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们把顾轻舟视为司行霈的人! 这怎么可能? 司芳菲实在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如此反常! 顾轻舟这样的女人,不是应该被浸猪笼吗? 这些将领们,他们为什么要尊重她? 司芳菲一口气没有上来,全部缩在心口。 她望着顾轻舟,神色惊惶。 顾轻舟却没看她,而是跟众人略微点头,就对司慕道:“你没事吧?” 司慕摇摇头,眼睛并未落在顾轻舟身上。 他一言不发的,先站起身,然后越过顾轻舟走了出去,仍是没说半个字。 顾轻舟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才收回视线,对军医们道:“我能探视师座吗?” “可以,顾小姐请。”军医道。 司芳菲就站了起来。 “我也要去看看阿哥。”她道。 军医立马说:“二小姐,师座要静养。” 司芳菲被阻拦在外。 第623章 戒指拿过来 他们说话的时候,顾轻舟已经进去了。 军医就是要拦住司芳菲,不许她进去。司芳菲脸色更加惨白,她没有闹起来,而是默默退到了旁边。 她往外走,正好有名副官要送她。 她拉住副官问:“为何她……可以进去?” 副官道:“顾小姐是师座的半条命,任何人都不能阻止顾小姐。” 司芳菲闻言,如遭雷击。 他们都知道。 司行霈受伤的消息封锁,主要是怕军心不稳,所以在场的不管是副官、军医还是将领,全是司行霈最信任的人。 他们都知道,顾轻舟是司行霈的命,哪怕她和司慕结婚了。 他们不叫她少夫人,而是称呼顾小姐,他们尊重她。 司芳菲的喉间,泛出了腥甜。 她从未知道这些事! 她以为,顾轻舟极其不光彩,她以为她大哥和顾轻舟的事情,会让顾轻舟抬不起头。 她甚至以为,她大哥只是享受和顾轻舟的那点神秘,并非真正喜欢她。 现在,她全部知道了。 她错了。 她的哥哥,把这个女人当命!不仅他把顾轻舟当命,他的亲信们也把顾轻舟当女主人。 单单是司行霈的威望,做不到这样的,说明顾轻舟的能耐,也被司行霈的下属们认可。 顾轻舟是岳城之母,她不仅得到了岳城将士们的尊重,她也得到了司行霈这边将士们的敬重。 司芳菲咬住了唇。 “……半条命吗?”司芳菲倏然感觉被什么重击,眼前直冒金星。 她站立不稳,副官扶住了她。 “他的半条命!”司芳菲无意识重复着这句话,“半条命……” 她的唇瓣,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来。 “二小姐?”副官有点担心,低声喊了句。 司芳菲脸上的笑容几乎抽搐,很怪异。 这一声让司芳菲回神。 她扯了下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容来,最终徒劳无功。 她快步出去了。 顾轻舟一进门,就看到了病床上的司行霈。 他的脑袋上裹了纱布,纱布上隐约沁出血红来。 他唇色发白,肌肤失去了血色,看上去也格外的白。 白得刺目。 他这样高大的男人,肌肉精壮,可这么软软躺着,好似抽干了力气。 也许是错觉,顾轻舟感觉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好像瘦了很多。 她坐到了旁边,轻轻喊了声:“司行霈?” 没有回答。 他的眼帘轻阖,动也没动一下。 顾轻舟再次喊了句:“司行霈?” 她盯着他。 他此刻温顺而纯良,真像个大好青年的模样,一点也不是那个兵痞。 顾轻舟抓住了他的手腕,给他把脉。 头颅受伤,经过了西医和军医们的手术抢救,他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顾轻舟把脉的时候,没看出什么大问题,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时间。 时间能让他的伤口愈合。 顾轻舟俯身,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下:“快点好起来啊。” 她坐下来,把脸贴在他的手上。 顾轻舟很累,她阖眼之后,就慢慢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感受到了一抹绮丽。 那是黄昏,他母亲抱住他,站在门口的大桑树下。 夕阳璀璨,天边的云霞如锦。 淡红色的霞光落在他母亲脸上,那是世上最好看的面容。 而后,他看到了顾轻舟。 温柔又恬静的小丫头,一头青稠般的长发,迎风而动,长发似涟漪。 四周的景致格外绚丽,司行霈唇角,有了个淡淡的笑容。 他的母亲,他的轻舟,真是个好梦。 他慢慢睁开了眼睛。 霞光似乎从梦里,追到了他的眼前。 医院宽大的窗口,霞光全部铺陈,将室内映衬得温馨又温暖。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床边。 司行霈一惊。 他动了下手。 他一动,发现顾轻舟也动了。她没有醒,而是更加用力抱住了他的手。 司行霈失笑。 一笑,额头就疼,他吸了口气。 顾轻舟睡得很沉,眉头微蹙。 司行霈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这一摸,司行霈吓了一跳:顾轻舟在发烧,而且是高烧。 “轻舟?”司行霈用力拽出了手,忍住发麻的感觉,推顾轻舟,“轻舟?” 顾轻舟的身子一歪,居然被司行霈推得栽倒了。 她直直栽了下去。 “来人!”司行霈大声道。 这样就没醒,说明顾轻舟病得很重。 到底谁把她叫来的? 司行霈的眼睛发红,气得呼吸不畅。 “师座。”门口的副官急忙进来。 司行霈道:“叫军医!” 说罢,他就摘了输液管,亲自下床把顾轻舟抱起来。 副官大惊:“师座,您不能动!” 这副官是邓高,十分耿直的小伙子,上前十分利落把顾轻舟抱了起来,忙对司行霈道:“属下来,属下来!” 司行霈瞥了他一眼。 眼神里格外不满。 邓高也不管了,反正不能让师座这样下床。 军医说了,师座需得卧床十天以上,现在最好动都别动一下。 “属下这就去叫军医,师座您快躺好了。”邓高道。 司行霈道:“在这里加一张床,就把她放在这里。” 邓高道是。 这边惊动了,那边很快军医就过来了。 推了一张病床过来,军医对司行霈道:“顾小姐高烧,只怕是风寒感冒。” 顾轻舟的病,不仅仅是风寒。 她这么一路乘车而来,颠簸中并没有减轻她的病情。 “……要输液。”军医道,“没什么大碍,师座放心。” 司行霈哪里能放心? 他紧紧蹙眉。 顾轻舟的病床,就在司行霈的旁边,她安睡中像个乖巧的细瓷娃娃。 “这叫什么事?”司行霈苦笑。 两个人,都病倒了。 司行霈想起了什么,对邓高道:“你回去,把我上次订制的戒指取过来。” “啊?” “快去!”司行霈眼眸一沉。 邓高回神般:“是是,属下这就去。” 他知道那枚戒指放在哪里的,也知道那枚戒指做什么用,更知道那枚戒指的分量。 只是…… 现在要戒指,难道师座打算在病床上求婚吗? 这也是够奇怪的。 算了,师座原本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人。 邓高想着,如果师座结婚的时候,大家就有婚宴吃,可以吃肉喝酒,真是一大幸事。 他兴高采烈的回去拿了。 第624章 订婚 顾轻舟猛然坐起来。 司行霈一直斜倚着枕头半坐,目不转睛看着另一个病榻上的她,见她倏得坐起,不免微愣。 继而,他们四目相对。 司行霈又想笑,又难过:她肯定是在半梦半醒间想起了他,想到还不知他的病情,故而一下子惊醒了。 他莫名心酸。 “……你怎么坐了起来?”顾轻舟看了他半晌,似乎要捡一句最要紧的话先说,然而每一句都那么重要,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望着司行霈,情绪波动。 她愣了下之后,大概是彻底清醒了,下了床。 她要搀扶司行霈躺下:“磕破了头,那么要紧的病,得多躺躺。” “我躺得脑壳更疼。”司行霈顺势搂住了她的腰,稍微一用力,就把顾轻舟抱到了自己的病榻上。 他这张床是定制的,大概是军官们专用病榻,是普通病床的两倍大,而且很结实。 顾轻舟明知他荒唐,却不敢挣扎,生怕他的脑袋再次受伤,只得任由他胡作非为。 她始终要看他的脑袋,他却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 一碰,确定不发烧了,司行霈心中安稳了下来。 “军医给你验血了,说你最近太过于疲劳,很可能会劳累死。你发烧反复,就是因为太疲倦了,身体在警告你。”司行霈道。 说着,倒也没有责怪,而是伸手轻轻摸着她的面颊,“你又不乖了。” 顾轻舟握住他的手。 她给司行霈把脉。 司行霈和她说话的功夫,她已经确定了司行霈无内伤。 她抬眸看着他:“你就乖吗?” 司行霈失笑,吻了下她的唇。 顾轻舟越发有了做太太的威严,说话行事端方而持重。 “……为什么会这样?”顾轻舟问。 司行霈的情绪倏然一落。 他的眼底闪过几分寒芒。 那寒芒一闪而过,他的笑容到底有些僵硬。 他对顾轻舟道:“你搀扶我去院子里走走。” 顾轻舟大惊:“你作死了?军医难道没有叮嘱过你,十天不能动吗?” 她没有听军医说过,却也能猜到。 这种厉害的外伤,不可能让他随时下床的,应该要静卧休息。 “我跟其他人不同,我不动才好不了。”司行霈一肚子歪理邪说。 顾轻舟冷哼:“你别作死了司行霈,你再这样的话,我也不管你。” 真生气了。 说是生气,还不如说是担忧。她这么担忧,他还吊儿郎当的,她这才气着了。 “好好,听你的。”司行霈见好就收,双臂略微用力,将顾轻舟圈固在怀里。 他的唇凑在她耳边,轻轻道:“轻舟,我有句话想告诉你。” 顾轻舟道:“正经话?” “正经话。” “那好,你说。”顾轻舟有点乏了,她软软依靠着他。 “我想跟你求婚。”司行霈道,“我想娶你做太太。” 顾轻舟浑身似过电般,一阵酥麻从头顶直到脚心,耳边也嗡了下,让她的世界陡然静下来,静谧无声。 长久以来的期盼,终于说出来的瞬间,竟是这般的欢喜! 顾轻舟知道司行霈的心意,也知道他想要求婚,甚至好几次打断了他的话。 她以为,等他说出来时,只不过是平常话罢了,毕竟尝试了那么多次。 过往的一切,师父和乳娘的死,在心中浮动。 “我……” 她想要说什么,舌尖始终千斤重。 司行霈就从被子里,掏出一个绒布小匣子。 黑绒布的匣子被他捏得久了,有点温热。 他打开了匣子。 顾轻舟看到了钻石坚硬而璀璨的光芒,灼目耀眼。 她定了定。 她抬眸,看着司行霈的眼睛:“我不是一个孝顺的人。” 她的师父和乳娘死了,而她已经忘记了仇恨。她甚至害怕知道真相,从一定要清楚结果,到现在什么也不敢问。 她害怕自己身份令她无立足之地。 “我不用你孝顺。”司行霈道。 “我也不是个善良的人。”顾轻舟继续道。 司行霈道:“我比你更恶。” “我对朋友照顾得不多,对同行的恩惠也少得可怜。”顾轻舟还说。 “我的战友会因为我而去世,我们都不算良友。”司行霈说。 她不孝、不善、不良,她并不是个好人。 但是,他愿意娶她。 “我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司行霈道,“我们就狼狈为奸吧!” 他将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有点凉,直达心脏。 顾轻舟眼中有泪,她看着这枚戒指,那光能照耀到她心中去,未来的路也被照得清清楚楚。 她要结婚了,余生与另一个人分享。“好。”顾轻舟道。 说罢,眼泪就夺眶而出。 司行霈吻住了她。滚热的眼泪,落在他的面颊上,他心中一阵阵的暖意。 他受伤了,她也不太舒服,故而他们的吻不似以往那般激烈。 司行霈放开她的时候,顾轻舟抹去了眼泪。 她破涕为笑:“你都没跪下!” “那我现在给你跪下!”司行霈道。 他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而且从来不在女人面前争尊严。如果习俗是要跪的,他真可以跪。 他说着,就想要下床。 顾轻舟急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别动!以后补偿吧!” 她依偎在他怀里。 顾轻舟看着手上的戒指,总有种不能相信的错觉。 这都是真的。 司行霈就握住了她的手。 顾轻舟神思游荡,半晌定下心思,问他:“怎么会今天这样求婚?” 司行霈道:“突然很想结婚了。” 他摔得很厉害,自己是知道的。醒过来的时候,他看到每个人都很陌生,却独独记得顾轻舟。 他问军医:“轻舟呢?” 而其他人,他不认识了,有一瞬间记忆是零散的,只记得顾轻舟,记得她笑和哭的样子。 他短短几分钟的煎熬之后,重新陷入昏迷。 再次醒过来时,记忆慢慢回来了,也想起了眼前的人,有司慕和芳菲,还有其他将领。 万一自己真的死了,可有遗憾? 从前是没有的,现在有了:他还没有给过轻舟家庭。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要和顾轻舟结婚。 她是刻在他命中的唯一。 第625章 我需要你 司行霈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轻舟,他初次醒过来时的茫然。 那时候,脑子里只在想:轻舟呢,这个人不是轻舟,那个人也不是轻舟。 轻舟是最重要的人。 然而,他还没有跟这个最重要的人结婚,还没有和她共建家庭。 “你以前也是打算这样草率求婚的吗?”顾轻舟好奇。 司行霈做了很久的筹备,不可能是如此简单的。 “没有,以前打算了很多。”司行霈笑笑,“现在,却是迫不及待。” 计划总是会赶不上变化的。 顾轻舟依偎着他。 慢慢的,她不说话了。 司行霈问她:“想什么?” “我们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她问,“是年前还是年后?” “年前吧,半个月后结婚。”司行霈道,“你的事情不是都做完了吗?” “这倒是。”顾轻舟道。 她又沉默。 司行霈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嗫嚅了半晌,才说:“司行霈,祝福我们的人不会很多,甚至可能没有几个……” 她还没有和司慕宣布离婚。 若是今天宣布,那么也是一边离婚一边结婚,舆论的吐沫会把她淹死。 各种不堪的流言蜚语,会让司家蒙羞。 老太太未必撑的过去。 顾轻舟担心影响司督军的仕途,担心伤害老太太的身体,更担心司行霈的威望。 至于司慕,他曾打过顾轻舟一枪,而顾轻舟救过他数次,不管是从哪一方面来算,顾轻舟都不欠司慕的。 “我不需要祝福。”司行霈道,“我需要你!” 顾轻舟笑了笑。 “勇敢点。”司行霈亲吻了下她的手背,唇的灼热印在顾轻舟的肌肤上。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是的,应该勇敢一点。 事情都处理妥善了。 司慕回来了,岳城不至于没人坐镇;她的医药大会成功了,中医的未来会有条路走,虽然艰难,却不再是无头的苍蝇,不再是消极等死。 顾轻舟的任务完成了。 大事做完了,哪怕她现在身败名裂,也不至于影响太大。 她遇到司行霈那天开始,这条路就注定了。 她要选择了。 一开始被司行霈胁迫,如今她自己走上了这条路。 她要对自己负责,要对司行霈的爱情和婚姻负责。 “好。”顾轻舟眯了眯眼睛,十分乖巧依靠着司行霈,像只柔软的猫。 她虽然说了好,过了片刻之后却又道:“司行霈,其实我们可以去国外,我们都去念点书。” 惹得司行霈哈哈大笑。 “是真的,我们都太老派了。人家都是新派的人,我们太守旧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得更厉害。 