不怕被人笑话。” 突然,司雀舫看向她。 怎、怎么了?康琴心略有忐忑。 司雀舫的话却不是对她说的,“和真,你陪康小姐去巷口的咖啡店喝杯咖啡。” 康琴心一脸迷茫。 被点名的宋和真也是意外,“二少?” 司雀舫面露嫌弃的看着他说:“去吧。” 宋和真应是,走到康琴心身旁,客气有礼的说:“康小姐,二少在办事,您请。” 康琴心不甘,“事情还没完呢,喝什么咖啡?你们搜也搜了,围也围了,扣着郭南做什么?” 赌馆内有军官出来,声音赫赫的喊了声:“报告!” 司雀舫点头,并再次看向宋和真。 “康小姐,得罪了。” 宋和真不顾礼数的拖着康琴心就走,康琴心气急喊道:“姓司的,你赶紧把叶家的人都给放了,听到没有?!” 第1973章 二少的咖啡很好喝 永华巷的街头咖啡店里,重新补过妆的康琴心坐在临窗的意式沙发上,一手支着脸颊,一手正拿着银白色的细勺慢慢搅拌咖啡。 名媛装扮,娴静温柔,隔着窗赏着雨,很诗情画意。 若是阿姐在场,定会夸她。 然而相较表面上的淡定自若,她心里早就将那野蛮人骂了百八十遍,哪里像名门公子,简直就是个土匪头子! 无论是幼年在山西,还是后来在英国,康琴心从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霸道猖狂、不讲道理,现在的军阀子弟都流行这样子? 她眼中,司雀舫就是个混蛋。 偏偏对方人多势众,道理讲不通功夫打不过,甚至身边这位不苟言笑的副官还声称没有他家二少的命令,她连离开都不行。 康琴心转过视线,放下银勺抿了口咖啡,又拿起手帕抬着小手指擦擦唇角,微笑着同宋和真开口:“宋副官。” 宋和真站得笔直,无视其这番故作优雅的动作,声音硬冷的询问:“康小姐有何吩咐?” 康琴心面色认真:“我要回康家庄园,你去安排车。” “二少说了,事情没结束之前,您不能离开。”宋和真中规中矩的重复之前的回答。 康琴心微噎,转而又笑,一本正经的接道:“行。宋副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宋和真仍是目不斜视,“康小姐请说。” “你是司家的副官,不知是后来军中追随的二少,还是从前就在司家任职效力?” 宋和真思量了下二者区别,应道:“康小姐,我父亲就是师座手下的副官,我自幼跟在二少身边,随二少入的军队。” “那你家二少的命令是命令,不知眼中可还有司家的其他人?” 这年代虽说不似从前封建社会那样的主仆身份鲜明,但毕竟仍有阶级之分,康琴心的话听着区别不大,却又非要给宋和真强调个主次。 宋和真掂量了番,严肃着答道:“在下效命于二少,自然尽忠于司家。” 康琴心心想倒不是个二傻子,说话如此周到。 她再道:“那你跟着二少出入司府,可知晓司家与康家的关系?” “康小姐之意,在下自然明白,二府乃世交。”宋和真面露客气,“您母亲是太太的学生。” 康琴心满意的点点头,拿起杯子将咖啡一饮而尽,“行,你明白就好。”说着起身,往咖啡店外走。 宋和真忙跟上,谨记着二少之令的他开口提醒:“康小姐,您还不能离开。” 康琴心脚步不停:“不用紧张,本小姐明白,控制现场人员进出是为防消息泄露,二少怕我坏了他的事才命你看着,但二少并没说我不能再回赌馆。 何况,咖啡喝完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 宋和真想不出话反驳,又顾忌着先前她强调的关系,只得作罢跟上。 叶氏赌馆前,司家军队已准备撤场。 康琴心老远就见有几人被押着上车,车行而驶,其他私兵也走了大半,只那人还坐在伞撑下,慢条斯理的擦拭着手中的枪。 她漫步而去,等近了就发现巷道石板的缝隙里染了抹腥红,想是被雨水冲洗过,不算恐怖却很惊心。 司雀舫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回来,抬眼看向宋和真。 宋和真走上前,敬礼禀道:“二少,康小姐说咖啡喝完了。”微虚的声音与他满脸的严肃有些违和。 司雀舫将原本擦着的枪收进腰间,饶有兴致的望向康琴心。 康琴心的视线从地面转开,恍若无事的笑吟道:“谢谢二少的咖啡,味道不错。” 