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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小说> 穿成黑月光恶女,深陷虐文修罗场 > 第59章

第59章

,顾轻舟说真好看,二宝问顾轻舟:“师姐,是什么样子的?” “圆圆的脑袋,胖墩墩的身子。”顾轻舟描述给他听。 二宝想象了下,然后又把雪人摸了个遍,说的确真好看。 顾轻舟也欣赏片刻。 临睡前,她还趴在窗口,又看了片刻,似看不够。 然后,她就隐约瞧见了一排脚印,消失在街道尽头。 “司行霈,刚刚好像有人路过时,特意避开了我们家的房子。”顾轻舟低声告诉司行霈。 司行霈关了灯。 屋子里黑暗,两个人趴在窗口往外看,只有他们瞧见外面的份儿,外面是瞧不见他们的。 司行霈道:“我出去瞧瞧。” 脚印是在不远处的树下,那是最近可以看到院子的距离。 树下的雪有点凌乱,像是想要遮掩痕迹。 而后,足迹慢慢走到了街上,混合了其他路人的足迹,没了去向。 司行霈回了家。 顾轻舟就看到,他在街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印。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跟踪或者偷窥,那对方应该不是什么城府很深的人,或者是故意的。 “脚印有点小,哪怕遮掩了还是看得出,脚码不大,像个半大孩子。”司行霈道。 顾轻舟也觉得,不是保皇党或者平野夫人的人。 “……最近得罪了谁吗?”司行霈问她。 第967章 强抢民女 顾轻舟得罪的人可不少,到了太原府来,明里暗里的就有好几位。 听到司行霈这样问,顾轻舟笑道:“我一直与人为善啊。” 与人为善,跟顾轻舟不沾边。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捏了下她的脸,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翌日清晨,大雪并未停歇。 昨晚堆的雪人,果然被淹没了,院墙化为一体。 顾轻舟啼笑皆非。 邻居要是看到,非要笑话不可。 而街上的脚印,全是崭新的,昨晚的一切都没了痕迹。 到处银装素裹,肃穆威严。 “今天出不去了。”顾轻舟笑道,“可以在家里打毛衣。” 她的毛衣并未开始。不是偷懒,也不是时间不够,而是她还在练习。 这些日子,她打了很多的小东西,比如手套、围巾。 昨晚给雪人的,就是她自己织的。 顾轻舟深谙熟能生巧的道理。多练习几次,总能织出一件像样的。 “是吗?”司行霈惊喜,“给我看看……” 他眼底的期盼,让顾轻舟略感尴尬,笑了笑说:“我还没开始呢。” 司行霈一愣。 随即他笑起来:“不要勉强。”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你才不要瞧不起人呢。” 司行霈更加笑出声。 正说笑着,司行霈突然推开窗户,娴熟攀爬上栏杆,跳下了二楼。 顾轻舟被他吓一跳,急忙追出来。 在凛冽寒风中,顾轻舟就瞧见司行霈抓到了一个衣衫破旧的孩子。 这孩子约莫十三四岁,不停挣扎想要逃跑,却被司行霈捏住了耳朵,动弹不得被司行霈拎了回来。 顾轻舟急匆匆下楼。 司行霈似笑非笑指了这个孩子:“昨晚就是他,鬼鬼祟祟的偷看。小鬼,你看什么呢?” “我……我……”小孩子又害怕又冷,哆嗦得厉害,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司行霈的客厅里烧了地龙,干燥暖和,足以驱散寒意。 小孩子颤抖了片刻,又喝了一碗慈祥佣人端给他的热姜汤,慢慢不那么发抖了。 “你叫什么?”顾轻舟问他。 小孩子倔犟不开口 司行霈笑了:“挺厉害的。” 说罢,他就要把这孩子提起来,带到后院去:“让他尝尝厉害。” 小孩子使劲挣扎,同时嘶喊:“救命!” 司行霈这才丢下了他。 他不肯说姓名,只是盯着顾轻舟,眼神从惧怕里,透出凶恶的恨意,道:“还我妹妹!” 顾轻舟不解。 她看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只是轻轻摇头:“我又没强抢民女。” 顾轻舟就半蹲下身子,问跪缩成一团的孩子:“你妹妹叫什么?” 男孩子想了下,末了道:“四丫头。” 乡下人家的丫头,不给取名字,都是按照排行称呼。 这个男孩子,估计也没什么正经名字,故而他不肯说。 “我何时抢走了你妹妹?”顾轻舟又问他,“你看到了吗?” “就是你!”男孩子一下子因愤怒而激动不已,“就是你,你的人带走了四丫头!” 顾轻舟这时候,似乎明白了一点,问:“是不是神女教的人?” 男孩子使劲点头:“你把四丫头还给我!” 司行霈拉了顾轻舟的胳膊。 两个人退到了小花厅。 顾轻舟吩咐佣人,给这孩子做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看他的样子肯定饿坏了。 佣人道是。 顾轻舟就问司行霈:“神女教开始抢人了吗?” “抢人不至于。”司行霈道,“你看那孩子,衣裳虽然单薄破旧,可缝补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有爹有娘的。 他家里人不来闹,只有他一个人游荡,说不定他妹妹就是被他爹娘卖给了神女教,他不知道罢了。” 顾轻舟深以为然。 她和司行霈一直在暗中避开蔡长亭的耳目,监视着神女教。 神女教刚刚起步,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断然不会干出抢走民女的事。 顾轻舟和司行霈的见解一样,她就放心了。 两个人说了片刻的话。 佣人做好了面条,端给了那孩子。 小孩子警惕看了眼佣人,对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用力咽下一大口口水。 顾轻舟瞧着有点心疼。 佣人眉目慈善,就像母亲似的,对小孩子道:“吃吧,我家先生太太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会害你一个小可怜娃娃。” 饥饿是痛苦的,小孩子无法抵挡这样的痛苦,故而端起面条,头也不起吃个不停。 佣人见状,又去厨房端了一碗来。 小孩子一连吃了两碗面条,精神好了很多,也没那么憎恨这家人了。 顾轻舟出来时,小孩子也站了起来,表明自己顶天立地有担当。 “你叫什么名字?”顾轻舟微笑,笑容是那样的亲切和蔼,不像城里其他人那样假笑。 吃了人家的面条,颇有点嘴短之意,小孩子咕哝了下,说:“狗子。” 他知道,城里的人听到这话,肯定要发笑的。 不成想,这位太太却没有笑。 她只是点点头,道:“好的,狗子。你再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如此胡搅蛮缠,可不像救人的样子。” 狗子心中一惊。 他顿时就没了底气。 他道:“神女教抢走了我妹妹,我想要妹妹回来,她不想离开家。” “怎么抢走的?你的家里人呢?”顾轻舟问。 狗子不说话了。 “哪怕没有家里,你们族中也没人吗,怎么不阻拦?”顾轻舟又问。 狗子低垂了脑袋。 顾轻舟问他:“是不是神女教给了你家里钱,带走了你妹妹,你父母愿意的?” 狗子道:“不是,他们不会愿意的!” “真不是?”顾轻舟问,“你问过他们没有?” 狗子没有问,他很害怕听到答案。他只想找回妹妹,其他的他都不在乎。 顾轻舟叹了口气。 她想到了这个孩子的用处。 顾轻舟道:“狗子,你如果可以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听我的话,我就可以把你妹妹还给你。” “真的?”狗子猛然睁大了眼睛。 顾轻舟正在找一个发力的点,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机会。如今狗子送上门了,那么神女教的妖行,也该停止了。 她微笑道:“是真的。不过,你要吃很多苦,而且要对我言听计从!” “我愿意吃苦,我也听话,我要我妹妹!”狗子道。 顾轻舟就让佣人把他带下去,临时住在佣人们住的客座里。 第968章 把自己当孩子 一场暴雪之后,天就放晴了。 司行霈带着佣人铲雪,清理道路和屋脊,顾轻舟穿着很厚的皮草大衣,捧着暖手炉,在旁边监工。 司行霈铲了一会儿雪,就浑身冒汗,故而只穿着衬衫马甲,袖子挽得老高,干起活儿来大开大合。 佣人负责把司行霈铲好的雪挑到后院堆起来。 “明年应该是好年景。雪如此大,又冷,地里的虫卵都冻死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很赞同这话,然后笑问:“司太太,你怎么操心起农务来?” 顾轻舟沉思了下。 寒风沁入她的皮肤,顾轻舟感觉更冷了,就用力捧紧了暖手炉,说:“从前想着自己的小烦恼,如今总想着百姓的疾苦,我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 司行霈扬起一锹雪,脸颊上滴下了汗珠:“因为嫁给了我啊。” 顾轻舟瞥了他一眼。 司行霈道:“做了太太,身上就有了责任感。” 顾轻舟想着,大抵如此吧。 她见司行霈这般辛苦,就道:“给佣人铲吧,别累坏了你。” “累不坏。”司行霈道,“歇着,筋骨就迟钝。现在还没有到我能放松悠闲的时候。” 他顿了下,拄着铁锹想了想,对顾轻舟道,“等将来统一了,我就天天喝酒吃肉,把自己养成一个两百斤的大胖子。” 顾轻舟想想那副场景,他又是如此高,俨然眼前是一座山了,大笑不止。 “……到时候,我出门的时候,就可以把你扛在我的肩膀上。”司行霈继续道。 顾轻舟差点笑抽了。 司行霈又说:“左边肩膀坐着我的女儿, 右边坐着我的太太,招摇过市。” 顾轻舟笑得喘不上来气。 半晌她才能止住笑,说:“你还是先把雪铲了吧。就你这劳碌命,甭想变成大胖子!” 司行霈俯身抓了一把雪,朝顾轻舟的门面撒过来。 雪末子往她衣领里钻。 顾轻舟大叫,扑上去就想要打司行霈,司行霈则急忙跑开了。 佣人就看到,两个如此端庄的人,在院子里闹得像两个孩子。 “你别动,让我打一下。”太太如此说。 师座果然就站住了。 太太一巴掌打在他胸前,结果自己呼痛。 就听师座笑道:“不好意思,上衣口袋里放了怀表,疼不疼?” 说着就要帮太太揉手。 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太太就没那么冷了。 师座看得出太太站在那里,都冻得发僵了,还非要陪着他,就故意逗弄太太活动起来。 这两个人,恩爱得羡煞旁人。 女佣喊顾轻舟:“太太,这么冷,您回屋吧?别冻了您。” 顾轻舟站在雪地里,原本是快要冻僵了,如今厮闹了一会儿,没那么冷了,只是脚上仍没有知觉。 冻得麻木了。 化雪的天,滴水成冰。 司行霈道:“回屋去暖和暖和……” “我不冷。”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乖,听话。” 顾轻舟啼笑皆非,问他:“你哄孩子呢?难道你把我当孩子?” 司行霈继续铲雪,声音却温柔得发腻:“不是我把你当孩子,而是你在我身边时,自己把自己当孩子。你琢磨一下,是不是这样的?” 顾轻舟想了想,略感骇然。 还真是呢。 她平时在外人跟前太累了,不管是算计还是伪装,都很疲倦。 她到底只是个才满二十岁的姑娘。 于是,到了司行霈身边,她会放松警惕,她会撒泼撒娇,甚至从前没有两情相悦时,她总在他面前哭。 顾轻舟并不爱哭,却一次次在司行霈跟前哭得像个泪人。 也许从他喂她第一勺粥开始,她心中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依靠。 “……那我回去了。”顾轻舟道。 脚底很冷,手炉也没了什么温度,顾轻舟不想逞能了。 她一回屋,感受到地龙那温馨的暖意,舒服叹了口气。 佣人端了热水,给她洗手。 “泡泡脚吗,太太?”佣人问她。 顾轻舟的脚趾冻得发僵了,此刻蜷缩在靴子里。 “泡一下吧。”顾轻舟道。 她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翻阅旧书一边泡脚,浑身暖融融的时候,佣人帮她擦脚、穿上羊毛袜。 顾轻舟道谢,又问佣人:“狗子……他还乖吗?” 佣人道:“可乖了!穷苦出身,就爱吃面。给了他一口吃的,他恨不能把命都给咱们,到处寻活计干,不怕冷不怕累的。” “穷苦人太多了,哪怕浑身的力气,也填不满肚子。”顾轻舟心情略感沉重。 佣人道:“像您和师座这样的东家,是满世界难寻的。我们若不是跟了师座,也跟那些人一样,唉……” 两个人长吁短叹,直到司行霈进来,才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佣人又连忙端热水给司行霈洗手、洗脸。 