一笑,头上一阵剧痛,他倒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很紧张,忙问:“怎么了?” 司行霈眉头紧蹙,然后身子发软,瘫在顾轻舟怀里。 顾轻舟一瞬间吓疯了。 她唇色发白,急促去摸司行霈的脉搏:“司行霈?” 他的脉象好似没什么变化。 外伤很难摸准,顾轻舟的一颗心,如擂鼓般的跳,四肢开始发麻。 她想要大声喊军医时,司行霈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的昏迷不过短短数秒钟。 “你感觉怎样?”顾轻舟问他。 司行霈却好似很惊讶,问她:“你是谁啊?” 顾轻舟整个人僵住。 她眼底的骇浪,一层层的翻滚,快要淹没她。 她是谁? 这这,真是摔伤了脑袋吗? 她错愕的看着司行霈,似乎想要看透他的眼睛。 司行霈这时候就爆发出哈哈大笑。 “真是个傻姑娘!”司行霈笑起来,“哪怕我把所有人都忘了,也不会忘了你啊。” 笑得头疼,还是觉得好笑。 可顾轻舟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她大颗大颗的掉眼泪,一双手攥紧了司行霈的衣襟。 司行霈笑声止歇,忙揽住了她的肩头,将她搂在怀里:“哭上了?你怎么这样胆小?从前你朝我开枪,也没见你手软过啊。” 顾轻舟的眼泪落得更狠。 她赌气要摘掉手上的戒指。 司行霈亲吻她的唇,一手按住了她的手指:“好好,我不闹了轻舟,我不闹了,你别生气。” 顾轻舟瓮声瓮气道:“我才不生气!你又不是我的谁,谁答应跟你结婚了?” 一连串的话,已然是气急了。 她在那个瞬间,真真吓死了:自己唯一的依靠,也要离开了吗? 司行霈大概不知道,他对顾轻舟是多么重要。 顾轻舟说罢,就要下床。 司行霈不让她动。 她又真怕伤了他,遂没有再动,到底气死了,求婚时的旖旎心境再也没了。 司行霈就和她说,自己昏迷后初醒,真的有过短暂的失忆,顾轻舟又吓了一跳。 “记得我吗?”她问。 司行霈很明确道:“记得。” “还不记得谁?”顾轻舟也好奇。 “都不记得,除了你。”司行霈说。 顾轻舟的心,重新被暖流填满,暖暖的,甜甜的,似在寒冷的冬夜里,吃了一块刚出炉的红豆糕。 她的唇角,忍不住翘起。 司行霈搂住了她。 顾轻舟原本就小病初愈,精神不济,又大喜大悲,很快就疲乏了。 她趴在司行霈的怀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司行霈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这是他的妻子了! 念头想起,无边的明媚就涌上了心头。从此之后,他有个家了。 他爱极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也爱极了他,他们只有彼此。 这样的缘分,肯定是罕见的,司行霈总感觉自己是赚了。 就在这时,军医敲门。 司行霈没有应答,军医自己就走了进来。 看到顾轻舟睡着了,军医放轻了声音:“师座,该换药了。” 司行霈点点头。 想起什么,司行霈问军医:“二小姐怎样了?” “二小姐没事。”军医道,“有点擦伤。” 司行霈不言语。 军医又道:“二小姐想见见您。” “不用了,派人送她回去吧。”司行霈道,“就说我伤情要静养。司慕呢,也让他回去!都是些不省心的。” 军医道是。 余光一撇,看到了顾轻舟手指上的钻戒,军医笑了笑:“师座,该散喜糖了吧?” 司行霈回神。 他唇角的笑容,干净得纯真,没有半分杂质,像个初入情场的毛头小子:“什么喜糖,我要请你们喝喜酒!” 只有这个时候,心情是真正的好。 军医也愿意多说顾小姐,师座心情好,伤口才能愈合得快。 第626章 长兄如父 军医进来时,顾轻舟就醒了。 她睡眠很浅。 司行霈和军医的谈话,顾轻舟全部听到了。 等军医离开,顾轻舟才睁开眼睛,问司行霈:“你是因为芳菲才摔伤的吗?” 司行霈正在考虑结婚的事,心情极好,冷不丁听到她的话,心神一敛。 他脸色微红。 “不愿意说就算了。”顾轻舟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问。” 她拉过被褥,把自己埋起来。 军医院的被褥,有着很浓烈的消毒味道,顾轻舟却很喜欢,她感觉这是健康。 司行霈拉下了她脸上的被子,轻轻在她额头吻了下:“我带着他们俩去看我的军事基地。 芳菲跟在我们后面,她第一次走的时候,崴了下脚,发现了一块活动的山石。等回去的时候,走到那里她突然跌倒了。 我当时看到了,就把阿慕一把甩开,自己没防备就踩空了,摔了下去,足足有四五米高。” 顾轻舟的脸色,身不由己苍白了起来。 “你觉得她是故意的吗?”顾轻舟试探着问司行霈。 司行霈道:“芳菲很聪明,她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滑倒两次,而且第二次是直接冲着阿慕过去的。” 顾轻舟抬眸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没有帮司芳菲说好话,也没有替司芳菲遮掩。 这件事,司行霈也很生气。 只要阿慕在平城受伤,不管是大伤还是小伤,顾轻舟和司行霈的婚事,都会面临更大的挫折。 司督军会以为,顾轻舟惹得他们兄弟阋墙。 那时候,哪怕司慕告诉司督军,他跟顾轻舟从来都只是协议婚姻,司督军也未必相信。 司芳菲不想司行霈结婚。 “……芳菲对你的依赖,超过了妹妹对兄长的依赖。”顾轻舟下了决断,“你也许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司行霈深深蹙眉。 他非常不高兴,顾轻舟的话,更是让他反胃。 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芳菲。 芳菲是他最疼爱的妹妹,第三位最重要的人,仅次于祖母和顾轻舟。 世人常说司家的大少帅薄情寡恩,司行霈也不辩驳,他行事的确狠辣阴毒,他是个坏人。 在他这样稀薄的感情世界里,芳菲能占一席之地,说明她很重要。 可现在…… “我决定原谅她这一次。”司行霈对顾轻舟道,“任何人都会迷茫,我愿意相信芳菲这次是迷茫了。等她醒悟过来,她会知道错了。” 顾轻舟轻轻握住了司行霈的手。 她笑了笑:“你是不是更加迷茫?” 司行霈道:“胡说了,我迷茫什么?” 原来,没皮没脸的司行霈,也有死要面子的时刻。 顾轻舟笑起来。 “受伤的人是你,你决定原谅她的第一次犯错,我同意。”顾轻舟道。 她没有说错,司行霈口口声声说芳菲迷茫了,其实是他自己迷茫了。 他可以疏远芳菲,不代表他对她的亲情会减少。 疏远,只是相处方式的改变。 亲情又不会因为疏远而淡漠。多少亲兄弟一年到头不说话,可该赴汤蹈火的时候,都义不容辞。 司行霈对芳菲,也是如此。 他本就不该是芳菲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疏远是应该的。 只是,芳菲这次的行为,触犯了司行霈的底线。 让他去收拾她,他做不出来。 他最多是骂她一顿。 可骂一顿又有什么意义? “我之前很生气,懒得理她。如今想想,我若是不教她,更没有人教她了。”司行霈道,“我明天会跟她谈谈。” 顾轻舟颔首。 副官送了饭菜进来。 顾轻舟喂司行霈喝粥,司行霈就很大爷的享受着。 顾轻舟的发烧没有再反复,她好受了些。 等司行霈吃了饭,顾轻舟道:“我去看看司慕走了没有。” 司行霈嗯了声。 可能是订婚了,他格外的大度。 顾轻舟出去,他就叫人把司芳菲叫了进来。 司芳菲梳洗过了,只是眼底的淤积很深,看来是一夜未睡。 她低垂着头。 小小的脸上,有一些擦伤的痕迹,没有破坏她的美貌,只是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司行霈面如铁青。 他对司芳菲道:“若是我这次摔死了,你会不会内疚?” 司芳菲猛然抬眸。 她眼底蓄满了泪水,一碰眼泪就似滚豆子般落。 她很害怕。 “阿哥,我……”司芳菲哽咽着,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说她内疚? 这是让她自己承认,是她搞鬼的,害得司行霈代替司慕掉了下去。 说她不内疚? 那司行霈就更加要寒心了。 经过和顾轻舟的一夜相处,司行霈说话越发刻薄。 “你先哭,哭好了再说话。”司行霈神色依旧冷冰,似寒铁般纹丝不动。 司芳菲就匍匐在他的病床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司行霈看到她如此痛苦,心中稍微一软,那寒铁的面容有了点松动。 在他眼里,芳菲始终像个孩子。 长兄如父,司行霈的情绪难免会受到了她的影响。 司芳菲痛哭了一场。 等她哭好了,准备开口辩解时,司行霈告诉她:“芳菲,我和轻舟正式订婚了,我们很快就要结婚,也许是半个月之后。 我知道你的心思,事情不是你想象中那样。我很清楚,司慕也很清楚。你既然不在其中,又不是父母长辈,此事没有你掺和的份。 你这次念头歹毒,我就当你是一念之差。若再有下次,我司行霈就没你这个妹妹!” 司芳菲彻彻底底钉在那里。 她微启的唇,半晌没有阖上,有一股子寒意沁入她的五脏六腑。 她很冷。 周身的冰凉,让她快要看不清楚她兄长的面容。 要结婚了。 他们居然要结婚了。 司芳菲只感觉,自己心中最后那一点温暖,全部不见了。 她笑了起来。 那笑容虽然勉强,却也是笑得真诚:“阿哥,恭喜你。” 司行霈颔首,总算说了句像样的话。 “阿哥,你真的很喜欢她吧?”司芳菲又问。 “嗯,很喜欢。”司行霈道。 司芳菲点头。 她的面容,泛出一些哭泣之后的红润,她微笑了下:“恭贺你,阿哥。” 她再次恭喜司行霈。 司行霈只是听着。 司芳菲的表情,他全部看在眼里。芳菲看似极快领悟,实则肯定存在什么心思。 “唉。”司行霈在心中叹了口气,同时开始提防司芳菲了。 第627章 我不会祝福你 顾轻舟去见了司慕。 初冬的风似薄刃,刮在脸上,有轻微的痛感。 顾轻舟一连发烧了几天,如今初愈,一吹风就头疼。 她肩上围着一条天水碧的长流苏羊绒披肩,她盖在脑袋上,只露出单薄的小脸,去了司慕住的地方。 司慕还没有走。 “二少帅住在这里。”副官把顾轻舟领到了营地后面的客房,指了其中一间给顾轻舟。 顾轻舟颔首:“多谢了。” 副官就退了下去。 顾轻舟敲门。 没有应答。 她轻轻推了推,发现门没有上锁。 司慕穿着整齐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也没有脱鞋。他枕着手臂,望着空荡荡的屋顶愣神。 顾轻舟进来,他没有反应。 “司慕。”顾轻舟如此叫他,连名带姓,清清楚楚的。 她的声音有点低,似乎气力不足。 司慕没有反应。 他依旧那么枕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的。 “司慕,你睡了吗?”顾轻舟走近,继续问道。 司慕这才坐起来。 他不回答,也不看顾轻舟,眼睛放空着。 他醒了,而且很清醒。 顾轻舟顿了下。 见司慕的确没有回答的意思,她才继续道:“司慕,我已经和司行霈订婚了。” 明明是在意料之中的,司慕的手指,还是身不由己慢慢蜷缩了起来,宛如他的心脏,一点点的收缩。 他屏住一口气。 他曾经轻待顾轻舟,他对她不闻不问之后,求她治疗好自己的顽疾;病愈了,他一颗心放在前女友魏清嘉身上,对顾轻舟弃如敝履;再后来,爱上了她。 求而不得,打了她一枪,同意离婚…… 直到今天。 司慕最难受的,在于他没有立场去宣泄自己的不满和痛苦。 他很痛苦,一开始便错了,顾轻舟却再也没给过他机会弥补。 他算是不幸的,他遇到了顾轻舟,而顾轻舟在遇到他之前遇到了司行霈。 “……我跟你一起去南京,把这件事跟阿爸说清楚,你不反对吧?”顾轻舟问。 司慕终于抬起眼帘,看着顾轻舟。 事情走到了今天,再也没有半分回转的余地。 司慕脖子有点僵硬。 他想说点什么,声音却全部卡在喉咙上,无法成调。 “顾轻舟……”司慕道,长时间的沉默,让他的嗓子嘶哑。 顾轻舟点头,等待下文。 “我不会祝福你。”司慕道。 顾轻舟笑笑。 她就知道。 不止是司慕,不祝福她的人太多了,顾轻舟都能预见。 “你先回岳城去,等我跟司行霈商量好,我们就启程去南京,把事情和阿爸说清楚,你意下如何?”顾轻舟问他,并不介意他的不祝福。 司慕却低垂了头。 他满心的话,像翻腾的江水,快要冲破堤坝,脱口而出。 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 他不会告诉她,她至今都是他爱的女人。在日本的那段日子,他过得非常糟糕,每天对着她的电报发呆。 等待她电报的日子,十分的煎熬,煎熬到了切肤之痛。 然而,顾轻舟的电报是简短的,也没有任何词语足以安慰相思。 “司慕,我们说好了的。”顾轻舟道,“从一开始的协议婚姻开始,我们就说好了的。” 那时候,司慕除了想气死司行霈、利用顾轻舟的能力帮他,也想利用顾轻舟是颜新侬义女的身份,让自己在军中站稳脚跟。 所以,他和顾轻舟协议结婚了。 他们谈拢了条件。 “我知道。”司慕回答了,“我会去。”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往外走,司慕突然喊她:“顾轻舟……” 顾轻舟停下了脚步。 司慕声音低沉而暗哑,“哪怕我不祝福你,你的婚姻也会幸福的。” 顾轻舟笑了笑。 司慕说到底,是个心软的人,他还是无法狠心说些难听的话。 顾轻舟笑了笑:“谢谢你。” 回到了司行霈那边时,军医告诉顾轻舟,司芳菲还在司行霈的病房里。 顾轻舟和司慕聊天的时间不长。 他们聊完了,司行霈和司芳菲尚未结束。 顾轻舟站在门口。 她似乎听到了司芳菲的哭声。 等司芳菲出来时,她双颊略有酡红,果然是哭过了的。 她看到了顾轻舟,上前道:“二嫂。” 司芳菲的口吻一如平常,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顾轻舟却看到了她眼底似笑非笑。 这种表情,顾轻舟在司行霈脸上见过,是一种坏透了的神情。 顾轻舟心中一凛。 “……还是说,我应该叫你大嫂?”司芳菲问。 她这句话之后,似笑非笑敛去,态度越发的谦和有礼。 顾轻舟笑了笑,道:“叫大嫂吧,我快要和你大哥结婚了。” 如此自然。 这件事,任何人都接受不了,任何家庭里发生都是耻辱。 督军肯定要杀了顾轻舟和司行霈的,结果顾轻舟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 她简直是疯了! 司芳菲笑了,笑容逐渐扩大,是张极其明艳灿烂的笑容。 “大嫂。”司芳菲声音喃喃的,似轻叹亦有几分诚恳。 顾轻舟头一回看到这般明艳的笑容。 和司芳菲认识这么久,罕见她笑得这么可爱。 她心中咯噔了下。 顾轻舟宁愿司芳菲惨笑,或者冷笑,亦或者狰狞微笑,因为那样都正常。独独这样,不正常。 不正常的人,都叫人害怕。 “我先走了,大嫂。”司芳菲十分自然接受了这个称呼,含笑跟顾轻舟打了招呼之后,就要错身而过。 顾轻舟心中越发的惊悚。 压抑着内心的情绪,顾轻舟面上的表情是恬柔的,她问:“要回南京了吗?” “是啊,出来好几天了。”司芳菲道,“你放心,你们的事,我不会先说出去的,等你和大哥去南京再说。” 顾轻舟颔首:“那多谢你了。路上要当心。” 司芳菲道是。 两个人错身而过。 顾轻舟能闻到司芳菲身上的芬芳,司芳菲也能闻到顾轻舟发间的玫瑰气息。玫瑰的味道,似有点苦的香,能让人心旷神怡。 司芳菲的素手,紧紧握了起来。 第628章 会疼人了 顾轻舟进了屋子。 司行霈正在沉思。 旁边的西药放在盘子里,他还没有吃,送药的水略有点温热。 “先吃了药吧。”顾轻舟道。 司行霈蹙眉,似乎对吃药很抵触,抓起来扔到口中,利落咽了下去。 