司雀舫双眼微眯,从善如流的应道:“康小姐客气了。”朝宋和真使了个眼色,站起身准备离开永华巷。 解了控场,赌馆里有人狼狈不跌的跑出来,也有馆内之人忙着指挥收拾。 康琴心环视了眼四周,转身让伙计进去找郭南,走上前语气熟络的开口:“二少可是准备回司府?” 司雀舫微诧,挑眉不解。 这句话很唐突。 康琴心便言:“我素来快人快语,二少别见怪。早前我与姐姐约好了今晚要去西亚圣影院看电影的,您回去正好路过那边,二少若是方便,可否带我一程?” 想搭车? 司雀舫不忍想笑,他刚抓了人接下来能闲吗? 康琴心自言自语起来:“原是不想麻烦二少的,只是在这耽误了时间,市内路道拥挤,我思前想后也就只有二少您的座驾能畅通无阻了。” 司雀舫脚步微顿,还没接话就见旁边细影闪过,那人借着他副官开好的门钻了进去。 康琴心见司机转首,语气自然的道:“去西亚圣影院。” 其他人面面相觑。 她眨着眼望向仍旧站在车旁的司雀舫,含笑着说:“二少应该不介意的吧?” 司雀舫抿了抿唇,同司机吩咐道:“送康小姐去电影院。”又看了眼车门前的副官。 副官颔首,关上车门。 望着车驾驶离,宋和真怕司雀舫恼了,小心翼翼开口:“二少?” 司雀舫不以为然的道:“女人嘛,总是要有些小性子才叫女人,否则出口政令抬手攻击的就没意思了。我带人围了她舅舅的赌馆,她左右皆无法,便寻思着膈应我。” “二少不计较?” 司雀舫不答反道:“赌馆的善后你去处理下。” 宋和真应“是”,陪同司雀舫上了另外的车。 司雀舫再次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包子脸的小丫头。如今再见到她,已经长高了很多,也清瘦了,一点也看不出少年时的可爱模样。 他有点遗憾,摇了摇头。 康琴心满心不忿,指挥着司雀舫的司机先去美容院做了头发,又去了百货公司,故意乘着司雀舫那辆拉风的座驾在市中心绕了几个时辰。 等回到康家庄园已是日暮时分。 车停在庄园外,康琴心使人拎了东西慢慢往家里走,没走几步听见鸣笛声,她转身望过去,是她的大哥康书弘。 康书弘调下车窗,搭着胳膊打量了她的新发型意有所指的说道:“二妹这是瞒着家里新交男朋友约会去了? 这就对了嘛,女儿家最重要的还是早日觅个好夫婿,别成日过问那些不该过问的事情。” 康琴心闻言脸色一沉。 第1974章 二妹有男朋友了 康书弘满脸欣慰的进了庄园,逢人就说二小姐是与男朋友约会回来的。 于是,康琴心刚进家门就被叶妩拉去沙发上盘问。 叶妩握着女儿的手无比温柔的询问:“心儿,你哥说刚刚是你男朋友送你回来的,可是真的?” 康琴心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朝对面的阿姐投去求救的眼神。 康画柔视若无睹,继续拿着水晶果叉吃了块香橙。 她只得正视了母亲关切的目光,摇头答道:“妈,没有的事,你别听大哥胡说。” “书弘说亲眼见你从男人的车上下来,怎么会是胡诌?”叶妩满脸费解,朝楼梯处找寻长子的身影。 康书弘正好换了衣服下楼,边系着袖扣边开口:“妈,二妹害羞,她既不肯承认您就别追问了。左右都是熟人,您就放心吧!” 他一脸知情的走过来,瞥了眼康琴心又说道:“二妹素有主张,等时机到了必定会告诉我们的。您和爸平日里总替她的将来操心,殊不知二妹心里啊,早就有了主意。” “怎么能不操心?妈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阿柔都出生了。唉,如果不是早些年战火连天没个安生,心儿的婚事也不会被耽搁。”叶妩忧心忡忡的望向两个女儿。 康画柔神色稍不自然,放下了果叉。 “妈,如今时代不同了,您当还是那旧时期呢?英国那边女子二三十岁成家的多了去。”康琴心满是不在意。 叶妩理解她这种想法,只是固守的礼规总不是说否定就否定的,心里总是着急,故而再看向儿子,问他道:“书弘,妈怎么听着你的语气你知道是谁?” “我是没看见人,不过就认识送二妹回来的那辆车而已。” 康书弘说着看了眼康琴心,一副故意替她隐瞒情况的好兄长模样,改走向门口:“妈,我还有个饭局,先出去了。” “书弘!”叶妩呼唤。 