司行霈问她们谈了什么,顾轻舟如实相告。 提到狗子,司行霈就有点担心,说:“我明天或者后天就要回平城了,你确定要年前动手么?” 这段日子,他不在顾轻舟身边,怕顾轻舟又冒险。 可他和参谋们说过了,时间也安排好了,他不能缺席。 他最近常不在平城,平城的铁路早已完工,又攻克了附近几处城镇,快要占领了浙江和安徽了。 平城隶属岳城军政府,于是岳城军政府的势力,正在越扩越大。 司行霈和司督军父子俩,疯狂蚕食四周的小军阀。 司慕和芳菲去世后,司督军想要转移内心的悲痛,就对政治和军事更加上心了,越发老奸巨猾,阴险歹毒,被他拿下的小军阀不计其数。 司行霈又跟云南那边交情极深,北方有叶督军,局势全在掌控中。 江南江北的统一,指日可待。 “司行霈,我们生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你又是如此身份,若哪天时运不济,就会被流弹打死。 我规避风险,尽可能把自己置于安全的境地。你说再有意外,那就是上苍该收了我。我不死在这次意外,也会死在其他意外上。”顾轻舟道。 司行霈愣了下:这不是他的论点吗? 顾轻舟又道:“司行霈,你是军人,我乃是军人之妻。如此乱世,我们都没有绝对的安全。 既然横竖都是危险境地,因我的付出,扫除邪恶,为更多人换来一个前途和安全,岂不是更有意义?”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脸颊贴着她的。 他低声对她说:“轻舟,你不是我养的娇花,你是和我一样厉害的猛兽。行事付出十二分,退路也要留下十二分,时刻想着我。” 顾轻舟点点头。 司行霈又道:“不过,像上次雷电那样的危险,就不要再尝试了。” 顾轻舟这次要做的,没有特别大的危险,至少一切都可以掌控,没有大自然的威杀。 司行霈相信她的心机,也相信她的能力。 “好。”顾轻舟道。 司行霈更衣,就带着顾轻舟去检查准备工作。 两个人简单吃了午饭,就要出门。 顾轻舟换了双厚厚的鹿皮靴子,把脚塞在里面。 司行霈还亲自为她裹上了围巾,又戴上了一顶英伦淑女帽,帽子的边沿有棉网,暖和极了。 顾轻舟不喜欢戴帽子,说:“压软了我的头发。” 司行霈不为所动:“别胡闹,否则我要压软你。” “流氓。”顾轻舟嘟囔。 两个人就这样出门了。 他们去了城郊一处僻静的小庙。 庙里早已没了香火,房舍也破旧,却热闹得很,似乎住了不少人,还有弹唱之声。 走进去,就会发现,这是一家戏班租赁的房子。 小庙没了香火,住持带着和尚们去投奔其他大寺庙了,这寺庙的客房就租赁出去,正好一家戏班跟住持有点渊源,低价接手了。 司行霈一进门,班主就热情招呼:“少爷。” 顾轻舟瞥了眼司行霈。 司行霈虽然肤色幽深,可他常年锻炼,肌肤紧致,眼神炯炯,生得又极其英俊,是个年轻小伙子的模样,虽然他已经快三十了。 人家叫他少爷,司行霈欣然接受,顾轻舟也被称呼了一声“少奶奶”。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司行霈问。 班主道:“都准备妥当了,您来瞧瞧。” 班主就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就去了后院。 后院的木材,全部摊开,一根根晾晒着。 木材外头瞧着干燥,拿在手里却很沉,这是浸水的。 把木头浸透,再将它放在日头底下晒几天,表面看上去是干了,内里却湿漉漉的,很沉重值钱。 “不错。”司行霈赞许道,“你可得给我做好了,确保这些木头看上去是干燥的,里面一定要是湿的。” “您放心,您放心,不能白要您的钱。”班主道。 司行霈点点头。 看完了满院子的木头,班主又带着顾轻舟和司行霈去看了人。 戏班一共有十二个戏子,男女都有。 其中三男一女站出来。 “快,给少爷表演一个。”班主道。 于是,有个男人就开始说话了。他的声线不错,可以粗也可以细,故而模仿十几岁到三十来岁的男人,不成问题。 另外两个,一个可以模仿老年人,一个可以模仿小孩子。 最后的女人,她一个人唱所有旦角,故而年轻女人、年老女人,她都说得不错。 “你怎么看?”司行霈见他们表演完了,回头问顾轻舟。 第969章 惧内 这些准备工作,顾轻舟挺满意的。 她对司行霈点头道:“甚好。” 司行霈也看了眼班主。 班主喜不自禁。 “把这庙围起来吧,免得走漏了消息。”司行霈吩咐身边的副官,让他去行事。 同时,他又对班主道,“对你们来说,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就是不能出入。我的人会给你们送吃的,不会冻着不会饿着。” 班主好几个月没接到活了,若不是司行霈接济他,他手下这些人都熬不过冬天,不冻死也要饿死。 如今,有吃有喝,还有取暖的木炭,赶他们出去他们也不走。 “您放心吧,我们哪儿也不去。”班主保证道。 司行霈点点头。 顾轻舟四处看一看。 司行霈留在原地抽烟,顺便也观察地形,班主就凑在他身边,鬼鬼祟祟小声问:“少爷,我们班里还有两个小丫头,很是水灵,您赏她们一口饭吃!” 说罢,他身后伶俐窜出来两个小女孩子。 都是十四五岁,以后班里唱青衣的,虽然瘦得厉害,却明眸皓齿,很有点姿色。 班主贼兮兮道:“您给十块大洋,我们也能吃上饭。” 司行霈撇开了目光,静静看着远方。 片刻,顾轻舟回来了。 班主身后的两个小丫头,之前还一脸笑盈盈努力讨好,此刻全部低眉顺目,乖巧怯懦。 顾轻舟一瞧这样,心里就笑开了,她故意问:“做什么呢?” “班主要送给我两个姨太太。”司行霈道。 班主诧异。 他没想到,这好模样的大少爷,看上去英武不凡,居然惧内? 你说说开了,这好丫头只怕是享受不到了。 “就这模样吗?”顾轻舟瞥了眼身后的,“太稚嫩了。” “还丑。”司行霈说。 班主腿有点软。 “既然这样,拉下去毙了吧,免得脏了我的眼睛。”顾轻舟说。 于是,两名副官上前,去把两个女孩子拉走。 两人吓得魂飞魄散,大哭不止。 班主也瞠目结舌,战战兢兢的,想要求饶却又不敢,整个人猥琐极了。 “班主,您还有什么好看的丫头吗?”顾轻舟问。 班主噗通跪下,使劲磕头:“没有,没有!” 顾轻舟转身就走了。 副官们把小庙团团围起来。 司行霈说话算数,当天的肉和面就到了庙里,还有炭火。 戏班今晚可以饱餐一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没人动筷子。 他们都默默坐着。 班主把他们的小师妹卖了,原本打算换些钱粮,顺便替她们找个如意郎君,不成想那人的妻子凶恶异常。 这原本也无可厚非,他们戏子是低贱人,能给这样的小军阀做妾,那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 可失败了,钱没有拿到,两个小师妹也平白送命,让他们心中沉甸甸的。 这面是白的,可看在眼睛里,愣是像染了血一样。 “去找他们拼命!”有个年轻的孩子跳起来。 然后,他就被师兄按住,不许他动弹:“你的血肉之躯,能抵挡子弹吗?” 然后,众多弟子都愤怒瞧向了班主。 班主也怒了:“看我作甚?她们俩自己也愿意的,看到那军官就挪不动脚!” 司行霈来的时候,穿着风氅,故而班主不敢自作聪明称呼他为军爷,只能叫少爷。他们心中却知道,司行霈是个当兵的。 看司行霈的手下就知道了。 其他人更加怒目而视。 “……谁知道,她们这样命薄?”班主唏嘘不已。 他的弟子都是孤儿,灾荒之年他到处捡的。虽然平日里打骂不断,也从他们身上榨取钱财,可到底是自己养大的。 他何尝不难过? 正在悲伤之际,大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个扛枪的军士,进了屋子。 然后他招招手,身后就有两个干净体面的丫头,也进了来。 屋子里顿时就炸开了锅。 “……月儿,红原,你们没死呢?”师兄师弟围着她们俩,又激动又难以置信。 军士面无表情,转身出去了。 班主摸了摸两个弟子的脸,都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心也彻底放下了。 两个丫头干干净净的,头发洗了,变成了大辫子,还有点香波的清香;脸也干净,甚至抹了点粉,很有气色。 她们身上,都穿了一件水红色棉袄,一条深墨色棉裤。 棉袄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是崭新的,而且很厚实。 两个小丫头神采奕奕的。 她们坐下来,跟众人讲述她们遇到的事。 “那位少奶奶没想杀我们,就是想给师父一点教训,免得他胡乱钻营。”月儿说,然后尴尬红了脸,“也给我们俩一点教训。” 众人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屋子里沉默了下。 性子急的大师姐,打破了沉默:“你就说后来咋的了!” “后来也没咋的,那太太把咱们带回去,叫人拾掇拾掇,就说放心替她办事。事情成功了,她赏我们后半辈子的饭吃。”月儿道。 整个戏班的人,看着月儿和红原改头换面,虽然不够气派,但是穿得暖、吃得饱,身上没有半点伤痕,对顾轻舟和司行霈就感激涕零。 人的感情很复杂。经过过痛苦,他们才知道珍惜。 他们一开始对司行霈和顾轻舟的态度,至少内心的态度,都是挺敷衍的。 经过这么一闹,他们一下子就把顾轻舟和司行霈视为救命之人。只要他们好好表现,将来就有好日子。 谁不想过好日子? “吃饭,吃饭!”班主大声道,“一会儿菜凉了。吃饱了,好给人家卖命!” 众人心中就起了一股子热血,纷纷应合。 现在让他们去卖命,他们都愿意。 副官把此事,回禀给了顾轻舟,那时候顾轻舟都躺在被窝里了。 “算是意外之喜。”顾轻舟对司行霈道,“他们会尽力的。” 司行霈颔首,深以为然。 “你明天就回去吧,此事不需要你帮忙。你早点去,再早点过来,我等你吃年夜饭。”顾轻舟说。 顾轻舟这几天不会出手。 她围住了小庙,此事蔡长亭还不知道呢,她要等蔡长亭知道,等平野夫人知道,等事情发酵。 她决定三天后动手。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司行霈这两天就要走,明天或者后天,都一样的,他等不到帮忙的时候。 “那行,我明天先走了。”司行霈道,然后俯身压住了她,“轻舟,万事要小心。” 第970章 布施天恩 顾轻舟光明正大圈了个戏班,司行霈大摇大摆离开了太原府,此事很快就传到了平野夫人耳朵里。 平野夫人狐惑,扭头问蔡长亭:“她发现了吗?”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知道了。”蔡长亭笃定。 寺庙在山上,位置很高,风过簌簌,吹得虬枝上的积雪洋洋洒洒,宛如另一场大雪。 山上的雪不化,越发寒凉,枝头晶莹,亦似开了满树梨花。 顾轻舟是否知道,蔡长亭的态度是随意的,并不怕她。 他静静和平野夫人说话,目光却看向了窗外。隐没在那些虬枝树林下面,就是顾轻舟圈主的那座小庙吧? “她若是不知道,才蹊跷。”平野夫人转过脸,对着面前的木鱼,沉吟了下,继续轻轻敲了起来。 木鱼声响起,她不再言语。 此事,就是完全交给蔡长亭之意。 蔡长亭默默退了出去。 他站在大殿的空地上,目光往下看,就看到深深的山谷,云蒸霞蔚,俨然是仙境。 又过了一天,法事也到了尾声,蔡长亭早起时准备更衣,他的下属悄无声息走到了窗前,敲了暗号。 蔡长亭开了门。 下属把一张纸递给了蔡长亭。 这是一张宣传页,上面写着简单粗大的几个字:腊月十五,神女在清平庙布施天恩,广选使者。 蔡长亭微微蹙眉。 他把宣传单拿给平野夫人瞧:“这是轻舟那边的主意……” “她想要做什么?”平野夫人问。 “依照字面意思,她想要亲自挑选神女教的使者。”蔡长亭道。 每个教派的成立,都会有各种等级制度,比如教主、护法、堂主等等。 神女教如今初成规模,除了神秘的神女,二级领导就是“使者”,他们聚拢教众,传达神女的意见。 此事,顾轻舟可以反对,但信徒是不会相信她的反对。 如今,她却反其道而行,公然支持教众,甚至要亲自任命使者。 “去阻止她,她会毁了神女教。”平野夫人淡淡道。 她稍微想了下,就知道了顾轻舟的用意。 神女教正在发展,因为有寺庙和保皇党的推波助澜,暗中已经发展到了上万人,只是军政府不知情罢了。 这样的教会,可以充当从前的白莲教角色,为平野夫人所用。 平野夫人一直想拥有一个神教,可惜她找不到好的凝聚力,直到顾轻舟的出现。 她的“神女”名声早就被司行霈传播开,经过和道士那一斗,她天下闻名,没人不信服她,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 平野夫人立马抓住了这个好机会。 一万人的教众,再慢慢发展个半年,就能达到十万人。 平野夫人的五年筹划,可以提前到三年了。 她把顾轻舟弄到寺庙来,就是让和尚们安心和她合作。 “是。”蔡长亭回答,转身快步下山。 此刻的顾轻舟,正在和叶妩、叶姗姊妹逗弄一盆腊梅。 