他让顾轻舟到他身边。 顾轻舟还以为要说什么情意绵绵的话,结果司行霈把她拉到身边,凑在她耳边柔声道:“轻舟,去给我弄支雪茄来,没有烟我脑子想不清楚事。” 顾轻舟没有发火。 她只是握了握他的手,笑道:“想不清楚事,只是因为你脑袋受伤了。” 她又道,“不想早点好起来结婚啦?” 司行霈这才彻底打消了抽烟的念头,规规矩矩的养病。 顾轻舟一直都在这里照顾他。 当天下午,司慕就先回岳城去了。他临走的时候,下起了蒙蒙细雨。 顾轻舟留在平城。 到了第三天,司行霈的伤情稳定,军医感叹司行霈天赋异禀,恢复力惊人,就让司行霈回官邸去养病。 他在军医院,整个军医院一半的资源都被他占了。 司行霈也想回去。 于是,在军医和顾轻舟的陪同之后,司行霈从病房转移到了他的官邸。 “哎哟!”朱嫂这时候才知道司行霈受伤了,心疼得不行,“怎这样不小心?” “已经无碍了。”司行霈道。 朱嫂急忙去炖汤,给司行霈补身子,都没顾得上和顾轻舟寒暄。 顾轻舟坐着,司行霈半躺在床上,他始终不肯全部静卧。 “……你在想芳菲的事吗?”顾轻舟突然问司行霈。 这几天,司行霈偶然会沉默,沉默的时候眉头蹙起,一副很为难的模样。 司行霈行事简单粗暴,哪怕是再为难的事,他都不会放在心上。能让他这样深思的,肯定是跟芳菲有关了。 司行霈回神,颔首道:“是啊。我已经派人去盯着她。一旦她把事情泄露,我也能有个准备。” “她不会泄露的。”顾轻舟道。 司行霈有点吃惊。 “你什么时候帮她说话了?”司行霈笑道。 顾轻舟反而一愣:“难道你一直以为我讨厌她吗?” 司行霈是这么觉得的。 因为司芳菲,顾轻舟都气病了。如今,她反而能为芳菲说话,司行霈深以为罕见。 “怎么会,轻舟最是大度。”司行霈道。 拍起了她的马屁,说明就是这么想的。 顾轻舟不悦:“我没有讨厌她,我只是看不惯你们太过于亲近——虽然我这看不惯也没什么道理,可我不讨厌她这个人。” 司行霈失笑。 “……我也没有帮她说话。”顾轻舟继续道,“我了解女人。这件事从芳菲那边传开的话,你会记恨她。 对芳菲而言,让你记恨是最可怕的结果,她那般聪明,不会做这样的蠢事。所以,你根本不要提防她,她是绝不会出卖你的。” 司行霈闻言笑了笑。 笑完了,他又陷入沉思。 顾轻舟字字句句都在提醒司行霈:司芳菲对他的感情超越了亲情,甚至司芳菲还没有死心。 这些,都让司行霈恶寒。 “……阿慕那边,我也派人盯着了。”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想到什么,顾轻舟又笑了起来。 “笑什么?” 顾轻舟敛了笑容,道:“结婚真的好艰难。” 司行霈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就怕难了?”司行霈道,“从前不是总想着嫁给我吗?” 顾轻舟骇然:“你真不要脸,我何时这样想过?” “你没有?”司行霈斜睨她,“你发誓你没有?” 顾轻舟顿时就说不出话了。 两年前,他第一次送她钻石戒指,那时候顾轻舟误会了,当时的心情起伏太大,至今都记得。 她以为是求婚的,结果不是,顾轻舟都气哭了。 明明只不过两年前,却好似很远,记忆中都有点泛黄。 顾轻舟笑笑。声音低柔,她轻轻趴在他的肩头,就像缴械投降了俘虏,老老实实交代她的心路:“有,很想你跟我求婚。” 司行霈大获全胜。 到了第五天,司行霈一定要下床走动。 “躺着不行,哪有这么娇气?若是打仗,也容许你躺十天半个月吗?”司行霈不悦。 他愤怒的模样,让军医也有点胆怯。 军医就看顾轻舟。 “你别乱看,我今天就要下床走动。”司行霈道。 他的伤口愈合得比较快,天生的优势,这点谁也比不上。 顾轻舟亲自给他换药。 伤口已经结痂,而他的气色好转了很多。 “走走吧,没事的。”顾轻舟道,“总躺着是不好。” 司行霈松了口气。 等军医走过,他不时看顾轻舟,把顾轻舟都看得发毛。 “怎么?”顾轻舟不解。 司行霈笑了笑:“真不一样了,你如今会疼我了。” 顾轻舟汗颜。 “我何时不疼你?”顾轻舟反问,问得理直气壮。 司行霈握紧了她的手。 顾轻舟以为,他是争强好胜非要起来,走了几步之后发现,他的气息比顾轻舟还要稳。 正如他所言,一旦打仗,受了重伤也能卧床休息吗? 军人不应该这样骄纵自己,放松了警惕。 “朱嫂说,要给你煮猪脑汤喝,伤哪里就补哪里。”顾轻舟跟司行霈说起了午膳,“我觉得这话不错……” 司行霈蹙眉:“我好好一人,要猪脑来补?你骂谁呢?” 顾轻舟哈哈大笑起来。 司行霈就说她太坏了,时不时挤兑他,拿他寻开心。 朱嫂站在门口,准备喊他们吃饭,远远就听到了顾小姐朗朗的笑声。 笑声明媚,似乎能感染人,朱嫂也替他们开心。 “终于要结婚了,少帅和顾小姐,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朱嫂愉快的想着。 就在这时,客厅的电话响了。 朱嫂去接了电话。 听完了,朱嫂的脸色骤变,道:“好好,你稍等……” 然后急匆匆跑过去喊,“少帅,少帅啊!” 司行霈和顾轻舟都吓了一跳,不知朱嫂怎么突然这样紧张,纷纷停下了脚步。 第629章 昏迷 朱嫂是吓坏了,急匆匆来喊司行霈。 她气喘吁吁跑到了司行霈跟前:“少帅,不得了了,老太太昏倒住院了,很危急。” 司行霈的脸色僵住:“谁说的?” “二老爷亲自打的电话。”朱嫂急切道。 司行霈转身快步要回屋去接电话。 朱嫂忙道:“少帅,你慢点走,一会儿牵扯了伤口。” 顾轻舟也在旁边拉他。 司行霈就牵着顾轻舟的手,两个人疾步回到了客厅。 电话还没有断线。 司行霈接起来,果然是二叔的声音。 “……怎么会昏倒?”司行霈心中一派冰凉,若不是司慕,就是司芳菲了。 这两个小兔崽子! 司行霈的呼吸急促起来。 二叔道:“她这些日子一直嗜睡,我们也没当回事。她今天早饭也没吃,一直睡到了十二点。 你二婶去叫她老人家吃午饭,她起来的时候说头疼,浑身乏力。结果吃饭的时候,直接就栽下去了,现在送到了医院,还没醒。” 司行霈顿了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二叔回想了下:“没有,可能是起床有点急了。早知道不该催她的,应该让她多躺半个小时。” 司行霈却问:“阿慕去了吗?” 二叔道:“还没有。” “之前呢?” “之前?”二叔一头雾水。 司行霈道:“之前,他,还有芳菲,谁给祖母打过电话?” 二叔一头雾水:“都没有啊。” 司行霈的眉头蹙得更深,若不是被气得,那就是祖母的寿命到了。 这更加无力回天。 司行霈的呼吸短促了起来:“我马上回去。” 他挂了电话,把事情对顾轻舟说了一遍。 说罢,他回房更衣要出门。 顾轻舟跟着他:“你打算怎么去啊?” “坐飞机。” “飞机不行的,万一把头上的伤口弄开了怎么办?”顾轻舟很担心。 司行霈想到,飞行员的确说过,飞机不宜运送伤兵。 “那我乘坐汽车。”司行霈道。 顾轻舟更担心:“这一路特别颠簸。” 官道不像城里的路,到处都是石子和石块,再好的轮胎皮子,也会颠簸得受不了。 而且时间长。 “还是飞机。”司行霈最终道。 顾轻舟满眸忧色。 司行霈派人去把军医请了过来,问他现在能否乘坐飞机。 军医不解道:“为何不能乘坐飞机?”他不了解飞机。 结果,美国人的机长,极力阻止司行霈乘坐飞机,说飞机上天之后,气压不同于地面。 司行霈的情况,很可能会导致伤口再次裂开。 大家说了一通,最后司行霈发火了:“若是死了,也是我自己的命!军医跟着,就坐飞机。” 顾轻舟也不知到底是飞机危害大,还是汽车危害大。 她又不能司行霈别回去,那是他的祖母,他最亲的长辈,唯一一个比顾轻舟还重要的人。 顾轻舟沉默着。 上了飞机,她不时给司行霈把脉,见他的内息没什么变化,稍微放心了些。 她还是很紧张,生怕出事。 结果,下降的时候,司行霈的脑袋剧烈疼痛,他使劲忍住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顾轻舟。 下来之后,他的确晕眩了片刻。 也只不过片刻,他的精神和眼神都清晰了,他才敢确定自己无碍。 顾轻舟也跟随着他下了飞机。 “我先走,你随后吧。”顾轻舟道,“我要回趟新宅。” 马场的人,派了汽车送顾轻舟。 顾轻舟回到新宅时,果然见司慕正在焦虑等待她。 司慕打了电话给司行霈那边,副官说司行霈已经出发了。 二叔二婶知道司慕回来了,他若是不跟顾轻舟一块儿去,只怕会更加刺激老太太。 “走吧。”司慕二话没说,就起身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则道:“等下,我重新换套衣裳。” 她更衣也是很快的,片刻的功夫下楼,跟司慕一起去了医院。 他们到的时候,司行霈已经到了。 二叔二婶还有堂弟堂妹们,全部守着。 “……还没醒。”二叔又把新的情况,告诉了顾轻舟和司慕一遍,“医生说八十岁的老人这样重昏迷,很危险,让我们有个准备。” 司行霈方才就听说了一遍。 如今再听,他心中仍是发抖。 他脸色有点白。 “轻舟,你医术那么好,你去看看老太太啊。”二婶病急乱投医,“别叫洋大夫治坏了。” 顾轻舟却道:“二婶,西医急救方面更加快捷,我若是贸然去打扰,这是真正枉顾祖母的性命。” 二婶就叹气抹眼泪。 二叔看不惯,蹙眉道:“别哭了,不吉利!” 所有人都心事重重的。 顾轻舟看了眼墙上的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她又问二叔:“通知阿爸那边了吗?” “已经通知了,他们应该快要到了。”二叔道。 二叔是先打电话给司督军的,再打电话给孩子们。 结果,司慕和顾轻舟住在岳城,反而比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晚到;而司督军那边,估计也快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军靴沉重的脚步声。 司督军全家到了。 大家一番问候,司督军和司夫人问怎么回事。 二叔又解释了一遍。 就在二叔解释的时候,司夫人看到了司慕,顿时失控道:“慕儿?” 司督军也看到了司慕。 可此前老太太的病情要紧。虽然很多话想问司慕,司督军还是瞥了司夫人一眼。 司夫人立马收了声音。 她走到了司慕身边,握住了司慕的手:“慕儿!” “姆妈。”司慕这时候,表情才会松动,不再是那么紧绷着的冰冷。 他甚至会笑一下。 司慕的笑容,也是极其英俊的。 司琼枝也走上前。 司慕尽可能不打扰司督军和二叔谈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司琼枝的头发:“你长高了些。” 司琼枝抿唇笑。 他们的声音一直不高,绝不盖过司督军的。 很快,医生出来了。 大家一起围了过去。 顾轻舟肯定挤不到前面,她就自己站着没动。 “还没有醒。”医生对司督军等人道,“若是今晚十二点之前能醒,就还好;若是不能,只怕要……” 众人全部一愣。 只怕要准备后事了吧? 大家愣怔着。 “轻舟呢?”司督军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梦初醒喊了起来。 顾轻舟走上前。 “阿爸?”她问。 司督军招招手,顾轻舟走到了他身边,他就对医生道:“我们要自己进去治疗病人。” 医生也愣住了。 没这个规矩啊! 可这位是谁,是岳城军政府的督军啊,整个岳城都是司家的,你敢在司督军面前讲医院的规矩? 医生很机灵,道:“这位就是第一神医的司少夫人吧?” 第630章 绝脉 老太太的主治西医,出来就称呼顾轻舟为“第一神医”。 顾轻舟去平城这段时间,她对中医心瘕症的贡献,已经传了出去,而且经过报纸的宣传,逐渐发酵。 整个岳城已经传遍了。 司行霈和司慕,都转脸看着顾轻舟。 和他们兄弟相比,顾轻舟已经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司行霈有钱有地盘,可他不得人心。旁人提到他,不会露出恭敬,顾轻舟却不同。 每每提到顾轻舟,旁人都要称赞一句了不得,亦或者说出一两件她的功绩,人人皆知,这叫“声望”。 声望需要积累,年长的人才会有。 顾轻舟却得到了。 她不止是个普通的女人,她声望显赫。不管是医术,还是她做司家少夫人,她都做出了成就。 司慕挪开了眼睛。 他不能看她。她好似泥潭,深不见底,一旦陷入,越挣扎只会越深。 求而不得的痛苦,是时间无法消磨的。这种痛苦会发酵,就宛如陈年的酒,越浸越深,越发刻骨铭心。 司行霈则想:“这是我的妻子!” 顾轻舟曾经说过,能和他司行霈比肩,是她这辈子最高的成就和荣耀,然而她实在低估了自己。 司行霈知道,也许他要更加努力些,才可以配得上她。 他的心思,一瞬间从祖母身上,滑到了顾轻舟身上。 顾轻舟不知其他人的想法,她也没空去理会,只是和医生谈话。 “……能进去看吗?”顾轻舟试探着遵循医生的意见。 她自己行医时,经常会遇到家属的不信任。 那个时候,最是心灰意冷。现在,司督军让她进去看老太太,何尝不是对主治医生的不信任? 顾轻舟经历过,她知道滋味难过,所以她先问过主治医生。 医生道:“可以,只不过不能太多的人打扰。” 顾轻舟又问:“可以几个人进去?” “两位。”医生道。 顾轻舟看了眼司督军。 司督军颔首。 于是,在医生的领路之下,顾轻舟跟着司督军两个人进了病房。 老太太躺在那里,脸色是惨白的。她上了年纪,脸上的皱纹原本就多,可此刻特别的多。 这样看上去,她像是抽干了水分。 司督军心中大恸,五十多岁的人,却像个孩子似的,无助喊了声:“姆妈!” 顾轻舟没有母亲,她大概不知道姆妈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 可督军的模样,还是让顾轻舟动容。 顾轻舟道:“阿爸,祖母还没醒。” 司督军回神般,深吸几口气,眼眶泛红了。 医生道:“督军,我们会尽力的,您放心吧,老太太吉人自有天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看了眼医生。 “我可以把脉?”她问。 医生赞同道:“少夫人请便。” 顾轻舟走到了床前,拉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肌肤松弛,掌心温热,似一张羊绒毯子。可此刻,她松弛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温度,很冷,甚至有点硬。 顾轻舟心头一阵抽搐般的疼。 她敛了心神,认真给老太太把脉。 这一探,顾轻舟就感觉有一桶凉水,从头顶直灌而下,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眼睛忍不住泛红。 她没有动,甚至像是僵持住了。 司督军看顾轻舟,却看到了她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知不好了。 这会儿,司督军反而镇定了下来。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岁了,算是高龄,哪怕是去世,也是喜丧。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非要灌药,增加老人家的痛苦,让她苟延残喘。况且,折腾一通之后,也未必能换来苟延残喘的机会。 司督军的眼眶也在发热。 “怎样?”他问顾轻舟。 顾轻舟的眼泪,一下子就滚落:“阿爸,是绝脉。” 中医的绝脉有六种,意味着这个人的生命到了灯枯的时候。 生命走到了最终,这是无法扭转的,是老而亡。 祖母的绝脉,是胃腑之气皆无,腐化无全,生命在呈现枯萎。 也许能活三天,也许能活两个月。 以后,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了。 