康书弘已然出了门。 叶妩又看向康琴心。 康琴心有些后悔自己赌气抢车的行为了,加上康书弘刚刚的言辞,若是不说实话反而显得欲盖弥彰了,于是轻描淡写的回道:“没什么,就是路上碰见了司家二少,他派车送我回来而已。大哥瞧见是司家的车,可能浮想联翩去了吧。” “就这样?”叶妩满脸不信。 康琴心朝楼上走,轻声轻气的“嗯”了下。 等她身影不见了,叶妩看向康画柔,蹙眉道:“阿柔,你知道你妹妹的事吗?” 康画柔笑了笑,直言道:“妈,您怕是多想了。依着二妹的性子,断没有交了男朋友还藏着掖着不告诉家里的,多半是误会了。”话落起身,“我上楼去看看她。” 菲佣已将她从百货公司买的东西都送了上来,康琴心也无心收拾。在美容院的时候她给郭南打了个电话,伤势不重但赌馆里损失不小,她越想心里越不舒服,司雀舫未免太欺负人了。 想起他那副嚣张猖狂的德行,正想去书房翻本新加坡的政令书,见阿姐倚在门边,她收起不服的表情唤了声。 “今日在外面吃亏了?”康画柔穿着旗袍,面露关切的走进来。 康琴心倔强:“哪有,谁能让我吃亏?阿姐没见我满载而归吗,还做了新发型!” 康画柔了然的笑了笑,“你啊,凡事太好强。书弘有句话说的不是没道理,你趁早定下终身大事,爸妈都能安心。” “阿姐,怎么连你也这么讲?”康琴心语气气恼。 康画柔拍了拍她,“阿姐与你开玩笑呢。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姐妹感情好,康琴心也不隐瞒,言简意赅的将永华巷里发生的事告知对方。 康画柔虽极少外出,但对人对事都颇有见解,想了想道:“能让司二少亲自追捕的人必定涉事严重,又发生在永华巷。既然他们都公然不顾叶家的颜面冲进去搜了,又怎会卖你人情?你与他对峙本就占不了便宜。” “那是我今日没带人!”康琴心嘟哝。 康画柔瞧她那倔强的表情,忍笑道:“即便是带了人,你还要和司家动手不成?” “本就是他们不讲理在先,我就没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人!” “你啊,过去在英国不明情况。二少说的司家可代政府行事的权力并非子虚乌有,前些年新加坡处境不好,内有反政之党夺权,外有日本侵犯,真可谓是内忧外患,若非司家帮着总督府处理,可没如今的太平。” 康琴心支着下巴思索,“那也都是司伯父的本事,仗着父兄的功绩逞威风,我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呢!” 康画柔笑容和煦,拉她起身道:“好了,别总念着外边的事情。舅舅让你照看场子不过是随口一说,谁还真让你去掺和了?” “我不过问,难道就由着哥哥只手遮天吗?阿姐,你别看舅舅从没说过什么,但哥哥在叶家场子里的所为,舅舅心里都清楚的,只不过是看着爸妈的情分不提而已。” 康画柔面色为难,“书弘其实是很疼你的,不过是怕你……” “怕我和姑奶奶那样,做了康家第二个女主人?”康琴心是个直肠子,没好脸的气道:“天天巴不得我早些嫁出去,早不是从前的哥哥了。” 康画柔默了会道:“不说这些了。你若得空,明儿陪我去姑姑那帮忙。” 康琴心颔首,“姑姑的孤儿院里孩子越发多了,我瞧着早该扩建了。” 康画柔叹息,“是啊,多是随着父母逃难来这里,大人路上出了事便只能在异乡流浪了,晌午姑姑打电话来就是和我商量这个的。” 康琴心想着要去孤儿院帮忙,本准备早些休息,没想到九点多的时候叶家伙计打电话过来,声称白日里司家的人去而复返,把郭主管带走了不说,还封了叶家的赌馆。 康琴心本来心里就憋着气,挂上电话下楼开了车就想去永华巷,结果刚出庄园铁门就碰上了司家侯在门口的兵,声称是来请她大哥康书弘的。 第1975章 彪悍女子 就知道是康书弘在外面惹的事! 康琴心暗骂了声,回了句“等着”转身就想把康书弘揪着一道过去,回屋却发现他饭局还没回来,倒是惊动了旁边小栋里的康英茂。 康英茂是管家康叔的儿子,世代都在康家服侍,很得康老爷子的信任,哪怕当初避难迁徙英国时都带着他们一家。 他由康老爷子资助授了学,这些年帮着料理银行里的事情,很得器重。 