腊梅斜枝舒展,开满了嫩黄色的小花朵,幽香馥郁。 这盆腊梅,足足有半人高,是市政厅送给叶督军的礼物之一,叶姗和叶妩姊妹俩正跃跃欲试想要偷走。 叶督军回来,瞧见这一幕,哭笑不得。 “送到二小姐的院子去,再去买两盆一模一样的,给三小姐和顾小姐。”叶督军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然后,他又喊住了顾轻舟,“顾小姐,请您留步。” 顾轻舟点点头,驻足看着他。 等两个女儿离开之后,叶督军才拿出宣传页,问她:“顾小姐,你才说神女教要闹事,怎么转眼自己就要建神女教?” “我当然不会做这样的蠢事。神女教的成立,需要我的名声,可后续的维持就需要人和金钱,我恰好没这两样,怎么会妄图建立神女教?” “那……” “我要给他们下点狠招,让神女教永远消失。既然是神教,打压或者抓捕,只会激起教徒的反弹。 如此呢,我就需要用神教的办法,以夷制夷,也利用玄妙的东西来对付他们,从此消除隐患。”顾轻舟道。 叶督军蹙眉。 顾轻舟又道:“督军,您知道短短一个月不到,神女教发展到了多少人吗?” 叶督军道:“上千?” “过万了。”顾轻舟道。 叶督军心头一颤。 上万人的教徒,就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团体,叶督军不能容忍他们的存在。 “怎么短短……”叶督军震惊不已。 他记得半个月前,他派人去查此事,参谋回禀他,才上百人的小打小闹,不足为虑。 怎么短短半个月,就发展得如此神速? “首先呢,半个月前并不是上百人,那时候就有上千人了,是您的下属没有查到真正的内幕。 其次,乱世之下人如垒卵,百姓们没有归属。与其靠军阀庇护,不如求老天爷,这才让神女教有机可趁。”顾轻舟说。 叶督军站起身,想要派人去处理此事。 顾轻舟阻止他,笑道:“督军,您现在再派人去查,还是查不到什么。不如您信任我,给我一点支持,我把他们一网打尽,替您消除后患,如何?” 叶督军脸色铁青。 他看了眼顾轻舟,严肃说:“顾小姐,你最好处理干净。这件事可是因你而起,若有差池,我不会放过你。” 顿了下,他继续道,“你想要什么帮助,都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尽全力配合你。” 顾轻舟淡淡微笑,说:“叶督军,此事明明是保皇党闹起来的。您跟保皇党内部暧昧不清,一直利用他们,甚至鼓励他们,才有了神女教。这么大的黑锅,我可不背。 我帮你,是不想普通百姓受灾,更不想他们捐献儿女,家破人亡。您这样说话,我就不配合您了。”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走。 叶督军连忙喊住了她。 他先说自己态度不对,又劝顾轻舟行事稳妥,一定要处理好此事。 同时他告诉顾轻舟:“不要乱说我跟保皇党的关系。” 叶督军跟保皇党暧昧不清,其实是能得到很多的好处。不管是出于什么样子的目的,他不方便对他的下属交代,更不方便对民众交代,顾轻舟也没资格知道。 顾轻舟能理解,笑道:“我除了在您跟前,还有司行霈跟前,没在其他人面前说过这些话。” 叶督军满意。 顾轻舟放了宣传页,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的,整个太原府都知晓了。 沉寂太久的太原府,正需要八卦,来消磨苦寒的冬日。 “神女教”似一剂猛药,让整个太原府的人都活跃起来。 叶督军告诉顾轻舟,不要惹事。 既然开了口,叶督军也不能装聋作哑,他对顾轻舟道:“我借给你一百亲兵,配新式长枪,你可得把局面给我稳定住了。” 既是保护顾轻舟,算报答她为他治病的;同时也是想助顾轻舟摧毁神女教,及早把危险扼杀在萌芽中。 “多谢督军。”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姊妹俩蠢蠢欲动,期期艾艾问叶督军:“父亲,我们能去看看吗?” 叶督军看了眼顾轻舟。 若顾轻舟同意,大概就没什么危险的。 “可以。”顾轻舟道。 叶妩和叶姗喜形于色。 叶督军叮嘱她们:“不可涉险。”想起上次她们做的事,叶督军又叮嘱一句,“不要乱出主意。” 叶妩姊妹俩道是。 皆大欢喜。 顾轻舟也把自己的计划,私底下告诉了叶妩和叶姗姊妹俩,同时叮嘱她们保密。 叶妩即将期末考了,心绪不宁。顾轻舟就一边准备,一边帮叶妩复习。 转眼就到了腊月十五。 叶妩期末发挥正常,成绩名列前茅,心情极好,一大清早就催促顾轻舟赶紧去清平庙。 顾轻舟却不紧不慢,笑道:“不急,我先给司行霈回一封电报。” 远在平城的司行霈,每天都会给顾轻舟发电报,顾轻舟也一一回复。 这是为了让他安心。 “瞧你们恩爱的。”叶姗也走进来,打趣顾轻舟道。 顾轻舟回完了电报,就换了一套雪白色长袄,里面也是雪色长裙,外面是白狐皮做成的风氅,头发披散开,只点缀了一把小巧的珍珠梳篦。 衣裳白,她的肌肤更白,整个人似仙女莅临。 “不错,不错。”叶姗连连称赞,“真是活脱脱的神女下凡。轻舟,我第一次发现你生得真好看。” 顾轻舟抿唇笑了笑:“别胡说,走吧。” 于是,一行人出门,去了清平庙。 顾轻舟算是话题人物,清平庙又不算太远,腊月里工厂活计也清闲,孩子们更是放假了。 乡下农户,到了腊月也没什么农活,故而拖家带口,来赶这个热闹。 老老少少的,把清平庙围得水泄不通。 顾轻舟远远的,就瞧见庙里的院墙上、四周的树上,骑满了孩子。 而清平庙里,有个祭坛。 祭坛面积挺小的,旁边却有个巨大的柴禾堆,柴禾堆上放着木架。 顾轻舟就在士兵开路中,慢慢走上了祭坛。 人群中鸦雀无声。 每个人都瞧着她,似乎在感受神的洗礼。 顾轻舟高声道:“谁是神女教的使者,请走上前来,我为你们布施天恩。” 人们相互看看,甚至在寻找使者。 顾轻舟继续道:“没有神女布施天恩的,都是伪使者,抓住就要活活被打死。” 第971章 推倒神女教 神女教虽然有上万教众,可发展时间短,并未形成稳定的人心。 教义还没有深入人心,大家进入神女教,还是因为对现实生活的绝望,以及对顾轻舟本人的好奇。 所以,这个时候摧毁它,是最适合的。 在上百教众中,每二十人就有个“香主”,上百人就有个“堂主”,再有数位护法等。 这些香主、堂主,就是顾轻舟口中的“使者”。 他们少数是被收买,大部分都是自愿加入。 顾轻舟要布施天恩,蔡长亭就下令,任何香主及以上的负责人,都不许出现。 可神女教形成初期,规矩还不够严格,现在还只是承诺好处的时候,没有经历过血洗,这些人不够忠诚,更加不会听话。 再加上,那些香主手下的人,也会质疑他们:“你们不去接受神女的天恩,你们是不是假冒的?” 谁敢不来,以后就无法服众。 除了蔡长亭自己的人,九成负责人都到了。 他们心中没底,不知自己是否合格,毕竟他们也是第一次和神女接触,他们都是有他们的上一级任命的。 他们犹犹豫豫的,就有一位堂主,非常坚定站出来:“神女,请您替我布施天恩,授予神权,我一辈子都是您忠诚的奴仆。” 这位堂主约莫四十来岁,是个精壮的汉子,有点像做长工的,都是苦命之人。 “好,请这位堂主上来。”顾轻舟高兴道。 叶督军给她的亲兵,就上前把这位堂主,“请”到了顾轻舟跟前。 顾轻舟神神叨叨,在他面前念了数句,然后用手指粘了朱砂,在他脸上画了个极大的符号。 朱砂鲜红,那符号是顾轻舟利用英文改变了一点,自己前不久才弄成的。 “好了,我已经替你布施天恩了。假如你是合格的使者,你就可以经得起上苍的考验。你们不是我的信徒,而是上苍的。我也是上苍的女儿,当初雷电就没有劈我。”顾轻舟道。 那位堂主激动不已,问:神女,如何接受考验?” “被火烤。”顾轻舟道。 堂主脸色微变。 围观的人,听到了这句话,也吸了一口气。 顾轻舟见他犹豫,见围观的人狐疑,立马大声喊道:“我当初可是坐在雷电中央的,你们忘记了吗?” 众人安静下来。 的确,神女就是经过了那样的洗礼,才被尊称为神的。 若这堂主不是上苍厚爱之人,如何能引导大家得到真正的庇护? “你自愿么?”顾轻舟厉色问这堂主。 堂主胆子很大,此刻又是骑虎难下,高声道:“我自愿!” 于是,他走到了柴禾堆上。 顾轻舟亲自走下祭坛,对他道:“你不要害怕,我已经为你布施天恩了,若老天爷认可你,你不会死的。” 说罢,她点燃了柴禾。 这些木材,外围的被撒上了柴油,很快就点燃了。 但是烟雾极大,似乎是没有干透的木头。 那庞大的烟雾,一刻也不消散,祭坛附近的人被熏得睁不开眼睛,远处骑在墙头的人,则只能瞧见滚滚浓烟。 就在那浓烟中,爆发出中年男人惨烈的叫声。 那叫声凄厉,一声比一声高,还带着被烟熏的咳嗽。 一开始是呼痛,后来就是呼救命,再后来就是惨烈的哀求,还不停说救命。 最后,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只有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其他的。 围观的人,全部被惊呆了,没人出声。 他们既害怕,也惊恐。 等声音慢慢弱了,顾轻舟叫人扑灭火,然后等烟雾稍微散去些,她才道:“这个人受到了上苍的惩罚,他根本就不是天使。” 其他人要么面面相觑,要么目露悲愤,而神女教这名堂主名下的教徒,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都知道,他们的堂主没资格,他们更加没资格。 “还有吗?”顾轻舟等人群中的鼎沸过去之后,又问其他人,“还有哪位要试试?” 其他香主或者堂主,都想溜走。 没人能抵抗被火烧,刚刚活活烧死一个人,空气里还有皮肉烧焦的臭味,谁敢自寻死路? 而顾轻舟,神态悠闲,继续问:“还有谁?” 没人回答。 顾轻舟带过来的亲兵,却抓了四个人进来,两男两女,都是神女教的堂主或者香主。 他们全吓傻了,哀嚎求饶:“神女,您饶命啊,我们根本就没得到过什么教义,我们是被人骗了。” “是啊,神女您别生气,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名义行事了,神女饶命啊!” 这四个人,有三个是真的香主,却有一个是戏班的戏子,顾轻舟故意让她搀和其中,来把话题往顾轻舟想要的方向引。 故而,那个女戏子哭得最大声:“神女,我就是想混口饭吃,您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借您的幌子行骗了!” 顾轻舟脸色稍微松动。 其他三个人听到她如此说,当即也哭着求饶,说自己是受了谁的鼓动,才假装加入神女教,自称受到了庇护,其实根本没有。 “……我的腿原本就是好的,根本就不是加入神女教后愈合的。”那位男香主哭着道。 顾轻舟脸色铁青。 其他的香主也纷纷说,自己是行骗,让人加入神女教。 “我从未创办神女教。”半晌之后,顾轻舟慢条斯理,声音却很大,告诉众人道,“你们既然自称是我的信徒,那么就应该知道,骑虎难下。” 于是,这四个人一起被绑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在他们脸上写写画画的,然后派人把他们推到了火堆上。 火堆再次被点燃。 木材全是湿的,再柴油的帮助下,浓烟更加浓密,遮天蔽日的,凑得越近,越是看不清楚。 顾轻舟自己用湿手帕捂住了口鼻。 火堆里又爆发惨嚎。 这次的惨嚎,持续了五分钟左右,每个人都毛骨悚然。 把这些香主烧完了,顾轻舟这才高声对众人说:“你们都看到了,哪怕我布施天恩,他们也没有逃过天罚。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神女教,除了我是上苍庇护的宠儿,也没有其他人可以代替我。” 在场的教徒们,个个脸色煞白。 “盲目的信仰,会让你们亵渎神灵。”顾轻舟道。 这时候,人群里有个孩子,站出来打断了顾轻舟:“我不信神女教,是不是就不会触怒天神?” “对。” “那我会被烧死吗?”男孩子又问。 顾轻舟道:“你上前,我替你布施天恩,看看你能否通过考验。” 男孩子正是狗子,旁边就有他的族人。见狗子要上前,族人拉住他:“你这个憨狗子,你快跑!” 狗子却甩开那人的手:“四叔,我没有触怒天神,没有自称神女教信徒,上苍不会发怒的。” 他走到了顾轻舟面前。 顾轻舟俯身,用朱砂在他脸上画了符咒。 然后,狗子就被推入了火堆中。 依旧是漫天浓烟。 五分钟后,顾轻舟叫人泼灭了火,狗子身上的衣裳都烧破了,只剩下满身的黑灰,从火堆中走下来。 全场寂静。 每个人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狗子道:“我没事?” “当然没事,你有符咒的庇护。你没有亵渎天神,天神不会处罚你的。”顾轻舟笑道。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盲目加入神女教,并不能得到上苍的垂帘,反而会触怒老天爷。 