顾轻舟很难过。她到岳城来,司家第一个接纳她、扶持她的,就是老太太。 若无老太太,司督军未必会喜欢顾轻舟的。没有司督军的帮衬和信任,顾轻舟难有今日。 说到底,老太太为顾轻舟铺好了第一级台阶,助得顾轻舟步步高登。 “绝……绝脉?”司督军也彻底懵了,脸上怔怔的,露出几分灰白和难以置信。 老太太是绝脉? 司督军虽然不懂中医,可绝脉是很直白的词,任何人都能听懂,司督军自然明白了。 “你确定?”司督军突然转脸,瞪大了眼睛看着顾轻舟,“老太太一直很健朗,怎么会突然就成了绝脉?” 顾轻舟觉得,老太太到了今天,未必就是真的健朗。 只是,老太太素来为了儿孙们考虑,哪怕是不太舒服,也自己克制,时常都是一副慈祥乐观的模样,让人以为她精神矍铄。 “是绝脉。”顾轻舟的声音更低,眼中的泪更加止不住,簌簌滚落,打湿了她的衣襟。 她的表情和神态,她的医术,都告诉了司督军,此事不会有假。 司督军还是不敢置信。 他的母亲即将要走了。 生老病死原是人生常态,司督军应该更加看得开,毕竟战场上滚过的人,死亡是家常便饭。 “好孩子,别哭了。”司督军回过神来,安慰顾轻舟道,“老太太这般高寿,无病无灾的,是她的福气。” 假如生病拖上几年,那才是真正的受苦。 老太太一生磊落,走得也洒脱轻松,没有饱受病魔的摧残,这是一大幸事。 司督军突然就看开了。 “祖母这是元气衰弱之极,又胃气全无,任何的中药对她都没有效果了,现在就希望静脉注射可以延长她的寿命。”顾轻舟又对司督军道。 就是说,顾轻舟的中医对老太太的病情,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老太太需要西医的输液。 主治医生松了口气。 司督军则痛苦握住了老太太的手,再也不肯离开半步。 顾轻舟就单独出来了。 第631章 安心 顾轻舟从病房出来,众人七嘴八舌问顾轻舟,老太太如何了。 “无妨,还是交给西医治疗吧。”顾轻舟道。 她还没有跟司督军商量,不敢贸然把老太太的事告诉其他人。 “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司夫人问,“总司令呢?” “医生说不一定。”顾轻舟道,“阿爸要看着祖母,让咱们先回去。有事副官会通知我们的。” 司夫人略有疲倦。 一路奔波,她累得浑身酸痛,此刻正想去躺一躺。 而且,她也想跟自己儿子说几句贴心话。 司慕回国这件事,司督军知道了,并不是很高兴,所以没跟司夫人提及。 随着军务繁忙,司督军都快忘了此事,而司慕也没去过南京,司夫人今天才知司慕回来了。她喜极,一肚子话想要和司慕单独说。 换个地方说话要紧。 “都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总司令在这里,明天大家早点来。”司夫人站起身,对众人道。 司督军和老太太不在,司夫人就是最有权威的家长了。 二叔全家,则是从中午到现在,一口水也没喝。 大家都乏了。 没人坚持,纷纷应和道:“是。” 顾轻舟则道:“我还在这里吧,万一需要我,我也能随时照顾。” 她会医术,可能照顾得上。 司夫人没说什么,二叔和二婶等人,则道:“辛苦你了,轻舟。” 大家都走了。 司慕看了眼顾轻舟。 最终,他收回了视线,跟着他母亲和妹妹们往外走。 “司行霈呢?”司慕在心中想。 司行霈不知何时走开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司行霈早已去了旁边的药房换药。 等众人走后,只剩下顾轻舟独坐孤零零的长椅时,司行霈回来了。 他蹙眉:“人呢?” “都回去了。”顾轻舟就把事情跟他解释了一遍。 司行霈没再说什么,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受伤之后,是剃了头发的,如今就长出了短短一茬青桩。 顾轻舟叹气。 “怎么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司行霈,祖母不能再受刺激了。” 她就把老太太绝脉的事,告诉了司行霈。 老太太已经到了生命的尽头,离开是迟早的,哪怕西药保着,也拖不过两个月。 若是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说出来,把老太太气得当场走了,只怕顾轻舟和司行霈要一辈子背上“害死祖母”的名声。 他们还有长长的一生,这样的负担会是沉重的,也会给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人生蒙上污点。 “……绝脉?”司行霈和司督军一样,难以接受。 他沉默了起来。 想到自己有半年不回来,司行霈心中,升起一阵阵的懊恼。 “我们不能说了。”顾轻舟悄悄的,把订婚戒指摘下来,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司行霈点点头:“那就……让祖母走得安心点吧,别让她临终前都放心不下。” 顾轻舟嗯了声。 司行霈转脸:“轻舟,委屈你了。” 这么一来,就好像顾轻舟见不得光,司行霈很难过。 独独在老太太这里,司行霈不能为所欲为。 若是老太太知道了司行霈和顾轻舟的事,只怕会担心司督军伤害他们,哪怕是走了也不会安宁的。 顾轻舟笑了笑:“老太太对我很好,她也是我的家里人。再说了,根本没什么委屈的,我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 “你最懂事了。”司行霈伸手,想要握住顾轻舟的手。 司督军的副官还站在不远处,故而顾轻舟咳了声。 司行霈会意,收回了手。 他心情很糟糕,站起身来,跟副官邓高道:“雪茄。” 邓高道:“师座,您……” 司行霈的双眸如电,一阵激流般投射过来。 邓高吓得立马掏出了雪茄盒。 司行霈自己抽出一根,也懒得裁了,直接用手指一点点扣开,点燃了。 轻烟如雾,暖暖的流淌到肺里,司行霈的五脏六腑这才暖和了起来。 他的精神也更加镇定。 顾轻舟看到了他站在走廊尽头抽烟,想要阻止。可想到司行霈从小最亲近的长辈生死未卜,话又咽了下去。 她还记得,自己刚刚和老太太熟悉起来的时候,每次司行霈回来看老太太,都会带各种吃的。 和司行霈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并非天生知道疼人,而是在意这个人而已。 老太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超过了顾轻舟。 他从小就爱跟司督军作对,对司督军更是疏远,老太太和芳菲才是他的亲情了。 如今和芳菲闹成那样,老太太又…… “司行霈不是铁打的人,他现在肯定很难过。”顾轻舟想。 想着,心中也涌上无数的伤感来。 司行霈抽了两根雪茄,重新坐到了顾轻舟旁边。 他对顾轻舟道:“我们的婚礼,定在老太太的百日之后。” 人去世了,有头七、五七,还有百日。 过了百日,就差不多等于出了孝期,无需守孝三年等。 顾轻舟算了算,最迟也许要到明年四五月份。 她颔首:“知道了。” “轻舟……” 顾轻舟知道他想要说什么,笑道:“司行霈,我真的不委屈,我愿意和你一起守孝。” 司行霈再也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只不过走廊上人来人往的,他又松开了。 夜还很长,走廊上又冷,司行霈让顾轻舟先去休息。 顾轻舟却觉得他还是重病未愈的人,他才应该去休息。 最终,副官给他们拿了两件大衣,他们谁也没去睡觉,枯坐了一夜。 凌晨四点的时候,司督军出来喝水,看到走廊上两个人,不免诧异。 “其他人呢?”司督军问。 顾轻舟道:“阿爸,已经凌晨了,我让他们先回去。” 司督军自己看了眼时间,的确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坐在老太太的床前,想了很多的事,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都守在这里也没事,你也该回去睡一会儿。”司督军道。 同时,司督军也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头上的伤,格外明显,看上去很严重。 这般惨状,绝非小事了。 司督军很心疼,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极了指责,他问:“你又闯了什么祸?” 闯了什么祸? 第632章 错觉 司行霈很少为别人的话而动容,包括他父亲。 既然父亲问了,司行霈就轻描淡写道:“阿慕去我那里玩,不小心差点掉下山,我把他推开,自己没踩稳……” 然后,就掉下了山。 司督军错愕。 很多的话,司督军再也说不出来了。不好指责司行霈,而安慰的话,司督军向来羞于开口。 好似父子之间,有种本能的羞涩,不太好意思夸奖儿子。 “阿慕越发没了规矩,回国之后也不去南京,却跑到平城去。”司督军转而骂起了不在场的司慕。 司行霈挪开了目光。 司督军也很自然转移了话题,对顾轻舟道:“回去休息吧。” 然后看了眼司行霈,“你也回去。” 司行霈还受了重伤。 顾轻舟不走,司行霈只怕也不好走。看司督军的意思,担心司行霈是真的,虽然他没说。 看司督军的神态,也看得出来。 顾轻舟道:“阿爸,这里是怪冷的,我回去添一身衣裳再来。” 司督军颔首。 顾轻舟站起身就要走。 司行霈也懒懒站起身,跟顾轻舟一起离开医院。 顾轻舟问他:“你去饭店开个房间休息片刻。” 司行霈道:“不用了,我还是回趟别馆。” 漆黑的夜空下,谁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司行霈上前搂住了顾轻舟的腰。 他亲吻了下她的唇:“跟我走。” 顾轻舟沉吟了下。 老太太这边,万一……明明是老太太到了生命的尽头,她不敢背负气死老人的名声。 “忍一忍吧,别叫祖母难受。”顾轻舟道。 司行霈轻叹了口气。 于是,两个人各自上车。 顾轻舟回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衣裳之后,重新回到了医院。 她到的时候,刚刚六点半,骄阳从远处的地平线露出一张灿烂的脸,将光线铺满了繁华的都市。 初冬的清晨,冷风有点刺骨,薄雾萦绕在远处的树梢。 阳光洒下来,冲淡了迷蒙的轻雾,亦驱散了阴寒。 顾轻舟走进医院时,主治医生正在给老太太复诊。 老太太还没有醒。 “若是三天之内能醒过来,应该无大碍,可若是……”医生小心翼翼分析病情给家属听。 司督军的心,猛然往下沉。 顾轻舟就道:“我能否试一试针灸?我昨天没说,是怕强行用针无效,而且有可能伤害老太太的身体。” 如今,老太太可能会昏睡过去,她昏迷得越久,越是对她不利。 顾轻舟的针灸,功过相抵,现在再用的话,功大于过。 总不能让老太太这样睡过去,别说司行霈和司督军等人,就是顾轻舟自己,也会很遗憾——还没有告别,还没有听到老太太的遗言。 “好,你来试试。”司督军听明白了顾轻舟的话中之意,颔首道。 顾轻舟又看了眼主治的医生。 医生道:“可以试试,能让老太太早日苏醒最是要紧。” 顾轻舟颔首。 她这次回去,也特别把针灸取了过来,就是以防不时之需。 她看着老太太的脸,借助了呼吸器,她才能有几分安详。 花白的头发,似乎全白了,还失去了生机般,干枯毛糙。 顾轻舟心中难过,深吸一口气忍了,这才取过银针,在老太太的太阴、印堂、足临泣、风池、足三里等穴道,各自用平补平泄的手法,刺入银针。 她小心翼翼的。 一整套针灸下来,顾轻舟的额头竟然布满了薄汗。 她抬手擦汗:“停针二十分钟,医生你掐着时间。” 主治医生道是。 顾轻舟就坐在旁边休息。 司督军这时候才发现,顾轻舟这些日子瘦了很多。 她疲倦的双眸,透出那么点虚脱。 司督军道:“轻舟,阿爸知道你最近很忙。上次的医药大会,阿爸也听说了,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 医药大会名声在外,司督军也听闻了。 他还没来得及恭喜顾轻舟,老太太就病倒了。 “我没事的阿爸。”顾轻舟声音透出疲乏。 司督军道:“你一夜未睡,是吃不消的。等拔了针,你就先回去睡一会儿吧。” 顾轻舟点点头。 二十分钟之后,将银针取出,老太太并没有苏醒的迹象,顾轻舟叹了口气,很失望。 这时候,院长和其他专家都来看老太太了。 他们不是这个科门的,看也看不懂,只是来跟司督军打个招呼。 司督军跟他们寒暄,顾轻舟就趴在老太太的床边,不知不觉睡着了。 她实在困了。 她打盹着,到底不敢睡熟,毕竟不是在家里或者司行霈的别馆。 正在迷糊间,她感觉有人推了她一下。 顾轻舟一下子惊醒。 她看到了老太太的手动了,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顾轻舟立马握紧:“祖母?” 于是,在顾轻舟针灸之后的半个小时,也就是早上七点半,老太太醒了过来。 她看到了顾轻舟。 只有顾轻舟。 司督军跟院长商量老太太的病,正巧离开了。 “轻舟啊。”老太太的声音极其虚弱。 顾轻舟喜极而泣:“祖母,您终于醒了,可吓死我们了!” 说罢,她立马摇铃喊了医生来。 医生给老太太看了,各项情况很稳定。能在二十个小时内醒过来,说明还有点回转的余地。 医生非常高兴,他也生怕老太太死在这里。 “少夫人,目前情况很好。”医生道。 有人去通知了司督军。 司督军风风火火的来了。 老太太拉紧顾轻舟的手不肯松开:“轻舟,霈儿呢?” 口口声声念叨的,只有司行霈。 “他马上就来,祖母。”顾轻舟道,“您感觉如何了?” “累。”老太太叹了口气。 司督军急忙上前:“姆妈?” 老太太脑子很清楚的,看到司督军就道:“你从南京回来了?” “是,姆妈。” “我生病了,耽误了你们的差事。”老太太道。 “不耽误,是我太不孝了,没有常回来看您。”司督军情绪涌动。 老太太笑了下。 然后,她又问,“霈儿呢?” 字字句句的,只念叨着司行霈。 “他快要来了。”司督军道,转身喊了副官,语气有点严厉,“去把大少帅叫过来。” 副官道是。 老太太继续跟司督军道:“霈儿和轻舟结婚几年了,怎么还没有生孩子?” 顾轻舟心中猛然急跳,一颗心差点从胸膛里跳出来。 她整个人僵住。 第633章 你是霈儿的媳妇 顾轻舟心中陌生升起了惧意。 难道,老太太一直都知道她和司行霈的事吗? 她的呼吸屏住。 司督军则笑了:“姆妈,轻舟是阿慕的媳妇。” 老太太摇摇头,道:“怎么成了阿慕的媳妇?轻舟明明是嫁给了阿霈的,我记得很清楚。” 顾轻舟的心乱跳,她身不由己站起来。 司督军道:“姆妈,您再仔细想想。” 老太太就沉思了下。 她想完了,问司督军:“霈儿呢?” 她的思路,回到了之前的地方,问起了司行霈。 司督军安抚她:“快来了,姆妈,您别着急。” “我不急。”老太太叹了口气,“我不急……” 她又问司督军,“你如今还在警备厅上班吗?” 司督军失笑:“姆妈,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当初,司督军只是个小小的军警。 他在老家成亲了之后,新婚妻子美艳不可方物,他却独独对着她提不起兴趣,两个人貌合神离。 后来,他遇到了蔡景纾,也就是现在的司夫人,才体会到了爱情。 可惜,他的爱情也酿成了他妻子的悲剧,那个固执又骄傲的女人自尽了。哪怕是死,她也不会让司督军好过。 司督军经受了那样的挫折,心里非常不舒服,想要换个环境,就离开了警备厅,去当兵了。 在当时,警备厅似乎是吃皇粮的好差事,体面极了;而当兵的,都被人瞧不起,有句谚语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司督军放弃了体面的好差事,投身军中。 