康琴心欣赏有能力的人,对他也颇为敬重,喊了声“英茂哥”。 “二小姐,这么晚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康英茂面露关切,又遥遥望了眼铁门外的人影,低声道:“遇着麻烦了?”问完不及答话,再添道:“我陪小姐一道去。” 康琴心平时出行都与叶岫一起,不然就是郭南陪着,现在舅舅不在市内,被抓的人是郭南,是以也没有拒绝,将手中的车钥匙朝他一甩,“边走边说。” 司雀舫的人没有见到康书弘,改去其他地方寻人。 康琴心知道去赌馆无用,但追问郭南被带去了何处,那两人又不说话,只得让康英茂驱车跟着。 康琴心怒其不争道:“说他做事不够稳重还不服气,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些什么,得罪了司家不说还连累舅舅的场子。我看下午那些人去赌馆闹事,就是他惹的祸!” 康英茂看了她眼,宽慰道:“二小姐看似与少爷不睦,但心里还是担心的。” “谁担心他啊,我是怕祸及家里和舅舅。先前我知道他总去永华巷就觉得有猫腻,现在果然出事了,他还总说阿舅偏心,信任我多于他。 他如果做事踏实些也不会有今日了。司家的人办事可不手软,如果落在他们手里,可没他好果子吃。” 康琴心嘴上如是说着,但想起石板缝隙里的腥红和那个男人擦手枪时慢条斯理的动作到底还是心惊。 她转头问:“英茂哥,你知道去哪里找司雀舫吗?” 康英茂思索着摇头,“司家的生意都是司大少在处理,若说找他可能还方便些,总有个行程可查。至于二少,常年在军队里,这两年才帮着大少在市里行走,行踪难寻,也不好探查。” 那样的人物,事关军事,行踪机密,自然不是轻易可查。 康琴心摆了摆手:“绕过去。” 像是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康英茂皱眉道:“二小姐?” 康琴心目视着前方,认真道:“事情既然发生在叶氏的赌馆里,我想我有资格过问。” “小姐虽然常跟着舅爷谈生意,但您从没有真正接触过赌场里的营生,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司家即便派人来请少爷,但徘徊在庄园外许久也没有进去,想来是顾着两家关系的,就算真有情况,应当也不会太为难少爷。”康英茂车速不增,柔声相劝。 这语气……康琴心侧首,“你知道是什么事?” 康英茂犹豫片刻,为难了脸色道:“赌馆里,赌桌上的其实都只是小事。” 康琴心眸珠微转:“那是暗地里的事?你告诉我,他到底在做什么?” 康英茂知道她是真担心康书弘,丧着脸坦白道:“可能和吗啡有关。” 康琴心满脸不可思议:“他疯了,做这种生意?还在阿舅的场子里?” 想到以前国内因为鸦片害了无数同胞,康琴心简直想把康书弘逮过来一顿狂揍:“好好的银行行长不做,他去捞这种钱?” “二小姐别动怒,我想少爷他不至于这么糊涂。这只是个猜测,永华巷那边见不得人的生意无非是枪支和吗啡,近来行里有几笔账的转入转出透着蹊跷,但少爷不让我深查。” 牵扯进了违禁品,康琴心急弄清情况,改言道:“你派两个人来跟着他们看能否找到司雀舫的下落,我们去香海馆。” 香海馆是康书弘的私人公寓,康琴心平时看不惯兄长作风,却也不信他有那么大胆子去倒卖鸦片,还在自家的银行里周转黑钱。 “香海馆那应该也有司家的人。”康英茂苦笑了声,靠边停车,进旁边的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待他调转车头朝香海馆而去,康琴心再问:“银行账目的蹊跷,你与我爸提过没有?” 康英茂点头,“提过,老爷曾找少爷谈过话。” 瞧刚刚司家兵的态度,也应是如此。 康琴心心中稍定:“枪支他是没胆子涉足的,多半是被人蒙骗了帮着洗钱。爸既然知道了,情况不会太坏,只是,如果他们真的在叶家的场子里做这种交接,郭南怕是要受罪。” 她皱着眉又骂:“本事没多大,还偏要逞能耐,像是别人不知道他是康家少东家一样。” “少爷心思不坏,就是有时候做事鲁莽些,被有心人利用了也不一定。”康英茂不方便议论康家主子,语气委婉。 