神女从未创办神女教,都是旁人利用此事做文章。 跟着那些骗子加入,惹恼了神女,于是他们就被烧死了。 “我的钱,神女我交了五十角钱。”有位大娘匍匐在地上,痛哭道,“这些天杀的,他们谎称神女教,差点害得我们触犯天怒,还骗了我的钱!” “钱就算了,没有触犯天怒就万幸了。” 加入神女教的人,都有个小木牌子。 在场的人,全部迫不及待把自己的小木牌子掏出来,往远处扔掉。 所有人震惊不已,又非常担心自己的处境,怕自己也被迁怒,场面极其轰动。 他们丝毫不关心被烧死的那五个人,只关心自己被欺骗,又被骗钱,个个愤怒去找其他香主或者堂主拼命。 那些受人膜拜的香主们,无论如何巧舌如簧,都无法安抚信徒。 他们再也不相信了,甚至避之不及,想要赶紧和神女教撇清关系。 有个人则去索要自己交的钱。 蔡长亭在黄昏的时候,知道了此事,吩咐自己的人:“暂时去躲一躲吧,等事情过去了再说。” 他也把此事,告诉了平野夫人。 平野夫人知道,顾轻舟并未杀死那些人。 可现在找到了那些人,只怕他们也不肯承认就是自己,反而说容貌相似,亦或者根本就找不到。 烧人的时候,顾轻舟派了重兵把守,平野夫人的人根本进不去。 蔡长亭和平野夫人也没想到,顾轻舟用如此野蛮的办法,就把神女教给肢解了。 “夫人,我没有办好这次的事。”蔡长亭道。 平野夫人道:“不,她才是神女。她不同意此事,又被她及早发现了,人心还不稳,制度还没有建立,自然一推就倒。” 她站起身,兴致阑珊,说不上失望,也没什么愤怒,似乎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是喟然道:“一个多月,白忙活了。” “也有点收获。”蔡长亭道。 第972章 无赖顾轻舟 蔡长亭的情绪不错,笑容也明媚。 虽然失败了,他没有太失落,哪怕是平野夫人,也未曾付出太多的心血。 他们做这件事,成功了可以牵制军政府对佛道两门的改革,失败了也跟佛门结下了善缘。 顾轻舟不好对付,这点平野夫人很清楚。 一开始和顾轻舟商量的话,她也绝不同意。 “还是有点收获的。”蔡长亭笑道,“咱们知道了两件事:第一,百姓急需一个信仰,来安抚这世道带给他们的心慌;第二,哪些人可以成为我们的爪牙。” 平野夫人沉思了下。 蔡长亭道:“夫人,这次算是一个演练,失败了,我们得到的经验和教训更多。” 平野夫人唇角微翘。 的确,这次是极好的演练。 与其求顾轻舟,还不如自己造一个“神”。 顾轻舟成为“神女”的过程,可以借鉴,也可以复制,造就另一个和顾轻舟相似的人。 甚至都不需要是具体的人,只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名字,一个影影绰绰的存在。 这个存在,就可以成为平野夫人和蔡长亭的利器。 这次一个月,发展了一万教徒,实在惊人。 “也好,丢开轻舟才是最好的,她会坏事。”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颔首。 所以,从头到尾,蔡长亭并没有提防顾轻舟,而是放开手脚,尽可能发展“神女教”。 直到今天,“神女教”应该不复存在了,那些人都担心自己胡乱称天神的信徒而受灾,会把木牌全部丢掉。 “好了,到此为止吧。”平野夫人道。 蔡长亭道是。 离开了寺庙,蔡长亭的下属,也就是这次他任命神女教的总护法,有点不甘心,问蔡长亭:“神女烧死人的事,要不要大肆宣扬?” “人没死。”蔡长亭道。 总护法心中一动,追问道:“既然没死,不就是更好的铁证吗?” “信仰就是心中的幻想。这个幻想被戳破了,哪怕那些人没死,你也得不到民众的信任。”蔡长亭淡然。 他挥挥手,不想这人再纠缠不休,让他先退下去。 蔡长亭一个人,默默走在小径,心思一丛丛涌上来,让他的脚步不知停歇。他走得很慢,就走到了山下。 他到了城里,回到了平野四郎的府邸。 而顾轻舟,此刻正在一墙之隔的叶督军府。 叶妩和叶姗把事情全部告诉了叶督军。 叶督军蹙眉道:“公然说要烧人,而且还烧死了五个,影响不太好吧?” “不会的,这些迷信行为,城里的进步人士打击还来不及。我已经把人送到了各大报纸的主编室,请他们参观。 我告诉那些主编,我用迷信的方式对抗迷信,人我没有烧,都是戏班的杰作。他们可以报道。 一旦他们质问我,我就会拿出这些人来打他们的脸,让他们报纸声名扫地;若他们攻破我的谎话,说这些人没死,以后邪教继续发展,我就全怪在他们身上。”顾轻舟道。 叶督军瞠目结舌看着顾轻舟。 叶姗在旁边大笑:“父亲,当时那些主编和主笔,也是您这样的表情。” “你没被人赶回来?”叶督军回神,问顾轻舟。 叶姗又抢先接话:“怎么没有?她是被每一家都轰出来了。” 叶督军一愣,然后就哈哈大笑。 报纸是个媒介,在当前世道,他们会助长谣言。 顾轻舟把实话告诉了他们,而且是亲自带着人,一家家拜访的。 他们可以报道,但是真话与谎言,他们到底怎么选择,顾轻舟给了他们极大的难题。 “你这样的行径,跟土匪无二,简直就是个无赖。”叶督军评价顾轻舟。 顾轻舟道:“您过奖了。如此的世道,不无赖就会被人吃得不吐骨头。您是想此事闹得更大,太原府又掀起舆论的风潮么?” 叶督军立马沉默。 果然,顾轻舟这一招,是非常有效果的。 那些被顾轻舟拜访过的大报纸,连夜开会,商讨如何报道此事。 不能说实话,不能告诉百姓这些人没死,要不然他们会重新去信仰邪教,民不聊生,这些报纸人就是罪人。 也不能撒谎,说人真的被烧死了,因为那样的话,顾小姐会让他们难堪,损害报纸的信誉。 一旦没了信誉,报纸也就完了。 “主编,有客人来了。”一位小编译对主编道。 主编出去一瞧,对方是个体面的中年人。 一打听,才知道是金家的人。 金家的人希望报纸攻击顾轻舟,拿她烧死人大做文章,希望政府出面。 主编都清楚顾轻舟和金家的恩怨,他们敢登这样的文章,顾轻舟就会有后招等着他们。 于是,主编拒绝了金家的人。 “我不相信顾小姐做这样的糊涂事。”主编道,然后又低声,“实话告诉您吧,根本没有烧死人,当时烧臭的,乃是猪。” 金家的管事气得拂袖而去。 一连跑了四家大报社,都是这样的结果,让金家恼怒不已。 去告状,警备厅的人说得更难听。 “烧人的时候,叶家的二小姐和三小姐都在场。”管事告诉金太太。 金家众人这才明白过来,此事乃叶督军授意。 他们只得忍住这口气,暂时不与顾轻舟较劲。 翌日的报纸,需得报道此事,于是他们重点描述了邪教的危害,鼓励市民抵抗邪教等。 却只字不提烧人的事。 坊间有流言蜚语,相信的人不多。亲眼所见的人,大都是参加了神女教的,此刻生怕蒙受天灾,对此事闭口不谈。 “顾小姐走一步,已经算好了剩下的五步,你们多跟她学习。”叶督军感叹着对两个女儿道。 叶妩和叶姗道是。 事情更诡异的是,被烧死那些人的家属,个个眉开眼笑,丝毫没有去告官拼命之意。 乡邻问起,他们只说:“他替我们全家挡了灾祸,我们要让他走得安心。” 然后,背地里给躲在自家地窖的男人送吃的。 寒冬腊月,地窖不知多暖和了。 这样酷寒的天气,做场戏就换来一大笔钱财,保证全家五年内衣食无忧,不笑才怪呢。 当然,闷声发大财的事,怎么能说呢?人家神女可是交代了,有外人知道,就要把钱财要回去。 谁跟自家男人的性命过不去,谁又跟钱过不去? 第973章 活路 “神女烧人”之事,开场轰轰烈烈,事后却似刀过水面无痕。 似那场火,烧起来叫人胆战心惊,可火灭了,灰烬入土,烟雾散去,徒留一个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痕迹。 乡下没人说,大家讳莫如深,怕天神降罚;城里也没人说,因为报纸对此事毫无兴趣,而很快新的八卦就充盈了他们的生活,让他们忘记了与己无关的小事。 顾轻舟见到了狗子的妹妹四丫。 四丫是被护法骗走,准备让她做小妾的。 狗子的父母当时被神女教迷了魂,真把女儿无偿献了出去,还不许狗子闹。 可见邪教蛊惑人心有多么可怕! 如今清醒了,狗子的父母抱着女儿失声痛哭,而四丫却不愿意理睬父母。 四丫跪在顾轻舟脚边:“太太,您赏我一碗饭吃吧,我再也不想回家了。” 狗子对顾轻舟忠诚无比,他妹妹也是跟他一样的憨厚人。 顾轻舟询问了狗子的父母:“孩子留在我府上做工,你们放心不放心?我在太原府的时间不长,明年或者后年,他们就可以谋其他生路了,我不会亏待你们的孩子。” 狗子的父母连忙磕头说:“神女,你愿意给他们一碗饭吃,那是他们的造化!” 他们愿意把孩子留在顾轻舟身边。 顾轻舟很清楚,没有父母愿意和儿女分离,可并非每个人留在乡下就有活路,他们总得给孩子们吃饭。 于是,狗子和他妹妹四丫,就在顾轻舟这边做工。 “不要叫什么神女,那都是骗人的,以后就叫太太吧。”顾轻舟道。 兄妹俩道是。 顾轻舟叫了管事的辛嫂,让她带着这两个孩子下去,工钱跟普通佣人一样,同时给他们置办两身冬衣。 家中事情处理完毕,顾轻舟又去了趟城里。 城里一家客栈,已经被顾轻舟承包了下来。 住在这家客栈的,就是戏班那群人。客栈虽然简陋,可是有温暖的炕,热菜热饭,门窗不透风,比破庙强太多了。 顾轻舟去见了班主。 她给了班主一笔钱,说:“戏班的人都是你的,我不插手。你安排人替我做事,我也很感激你。 这笔钱给你,你可以自己租个小戏院,也可以散了这些人,自己过几年逍遥日子,都随便你。” 说罢,顾轻舟将五根小黄鱼推给了他。 班主的手,一个劲打颤,几乎要捏不住金条。 这位少奶奶,实在宽厚。 戏子都是低贱营生,班主再也没想到,事情成功后真能得到贵人的感激,以及如此巨大一笔钱。 他还以为,之前给过的钱,租下的客栈,就是全部恩情了。 班主也不埋怨,这已经很好了。 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把人解开,从柴禾堆下面的门板里偷出去,再把死猪放上去,然后躲在后面哭嚎。 真正算起来,不过是简单极致的把戏。 那烟看上去厉害,不过是湿木头导致的,火力其实不猛。 “少奶奶……不不,神女,您真是活菩萨!”班主感激涕零。 顾轻舟道:“别叫神女了,还是叫少奶奶吧,我听着高兴。” 班主连忙道是。 顾轻舟离开之后,也不怕旁人去找戏班,毕竟当时烧死的人跟他们没关系,他们哪怕招了,找不到人证又能如何? 那些“被烧死”的人,家属拿到了一大笔钱,死活也不肯把人交出来的。谁敢去找人,肯定会被活活打死。 顾轻舟不是信奉钱财,而是知道这样苦寒的天气,一碗热汤、一个暖炕对人的意义。 若没有顾轻舟的钱,他们连这点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 普通人都善良,他们所求的就是填饱肚子,不至于冻死。 顾轻舟给了班主钱,不插手戏班的事,却也好奇班主会把她的钱花在什么地方。 于是,她派个人远远盯着。 “……就是看看他们去哪里。不管他们做什么、去哪里,都不要阻拦。”顾轻舟道。 副官道是。 三天后,副官告诉顾轻舟:“班主给全班的人都做了新的棉衣棉鞋,又租了个大院子,还租了个戏园。” 顾轻舟微笑了下。 这个世上,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是善良的。 就像戏班的班主,他完全可以给那些戏子几块钱,让他们另谋生路去,而他拿着剩下的钱,足以逍遥半生。 可他没有。 他很清楚,那些孤儿戏子,离开了他就找不到生计,他们会被活活饿死。 明知梨园目前的生意赔钱居多,明知操持戏班辛苦而且没什么赚头,班主还是承担了他的责任。 他没有遣散那些可怜人。 戏班重新办了起来,以后大家都有口饭吃。 班主再也没了奢华生活的机会,可戏班十几口都不至于沦落街头,他们有个家。 打骂弟子的时候,班主从来不留情;苛责他们的收入时,班主也面目狰狞。可有了活路的时候,班主也不会抛弃他们。 顾轻舟时常觉得,人非常复杂,单单以好坏来区分,实在难以描绘万一。 “每个月都安排几个人去戏班捧个场,赏几块钱。”顾轻舟对副官道。 副官不知缘故,问:“偷偷去,还是……” “偷偷的,就是普通客人。”顾轻舟笑道,“若是有好听的曲目,记得告诉我,我也要去捧个场。” 副官道是。 顾轻舟伸了个懒腰。 神女教的事,彻底结束了;而佛门和道教的改革,尚未开始。 可这些,已经跟顾轻舟没了关系,她把自己撇清了。 顾轻舟开始准备过年了。 在太原府的第一个新年,也是她和司行霈结为夫妻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顾轻舟需要隆重。 她没有操持过,就去请教叶姗。 “要不,你们到我们家过年吧?”叶姗道,“人多热闹。” “你们家人够多的,不缺我们。”顾轻舟笑道,“你告诉我需要准备什么即可。” 叶姗点点头。 顾轻舟从叶姗那边,拿到了清单,心中就安定了。 她给平城拍了一封电报,向司行霈汇报平安,同时也写了一封长信,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司行霈。 腊月二十的时候,她收到了司行霈的电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半个小时后,副官就进来了,说师座的飞机停在跑马场,来接顾轻舟去平城。 