他却从此而发迹了。 他在军中遇到了伯乐,一路平步青云。如今再提起警备厅的差事,恍如隔世。 司督军和老太太闲话,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又问:“霈儿呢?” 这是第三遍问起司行霈了。 司督军再次解释一遍。 老太太就问:“霈儿他如今还顽皮吗?他结婚了没有?” 顾轻舟听到这里,微微舒了口气。 看来,祖母现在是有点混乱。 不成想,顾轻舟这口气还没有完全舒出来,就听到老太太继续道:“哦,我又糊涂了,他和轻舟结婚了。” 司督军是啼笑皆非。 怎么老是把司行霈和顾轻舟往一块儿凑? “轻舟是个好孩子,她配得上我的霈儿。”老太太欣慰,“我哪怕是死了,也瞑目了。” 司督军心中大恸,他言不对心:“姆妈,您会长命百岁的。” “我要什么长命百岁呢?儿孙有福,我就足够了。”老太太道,“可惜,我没看到霈儿和轻舟的儿子。” 她冲顾轻舟招招手。 顾轻舟深一脚浅一脚走过来,脸上火烧火燎的,心中也是一阵阵的抽搐。 到底怎么回事? 老太太是说胡话,还是她一直都知道? 顾轻舟后背发寒,她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她只感觉自己太对不起老太太了。 “轻舟,将来生了儿子呢,就让他去当兵。”老太太对顾轻舟道,“当兵好啊,当兵的人能保护老百姓。霈儿就是去当兵了,才这样有出息。” 因为司行霈是当兵的,老太太就觉得当兵好。 “是,祖母。”顾轻舟顺着她的话。 老太太继续道:“你要早点给霈儿生个儿子。” 她又问司督军,“霈儿的儿子呢?” 司督军觉得,老太太越来越混乱了。刚刚还要顾轻舟生个儿子,转眼就问儿子呢,现抓吗? 司督军想要回答,顾轻舟抢先道:“在家里呢。” “带过来我瞧瞧。”老太太道,“像霈儿吗?” 顾轻舟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像的。” 司督军也湿了眼眶。 老太太道:“别哭,别哭了!” 后来,老太太说起了她的丈夫,以及她幼年时的趣事。 说了几句,她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陷入了梦乡。 看着她睡着了,顾轻舟冲出了病房。 她依靠着走廊的墙壁,滑了下去,半蹲在地上,呜呜哭了起来。 司督军听到了。 他走出来,安慰她:“轻舟,没事呢,老太太这会儿脑子不清楚,毕竟她昏迷了那么久,你别伤心了。” 顾轻舟的伤心,和司督军的理解,完全不是一件事。 她哭得更加厉害,肩膀一抽一抽的抖动着。 司行霈过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急忙去抱她:“怎么了?” 然后很熟练去给她擦眼泪,“怎么了轻舟?” 司督军看着,眉头微蹙。 顾轻舟却用力推开他,继续捂住脸哭。 司行霈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这才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神色不变,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问:“轻舟怎么了?” 司督军这才惊觉自己想多了。 肯定是老太太那席话,让他产生了错觉。 “没事,方才你祖母醒了,轻舟伤心呢。”司督军道。 司行霈就进了病房。 老太太重新进入了梦乡。 医生们过来给她做个检查,司行霈这才退了出来。 他出来时,顾轻舟已经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捂住脸不肯看人。 司行霈还想要问点什么,二叔两口子带着孩子们过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话。 后来,司夫人也来了。 整个病房门口,又围满了人。 顾轻舟起身去洗手间时,司行霈趁着没人注意,跟了过去。 洗手间没人,他反锁了门。 顾轻舟大惊失色:“你……” 司行霈将她堵住,揽住了她的肩膀,问她:“怎么哭了?” 顾轻舟就把老太太的话,全部告诉了司行霈。 “祖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顾轻舟问,“她怎么会……” 司行霈也挺意外的。 他没想到,他祖母临终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顾轻舟的哭泣,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甚至不是担忧。只是各种情绪被揉碎了,挤在一起,唯有哭泣可以宣泄。 “没事,没事的。”司行霈搂紧了她,“祖母也许已经去过了仙府,见到了我们的姻缘录,才坚定你是我的妻子。” 想到这里,心头竟有些诡异的甜蜜。 这点甜蜜,很快就被祖母的病情遮掩了。 司行霈安抚了她几句,先出去了。 顾轻舟愣是在洗手间多呆了十分钟,等情绪彻底稳定,她才出去。 第634章 督军的怀疑 老太太睡了一觉,再次醒过来是当天傍晚。 大家都围在她的床前。 她一个个看,脸上有笑,虽然笑容很虚弱。 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停的点头,说很好。 然后,她独独拉了顾轻舟的手。 “你都瘦了。”老太太道。 她有点糊涂问顾轻舟,“你是跟谁结婚了?” 司慕、司芳菲立马抬眸,看着老太太和顾轻舟。 他们俩各有心思,生怕老太太说出什么话来。 “慕儿也来了。”老太太想起来了般,笑呵呵对司慕道,冲司慕招招手。 司慕就挤上前。 老太太叮嘱司慕:“要疼轻舟。轻舟没什么心眼,别叫她吃亏。” 其他人还好,司夫人听了这话,眼角都快要抽筋了。 顾轻舟没心眼? 这满屋子的人,都比不上她心眼多!她多会讨人喜欢啊! 司夫人最后悔的,莫过于亲自把她接回来,想让她跟司慕退亲,这简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她应该直接派人去乡下,把玉佩拿回来的。那样的话,也许司督军会怀疑,但怀疑又能如何呢? “是,祖母,孙儿谨记!”司慕道。 说了几句话之后,老太太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了司督军和司行霈父子。 她跟他们说了很久的话。 对老太太而言,最重要的大概就是这一儿一孙吧。 她从头到尾,从上到下的交代。 “姆妈,以后您还要替我们操持家业呢,别着急说这些,先休息吧。”司督军心中钝刀割肉般的疼,还是要咬牙忍住,没在老太太面前失态。 老太太却道:“我自己的事,自己清楚。这一回啊,怕是好不了罗。” 司督军眼眶就湿了:“姆妈,您别这样说,儿子听了难受。” 司行霈诧异看了眼他父亲。 他看到了司督军鬓角的白发。 原来,他父亲也老了,而祖母更老了。他生命中叱咤风云的人物,都变成了苍老模样。 而他,就要顶起这个家。 “要给霈儿说一门亲。”老太太对司督军道,“姑娘家容貌要好,家世要好,模样要好。” 司行霈故意惹她笑:“什么样子的才叫好?” 老太太想了半天,感叹道:“轻舟那样的,就叫好了。” 司督军破涕为笑。 老太太是真喜欢那个孙儿媳妇。 司行霈却目露沉思。 他在想:祖母觉得顾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所以很好,还是觉得她配任何人都很好?我现在把自己和轻舟的事告诉她,是会让她含恨而去,还是让她放心? 司行霈素来大胆,他试探着说:“轻舟那样的?那干脆轻舟好了。” 老太太立马打他的手背:“胡说!你乱说话,你阿爸要骂你了!轻舟是阿慕的媳妇,是自家的人。” 司行霈的心,就沉了下去。 所有的试探都咽了下去。 而司督军,却看了眼司行霈。这一眼,意味深长。 司督军应该明白的,同时他又觉得不可能:他太清楚自己的长子了,这是个无法无天,却又心比天高的家伙,他能要人家的女人吗? 可顾轻舟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阿霈若是被她折服,那么他一定就敢动手去抢。 想到这里,司督军又看了眼司行霈。 他心中一直冒寒气。 自家可别出现这么大的丑闻,他司炎丢不起这个人! 老太太留他们父子说了很久的话。 说完了,老太太疲倦而眠时,司行霈站在医院后院的花坛处抽烟。 顾轻舟正好从后面的洗手间出来。 “怎么了?”顾轻舟站在他面前,问道。 司行霈却抬眸。 远处的病房楼上,四楼的窗口立着一个雄伟身影,正蹙眉看着这边。 顾轻舟顺着司行霈的目光,看到了司督军。 她微微一笑,远远叫了声“阿爸”。 司督军点点头。 顾轻舟转过脸时,背对着司督军站立,瞬间唇色发白。 司行霈却笑了:“厉害啊顾轻舟,装得挺像的。” 顾轻舟狠狠瞪了他一眼。 现在走开,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顾轻舟就索性问了:“你怎么了?” 司行霈叹了口气:“轻舟,我当着祖母的面,始终没有说出你的身份,没有为你争取。” 顾轻舟吓了一大跳:“你想要气死祖母吗?” 司行霈苦笑。 人来人往的,顾轻舟也不好多说什么,她转身就走了。 她走的时候,余光一瞥,司督军已经从窗口离开了。 司督军看到了顾轻舟和司行霈说话,心中那点猜疑,顿时烟消云散。至少顾轻舟的表现,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司行霈听了顾轻舟的话,不敢刺激老太太,始终对此事保持沉默。 老太太入院之后,心情还不错,只是吃不下任何东西,靠输液维持着健康。 她想要回家。 “回吧。”顾轻舟道,“把医生叫到家里去。” 司督军也同意。 医院一听要去司公馆照顾老太太,不知多少医生抢破了头。 院长出面,安排了两名医生、两名护士常驻司公馆。 众人就从医院离开。 回到家里之后,老太太不喜欢跟前有人。 除了司督军,老太太就是见见司行霈。 有次她糊涂了,问司行霈:“你和轻舟是哪一年结婚的?” 司行霈也被她吓了一跳。 十天后,也就是冬月初五,老太太寿终正寝。 她临走的前两天,回光返照,能吃下饭,笑声也爽朗,让司夫人和二婶陪着摸牌,心情很好。 她走了之后,司行霈和司督军虽然难过,却也没什么遗憾。 最后的日子,大家都陪着她,而且她也算是开开心心的去了。 司家的丧礼办得很隆重。 丧礼之后,司督军依旧回南京做官,留下司慕和顾轻舟守岳城。 “……不说了吗?”司慕问。 他是说,他们俩离婚的事,何时跟司督军提起。 顾轻舟道:“再等等吧。” 老太太这边刚去世,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心情想着结婚的事。 现在说出来,跟当老太太的面说,没什么两样。 时间太近了,将来若是有流言蜚语,还以为顾轻舟和司行霈害死了老太太,索性等过了五七再说。 司慕同意了。 第635章 司慕看到了文件 司行霈依靠着梧桐树抽烟。 冬日的阳光,穿过光秃秃的虬枝,落在他的肩头。胸前的勋章被阳光一照,熠熠生辉。 星火微闪,就有轻雾吐出。 他望着远方。 他要回平城了,老太太的头七他不会回来祭拜,下次就要等五七,差不多就是过年的时候。 他在等顾轻舟。 顾轻舟的汽车缓缓驶入,她尚未下车就看到了门口的司行霈。 “等了很久?”顾轻舟问。 司行霈颔首。 他依靠着梧桐树没有动,顾轻舟就走到了他身边。 他再次抽出一根雪茄时,顾轻舟道:“给我一根。” 司行霈蹙眉:“不要抽烟,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脑袋都没完全好,就不知抽了多少根,你还好意思说抽烟对身体不好?”顾轻舟反唇相讥。 司行霈深吸一口气。 他沉思了下,总感觉这小女子言语刻薄而犀利。 “你不要抽,不要学我!我又不是什么好人!”司行霈就是不给她。 顾轻舟见他心事重重,问:“怎么不开心?” 司行霈没有不开心。 他一是怀念祖母,二是舍不得顾轻舟,三是有点沉思。 “……祖母临终那些日子,一直把我和你认作一对,真是神奇。”司行霈道,“这样,就好像她老人家承认了我们,我这一生毫无遗憾了。” 顾轻舟也觉得如此。 老太太临终的错觉,给了顾轻舟很大的安慰。 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样子的阻力,她都会记得老太太的那些话。 就当老太太知道了吧,就当老太太是祝福他们的吧! 有了这样的祝福,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足够了,其他人他们不敢强求。 “我也很感谢老天爷。”顾轻舟道,“有祖母的祝福,我也无憾了。” 司行霈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 两个人并肩靠着。 司行霈轻吐云雾:“又要走了,真想把你一起带走!” 然后他又说,“轻舟,你不要怪我。哪怕是督军的丧礼,我也不在乎。可我祖母,我是要守到她老人家百日之后的。” 如今世道变化很大,守孝是介于新与旧之间模糊的东西。 你遵守三年孝期,没人会说你落后可笑;你不遵守,也没人会说你不孝。 司行霈选了一个折中的日子。 百日之后,丧期就算出了,也全了他跟老太太的亲情。 司行霈只觉得委屈了顾轻舟。 好不容易求婚了,却生生要拖下去,万一顾轻舟多想了呢? “我懂。”顾轻舟笑了笑,“正好到二月下旬。我们的好日子定在三月初,春暖花开的时候,穿礼服也好看。” 她的确是赞同。 她又跟司行霈道:“我打算过完年跟阿爸说我和司慕的事。年后,军中有些变化,也是合理的,阿爸不至于为难。” 同时她又想到…… 总之,一想到要和司行霈结婚,顾轻舟现在那种幸福的旖旎已经没有了。 她更多的是害怕。 越是珍惜的东西,越是害怕。 到时候的舆论压力,肯定特别大。 她轻轻搂住了司行霈的腰。 司行霈又在她头顶吻了下:“可以。说完了,你就跟我去平城吧。” 顾轻舟道:“我可能会住回顾公馆,毕竟要待嫁。” 司行霈不勉强她。 他希望婚礼很顺利,顾轻舟喜欢如何,就如何办。 他们温存了片刻,顾轻舟想起什么似的,她对司行霈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过年的时候说。”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压住她:“你觉得我能等到过年?” 顾轻舟不怕他,她知道孝期里不能行事,他哪怕再混账也不敢拿她怎样。 “不能等也要等。”顾轻舟笑,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你都等了这么久,再等等。” 司行霈无奈投降,低声骂她小东西。 当天晚上,司行霈离开了岳城。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 司慕坐在客厅里看书,壁炉烧得暖融融的。 看到她回来,司慕没有抬眸,只是淡淡说了句:“回来了?” 顾轻舟嗯了声。 司慕指了指手边的文件:“军政府送过来的,你盖个章。” 顾轻舟就走过来。 无非是一些拨款和批复。 送过来的,都是颜新侬审阅过的,可以直接盖章。 顾轻舟上楼,要去拿印章。 司慕道:“先放在你房里,你明天拿下来就可以了。” 无需顾轻舟再跑一趟。 顾轻舟也不想多跑。 她颔首。 拿了文件,盖好了章之后,顾轻舟怕弄丢了,索性也放在保险柜里。 她夜里想起了老太太,越躺越清醒,她直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翌日听到敲门声才惊醒。 