到了香海馆,也不见康书弘的人影。侯了一会,康琴心想起傍晚他说过的有饭局,便问康英茂是否知情。 “平时银行里的应酬虽多,但少爷最近不喜这些都是能推掉就推掉的,没听说今晚和哪位老板有饭局。”康英茂话落又“对了”一声。 康琴心忙问:“怎么?” “少爷这阵子和江泰酒楼的江老板来往密切,江老板也常常来银行找少爷,听说还一起去过赌馆,可能是与他去吃饭了。” “那个小眼睛的胖子?” 这个形容,康英茂面色微尬:“小姐见过江老板?” 康琴心重新上车,不耐道:“银行门前碰见过一次,贼眉鼠眼的。走,我们去江泰酒楼。” 江泰酒楼是华人街有名的娱乐场所,沿用了旧式舞厅的格局又融入了洋人的新潮,因着里面的小姐性格独特各异,生意红火。 康琴心望着那酒楼门匾周围的霓虹彩灯,实在忍不住哼笑了声,听着像个正经饭店,结果是这种地方? 恕她孤陋寡闻,还真没来过。 康英茂将车钥匙给了泊车的门侍,不自然的说道:“小姐,不如咱回了吧?或者您在外稍等,我进去找找少爷。” 恰巧有男人搂着女人从旋转门里出来,满身酒气,两人勾肩搭背的嬉笑亲热着。 康琴心嫌弃的绕过他们,冷声道:“不必。” 酒楼里歌舞交错,笑声四起,光线忽暗忽明,还有不长眼的人出言冒犯,实在不便找人。 绕了半圈,康琴心走到吧台前,道:“找你们江老板,让他出来。” 吧台前的侍从只顾着给客人拿酒,随便睨了眼她以为是一如以往来纠缠老板的女人,照常的答话:“老板的规矩小姐该知道,纠缠也没用,如果以后还想在这圈子里混,我劝你赶紧走……” 他话还没说完,挥手驱赶的胳膊直接就被康琴心制住,一扯一带将人连其手中的酒瓶都从吧台后甩了出来,只听他“哎哟”了声,倒在地上还不忘喊“有人砸场子”。 不顾周遭被吓到的人,康琴心活动下手腕,骂道:“什么玩意儿嘴里这样不干不净,姑奶奶今儿就是来砸场子的怎么了!” 第1976章 半夜寻人 在永华巷的时候就憋了一肚子火,又满市里找康书弘,本就是个暴脾气,听到刚刚轻蔑不屑的话哪里忍得住。 扫了眼围上前的保镖及冲她问罪的经理,康琴心道:“我来找你们老板要人。” 康英茂也没想到她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想着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且没带人,连忙对经理说:“这是我们康氏的二小姐。” 哪个康氏?自然是市里第一银行康家的千金才配这样称呼。 何况经理知道他家老板近来和银行家的康公子走的近,立马反应了过来挥退保镖,改换了副恭敬巴结的面孔上前:“原来是康小姐,底下人眼拙不识得您,得罪了小姐还请见谅。” 康琴心开门见山:“康书弘今晚是不是来过这里?” “这?”经理也是个人精儿,眼珠子转了转就跟上准备进里间包厢搜寻的康琴心,“康公子今晚确实来过,但早就离开了,难道康公子没回去吗?这就奇怪了……” “离开,那他去哪了?” “这我就不晓得了,康公子也不会和咱们交代啊您说是不?”经理堆着笑。 康琴心驻足,“行,那你去给江永旺打个电话。” 经理又推托,“康小姐,老板行踪不定,我这一小小的经理上哪去找他呀?素来都是老板吩咐小的们,哪有我们去麻烦老板的?” “你怎么找我管不着,总之我不想说第二遍。” 康琴心说着推开一间包厢,不顾里边男男女女受惊后的叫骂,面不改色的合上门继续往前走,再道:“江永旺若真弄丢了康书弘,我们康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心知抢先找到康书弘的必要性,否则让司家人赶在前头只会更麻烦。 “康小姐您这话就言重了,康公子好端端的人怎么能丢呢?不然您去永华巷那边找找,我家老板最近好几把骰子。” “别跟我提赌场。” 听到这话康琴心就气不打一处来,凶道:“你不要避重就轻的打马虎。如果今日这酒楼场子真被人砸了,你能找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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