第974章 曙光 顾轻舟到达平城的时候,平城也下雪了。 细雪覆盖了道路两旁的垂柳,柳枝袅娜摇曳,将薄雪撒下,竟如漫天的柳絮。 顾轻舟在司行霈的官邸门口下了汽车。 朱嫂早已带着阿潇迎接她。 彻骨天寒中,阿潇的儿子小脸通红,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顾轻舟。 顾轻舟眼眶微热。 “太太!”朱嫂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可能是站得太久了,朱嫂的双手也冰凉——有点粗糙的凉,能贴到人心上去。 顾轻舟跟着他们往里走。 “太太,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朱嫂问。 顾轻舟为难:“还是得回去一趟,太原府的事尚未结束……” 她预备仔细解释,朱嫂却道:“我懂,少帅都说了,太太如今要跟少帅做正经事。” 顾轻舟点点头。 她回来了,家里比过年都热闹,朱嫂开始煎炸烹煮,厨房里全是食物的芬芳。玉森小短腿跑进跑出,不时拿点热腾腾的小东西在手里吃,满嘴的油。 顾轻舟看着他们,心中暖融融的。 “太太,先喝汤,暖暖身子。”阿潇帮忙打下手,将熬煮好的花生猪蹄汤端给顾轻舟,里面还有姜片。 顾轻舟端起来就喝了。 很久没有吃到朱嫂炖的汤,顾轻舟此刻觉得自己跟阿潇那两岁的儿子似的,像个贪嘴的小毛孩子。 正喝得开心时,司行霈回来了。 一回来就搂紧了她,笑道:“吃独食呢?” 短短几日不见,顾轻舟愣有种隔世之感。 阿潇又端了一碗汤,跟顾轻舟那碗一样的,说:“少帅,您也暖暖身子。” “多谢。”司行霈接了。 朱嫂在其他厨娘的帮衬下,半个小时就忙好了一大桌子菜。 司行霈又派人去把阿潇的丈夫玉川也请来。 五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围坐在桌前,满室温馨。 全是岳城名菜,有樱桃肉、清炖狮子头,也有韭菜鸡丝,母油船鸭,翡翠蹄筋等。 除了家禽和家畜,还有水产,顾轻舟最爱的虾球,各种鱼,葱油鲳鱼、腌肉青鱼、红烧带鱼。 其他一些家常小菜,例如蘑菇菜心,芝麻菠菜,赛螃蟹等。 顾轻舟吃起来头也不抬。 在太原府的日子,夜里常常会犯馋,特别想念家乡菜。朱嫂会的这些,顾轻舟的乳娘全部也会。 想到乳娘努力做个江南人,学一手江南菜,顾轻舟的心情莫名发紧。 很快,她的伤感就被美食冲淡,那盆赛螃蟹她吃得最凶了,一转眼就见了底,又去夹那只庞大的狮子头。 “慢点吃,你饿成啥样了?”司行霈哭笑不得。 顾轻舟抬头,见朱嫂一脸泣容,她连忙解释:“我在太原府也是锦衣玉食,只是吃不到朱嫂做的菜。实在太好吃了。” 朱嫂抹了眼角的水光:“太太,早点把事情做完回家,朱嫂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顾轻舟用力点头。 她吃得很撑,司行霈就带着她去散步。他给她围上了围巾,说:“小心吃了风,要伤食的。” 顾轻舟就尽量捂住口鼻。 她和司行霈沿着园子走,一边走一边说起“神女教”的事。 事情处理完毕了。 说到那个戏班,司行霈道:“你给的钱太多了。” “都是些可怜人。”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搂住了了她的肩膀,亲吻了她一下,道:“行善积德,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做得对。” 他如此说了,顾轻舟心中更加踏实。 这次回到了江南,除了吃美食,还要走亲访友。 司行霈军中忙碌,他回家一趟之后,翌日又去了驻地,却吩咐副官准备好飞机,送顾轻舟去南京,又去岳城。 顾轻舟见司督军没什么感触,却看到司琼枝的时候感触很深。 司琼枝变得成熟稳重了,看顾轻舟的眼神,再也没了之前的敌意。 虽然有点别扭,她还是和顾轻舟打招呼,说:“这次是回来过年吗?” “不,就是年前回来瞧瞧。”顾轻舟道。 司琼枝点头,虽然没有称呼顾轻舟,却也露出几分难得的和善。 到了岳城,就热闹多了。 虽然颜一源还没回来,霍拢静也没消息,却不能阻挡颜家的欢声笑语。 顾轻舟在岳城住了两个晚上。 已经快满一岁的玉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打量顾轻舟。 晚上,顾轻舟抱着她睡,她居然没有哭闹。 看着她熟睡的小脸,顾轻舟心中柔软得不可思议。 待玉藻睡熟,顾轻舟和颜太太聊天,提到了颜一源。 颜太太的眼泪控制不住。 她对顾轻舟道:“你义父想要找小五回来,我不同意。小五一辈子衣食不愁,不知艰苦是何物。 他难得对一个人如此深情,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他的深情和执着,若是半路被打断,他这辈子就废了。” 顾轻舟握住了颜太太的手,说:“您所虑是对的,做任何事都不能半途而废。” 颜太太抹了眼泪:“可我担心他的健康,更担心他耗尽一辈子。” 这件事,一直让颜太太煎熬。 顾轻舟只得安慰她。 霍拢静和那个教头,曾经都是保皇党的杀手组织成员,而且是很优秀的成员,他们躲避追踪的能力很强。 而颜一源,几乎是这方面的白痴。 顾轻舟偶然会觉得,哪怕是在同一个城市,颜一源也找不到他们,除非霍拢静主动现身。 颜一源的找寻,前途渺茫。 “姆妈,您就当他跟大哥二哥一样,是出国读书,然后在国外生活工作。您看,他给您发电报的次数,比两位兄长可频繁多了。”顾轻舟道。 人有时候需要一线曙光。 这种曙光,需得正好照在那个缝隙里,否则再多的安慰也于事无补。 顾轻舟这席话,就是那曙光。 颜太太不由眼前一亮。 颜一源没有仇人,家里常给他汇钱,他所做的就是到处旅行,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汇报平安。 这跟其他孩子又有什么不同? “轻舟,还是你懂得我的心。”颜太太收了眼泪。 这个晚上,她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第975章 您的亲戚 顾轻舟接到了电报。 电报是平野夫人发的,言辞挺激烈,要顾轻舟立刻回太原府,否则后果自负。 顾轻舟的师弟二宝还在太原府,而且她和平野夫人的恩怨尚未结束,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故而她回去了。 “我先回去,也该准备过年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眼眸似敛了寒芒:“她威胁你?” “我不会接她的威胁。”顾轻舟道,“我只是计划要回去了。事情开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我若是再也不回去,你想过结果吗?” 司行霈沉默。 这是他曾经最想要避免的结果。 随着阿蘅的去世,顾轻舟是所谓“皇室”唯一血脉,她才是平野夫人最大的棋子。 没有皇室血脉,平野夫人所有的大计,都没有号召力,也出师无名。 她需要顾轻舟。 顾轻舟逃离,保皇党的人就会纷纷涌入平城或者岳城,就像当初蔡长亭那样,不停明里暗里攻击军政府。 到时候,敌暗我明,顾轻舟和司行霈更加被动,而且永无宁日。 顾轻舟得回去。 自从蔡长亭出现在岳城那天,顾轻舟此生想要安宁,只有除掉保皇党这一条路可以走。 她没有逃避的资格。 岳城有她的挚爱,那是她的故土,而平城是她的新家。 她的家园,岂容他人践踏? “这是我要走的路。”顾轻舟依靠着司行霈,“走完它,我们会赢来真正的和平。司行霈,你和叶督军的结盟还要继续,我若不在太原府,这层结盟的关系就太脆弱了,其他人可能取而代之。” 司行霈搂紧了她。 他的轻舟,并非躲在他身后的柔弱女人,她心中有乾坤。 司行霈道:“路上当心。过年的话,我想要放大鞭炮。还有,一定要买很多烟火,我们守岁的时候放。” 顾轻舟说好。 飞机重新出发,顾轻舟带了朱嫂准备的各种小吃,踏上了返回太原府的旅程。 她回去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还是去了平野夫人那边。 平野夫人将醒未醒,表情倒也柔和,笑道:“终于回来了。真顽皮,一出去就不知归家,你不知额娘多担心。” 担心她跑了,自己失去了噱头。 顾轻舟道:“让您担心了。” 她没有多说什么,不耽误平野夫人睡觉,顾轻舟回自己的院子。 刚走出来,就遇到了蔡长亭。 “夫人挺担心你的,当时发电报,情绪有点激动。后来她一直自责,不知言辞是否过激了。”蔡长亭笑道。 蔡长亭总是负责善后。 顾轻舟和平野夫人的不和睦,都需要他来调停。 他这句句为顾轻舟好,实则是帮平野夫人的调子,让顾轻舟看到了他的忠诚。 他真是平野夫人最忠诚的走狗。 “后果自负都说出来了,我相信夫人是深思熟虑的。”顾轻舟笑道。 深思熟虑来威胁她。 她含笑,转移话题:“长亭,我不在这几天,太原府有什么新闻么?” 蔡长亭摇摇头,说还没有。 顾轻舟嗯了声,继续往回走。 蔡长亭送她到了门口,两人立在屋檐下。 顾轻舟觉得很冷,蔡长亭却丝毫没有停止说话的意思。 他提到了神女教。 既然说到了神女教,顾轻舟也多问了几句。 她不想请蔡长亭进屋,也不想错过蔡长亭的话,故而多站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时,她浑身冰凉。 太原府的深夜,实在太冷了。 蔡长亭走后,顾轻舟叫人烧炕,然后又洗了热水澡,这才稍微舒服了几分。不过,她开始打喷嚏了。 她到底是冻着了。 打了两天喷嚏之后,顾轻舟开始咳嗽,然后有点发烧。 她又感冒了。 感冒是挺讨厌的事,顾轻舟无可奈何。 她一边拖着病体,一边去准备过年的种种。 她也无需亲力亲为,只需要吩咐下去,佣人自然会办好。 过年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到了腊月二十九,顾轻舟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司行霈是早上到的太原府。 一瞧见她,他就说:“怎么瘦了?” 顾轻舟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微微嘶哑,说自己感冒了。 “……还好没有发烧,就是咳嗽、喷嚏,总之惨不忍睹。”顾轻舟笑道。 如今算是过去了。 来回奔波,让她的身体不太舒服。 司行霈又问她:“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顾轻舟沉思了下。 这段日子,她最想吃的,居然是上次那种冰淇淋。 上次只吃了半口。 任何东西,得不到的时候,总是挠心挠肺的想。那半口冰淇淋,怎么回味都觉得美妙极了。 “就想吃冰淇淋,其它的暂时没想法。”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你病还没好呢。” “想吃嘛。很奇怪,就是在不能得到的时候,拼了命想要。”顾轻舟道,“唉……” 她好好的时候,也没想起来吃冰淇淋,偏在病中就想到了。 她能怎么办,她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馋嘴。 司行霈看了她几眼,确定她的病情已经好转,道:“好,我去买冰淇淋。” 顾轻舟用力点点头。 二宝一直在屋子里,不知怎么突然跑出来,对顾轻舟道:“师姐,我也要,要两碗。” 顾轻舟笑,转身对司行霈道:“你既然能弄到,多弄一些吧,我看看阿妩和阿姗她们吃不吃……” 寒冬腊月里,滴水成冰的天气里,顾轻舟呼朋引伴吃冰淇淋,让司行霈满脸黑线。 他还是去买了。 顾轻舟也如愿吃到了。 这次,她一个人吃了两小碗,吃完鼻子就堵塞了,感冒似乎又添重了。 二宝和康晗端着冰淇淋,偷偷摸摸回房去吃了。 只有叶家姊妹陪着顾轻舟。 “等会儿吃火锅。”司行霈道,“你们都尝尝我带过来的老酒。” “什么是老酒?”叶妩不懂这种表达。 顾轻舟就告诉她:“就是黄酒。” “什么是黄酒?”叶姗又问。 顾轻舟失笑。 司行霈温了酒。喝黄酒,自然少不了冰糖和生姜,暖胃驱寒。 叶妩和叶姗喝了两杯,一致认为是好东西,应该拿回去孝敬她们的父亲。 正在热闹中,佣人走进来,低声对顾轻舟道:“太太,您家的亲戚来了。” 顾轻舟错愕。 她哪有什么亲戚?难道是蔡长亭吗? “年轻人?”顾轻舟问。 佣人道:“不是,约莫四五十岁。要不,我打发他回去?” 既然找上门了,只怕有点渊源,顾轻舟就道:“我去看看吧。” 她站起身,走了出去。 第976章 传染吗? 屋檐下结了冰柱子,被日光一照,璀璨晶莹,宛如水晶。 