顾轻舟披了衣裳去开门。 司慕站在门口,穿戴整齐,一袭军装衬托得他格外挺拔。 顾轻舟睡眼迷蒙,差点将他当成了司行霈。 “文件!”司慕有点不高兴。 顾轻舟其实还没怎么醒,手脚有点发软。 她去开了保险柜。 把文件拿给了司慕。 “盖好了?”司慕问,说着就翻了起来。 顾轻舟点点头。 她哈欠连连,没有刷牙洗脸,站在外人面前实在不雅观。 司慕一份份检查,免得顾轻舟漏掉了,他需要重新跑一趟,一时间竟然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顾轻舟觉得不太方便,她是穿着睡衣披外套的。 她还是信任司慕,就道:“拿去吧,你看看可有不妥,出去时关门。” 说罢,她自己进了洗手间,算是避开了。 司慕一张张翻。 翻到最后一份时,他的表情微敛,在上面停留了片刻。 司慕眼底,闪过浓烈的错愕。 他看了眼洗手间的方向,听到了水声,顾轻舟正在洗脸。 借着水声,司慕往顾轻舟的保险柜而去,把顾轻舟随手多拿出来的一份文件,不着痕迹放了回去。 然后,他放重脚步,让顾轻舟听到声音,他走了出去,又重重关上房门,这是提醒顾轻舟,他离开了。 司慕原本打算亲自去驻地的,现在却对副官道:“把这些送给颜总参谋。” 然后,他自己开了车,去了趟教会医院。 他直接去找一位妇人科的医生。 既然看到了,司慕想要去问清楚。 第636章 一较高下 顾轻舟梳洗出来时,司慕已经走了。 她也彻底清醒过来。 为了谨慎起见,顾轻舟去重新清点了保险柜里的印章,她记得之前并没有关上柜门。 结果,她发现了昨晚放文件的地方,还有一份。 “咦?”她还当是司慕拿漏了。 她拿出来看了看。 一看,顾轻舟微愣:这是那份问诊书,她骑车那次的。 她早上起来迷迷糊糊的,似乎全部拿给了司慕,这份是 单独的吗? 还是…… 这份在这里,司慕看到没有? 顾轻舟下楼,询问副官司慕去了哪里。 副官说:“少帅让人把文件送给颜总参谋,他自己出去了。” 顾轻舟心中顿时了悟。 司慕肯定看到了。 那文件是司慕放回去的。 他单独出门,也许是去询问此事去了。 顾轻舟折身上楼。 她打算在过年之后,把这文件给司行霈看的。不管他相信与否,她都应该如实相告。 她拿着这份文件,迟迟没有给司行霈,也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我原本就不需要用这种东西来证明我的价值。”顾轻舟是这样想的。 这也是她为何不给司行霈看的原因。 她的贞洁,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衡量。司行霈对她的信任,也不是靠一份文件来维持,这就是为何顾轻舟始终没有给司行霈看的缘故。 将来有一天,她会给司行霈看的。 假如闹了误会,她也会解释。 只是解释完了之后,她大概会很失望的。 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被司慕先看到了。 “……这不能说明什么吧?”顾轻舟拿着这份文件踌躇。 她要不要和司慕谈谈? 稍微有点脑子都会明白,顾轻舟把这份文件藏在保险箱里,只有一个原因:她还没有跟司行霈睡过。 一旦他们俩做过,这份文件就没有丝毫的意义。顾轻舟慎重藏起来,司慕肯定能猜到原因。 顾轻舟需要这个证明。 “会不会再次给他无端的希望?”顾轻舟问自己,“司慕他对我还有心思吗” 思前想后,顾轻舟决定要和司慕谈谈。 她等了一上午,司慕没有回来。 颜太太打电话,问顾轻舟可要去吃午饭,顾轻舟就去了。 她对副官道:“若少帅回来,让他到颜公馆来。” 副官道是。 到了颜公馆,顾轻舟再次遇到了日本人高桥荀。 她眼眸微落。 高桥荀就特别委屈:看到他,有必要不开心吗? 看顾轻舟那模样,非常不乐意看到高桥荀。 高桥荀自负风流蕴藉,容貌俊美,而且是异国人士,在南京深受名媛们的追捧,不知多少佳丽秋波暗送,怎么到了颜公馆,就如此不受待见呢? 这个时候的高桥荀并不明白,他在颜公馆只有一个身份,那便是颜一源的狐朋狗友了。 面对家里不争气儿子的狐朋狗友,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只是,高桥荀目前还没有想通这一点。 他非常热情,冲顾轻舟笑了笑:“少夫人,多日不见了……” 顾轻舟颔首,叫了声“高桥先生”,就挪开了目光,去跟颜洛水和霍拢静闲聊。 高桥荀更加委屈了。 “她怎么不理我?”高桥荀问颜一源。 颜一源道:“我理你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高桥荀正坐在顾轻舟的对面。 他似乎想要引起顾轻舟的兴趣。 就好像孩子,如果大人不理他,他就要刻意闹腾。 故而,顾轻舟吃什么菜,高桥荀就跟着吃什么菜。 直到顾轻舟的眉头紧蹙了起来。 “高桥先生,饭菜不合口味吗?”顾轻舟直接问他。 高桥荀道:“没有啊,很美味,多谢颜太太的款待。” “那你就好好吃饭!”顾轻舟厉色。 高桥荀仿佛被她的气势震慑,果然不敢再跟她捣乱。 颜太太抿唇笑了。 颜洛水和霍拢静装作不知道。 颜一源心想:“今天的轻舟好凶,算了还是别惹她,免得自己也倒霉。” 饭桌上安静了下来。 他们吃完之后,佣人端了茶水和水果,大家刚坐下喝茶时,佣人说司慕来了。 顾轻舟就站起来。 高桥荀的目光,立马紧跟着顾轻舟。 司慕走了进来。 铁灰色的军装,把他衬托得高大而威武,挺拔干练。他步履沉稳,倜傥雍容,竟是非常的贵气与英俊。 高桥荀难得自惭形秽。 转念他又想:“还是我比较漂亮!这种傻大个,有什么好的?” 他下意识里,非要和顾轻舟的丈夫比出一个高下来。 “吃饭了没?”顾轻舟问。 司慕道:“吃过了。” 他身后的副官,拎了几个纸袋子。 司慕接过来,交给了顾轻舟:“我路过百货公司,被店员说得走不开,就给你们买了几条围巾,别嫌弃。” 顾轻舟笑了笑。 她低头瞧去:有宝蓝色的,也有天水碧的、月白色的。 正好四条。 一条是顾轻舟最喜欢的月白色长流苏的,一条是比较适合中老年人的宝蓝色,其他两条也挺清淡的。 顾轻舟就明白,这是司慕精挑细选的,把大家都顾及到了。 “谢谢。”顾轻舟道。 她先拿了那条宝蓝色的给颜太太,剩下的三条,顾轻舟让颜洛水和霍拢静先挑。 大家说起了年底的围巾、坎肩和皮草,顾轻舟就趁机给司慕使了个眼色。 司慕看到了,站起身。 高桥荀也瞧见了。 顾轻舟跟司慕出门,高桥荀等他们走出去之后,就借口去洗手间,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顾轻舟和司慕并未走远,他们就站在不远处的凉亭说话。 高桥荀悄悄尾随。 顾轻舟无奈叹了口气,对司慕道:“先去把那个人抓过来!” 司慕回头,也看到了不远处柱子后面的高桥荀。 他走过去,一把拽住了高桥荀的衣领,将他从柱子后面拖了出来。 高桥荀没防备,吓得半死,顿时哇哇乱叫了起来。 “你放开我,懦夫小人!”他下意识用日语骂骂咧咧了。 而司慕正好全部听得懂。 “你偷听,反而成了勇夫吗?”司慕冷哼哼问道,一把将他推搡了出去。 高桥荀没防备,跌倒在地。 顾轻舟悄无声息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看着高桥荀。 第637章 司慕撒谎了 高桥荀立马爬起来。 他拍了拍身上的土,对顾轻舟道:“此人十分粗鲁,真是个野蛮人!” 顾轻舟含笑不语。 司慕面如寒霜。 高桥荀既然开了挑拨离间的头,就不会轻易停止,他继续道:“他孔武跋扈,根本配不上你。” 顾轻舟的笑意敛去。 她预备阻止,就听到司慕冷如寒铁般问:“那你觉得谁能配得上她?” “自然是像我这样的英俊斯文人了。”高桥荀拍了拍胸脯。 司慕立马掏出了枪。 高桥荀道:“你有枪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你这种手枪还是我父亲研制的,我家里数不尽的枪。男人没有魅力,才需要用枪来恐吓其他人。” 说起来,高桥荀虽然纨绔,却超级擅长揣摩人心。 他攻击司慕的话,字字句句诛心。 司慕在言语上最容易吃亏,这点没办法,他曾经哑了五年,让他多么诡辩雄才实在太难了。 “够了。”顾轻舟开口,“你若是再敢胡搅蛮缠,我丢你去喂狗!” 一提到狗,高桥荀立马想起顾轻舟的那两匹狼狗,顿时吓得腿软。 他最怕狗了。 司慕拧眉,眼中的怒意散去,冷漠看着。 无关紧要的人,司慕很少为了他们生气。 只有顾轻舟,才能让司慕的怒意不减。 “你……你以为我害怕?”高桥荀故作高傲,“我告诉你,我什么也不怕!” “来人!”顾轻舟喊了。 高桥荀差点膝盖发软,忙不迭道:“算你狠!” 转身快速跑回去了。 顾轻舟望着他的背影,啼笑皆非。 对着这么一个人,很难说真的多讨厌他,顾轻舟失笑。 被他这么一打扰,顾轻舟和司慕都有点兴致乏乏。 可事情关乎重大,顾轻舟还是决定和司慕聊一聊。 “你早上,是不是看到了我的文件?”顾轻舟开门见山。 司慕道:“是啊,你不是给了我吗?” 顾轻舟愣了愣,反应过来,他们并不是在说同一件事。 “……你后来放回去了?”顾轻舟问他。 司慕道:“什么放回去了?” 他一派茫然。 顾轻舟错愕。 按理说,自己睡得那么迷糊,不可能记得把那份文件抽出来的,而是应该一股脑儿全部给了司慕。 她细看司慕的神色。 除了冷漠与疏离,顾轻舟从司慕脸上也看不见其他来。 “司慕,其实那份文件没什么意义。”顾轻舟道,“我保留着它,只是为了……” “什么文件?”司慕打断她。 顾轻舟的表情一敛。 她坚信司慕是看过了,而他现在不肯承认,是不是意味着,他并不打算放过这件事? 顾轻舟心中,莫名有了些寒意。 司慕是打算这样对待她吗? “司慕,你看到了!”顾轻舟道。 “什么?” “你别装傻,你肯定看到了。”顾轻舟道,“司慕,我帮过你很多次,你却打了我一枪,认真算起来的话,我可以把你视为仇敌。如今,我摒去恩怨,跟你和平相处,你是打算恩将仇报吗?” 司慕眼底平静。 他眼眸深邃,只有那浅淡如蓝的眼波里,倒映出顾轻舟的面容,再无其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慕费解。 顾轻舟心头闪过很多的思路。 她莞尔:“那大概真是我多心了吧。” “是什么东西?”司慕问。 顾轻舟淡淡笑道:“没什么,我最近疑神疑鬼的,不好意思。” 司慕颔首。 他问顾轻舟:“还要说什么?” 顾轻舟摇摇头。 他们俩就回到了客厅。 回来之后,顾轻舟神色如常。她越是有事时,越是表现得平淡无奇。 司慕同样。 大家看了他们一眼,没察觉什么异样,收回了视线。 独独高桥荀很不满意。 他不时看司慕,又不时看顾轻舟。 后来他偷偷问颜一源:“你说,像我如此英俊漂亮的人,怎么会没女人喜欢?” 颜一源一头雾水:“你怎么就没人喜欢呢?” 在颜一源看来,喜欢高桥荀的女士不在少数。 “不是这样的!”高桥荀叹气,“就像你姐姐啊、你义妹啊,她们都不喜欢我。” “她们都有丈夫,喜欢你那叫不道德。忠诚是我们的美德,你一个倭人哪里懂?”颜一源鄙视他。 高桥荀更加不高兴了:“可是我比她们的丈夫更俊美!” “你干嘛非要跟人家丈夫比?”颜一源不解。 高桥荀哽住,再也说不出话来。 倒是顾轻舟临走的时候,对颜一源道:“五哥,你又结交不三不四的朋友,回头闯祸了,看义父怎么打你!” 不三不四的高桥荀就站在旁边,一开始没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顾轻舟走远了,高桥荀才爆发:“她是不是骂我了?” “是。” 高桥荀顿时气得歪了鼻子:“那个女人, 又丑又讨厌!” “胡说八道,轻舟明明很漂亮。她还救过你的命呢,马场那次,若不是她,你早就摔死了,还记得不?你转头就说她不好,白眼狼!”颜一源不高兴了。 “也许是你摔死了呢?”高桥荀不悦。 “你还诅咒我?”颜一源跟他打了起来。 两个人打完了,又勾肩搭背出去玩了。 高桥荀始终觉得,顾轻舟和司慕有秘密,而他非常好奇秘密。 他又认识司芳菲。 也许,他可以去问问司芳菲? 他不时跟颜一源打听顾轻舟的事。 比如,顾轻舟最害怕什么。 颜一源想了想:“害怕什么?轻舟什么也不怕……” 转念一想,颜一源倒是想起一桩事:“我们小时候骑自行车,轻舟摔惨了,都摔到了医院去,后来她就再也不敢骑车了。” 高桥荀很兴奋,好似终于找到了顾轻舟的弱点。 “原来她怕自行车,这个好玩!”高桥荀笑道。 高桥荀在岳城玩了两天,就接到了他父亲的电话,让他赶紧回南京。 回去的当天有个宴会,他见到了司芳菲。 他跟司芳菲素来不太亲近。 这次,高桥荀想跟司芳菲套近乎,也许可以问更多顾轻舟的事,故而他开始和她寒暄。 他们说起了顾轻舟。 司芳菲表情微变,好像露出几分热切来。 高桥荀就知道自己做对了。 “你害怕自行车吗?”高桥荀问司芳菲,“我听说,少夫人小时候骑自行车摔得进医院,当时你在不在?” 司芳菲的眼珠子急转。 摔得进了医院…… 第638章 普通才是奢侈 顾轻舟回到了新宅之后,就开始收拾东西。 等收拾的时候才发现,除了衣裳鞋袜,就只有木兰和暮山属于她。 这房子里的一切,都不是她的。 她像个旅人,在这里漂泊了整整一年。 “少夫人,已经办妥了。”副官回来,低声告诉顾轻舟。 司慕的确去医院问过医生,顾轻舟到底是什么情况。 医生一开始保密,后知道他是军政府的少帅,不得已而告之。 于是,顾轻舟就需得布防一番。 司慕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顾轻舟只能窥见一二。她秉承着防人之心不可无,做好了准备。 “很好。”顾轻舟颔首。 副官退了下去。 那份文件,重新整理保险柜时,把它放到了夹层里,也许它还用得着,这是她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不是觉得这重要,而是不想有不必要的猜疑。 明明可以说清楚的,就无需让司行霈去猜。 至于司慕…… 顾轻舟沉思片刻,始终不知该如何再次和司慕相处。 他这次的行为十分反常。 “他嫌弃我的开端,是因为他以为我跟司行霈睡过。那么,他现在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他心里怎么想的?”顾轻舟问自己。 假如换成她…… 可她是女人,她猜不透男人的心思。司慕此刻是如何想的,顾轻舟无法明白。 她也很想知道。 正好霍拢静打电话给她,问她:“可要去逛逛?” “逛什么?”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过年的衣裳首饰,你都买好了吗?你祖母还没有出百日,你过年的衣裳都要重新买吧?” 顾轻舟哦了声。 祖母还没有出百日,她过年不能穿得特别喜庆,同时又不能太寒酸。 她就需要一些颜色素净、面料昂贵的衣裳了。 “好啊。”顾轻舟道。 她和霍拢静约好了时间地点。 她们约在一家咖啡馆见面,顾轻舟到的时候,远远看到咖啡馆门口站着一个人。 此人异样的高大,顾轻舟要很努力仰头,才能看清楚他的脸。他脸上伤疤纵横,手上坑坑洼洼的,听说这是曾经被活生生挖去了肉。 他是霍拢静的教头。 看到顾轻舟,他略微颔首,道:“少夫人。” 他面无表情,宛如鬼煞。 顾轻舟也冲他颔首:“你家大小姐来了?” “已经到了。”他公事公办,有一句答一句。 顾轻舟就推门而入。 霍拢静选了临窗的座位,面前摆放着一只透明玻璃花瓶,瓶中养着一支红玫瑰,开得正茂。 阳光照耀下,装水的玻璃瓶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芒。 霍拢静百无聊赖,把手伸到那光芒中穿梭。 顾轻舟走过来,笑道:“你一个人啊?五哥呢?” “高桥打电话让他去南京,听说是有一匹好马,他一大清早就搭火车走了。”霍拢静道。 顾轻舟失笑:“他跟高桥荀关系越来越好了。” “性格相投吧。”