顾轻舟瞧见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他穿着素麻布的单衣,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他神态自若,只是脸色有点发黄。 “师父!”顾轻舟疾步走过去。 司行霈跟在她身后出来了,闻言去看,就瞧见一个中年人。穿得单薄,故而脸冻得蜡黄发紫。 顾轻舟有好几位师父,司行霈也知道,这位定然是齐老四无疑了。 “师父,您果然到了北方。”顾轻舟情绪很激动,就像看到了亲人般,眼中微微闪动泪光。 齐老四沉默寡言,此刻也是憋了半晌,才道:“轻舟,你还好?” “我很好,师父。” “二宝呢?” “他就在我这里。师父,您一直在太原府,还是才来不久?”顾轻舟又问。 她一边说话,一边领了齐老四往里走。 二宝看不见了,可听到齐老四叫“二宝”,他精准无比跑出来,欢喜道:“爹。” 齐老四摸了摸二宝的头,说:“长高了。” 顾轻舟很惭愧,低声对师父道:“对不起师父,我没有照顾好二宝,他的眼睛至今看不见。” 齐老四道:“各人有天命。” 叶妩和叶姗也知道,顾轻舟这边来了位很重要的亲戚,故而起身告辞。 司行霈送了她们两坛黄酒,又告诉他们如何喝,她们俩欢欢喜喜离开了。 等她们一走,顾轻舟就请齐老四上席,又吩咐女佣去加菜,换碗箸。 齐老四不怎么吃菜,倒是喝了几口酒。 他沉默的时候多,身上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疏离。 司行霈听说,齐老四曾经是杀手出身,后来躲到了江南,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营生。单单他寒冬里穿得如此单薄,就知他身体血液充沛。 “师父,您这次过来,还走么?”顾轻舟问。 齐老四放下了酒杯。 他沉吟了下,没有回答顾轻舟,反而发问:“轻舟,江南有个传闻,说你能治好心瘕,这是真的吗?” 顾轻舟很久没想起这个病。 心瘕非常罕见,而且治不好,容易死人。 顾轻舟靠着他师父钻研了好些年的笔记,加上自己的理解,治好了一位。 那次正好是开医药大会,故而全体同仁称呼顾轻舟为神医,甚至心悦诚服尊她为“第一神医”。 心瘕是顾轻舟誉满天下的开端。 “您……”顾轻舟看着他。他刚刚来的时候,脸色是有点黄,如今暖和了,透出黧黑来。 “我没有得。”齐老四明白顾轻舟的用意,直接道。 顾轻舟松了口气。 她还准备说什么,那边二宝带着康晗过来了。 康晗一直在房间里看书,那是顾轻舟替她找到的一本话本小说。 二宝向齐老四介绍康晗:“爹,这是晗晗,我最好的朋友。” 康晗双颊微红,十来岁的小丫头,居然懂得害羞了。 她粉腮泛桃,低声道:“叔叔好。” 齐老四一时有点拘谨。 顾轻舟在桌子底下,塞了个小盒子给齐老四。 齐老四就拿给了康晗,道:“好,乖孩子。这个给你。” 很木讷寡言。 康晗开心接了,打开一瞧,是一对红宝石的耳坠子,惊喜交加。她再次道谢。 顾轻舟问他们:“过来吃饭?” 康晗有点害怕司行霈,又想着书还没有看完,就道:“我在房间里吃。” 她拉起二宝的手,回了屋子。 齐老四对俗事不上心,却疼极了二宝,故而他略有所指问顾轻舟:“那丫头……” 顾轻舟道:“她是康家的十小姐,您听说过那个开钱庄的康家吧?” 齐老四一颗心就沉了下去。 他当然知道康家,那是整个西北都有名的豪商。这样门第的人家,怎么会把女儿嫁给二宝? 二宝没有家世和来历,又是个小傻子,如今还瞎了眼睛。 齐老四还以为二宝有了盼头,不成想…… 他很失望叹了口气。 “随缘吧。”顾轻舟对齐老四道,“若是我师弟好好的,我自然上门求亲去。可二宝这样……将心比心,我实在开不了口。” “嗯。”齐老四叹气,很能理解。 他又喝了两口酒。 喝得差不多了,齐老四似乎是鼓起了勇气般,重提了心瘕的话,问顾轻舟能否治疗,甚至能否保密。 “师父,到底是谁得了这个病?”顾轻舟问。 齐老四又沉默。 他还看了眼旁边的司行霈。 司行霈装作没留意到,反正他是不会走的。 “师父,您直接说啊。您不相信旁人,难道还不相信自己的徒弟吗?”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不是……” 他又是沉默了半晌。 “轻舟,不是你的问题,而是他们的问题。”齐老四犹豫再三,慢慢开口道,“他们不愿意出世。” 司行霈听到这里,终于站起身,道:“我先上楼,你们师徒慢慢吃。齐师父,黄酒还有……”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司行霈很清楚,不管哪个朝代,都有些世外高人门派。他们追求永恒和长生,不与俗世接触。 齐老四从前是个杀手,武艺了得,他的来历又说不清楚。 听他那席话,他倒是跟世外之人有些来往。 这些人神秘莫测。 司行霈不担心顾轻舟,能伤害顾轻舟的人寥寥无几。他也知道,齐老四作为中间人,是不会让顾轻舟处于危险中。 齐老四特意找过来,肯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于是,司行霈给了他们师徒单独说话的机会。 他走上楼去了。 司行霈离开之后,顾轻舟也把佣人们遣散了,只有自己和师父二人交谈。 “师父,我不愿意沾麻烦。”顾轻舟先表明自己的态度,“我很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假如病人担心我泄露秘密,大可放心。” 齐老四道:“我还不信任你吗?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为人师父清楚。” “那好,您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情况。”顾轻舟道。 齐老四道:“说不明白的,所有人似乎都得了,到底传染与否?” 顾轻舟震惊:“怎么会所有人都得?这个病我师父才研究了一例,我也才治好了一例,我并不了解它。” 难道是传染病吗? 顾轻舟一下子就慌了。 之前她治好的那个病人,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很多人在场。 顾轻舟亲手按上那些腥臭的脓血,将它们挤出来,若要传染的话,顾轻舟会最先被传染。 “师父,我得去看看。”顾轻舟道,“我要了解此病。” 齐老四道:“那好。” 顾轻舟点点头,有点迫不及待道:“我们明天就可以动身。” 说罢,她也顾不上吃饭了,回屋去翻她带过来的笔记,那是她师父教给她的。 她每个字都不肯漏过。 师父就治疗过一次,而且失败了;顾轻舟治疗过一例,病人叫邱迥,是山东人氏,成功了。 她正在钻研时,司行霈进来了。 “怎么了?”司行霈站在书案前,看着她满脸焦虑,问道。 顾轻舟就把她的担忧,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听到她的话,心也凉了半截,但表情轻松随意,淡淡道:“别多心,不是什么病都能传染。遗传的可能性更大。” “……这病罕见,若真能遗传或者传染,就不会只有那么几例。”顾轻舟此刻已经完全镇定下来。 她猜测,绝不可能是传染。 假如是传染,邱迥的家里人患了,一定会再次找顾轻舟。 这个病特殊,一旦有了病例,所有中医都会听说。 那么,齐师父说那群人,到底是怎么同时染上的,又是如何染上的? 这个病的诱因是什么? 这些,顾轻舟都要探个究竟。 “司行霈,我要去看看。”顾轻舟对他道,“这个病难遇到,我和我师父才有两例的记载。一旦出错了,对医学是不负责任的。 不管是为了中医的未来,还是为了齐师父,我都想跟他走一趟。明天我先去看看,争取晚夕回来。”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 顾轻舟准备撒娇,跟司行霈说点好话,不成想司行霈就道:“天寒地冻的,路不好走,我陪你去,要不然我不放心。” 他同意她去。 顾轻舟颔首,却又想到了齐师父,不知他可愿意让司行霈去。 她道:“我先去问问师父。” “我去问吧。”司行霈道,“我要跟他讲明我的立场。” 齐师父正在二宝房里。 二宝滔滔不绝,齐师父静听。面对二宝时,他才难得露出几分慈祥。 司行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齐师父。 齐师父沉吟,然后说:“你去可以。不过到了地方,你得先停下来,在外面等着。” 司行霈道:“好。”又问齐师父,“一天的路程能回来吗?” 齐师父道:“回不来。明天不去,过了年再去。路很远,我们初二早上出发。” 顾轻舟问:“不是很危急吗?” 齐老四感叹般,对顾轻舟道:“我很久没有过年了……” 他也想陪着二宝,过一个年。 心瘕是死症,却不是急症,耽误几天不会影响生死。真到了要死的时候,顾轻舟去了也救不回来了,那是病入膏肓了。 这次出来,正好遇到了过年,往后也不知哪年哪月还有机会。 和齐师父相比,顾轻舟更加心急,明天出发也是顾轻舟提出来的。 “初二出发,最好不过了。”司行霈突然对齐老四生出几分好感,这是个通晓人情世故的人。 哪怕再出世,只要还有俗世的感情,就是个值得来往的人。 司行霈不喜欢世外高人,因为他们看上去高深莫测,实则冷血无情,旁观世人的生死离别而无动于衷。 他一开始对齐老四挺有意见,也是源于此。 此刻,他的芥蒂消除了。 第977章 热血 洗漱后躺下,顾轻舟还在想心瘕之事,司行霈却说起了齐老四。 “……我刚遇到你,你就敢偷我的枪,是不是齐师父教过你?”司行霈问她。 提到这个,顾轻舟有点尴尬,笑道:“是啊,当时……” 当时很不甘心。 不过,是他无礼自私,用刀架住她的脖子,又撕开她的衣裳。她手无寸铁,被如此欺负了只能靠偷,来缓解内心的屈辱。 她为何要尴尬? 顾轻舟掐了他一把,说:“司行霈,你那时候真是个混蛋,你知道吗?” “知道。”司行霈理所当然,“现在也是。” 说罢,就压倒了她。 顾轻舟心中有事,敷衍着他。 司行霈扳过她的脸,发现她满脸的心思。 他叹了口气,爬起身,把笔记拿给她。 “这个对我很重要。”顾轻舟拿出了笔记,在司行霈脸上亲吻了下,然后就坐在沙发上。 笔记上那些字,她反反复复钻研,药方也拆开了想,总想弄明白什么。 她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如此钻研了。 司行霈斜倚在床头,瞧见她这般模样,心中又暖又骄傲。 顾轻舟一直到了凌晨三点多,才疲倦放下笔记,而那时候司行霈已经睡着了。 她上床的时候,他又醒了。 将她往怀里一搂,司行霈低声道:“手脚冰凉。” 亲吻了下她的额头,他继续睡觉。 顾轻舟心中有事,睡不踏实。夜里睡得晚,早上却起得早,没到五点她就醒了。 司行霈下楼,去厨房帮辛嫂检查过年的食材。 顾轻舟之前很尽心,把过年的东西准备齐全了。她知道司行霈擅长厨艺,海鲜做得尤其好,故而养了三大缸海鲜。 司行霈啼笑皆非。 早餐好了之后,司行霈端给顾轻舟。见顾轻舟看笔记的空闲,不时咳嗽,司行霈又去熬煮了姜汤给她。 到了中午,顾轻舟差不多把那些案例反反复复吃透了,如今就等着见到病人,她的心也闲了。 下楼时,发现佣人正在贴对联和窗花,二狗在扫尘,他妹妹在旁边帮忙。 二宝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 顾轻舟就问佣人:“师座呢?” “跟您的师父在书房说话。”佣人道。 顾轻舟颔首,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没有关门,顾轻舟尚未走近,就听到了司行霈的声音。 司行霈正在跟齐师父说起自己的军队。 “……请您引荐,如果那些高人想出世,平城欢迎他们。您的枪法不错,也可以到我军中去做个教习。”司行霈道。 他看齐师父颇有能耐,想要招揽他。 而那些高人,司行霈也想招揽几个,虽然不知道他们能做什么。 顾轻舟啼笑皆非。 她走了进去,对司行霈道:“我师父可受不了你军营的生活,你别胡乱出主意。” 司行霈转过脸,把不方便直接对齐师父说的话,通过对顾轻舟说,表达出来:“当前乱世,防卫力量增强,百姓就多一份安全。 我请齐师父去军中任职,既是欣赏他一身武艺,枪法绝伦,更是想增加我军的战斗力,保家卫国。 我父亲常说,‘猛士不带剑,威武岂得甲?丈夫不救国,终为愚贱人。’念书的时候,先生没教过你‘位卑不敢忘忧国’吗? 我这是替齐师父实现胸中抱负,免得将来沦落成个世外愚笨之人,怎么就成了胡乱出主意?” 顾轻舟这时候才想起,司行霈到底是个统帅。 身为统帅,言语的艺术一定要会。该悲情的时候要伤心欲绝,该激励的时候要慷慨激昂。 顾轻舟的余光,看到一向淡薄冷漠的齐师父,眼神都变了。 司行霈一席话,不俗也不酸,确实说到了齐师父的心坎上。 齐师父言语木讷,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顾轻舟道:“师父,我带您去做一身棉衣吧?