霍拢静道。 顾轻舟就笑起来。 她又看了眼门口。 那个教头高大的影子,还能看到。 顾轻舟问霍拢静:“现在不怕带着他了?” “没什么可怕的。上次我们出去,还是他救了一源。”霍拢静道,“他现在真正是我的随从了。” 顾轻舟就问怎么回事。 霍拢静道:“我们去戏院,人太多了,不知哪个不长眼的推了一源一把,一源滚下楼梯,是他在下面接住了。” 顾轻舟拍了下胸口。 颜一源的生活,还真是水深火热的。 “……原来,救了五哥,你才会真正感激他。”顾轻舟笑道。 霍拢静难得脸上露出几分羞涩。 顾轻舟越发觉得,人与人之间的造化神奇。 霍拢静这样的女孩子,居然对颜一源这般情深。 仔细想想,也能想通:颜一源是个活泼、开朗、乐观、慷慨甚至简单的人,而这些都是霍拢静曾经最向往的。 “……我还给他改了个名字。”霍拢静声音微低。 倏然还有了点调皮的意味。 “改了什么?”顾轻舟凑近。 “刘五。”霍拢静道。 顾轻舟失笑。 “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顾轻舟问。 霍拢静道:“没有啊,就是普通人的名字。” 普通人…… 对那个教头而言,做个普通人才是最幸福甚至奢侈的吧。 青帮里的人,多半都是这样一个名字带个排行的,遍地可见,比如霍钺身边的锡九。 “他肯定很满意。”顾轻舟道。 霍拢静颔首:“对啊,他挺喜欢的,没想到。” 她们俩说着话,吃了点东西,就去逛百货公司。 顾轻舟正在看一件皮草,突然有个人闯了进来,表情狰狞看着顾轻舟。 回眸间,顾轻舟看到了董夫人。 和两年前初到岳城相比,董夫人的艳光磨去,眼角的皱纹遮掩不住苍老的痕迹。 她愤怒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则微微笑了:“董夫人。” 她如常和她打招呼。 董夫人的脸上,充满了蚀骨的恨意。她目光阴毒,盯着顾轻舟。 顾轻舟眼波盈盈,平静如常和她对视。 “妈!”有个人急匆匆跑进了店铺,正是董夫人唯一剩下的儿子董阳。 董阳今年二十一岁,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斯文白皙。 他大概是一路追董夫人的,跑得气喘吁吁,白皙面容上布满了红潮。 他握紧了董夫人的手,近乎哀求道:“妈,回去吧。” 然后又给顾轻舟打招呼,“少夫人,打扰您了。” 他拉走董夫人。 此刻还没人注意,一旦闹起来,吃亏的肯定是董家。 董夫人却不肯走,使劲盯着顾轻舟。 店里的经理留意到了,正往这边走过来。 董阳更急了:“妈,求您了,快走吧。” 董夫人心疼看了眼自己的儿子,再想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道:“少夫人,您别来无恙啊?” “我挺好的。”顾轻舟道,“董夫人,您的气色也不错。” 董夫人咬牙切齿。 “少夫人,我们先走了。”董阳道。 说罢,又拉董夫人的胳膊。 董夫人这次没有固执,脚步随着儿子往外走,却偏过头来看顾轻舟。 顾轻舟表情不变,静静望着她。她眼底的光芒,比董夫人更深邃。 第639章 庆贺订婚 顾轻舟收敛心神。 霍拢静方才去旁边的小更衣室试穿一件皮草大衣,出来时外头风平浪静了,她还是问:“方才怎么了?” “无事,就是遇到了董夫人。” “哪个董夫人?”霍拢静问,“董晋轩的夫人?” “是啊。” 董夫人痛失二子,一个是因为绑架顾轻舟被司慕射杀,一个是因为害张辛眉被龙门的张龙头授意射杀。 结果,董夫人没有深究根底,却一股脑儿把怨恨发泄在顾轻舟的身上。 顾轻舟坦坦荡荡面对她。 “董晋轩此人,只怕是留不得。”霍拢静道,“你应该告诉督军。” “督军心中清楚的,而且司行霈的人已经顺利打入海军高层。过了年,督军大概会以任期辛劳换下董晋轩。”顾轻舟道。 这是她的猜测。 董晋轩的任期,哪怕过了年也是刚刚两年。 而正常的任期都是三年一换。 正月里想要换掉他,就要看司督军的意思了。 只不过,顾轻舟和司行霈打算正月里公开他们自己的事,到时候,怒极之下的司督军,估计想不起其他了。 “……换掉他是迟早的。”顾轻舟道。 然后,她们重新去逛了。 买好了衣裳和鞋袜,经理会派小伙计亲自送到霍公馆和司公馆的新宅。 顾轻舟与霍拢静无事一身轻,又到处玩了。 到了半下午,顾轻舟略感疲乏,正好路过一处废弃的花园,顾轻舟就提议下去走走。 花园的外头有一条长椅。 擦干净之后,霍拢静先坐下,然后拿出了香烟。 “要吗?”她问顾轻舟。 顾轻舟就接了过去。 她只是点燃,并不怎么抽。 她问霍拢静:“你怎么抽上烟了?” “我哪里抽?”霍拢静道,“这一盒,在手袋里放了快三个月了。” 只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抽烟。 她给顾轻舟烟,就是她觉得顾轻舟的心情很糟糕。 “你在愁什么?”霍拢静问,细长的雪白香烟,从她柔嫩唇间掠过,一阵轻烟冉冉。 顾轻舟也吸了一口。 这烟特别轻,不像雪茄那么沉,她不太喜欢,感觉不痛不痒的。 顾轻舟就没有再抽了,夹在手里闻着烟香。 霍拢静看得出她的情绪不好,而顾轻舟也的确需要倾诉。 和司行霈的事、司慕的事,以及今天遇到的董夫人,都让她不开心。 “……我很担心。”顾轻舟道。 她一股脑儿都告诉了霍拢静。 洛水即将临盆,顾轻舟不适合用自己的糟心事去烦她,霍拢静就成了顾轻舟唯一能吐露心思的人了。 “我跟司行霈订婚了。”顾轻舟道。 霍拢静一愣,然后俯身拥抱了她,高兴道:“真好!” 顾轻舟拍了拍她的肩膀。 霍拢静问她:“戒指呢?” 顾轻舟就把自己的为难,全部告诉了霍拢静;同时,她也把司慕的事告诉了她;最后,又说起心有不甘的董夫人。 霍拢静却笑道:“轻舟,你居然也杞人忧天了,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她高兴踩了两人手里的香烟,拉起顾轻舟道:“走,我们去喝酒,叫上洛水和谢舜民,再让一源从南京回来。还有我哥哥。” 顾轻舟失笑。 从未见阿静这么高兴过! 她有点意外,笑道:“你怎么比我还积极了?” “我一直很担心你的!”霍拢静如实道。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事,让霍拢静忧心,只是她从未说过。解决不了,就没必要挂在嘴边叫人烦躁。 如今,此事都解决了,司行霈求婚了,其他的都是鸡毛蒜皮了。 面冷心热的霍拢静,很是高兴。 她还邀请了她的兄长霍钺。 晚上八点,人都来齐了,包括颜洛水夫妻,以及从南京赶回来的颜一源。 “我们玩一会儿就回去,免得洛水撑不住了。”顾轻舟道。 颜洛水笑笑拍着她的手:“别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又不是纸糊的!我睡了一上午、一下午的,如今正精神着!” 顾轻舟和司行霈订婚,颜洛水跟霍拢静一样开心。 她们私下里,总担心顾轻舟跟司行霈不得善果。 特别是颜洛水,她始终不太信任司行霈,总感觉司行霈是在玩弄女孩子的感情。 殊不知,他们真的要结婚了,而且司行霈愿意为了顾轻舟冒如此大的风险,听那么多的流言蜚语。 颜洛水很感动。 “是啊,大家放开了玩。”谢舜民也道,“洛水有我呢。” 众人果然放浪形骸。 顾轻舟接受了他们的恭贺。 几杯酒下肚,她身子逐渐暖和,她说了很多的话。 也笑了很多次。 虽然没什么可笑的。 “祖母还在孝期,我不该饮酒。”顾轻舟突然道。 颜洛水道:“现在哪有什么孝期的说法?开开心心的,你别总是扫兴成么?” 顾轻舟笑起来。 她出来透气的时候,正好霍钺从洗手间回来。 霍钺瞧见她站在灯火之下。 酒肆的电灯外面,罩着美人春睡图的灯笼罩子,泛出淡红色的光线,越发将顾轻舟酡红的双颊染得秾艳,如盛绽的桃蕊。 她冲霍钺笑,露出一口细糯的小牙齿,娇媚中莫名添了可爱。 霍钺走到了她身边:“喝好了?” 顾轻舟点点头:“有点上头。” 她喝酒有分寸,从来不让自己过量,而且只有喜事才会喝酒。遇到了难过的事,除非有人刻意拉她,否则她是不会灌酒的。 故而,顾轻舟对自己的酒量很清楚。 她快要醉了,就停下来,站在走廊上吹风。 入冬了,庭院的虬枝在夜风中瑟瑟。 岳城的冬天是湿冷的,风也带着潮湿的寒意。 “少喝点。”霍钺道。 说罢,他就站到了顾轻舟身边。 他恭贺顾轻舟和司行霈订婚:“你们也挺不容易的。” 顾轻舟笑笑。 她想起什么,问霍钺:“霍爷,我有点事想问问你。” 霍钺颔首,问她想要知道什么:“你说,我知无不言。” 顾轻舟咬了下唇。 她慢慢组织言语,因为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容易说。 “……是司慕。”顾轻舟道,“他的有些行为,让我很糊涂。” “什么行为?”霍钺打起精神,尽可能为顾轻舟排忧解难。 第640章 司慕的等待 顾轻舟不方便跟人说。 她换了个说辞。 “……男人很在乎女人的贞洁,这意味着什么?”顾轻舟问。 霍钺被她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 她还真跟司慕睡过不成? “他是否还有心思?”顾轻舟又问。 霍钺这时候就明白,她所说的“男人”,并非司行霈,而是司慕。 她对司慕的行为很困扰。 “司慕怎么了?”霍钺直截了当点名。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身边的男人太少,而霍钺又太了解他们,一下子就能对上号,顾轻舟的掩耳盗铃毫无意义。 她没有继续说贞洁,只是说司慕。 她想知道,司慕是否还想要得到她。 “求而不得,足够让一个人陷入迷茫。”顾轻舟道,“我真怕司慕也这样。” 霍钺问:“你感觉呢?” 顾轻舟摇摇头,她感觉不到。司慕比较沉默,习惯了面无表情。 亦或者说,顾轻舟从一开始就不太信任他的感情。 “轻舟,他还喜欢你。”霍钺道,“他还想得到你。” 顾轻舟诧异:“你从何得出这样的结论?” 霍钺笑了笑:“你问我,却又不相信我的结论?” 顾轻舟忙道:“不是,不是,我是……” “你是不相信司慕喜欢你?”霍钺失笑,“你为何会如此低估了自己?你可是连司行霈都拿下了的女子。” 顾轻舟笑起来。 她无奈摇摇头:“霍爷,您明明知道我跟司行霈,不是那样的。” 她不是靠魅力而征服了司行霈。 他们是恰好有个时机,出现在彼此的生命里。 “可我觉得就是那样。”霍钺道,“司行霈很骄傲,又很挑刺,无魅力的女人不会让他心悦诚服。” 顾轻舟沉思了下。 “……所以,司慕他还是念念不忘。如果你觉得应该提防他,就拿出十二分的警惕来。”霍钺最后叮嘱。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霍爷,多谢您告诉我这些。” 这次的欢聚,颜一源、霍拢静、霍钺和谢舜民都喝得有点多,颜洛水没有喝酒,顾轻舟适量。 大家都很开心。 回到新宅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 司慕还没有睡。 他穿着一套家常的睡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看书。 侧影英俊,他的头发也略微零散,露出几分居家的休闲。 顾轻舟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司慕。 “……还没睡吗?”顾轻舟想起了霍钺的话,想起霍钺说司慕还对她不死心,顾轻舟的脚步就略有点紧绷。 她想赶紧上楼。 “嗯。”司慕言简意赅,眼睛还在书上,并未抬眸看顾轻舟一眼。 顾轻舟道:“晚安。” 司慕这时候就站起身。 他放下书,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台灯的光线,屋子里倏然暗了两分。 他说:“你喝酒了?” “喝得不多。”顾轻舟道,“跟朋友相聚,所以……” “吃些宵夜,喝点醒酒汤再睡吧。”司慕道。 说罢,他就喊了佣人,让佣人给顾轻舟准备小米粥和醒酒汤。 “不用,我喝不下去。”顾轻舟拒绝,她不想再提离婚了,转身上楼。 锁好了房门,木兰扑了过来。 顾轻舟这才发现,自己没带今天喂狼的牛肉上来。 她摇铃。 女佣跑上来,问顾轻舟要什么。 顾轻舟就道:“拿些牛肉来。” 女佣道是。 片刻之后,敲门声响起,顾轻舟起身去开门,准备拿肉,却看到了司慕。 司慕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有两块新鲜的牛肉。 顾轻舟微愣。 司慕递给她:“拿着。” 放在顾轻舟手里,他又下楼了。 顾轻舟的眉头紧紧蹙起。 司慕对她的热情,真是前所未有。他似乎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开始对顾轻舟好。 “就因为我没有跟司行霈睡过,所以……”顾轻舟心中五味杂陈,反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了。 他从前可是一边爱慕她,一边嫌弃她的。 如今,真是大转变。 顾轻舟压抑着内心的情绪,拿肉去喂狼。 等女佣再次敲门,给她送粥和醒酒汤时,顾轻舟不再开门了。 她装睡。 她洗了澡躺下,至于醒酒汤和米粥,对于她来说是多余的关心,她用不上的。 佣人敲不开顾轻舟的门,只得下楼。 看到司慕还在客厅,佣人有点紧张,低声道:“少帅,少夫人歇下了。” 司慕那如沐春风般温柔的脸,重新阴沉了下去。 “去休息吧。”他挥了挥手。 佣人如蒙大赦,脚步急促离开了。在别馆的时间不长,却也知道少夫人虽然和蔼,规矩却严格。此刻不应门,肯定是生气了。 少帅说是男主人,在家的日子屈指可数,他还不如少夫人有威望,少夫人才是主子,给她们佣人发薪俸。 得罪谁也别得罪少夫人。 女佣也不管司慕饿不饿,听到司慕让她下去,端着托盘一股烟儿地溜走了。 司慕坐在沙发里。 壁炉里的银炭无烟,暖和。 冬天的时候,顾轻舟喜欢点燃壁炉,洗了澡坐在炉前烤火。 主要是为了烘干头发。 她头发里,总有淡淡的玫瑰清香。随着暖暖的气流发散,满室馥郁清香。 司慕想着,就把手边一块香料木头扔到了壁炉里。 这是他叫人特意熏制的木头。 果然,很快他就闻到了熟悉的气息。哪怕再次被拒绝,司慕的心情都还不错。 好似他的一切都有了意义。 他的唇角,略带着一点渺茫的笑意。这点笑意,足够在初冬的夜里温暖他。 顾轻舟早起时,就看到司慕蜷缩在沙发里,睡得香甜。 她微愣。 佣人远远的,不敢打扰,只是给司慕盖了床薄被。 顾轻舟走过来,司慕就睁开了眼。 他翻了个身,平躺着看向她,目光温柔而缠绵:“早。” 顾轻舟心中咯噔了下。 “早安。怎么不回房睡?”顾轻舟压抑心头的异样,若无其事道。 “我房间漏水。”司慕道,“墙壁坏了。” 顾轻舟错愕:“什么时候漏水的?” 司慕看着她,意味深长:“你去过我的房间吗?” 顾轻舟哽住。 她没有。 司慕的书房是套间,两间屋子打通了,外面是书房,中间是高达屋顶的书架,摆满了书籍,有一扇小门直通里卧。 顾轻舟去过他的书房,却没有进入过主卧。 “你不早说?”顾轻舟道,“这是你的家啊,你可以有很多房间住。” 第641章 抓药 司慕翻身坐起来。 他眸光微灼,看着顾轻舟。 “……你等我安排?”顾轻舟反问他,眼底的碎芒凝聚,似染了霜色。 “嗯。”司慕却理所当然。 突然之间,顾轻舟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司慕过分,然而这里是司慕的房子。 协议的婚姻早结束了,顾轻舟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位。 而她,没有家了。 顾轻舟袖底的手指微曲,她顿了下,才说:“好,我叫佣人收拾客房。” 司慕想了想,说:“你隔壁的房间呢?我可以住那间吗?” “可以的,我会叫人收拾。”顾轻舟说。 说罢,她就要出门。 她想年前去趟药铺,还有那边的情报系统也要梳理。 年后,她要从岳城离开,这些人需得安顿妥善。 平安西街如今算是顾轻舟的据点,只是有了药铺做遮掩,一般人不会知道。 她看司慕这样,在家吃早饭的心思也没了。 顾轻舟准备出门时,电话响起。 她接起电话,是司芳菲打过来的。 听到了芳菲的声音,顾轻舟背后就会冒寒意。 一个两个的,都不能叫她省心。 “二嫂,这是总司令办公室的电话,总司令让我告诉您,我们都要回岳城过年。 三军总司令衙门腊月二十六封印放假,我们当天晚上回去。你先去督军府,开通前后门,准备好过年的用度。 不用豪奢,祖母尚未出百日,一切以素淡为主。您安排好过年的事宜,以及明年正月的宴请。”司芳菲道。 她公事公办,口吻既不会太亲热,也不会太疏离,恰到好处,听不出任何异样来。 顾轻舟道:“好,我知道了。” 她也没心思去猜司芳菲的态度。 挂了电话,司慕问她是谁打过来的,有什么事吗? 顾轻舟就一一告诉他。 司慕揉了揉眼睛,睡意淡去,他道:“我帮你吧。过了年,想帮你也帮不上忙。” “不用了。”顾轻舟道,“我能做好。” 家中有事,顾轻舟一时也走不开了,只得先让佣人上了早膳。 司慕和她一起吃早饭,没有再开口,气氛很沉默。 顾轻舟先吃完。 她吩咐佣人:“收拾好房间。”又问司慕,“东西要搬上去,还是叫人来修?” “搬上去吧,免得修的时候弄坏了。”司慕道。 顾轻舟颔首。 她把司慕的话,再次告诉了佣人。 说罢,顾轻舟就起身,准备出门。 司慕问她:“去哪儿?我可以送送你。” 顾轻舟回过头来,静静看着他。 她的注视,让司慕略感不适,他眉头微拧。 顾轻舟也不太客气了,声音低沉了下去:“不用了司慕,多谢你。你这样,我反而觉得我们更加疏远了。” 司慕什么都听明白了。 他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你出门当心。”他道。说罢,司慕转身回了他的书房,他要更衣出门么。 顾轻舟先他一步离开。 她去了趟何氏百草堂。 “……轻舟,这些日子好多人慕名来求医求药。”何梦德道,“你看看账本,这些日子的生意实在不错。” 顾轻舟就问:“都是上次医药大会的功劳?” “是,已经传遍了。”何梦德道。 顾轻舟点点头。 这还算不错的。 她在平安西街流连,把很多事处理妥善。 顾轻舟也留给了何梦德一笔钱、一些账册、甚至一栋房子。 这些,都是她善后要做的。 中午留在何家吃了午饭,顾轻舟提到说她接到了何微的电报。 “微微挺好的,我们也接到了电报,她如今成绩出类拔萃,在学校很受老师的器重。”慕三娘高兴极了。 何微是考取了公费生,她的能耐,顾轻舟也撵不上。 每次提到何微,顾轻舟都很欣慰,何微做到了顾轻舟没做到的事。 就在这时候,药铺的小伙计突然来说:“少夫人,来了位太太,她说她姓董,想要请您去给她诊脉。” 董? 顾轻舟的唇角有一抹冷意,稍纵即逝。 何梦德放下了筷子:“我去看看吧,病人要紧。” 哪怕是正在吃饭,来了病人也要立马放下筷子,这是习以为常的。 顾轻舟却道:“姑父,那是董元帅的夫人,我去看看吧。” 何梦德微讶:“哦,这是慕名而来?” 顾轻舟笑笑。 肯定不是慕名而来,但肯定不安好心了。 “不算吧,我们认识的。”顾轻舟笑道,“姑父,你们慢慢吃。” 慕三娘就道:“你去吧,给你留菜呢。”说着就把顾轻舟爱吃的那道素炒蓬蒿给盖了起来,不准其他孩子乱动。 顾轻舟漱了口。 她走出时,董夫人已经被小伙计请到了问诊间,而且端了热茶给她。 董夫人没有喝茶,只是捧在手里。她已经拿开了茶盖,蒸腾的薄薄雾气在她面前氤氲。 看到了顾轻舟,她放下了茶盏。 “董夫人。”顾轻舟神色如常,看到她就如见到了其他相熟人家的女眷,既没有过分的亲昵,也没有戒备和疏离。 “司少夫人。”董夫人放下茶盏站起身,恢复了以往的从容不迫,“没想到今天是您坐诊。” 顾轻舟笑了笑。 分明是董夫人让小伙计去请顾轻舟的。 “我还以为您是故意来找我的呢,不成想竟是偶遇,有缘了。”顾轻舟不动声色的挤兑她。 董夫人面色微变。 好半晌,她才镇定下来,声音平静笑道:“是挺有缘的。” 顾轻舟眼珠子微动。 看着董夫人这样,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顾轻舟素来不怕别人有阴谋。一旦有了阴谋,就会露出马脚。 “我最近时常心悸,看报纸说何氏百草堂的医术高超,故而来瞧瞧。”董夫人道。 顾轻舟指了指旁边问诊的小台子,道:“您请坐,我给您把把脉。” 董夫人就和顾轻舟对面而坐。 顾轻舟的手指微凉,落在董夫人的手上,让董夫人心中一惊。 顾轻舟诊脉半晌,对她道:“您最近体虚,没什么大问题,喝些补气的药即可。至于心悸,我没看到这个问题,大概是您平素睡眠不好的缘故。” 董夫人问:“需要开方子吗?” “当然了。”顾轻舟道,“我给您开个药方吧。” 说罢,她就低头,写了一张药方给董夫人。 董夫人唇角顿时有一抹得逞的笑。 顾轻舟写好之后,交给了她。 董夫人从何氏百草堂抓药,然后离开。 顾轻舟目送她。 看着她,顾轻舟的眼中有波纹一闪而过,她轻轻笑了笑,转身回后院吃饭去了。 第642章 司慕的不甘心 送走了董夫人,顾轻舟回何家内院吃饭。 何梦德问她:“那位董夫人是什么病?” “没事找事的病。”顾轻舟笑了笑。 何梦德微讶。 顾轻舟怕他担心,解释道:“就是富贵病,说心悸睡不好,我看她是白日睡多了。” 慕三娘笑起来。 “那也要好好开服药方,别让人觉得咱们糊弄了她。”何梦德老实巴交的,不敢得罪董夫人。 哪怕他跟军政府关系这样亲近,他仍是小心翼翼的。 “我开好了,姑父您放心吧。”顾轻舟道,“这里是药铺,我不会乱来,毁了咱们的声誉的。” 何梦德这才点点头。 顾轻舟在何氏药铺吃了饭,把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回到了新宅。 司慕不在家。 顾轻舟不知不觉松了口气。 司慕给她的压力太大了,导致她精神紧绷着。 顾轻舟更衣,下楼来吃晚饭。 这个时候,司慕回来了。 晚饭特意添了两道很鲜美的素菜,其中就有蓬蒿。 顾轻舟说:“这个时节的蓬蒿最好吃了,随便一炒,就很鲜美。” 女佣笑道:“这是少帅吩咐炒的,原本没预备这个。” 司慕面无表情。 顾轻舟却感觉一口饭卡在喉咙里,让她感受很糟糕。 那碧油油的菜,顿时看上去有点倒胃口。 顾轻舟咬了下筷子头,没有再说话。 司慕却解释了:“我突然想吃了。” 是他自己想吃的,跟顾轻舟没关系,更不是他跟踪顾轻舟,亦或者打探顾轻舟的行踪。 顾轻舟把碟子往他这边推了推,道:“你既然喜欢的话,就多吃些吧。” 司慕很顺势夹了一筷子给她:“我看你也喜欢吃。” 顾轻舟在心中安慰自己:“只是巧合而已,只是巧合而已。” 然而另一个声音又问她:“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姑姑中午刚给你留了这道菜,知道你喜欢吃,晚上就上桌了。” 心情起伏,顾轻舟这顿饭吃得很别扭。 饭后,她给铁道部门打电话,问起明天往南京去的火车可还有包厢。 “最早几点?”顾轻舟问。 铁路部那边回答道:“早上五点的。” 顾轻舟就道:“那给我订好早上五点的包厢。” 她挂了电话,司慕蹙眉:“你去南京?” “有点私事。”顾轻舟点点头,复而又问他,“我可以去吧?” 司慕回神,道:“自然可以去了。你是去看阿爸吗?” 顾轻舟却摇头。 “是私事。”她强调道。 司慕就没有再问了。 顾轻舟坐在沙发里,想要选好今天副官们的请柬样式,司慕就坐到了她对面。 “这是正月宴请用的请柬?”司慕随手拿了一张。 顾轻舟没有抬眸,声音不轻不重道:“是啊。你怎么突然对这些琐事有了兴趣?” 司慕就道:“我最近也无事,可以帮你。” 顾轻舟再次道:“我这边的事情很简单,假如你要帮我,我就没事做了。你还是想想找别的事情做吧。” 若是以前,话题聊成这样,司慕肯定会甩手上楼。 然而,此刻的他却没有动,坐在顾轻舟身边,似乎对顾轻舟的嘲讽视若不见。 顾轻舟脸色微红。 司慕坐在旁边,不言不语。 顾轻舟慢慢翻阅请柬,心中却在想:“过了年,找什么借口搬到颜公馆去呢?还是不要找借口了,直接搬到颜公馆去?” 她不想再跟司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顾轻舟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翻阅,把几张请柬的样帖翻来覆去的看,始终没有定下哪个。 司慕却一直在看她。 她的皓腕纤瘦素净,落在烫金字的请柬上,格外醒目好看。 看着她,越看,心中越发悲凉。 他突然出声:“这么难选择?” 顾轻舟回神。 她手中正握着一张样式古朴的,说:“这种吧,比较庄重,其他的都太花哨了。” 司慕颔首。 剩下的,司慕帮她捡起来。 顾轻舟准备上楼,司慕却突然喊她:“轻舟?” 顾轻舟停下脚步,问他怎么了:“是新搬的房间不满意吗?” 司慕摇摇头。 顾轻舟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司慕立在下面,故而他扬起脸才能看到顾轻舟的眼睛。 顾轻舟则是居高临下审视司慕。 司慕眼神不躲,问顾轻舟:“你真的想好了跟司行霈结婚?” 顾轻舟颔首:“这是我梦寐以求的事!” 司慕心中闪过无尽的悲凉。 他似乎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直直浇灌,他冷得打了个哆嗦。 他站稳了脚步,想要再说什么时,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司行霈。”顾轻舟道,“现在,我也未改初心。” 司慕怔愣了之后,心神恢复了几分。 他问:“他杀了你的亲人!” “我知道!” “所以,你现在是无所谓了吗?”司慕的声音,倏然冷漠了下来,“此事,还没有人知道,你觉得所有人都无所谓吗?” 司行霈杀了顾轻舟的亲人。 那两个含辛茹苦养大了顾轻舟的人,全部死在司行霈精心安排的杀局之下。 此事传开了,世人会怎么想顾轻舟? 再加上,顾轻舟如今是司慕的妻子,在司慕还活着的时候,她就要改嫁司行霈,舆论会怎样说她? 这两样,就足够她身败名裂的吧? “你真的要为了司行霈,冒如此大的风险?司行霈是个声名狼藉的人,你也要这样吗?”司慕往上走了两个台阶,逼近顾轻舟。 “要不然呢?”顾轻舟斜睨他,“你觉得呢?” “你没必要嫁给他。”司慕道,“你跟他,什么也不是!” 因为没睡过,所以什么也不是吗? 司慕对女人的定义,肤浅到了如此的地步吗? “我已经和他订婚了。”顾轻舟表情淡淡的,“现在,他是我的未婚夫。不管有什么舆论压力,都是我们两口子的事。 而我跟你,半年前就离婚了。司慕,你脑子糊涂了吧,我跟你才什么都不是!” 司慕身不由己往后退。 他踩空了一个楼梯,差点跌下去,半晌才站稳身形。 等他站稳了的时候,顾轻舟已经三两步上楼,消失在楼梯的蜿蜒处。 第643章 计谋 冬月的凌晨,空气阴寒,白雾袅袅。 顾轻舟四点就起床,梳洗之后,带着两名副官去了南京。 她去南京做什么,没有跟任何人提起。 她单独一个包厢,两名副官分别在她左右的包厢里。 “如今还算太平,无需特意保护我,你们去睡一会儿。”顾轻舟对副官们道。 现在还没有到凌晨五点,大家都非常的疲乏,包括顾轻舟自己。 她是打算睡一下的。 “是。”副官们退了出去。 顾轻舟整理床铺,想着躺一会儿,她现在也很困。她还没有关门,她又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普通人不可能进来,除非是副官忘了什么。 一起身时,顾轻舟看到了司慕。 司慕穿着咖啡色的条纹西装,外头是宽大的同色风氅,高大挺拔立在顾轻舟的面前。 顾轻舟微惊。 “年底路途不太平,我担心你。”司慕如实道,“我送你去南京吧。” 他说,我担心你,说得这样自然。 顾轻舟眼眸微敛,静静看着他:“你是担心我去南京告状?” 司慕怕顾轻舟先说出来,他措手不及吗? 这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顾轻舟脸色阴沉:“司慕,我不会如此不厚道。我实话告诉你,我这次去南京,跟我们的私事没关系。” 司慕也道:“我更不是如此不厚道的人,我岂会误以为你害我?” 两个人差点就要吵起来。 顾轻舟深吸一口气:“我不需要你陪同。” 就在这个时候,火车鸣笛。 车厢咣当了下一下,顾轻舟差点没站稳。 她指了指门口,道:“出去!” 司慕难得露出了笑容。 他问顾轻舟:“我站在门口,你确定吗?” 顾轻舟脸色更加难看了:“请你出去!” 司慕的性格,也不可能真站在门口。 他起身。 顾轻舟等他离开了车厢时,用力关上了门。 她心情起伏不定。 车厢外,有乘警过来,跟司慕敬礼:“少帅,您您也乘坐这辆车?” 司慕道:“不必惊动任何人,我出来抽根烟。” 说罢,他掏出了雪茄。 他点燃了。 雪茄的清冽,立马从门缝飘到到顾轻舟的车厢里。 顾轻舟手指攥紧。 她撇过脸去看窗外,尽量忽略司慕。 不过片刻,车长就来了,急急忙忙给司慕行礼。 “少帅,您怎么也不提前说,要不然我们就不会卖其他的票了。”车长道。 司慕说:“我若是怕麻烦,就会开专列了。无妨的,你们去忙吧。” 顾轻舟听到门外,车长和乘务员久久没有走。 她实在忍受不了了,站起身开了车门。 车长和乘警都认识这位少夫人,顿时更加恭敬了:“少夫人。” “去忙吧,这里不用你们照料。”顾轻舟神色不善。 车长和乘警急忙道是。 顾轻舟就瞥了眼司慕。 司慕耸耸肩,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烟抽好了?”顾轻舟问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 她想起很久之前,颜洛水说司家没一个好人,顾轻舟如今越发觉得,司慕到底跟司行霈是亲兄弟,耍起无赖分毫不差。 她只得打开了车门。 “差不多了。”司慕扔了手中的烟蒂,风猛然灌进来,吹乱了顾轻舟的头发。 “那快进来吧。”顾轻舟道,“你站在这里,大家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司慕笑笑,如愿以偿进了包厢。 车长和乘警这才离开。 顾轻舟转身,狠狠瞪着司慕。 司慕却笑了。 顾轻舟在他面前,素来端庄沉稳。她比司慕小几岁,却像司慕的长姐似的,气质上压过司慕。 这是她第一次,在司慕面前露出咬牙切齿的样子。 司慕就感觉她有趣,也像个孩子。 “这样有意思?”顾轻舟问他。 司慕道:“没有,我真只是想抽根烟。” 你都抽了两根,而且还站在我包厢门口抽! 顾轻舟的手指更加紧了。 司慕惹人厌的本事,快要赶上司芳菲了! 顾轻舟不看他,低头阖眼打盹。 司慕问她:“你这次匆匆忙忙去南京,到底是做什么?” 顾轻舟不想和他怄气。 一怄气,他们的关系就会变得更加奇怪。 当然,她也不想跟司慕说实话,说她想要对付董晋轩的夫人。 董夫人拿顾轻舟的药铺做文章,不仅会毁了顾轻舟,也会毁了何氏百草堂,何家和伙计们都要丢饭碗。 更可怕的是,好不容易有了噱头的中医,重新倒退,回到寒冬。 顾轻舟不会任由自己的心血,被董夫人处心积虑的糟蹋,故而她给董夫人 的药方上,做了点手脚。 她这次去南京,也是完善自己的计划。 她半真半假的告诉司慕:“我想邀请总统府的秘书长周景辉先生和太太,过了年到岳城来赴宴。” 司慕错愕。 “周景辉?你怎么跟总统府的红人有关系?”司慕问。 顾轻舟道:“他是唯一一个不反对中医的,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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