您看您穿得这样单薄,我心中不忍。” 齐师父终于能说话了,道:“除夕了,哪里还有裁缝铺子?” 顾轻舟就道:“家里估计也有些棉衣,不过都是给佣人做的,您要是不讲究换一身?” 齐师父也想思考下司行霈的话,故而跟顾轻舟出来了。 趁着齐师父换衣裳的功夫,顾轻舟就说司行霈:“你干嘛欺负老实人?” “我怎么欺负他?我给他做官呢,你当谁都有资格么?”司行霈挺委屈。 顾轻舟一时语塞。 沉默半晌,她才说:“齐师父不喜欢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司行霈淡淡微笑,“每个人心中都有热血,人不死,热血不凉。 男人都有保家卫国的理想,从前世情容不下,他自己性格又孤傲,不肯钻营。如今我重金聘请,他若还有血性,他会答应的。” 顾轻舟想到,自己的亲人不多了。 假如齐师父能在军中任职,就能在顾轻舟的眼前,那么她会好受一点。 “师父若答应了,我就欠你一个大人情。”顾轻舟低声道。 司行霈笑起来。 然后,顾轻舟又问司行霈:“你很讨厌世外之人吗?” “嗯,他们才是最薄凉的。就像洪水来了,他们明明可以出力,却眼睁睁看着不会游泳的人活活淹死。”司行霈道,“律法不会制裁他们,可道德会谴责他们,我心中的道德也瞧不起他们。”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 顾轻舟就插科打诨,凑在他耳边道:“方才引经据典,颇有文化的样子。”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得意洋洋的时候,既好看又英武,顾轻舟爱极了他这样。 家里佣人的棉袄,没有适合齐师父的。 顾轻舟派人去城里找找成衣铺子,还真有几家开门的,故而按照齐师父的尺寸,给他买了几套衣裳。 而其他人,换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新衣。 吃了午饭,司行霈就带着顾轻舟去庙里,给他母亲、祖母点一盏灯,今年不能亲自祭拜,只能如此寄托哀思。 从庙里回来,司行霈就开始忙碌了。 他在厨房烹煮煎炸,厨娘们都只有打下手的份儿。 齐师父瞧见这一幕,对司行霈的好感增加了五成,觉得他可靠,又认真考虑起司行霈的提议来。 二宝就坐在厨房的门槛上。 司行霈时不时拿菜让他尝尝,二宝也是吃得满嘴油。 顾轻舟就在佣人的帮衬下,亲自把大红灯笼挂了起来。 蔡长亭来的时候,就看到顾轻舟立在高高的梯子上,黑发及腰迎风缱绻。她的脸被寒风吹过,白皙中透出红润。 她穿了一件绯红色的家常小袄,月白色长裙,小袄上一圈白狐毛领,衬托着小巧精致的脸。 蔡长亭脚步顿了下。 回神间,他高声喊了句:“轻舟?” 顾轻舟就居高临下看着他。 风撩起了她的头发,她的面容更加清晰,眸子明媚,似一尊下凡的神女。 蔡长亭没想过顶礼膜拜,却在心中想:这样的女人,注定就不是平凡之辈。 他进了院子。 顾轻舟也从梯子上下来,哈气暖手:“你怎么来了?” “夫人请你回去吃年夜饭,让你带着司少帅和二宝一起。”蔡长亭微笑,同时拿了个长长的锦盒给她,“夫人给你准备的礼物。” 顾轻舟打开锦盒,看到一件貂皮坎肩,笑道:“是俄国货吗?” “是。” “真好看。”顾轻舟道。 然后,她很为难告诉蔡长亭:“你看,我不止有司少帅和二宝,还有我的师父。我师父从小看着我长大,他是我的至亲。” 齐老四是顾轻舟乳娘替她找的人,也告诉了平野夫人。 怎么教导顾轻舟,是乳娘的事,她聘请了谁,平野夫人不太关心。 所以,平野夫人对齐老四知之不详,只知道有点拳脚功夫,枪法不错。 平野夫人将顾轻舟的一切,都告诉了蔡长亭,蔡长亭就知道了齐老四的身份。 他微笑:“让你师父也去吧,夫人也想感激他教导你。” 顾轻舟声音微低,似乎和蔡长亭耳语:“不行,我师父不喜欢日本人。” 蔡长亭顿了下。 顾轻舟道:“真不好意思长亭,我去不了了。” 蔡长亭笑容灿烂,道:“无妨,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安排,夫人会理解的。” 他又在厨房里看到了司行霈。 司行霈做一手好菜,情报上说过的,可真正看到他下厨,蔡长亭还是有点惊讶。 从前觉得男人下厨显得阴柔惧内,如今再看司行霈,在那热气腾腾中,宛如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蔡长亭表情微敛。 司行霈则道:“轻舟,你的客人来了吗?” “长亭不是来做客的,他是替夫人传话的,他就要回去了,是不是长亭?”顾轻舟笑问。 蔡长亭道:“是的。” 他略微坐了坐,劝不动顾轻舟,也是他和平野夫人意料之中的,蔡长亭就起身告辞了。 他临走前,看了眼厨房的方向。 顾轻舟立在门口的瑶阶上,含笑挥手,跟蔡长亭作别。 蔡长亭心中,说不出的惆怅。他不知自己为何一下子就如此失落,只感觉心绪被什么激荡着。 他好像失去了一些希望。 蔡长亭是开车来的,他的车子停在街头,故而他走到了自己车子旁,在汽车里独坐良久,这才开车回府。 第978章 长亭的玫瑰 蔡长亭在车子里坐了很久。 没有发动车子时,车厢里很冷,他的双手有点僵硬了。 他和顾轻舟最长时间的接触,就是他教她日语的时候。 那是夏天。 她学起来吃力时,就会用笔杆轻轻敲击自己的手背。似乎痛了,她就能熟记了。 蔡长亭时常会回想起她这个习惯。 与此同时,司行霈的院子关紧了大门,全家开始围坐在一起,吃着司行霈做的各种美食。 满屋欢声笑语。 等他们把这顿团圆饭吃完,就到了晚上八点半。 佣人又端了饺子。 “我特意问了邻居,说除夕和大年初一的早晨,都要吃饺子,这才是团圆吉祥之意。”顾轻舟跟他们解释,“既然在太原府过年,咱们就遵照他们的规矩来。” 众人道是。 顾轻舟也吃了几个。 吃完了,他们开始放鞭炮和烟火。 他们需要守岁,又没什么趣事,就打电话给叶妩。 叶家今夜唱堂会。 将领们先在家中祭祖,吃了团圆饭,接下来也没什么消遣的,就去叶家听戏,一起守岁。 这是叶督军的规矩。 叶妩不在院子里,佣人说:“顾小姐,戏才开锣,您要不要也来听几出?” 顾轻舟有点犯困,又想等着凌晨守岁,出去逛逛是最好的选择了,还能消化满肚子的美食。 她问司行霈。 司行霈则表示:“昆曲我听不太懂,不过去看看也行。” 二宝和齐师父不去,他们正在跟佣人一起,编织一种草鞋,听说初一早上要穿了烧第一炷香。 这是岳城那边的规矩,顾轻舟和司行霈帮不上忙。 他们两口子去了叶家。 副官禀告了叶督军,叶督军就在花厅给顾轻舟和司行霈重新设了座位。 叶督军酒至半酣,对司行霈道:“上次那种黄酒,味道不错,下次用飞机运一批过来。” “不成问题,我今晚就可以派人回去,您正月宴请就能喝上。”司行霈道。 叶督军哈哈笑起来,说很好。 然后,他让司行霈去他的书房,给副官打电话,让副官现在就回平城去弄酒,争取大年初一的晚宴上摆满。 “要多,要好!”叶督军笑道。 于是,他跟司行霈暂时离席了。 他们这一走,半晌不见回来,顾轻舟心中诧异。 她和叶妩、叶姗姊妹说了几句话,也起身,准备去找司行霈。 然后,她就看到另一个席位上,平野四郎带着夫人和蔡长亭在席。 顾轻舟走过去,跟平野夫人道:“过年好,夫人。” 平野夫人表情平淡,对顾轻舟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道:“过年好。” 平野四郎正在和身边的人交谈,顾轻舟跟他说过年好时,他都没有听到。 顾轻舟兴致乏乏,站起身离开了。 她打算去找司行霈。 整个督军府,灯火通明,而且守卫森严。除了宴会大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的军士站得笔直。 蔡长亭跟上了她。 “轻舟?”他在身后,声音不疾不徐,喊了她的名字。 顾轻舟停下脚步。 蔡长亭微笑,说:“夫人跟将军吵了一架,她不是针对你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他依旧是平野夫人最忠实的走狗。 顾轻舟道:“嗯,那我知道了。” 她看了眼蔡长亭。 路灯橘黄色的光线,落在他的衣裳上。他穿着黑色绒布西装,同色的马甲衬衫,胸前口袋里,别了新鲜的玫瑰花。 他留意到了顾轻舟的视线,就把花摘了下来,递给顾轻舟:“送给你。” 顾轻舟道:“还是你戴着吧,点缀得挺好看的。” “无妨,我还有金表。”蔡长亭就从衣裳口袋里,翻出金表戴上,金表的链子生辉,比玫瑰更富丽堂皇。 顾轻舟还是不太想要,故而她微笑。 蔡长亭却突然上前一步,将玫瑰别在她发间的梳篦上。 顾轻舟想要去摘,却发现他精准无比别到了梳篦的齿缝间,若是非要拔下来,就会把她的整个发髻扯散。 她笑道:“玫瑰代表什么?” 蔡长亭道:“美丽,高贵。” 顾轻舟大笑:“原来,这就是你喜欢玫瑰的原因?你如此定义自己的吗?” 这个时节的玫瑰,非常难得,而蔡长亭的这朵大而饱满,更非凡品。 美丽又高贵的蔡长亭,倒也当得起。 “在我心中,你也是一朵玫瑰。”蔡长亭道。 “是那种野生的、带刺的吗?”顾轻舟问。 蔡长亭也笑起来。 两人停了脚步,顾轻舟要往外书房去找司行霈,蔡长亭就回宴会大厅了。 玫瑰,还代表着爱情。 蔡长亭的玫瑰,又代表什么呢?点缀,还是无用的爱情?他从未想过,此刻却在心中划过几缕痕迹。 痕迹很浅,浅到稍纵即逝,蔡长亭回到了平野夫人身边。 “她说什么了?”平野夫人冷漠问道。 蔡长亭道:“她过了年会回来的。夫人,那个齐老四还要继续查吗?” “查。”平野夫人语气毫无起伏,面无表情道。 蔡长亭道是。 与此同时,顾轻舟到了外书房,发现叶督军和司行霈坐在偏厅聊天。 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 瞧见顾轻舟进来,叶督军先看到了她墨色长发间那朵凛冽馥郁的玫瑰,说:“花不错。” 司行霈也看到了,说:“是很美。不过,人更美。” 叶督军就回头看了眼司行霈,忍不住摇头笑了笑,问他:“你总是巴结自己的妻子做什么?” “谁巴结了?我这是发自内心,轻舟就是最美的。”司行霈道。 叶督军笑不可抑。 顾轻舟尴尬得无地自容,瞪了司行霈一眼。 司行霈一阵茫然。 有什么好笑的,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夸奖自己的太太,不是丈夫最基本的职责之一么? 况且,任何的夸奖放在他的轻舟身上,都不够表达她的完美。 司行霈觉得,叶督军肯定没真正爱过某人,所以他不懂。 他跟叶督军告辞:“宴会太闹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叶督军说好。 出来时,顾轻舟对他道:“帮帮忙,把玫瑰摘了。” 她低头凑近他。 司行霈说:“挺好看的啊。” “不喜欢。”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帮她摘,按住了梳篦,又托出了发髻,小心翼翼摘下来,还是弄散了几缕头发。 “不喜欢,你戴它干嘛?”司行霈问。 顾轻舟就把这玫瑰的来历,告诉了司行霈。 司行霈愣了下,旋即将玫瑰扔在地上,一脚踩上去,碾成泥。 他搂了顾轻舟的腰,情绪毫无变化,根本没把此事放在心上,悄悄对她道:“我们去放烟火?” “不等凌晨?” “凌晨是为了辞旧迎新,现在放烟火是为了好玩。”司行霈道。 顾轻舟说:“那烟火不够用了,怎么办?” 司行霈就道:“我跟叶督军讨要了。” 果然,他话刚刚说完,叶督军的副官就抬了一筐烟火筒给司行霈,司行霈全部装在后备箱。 他们俩寻了个僻静之处,就开始放烟火。 司行霈将顾轻舟环在怀里,看着漫天的烟火点燃了漆黑的夜空,心中满足又甜蜜。 顾轻舟也环住他的腰,说:“司行霈,你真是最好的丈夫——和别人的丈夫相比。” 司行霈哈哈大笑。 他在她额头亲吻了下,却问:“冷不冷?” 哪怕穿着厚厚的皮草,还是挺冷的。 顾轻舟老实点点头:“冷。” “那行,咱们回家吧。” 两个人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了,佣人们的草鞋也穿好了,正围在一起聊天。 司行霈坐到了暖融融的壁炉前,喝到了佣人递上来的热酒,浑身舒泰。 顾轻舟也感叹:“大冬天的,果然只有家里最好了!” 司行霈捏了下她的鼻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凌晨,顾轻舟和司行霈放了很多的烟火,又看了其他人放的,足足闹到一点才去睡觉。 大年初一,她也去给平野夫人拜年了。 这次,平野夫人态度好了很多,还让顾轻舟早点回去住。 “我昨晚,是太想念你姐姐了。”平野夫人叹了口气。 顾轻舟不接话,默默喝茶,然后又说要去给康家的老太爷拜年,借口离开了。 初一过得很充实,也非常疲倦。 顾轻舟回到家时,佣人已经依照顾轻舟的吩咐,帮她准备好了两个行医箱,里面有数不尽的成药和草药,还有些西医外科手术用的刀具和纱布、白大褂。 这是明天要用的。 翌日早上五点多,顾轻舟和司行霈就跟齐师父出发了。 一直出了城,直到一处山脚下,天空才露出鱼肚白。 司行霈背了一个行医箱,齐师父背了另一个。 山路特别难走,而且繁复。 顾轻舟时不时看表。 走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 中途他们还吃了干粮。 经过六个小时,有个小小的草棚,齐师父对司行霈道:“司少帅,您得留在这里。” 司行霈道:“好,既然我来了,就要遵从你们的规矩。” “我晚夕会给您送饭,回头也会来安排您的住处,您别担心。”齐师父难得言语利落。 司行霈颔首。 他抱了下顾轻舟,道:“小心行事,两个行医箱的夹层我都放了手枪,你上衣口袋里还有一支。” 说话的功夫,顾轻舟貂皮大衣的口袋一沉。 顾轻舟道:“我会的。” 经过一个小时的路程,正下午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目的地。 尚未走近,顾轻舟就闻到了花香,也听到了潺潺水流。 待踏入一个山洞,沿着山洞走了半个小时后,到了一处峡谷,顾轻舟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俨然是神仙洞府。 外头寒冬腊月,山谷却四季如春,此刻正是莺飞草长的盛景时节,到处都是翠绿艳红,颜色浓郁得叫人挪不开眼睛。 “……果然有世外桃源吗?”顾轻舟声音飘渺。 然后她就听到噗嗤一声笑,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她回头,就看到一个年轻人立在她和齐师父身后。 第979章 话唠的男人 崇山峻岭间,没有太多俗世的足迹,顾轻舟上次找程渝的母亲,也没走入这么深的山脉。 如今她算是开了眼界。 “……她说我们这里是世外桃源。”年轻人叫无言,偏偏是个话唠,一进去就把顾轻舟的话当成趣闻,逢人就说。 此地的人都住在山洞里,洞内被烘得干燥结实,除了透气性不佳,其他都好。 山里没有四季,一年到头都是春天,洞内也是温度适宜。 年轻人无言的曾祖父,就是这群人的首领,他住的山洞最宽敞奢华,俨然跟山外豪华房舍无二。 屋子里的陈设,精致古朴,全是他们自己打造的。 顾轻舟也见到了无言的曾祖父,他们都叫他“五先生”。 具体什么来历,顾轻舟不知道,她也没想过去打听,毕竟她只是来治病的,知道越少越好。 她见到了五先生,是一个慈祥的模样,手里拿着水烟袋子。若是平常在市集遇到他,顾轻舟肯定以为是某位辛勤的老农。 “神医,请坐。”五先生对顾轻舟道。 顾轻舟端详他的气色,约莫六七十岁了,眼神却格外清澈,炯炯有神看着顾轻舟和齐老四。 “五先生,轻舟对治病很有心得。是今天开始,还是等她休息好了,明天再说?”齐老四问。 五先生道:“神医,可倦得厉害?” 疲倦是其次,顾轻舟是真饿了,饿得很厉害。 她很久没走过这么长的山路,中间只吃了点干粮。 “……有东西吃吗?”顾轻舟直接问,“我不太疲倦,就是饿。” 众人都笑了。 五先生也觉得顾轻舟真诚。他给他的曾孙无言递了个眼色,请他吩咐下去。 不过半个小时,饭菜就摆满了桌子。 山里的飞禽走兽,样样齐全,故而饭桌上有肉有蔬,有汤有酒。 饱饱吃了一顿,顾轻舟精神抖擞。 屋子里静悄悄的,原来众人都在看她。 她吃得专心,没有留意。 “……谁的病情最厉害?”顾轻舟吃饱喝足,就和五先生等人换了个地方说话。 同时,她发现齐师父已经走了,估计是安顿司行霈去了。 顾轻舟混在这群陌生人中,没有半分惧意。 她很认真询问,然后打量他们。 年轻人气色都还好,三十岁往上的人,多半脸色蜡黄。 心瘕这种病,是在胸口长一个东西,其形若桃,肤下有流质,发黑,患病者肌肤蜡黄。 等心瘕的毒发到了一定程度,它四周的肌肤都变得透明般薄,就会毒发身亡。 五先生让几位生病的人褪了上衣,站成一排。 顾轻舟一个个看过去,因为他们的情况是最严重的,那些毒瘤上的肌肤呈现半透明。 顾轻舟道:“五先生,您听说过我会治,那您听说过我怎么治吗?” 五先生道:“听说过,不过每个人说法不同,我不太相信。” 顾轻舟就当着五先生和诸位病患的面,再次说了一遍。 “……我们师徒手里,除了前人医案记载,就只有两例。我师父第一次治,将病人治死了,那是个年轻人。 后来,我师父去了病人家中,跟病人的妻子商量,能否将遗体给他钻研。病人的妻子说,假如我师父钻研明白了,以后多救一个人,就是他们家的造化,所以同意了。 我师父反复将那人研究,提出一个思路,就是让心脏停止跳动一分钟。一分钟之后,进行心脏复苏。 这一分钟之内,我需要用力挤出脓血,不留半分。后来,我依照师父的笔记,治好了一例。” 众人心中骇然。 五先生也沉默了,似乎在沉思这话。 顾轻舟就继续道:“这是我们师徒全部的经验。我们只遇到这两例,不知病因,只知道毒瘤中的脓血会流回心脏,经过心脏扩展。” 众人表情都惊悚。 顾轻舟一边打量着他们的表情,一边不停止说话:“治疗此病,首先体内不能有热邪;其次,心脏会受损,故而老年人没了机会;再次,哪怕是挤出脓血,也未必就能活命。 一旦戳破了心瘕,救治失败就再也醒不过来。而不去管它,至少还有大半年的命。你们要考虑清楚。” 生死攸关的时候,没有人是傻大胆。 五先生对无言道:“你请神医出去喝茶。” 顾轻舟就暂时退了出去。 无言话特多,只要不在他曾祖父跟前,他就絮絮叨叨似连珠炮。 跟这样的人相处,也有个好处,就是不需要接话。 不是顾轻舟不想接话,而是她插不上嘴。无言自问自答,说得热火朝天,宛如放出了两百只鸭子。 他把顾轻舟领到了另一处山洞,点燃了火把,跟顾轻舟说:“这是我的家。” 然后,依旧没有给顾轻舟说话的机会,他就开始讲述他这个山洞的来历,是怎么挖的,如何修建的,他父母兄弟等全在另一边山崖,只有他跟曾祖父住在这边等等。 顾轻舟很想问他:如此高强度的说话,嘴巴不酸吗? 她心中还在想心瘕,耳边却一静。 这一静,静得顾轻舟吓一跳,连忙去看无言,就瞧见无言正在看她。 “怎么了?”顾轻舟不解。 “我是问你啊,你是哪里人,家里可有父母兄弟,什么时候学医的?”无言道。 他说是问,不知不觉问题越来越多,他开始自问自答,不需要顾轻舟开口,他又接连不歇的说了起来。 顾轻舟就继续想心事。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无言突然道:“曾祖父喊我们过去。” 顾轻舟一惊:“怎么喊的?” 无言却神秘一笑。 他不告诉顾轻舟,带着她往五先生那边去了。 五先生挑选出来的六个人,都愿意接受顾轻舟的治疗。 “我们不求生,只求神医尽可能拿我们做例子,好救下其他人。”他们中那位四十来岁的汉子说。 顾轻舟眼眶一热。 为了族人而牺牲的精神,素来就容易感动人。 顾轻舟收敛情绪,道:“我会尽可能保下你们的命。如果体内有热邪的,先吃药祛除热邪,你们的病不好,我就不会离开。” 她为他们把脉。 其中一位五十岁左右的人,他的心脏有很严重的问题,估计也活不了一年半载,加上心口一个心瘕,两个死症凑在一块儿,无力回天。 顾轻舟告诉了他。 不成想,那人却笑道:“那好,终于有了个期限,我心里踏实。神医,我就不耽误其他人治病了。” 大手一挥,回去安排后事了,十分洒脱,顾轻舟愣了下。 剩下的五个人,都算是壮年,身体没什么大毛病,也没有心脏病,更没有热邪。 顾轻舟道:“今晚就可以动手。我需要一个身体强壮,手劲足的人。” “我我我我,我手劲足。”无言忙道。 顾轻舟一想到治病的时候,耳边还有两百只鸭子叫,就有点发毛,道:“你还不行,我需要比你更加强壮的。” 五先生跟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片刻工夫,就进来一个人,一下子把门口的光线给挡住。 这人足有两米高,结实强壮。 顾轻舟很满意。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顾轻舟让他们选一个僻静的山洞,不许任何人打扰。 山洞里的一切,要干燥、干净,席子也要干净等等。 顾轻舟开始一个个给他们吃药。 她先给一个人吃了药,然后就对其他人道:“你们也看看,回头我也会如此治疗你们。” 她一直扣住那人的手腕,仔细把脉,她的手表也放在旁边。 等心脏逐渐停止,那人也陷入昏迷时,顾轻舟立马割破毒瘤,开始放出毒血。 她动作快而准,压得用力。 刚过一分钟,她就把毒血清理了九成,让那个带着顾轻舟给的白胶手套的壮汉过来,给病人做心脏复苏。 心脏复苏时需要吹气,其他病人倒吸一口凉气,却没开口。 等这人慢悠悠醒过来,顾轻舟又给他吃了一颗药,这是清余毒的。 她出了山洞,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换了,然后重新进入山洞。 如此反复,她衣裳后背早已湿透了,头发丝留在滴水。 等五个病人都结束了,顾轻舟已经没什么力气站起身。 毒瘤上的伤口很小,没必要隔离处理,可以见人,故而顾轻舟也没阻止其他人进来观看。 “等六个小时吧。”顾轻舟道,“假如六个小时内没事,他们就捡回来这条命了。” 五先生很感激她,叫人把那些沾满毒血的纱布烧掉,又给顾轻舟准备热水暖床。 顾轻舟洗了澡就睡着了。 她睡意不深,一个小时后就醒过来,发现不远处的山洞里,人头攒动。 大家都围着那五个人。 顾轻舟也走过来。 “神医醒了?”五先生和顾轻舟寒暄。 顾轻舟点头,然后问他:“五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知道,我已经派人去接齐老四和你丈夫过来了。”五先生知情识趣。 顾轻舟大喜,眼睛略微弯了,问五先生:“不触犯规矩吗?” “我就是活的规矩。”五先生道。 顾轻舟笑了起来。 她的话刚刚说完,齐老四和司行霈就进来了。 在顾轻舟睡觉的时候,去请齐老四和司行霈的人就出发了。他走小径,一个小时就赶了来回。 司行霈问顾轻舟:“如何了?” “还在等结果。”顾轻舟道。 齐师父就介绍五先生给司行霈认识。 司行霈擅长跟各种人打招呼,当即与五先生攀谈了起来。说到了隐居,司行霈似乎颇有心得,和五先生侃侃而谈,导致五先生觉得他是个学问人。 顾轻舟就在心中偷笑。 天渐渐黑了,顾轻舟和司行霈去了客居的山洞,然后有人端了热饭给司行霈。 司行霈一边吃饭,一边问顾轻舟:“遇到了什么难题吗?” “只有一个难题。”顾轻舟道。 “什么?”司行霈问。 第980章 司行霈的想法 顾轻舟最大的困惑,就是病因。 这种病例很稀少,此处却足有二三十例。 若是医药行其他人知晓,非要震惊得昏过去不可。 “病因就是我此前唯一的难题。”顾轻舟道,“其他的都可以攻克。我想知道此病因何而起。” 它位列千古死症之一,存在已经很久了。 在西医大规模进入华夏之前,中医们对心脏的了解不那么直观和透彻,他们也不知心脏停止几分钟就可以复苏。 中医们肯定想过,只要停止心脏跳动那么几秒钟,就可以把脓血挤出来,从而达到救命之效。 谁又敢如此? 直到西医的到来,教会学校的普及救急,终于给了中医一丝亮光。 这就是顾轻舟仍坚守中医的原因。 任何改变,要么致命要么飞跃。她想中医完全可以融合入西医里,得到它的更高阶段。 心瘕并非绝症,而是罕见神秘的难症。 “……我真想带他们去西医院,让仪器照一照。”顾轻舟道。 司行霈就停下筷子,轻轻抚摸了下她的头发,笑道:“那你也会被他们处死。” 顾轻舟这才想起,这不是普通的山民,他们是隐居的高士。 他们游历于方外,类似于神的守卫者,他们是不会跟顾轻舟走出山林的。司行霈能进来,都是因为顾轻舟的功劳太过于显赫,他们才格外开恩。 “轻舟,你怎么也依赖起西医的仪器了?”司行霈问。 顾轻舟道:“仪器是先进的东西,它的存在价值高。我们若不能宽敞心扉,中医只有没落的份。” 司行霈则道:“轻舟,你要知道,很多的西医也是不用仪器的。仪器是先进的,也是冰凉的。医生的经验、手感、认真,才是医学的前途,中西医皆然。” 顾轻舟被他说得一愣。 司行霈没有五车的学识,可他生活阅历极其丰富,遇到的人也五花八门,让他的思想深邃。 他随意一句话,就能让顾轻舟惊醒。 “我知道了。”顾轻舟感激对司行霈道,“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真没底气。” 司行霈道:“怎么还敢不在你身边呢?这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要给你做牛做马。放心治疗,出了事你丈夫兜着。” 顾轻舟哈哈笑起来。 她心情一瞬间极好。 她给司行霈夹了一只兔腿,问他:“山里的饮食如何?” “食材鲜美,厨艺也精良,就是太辣了。”司行霈说。 正好无言走了进来。 听到这句话,无言就开始说话了。 他一开始,顾轻舟的脑壳都要疼了。 “辣椒可以驱寒祛湿,益寿延年,又能缓解食肉的腥味……”无言道。 司行霈打算问他是谁,都没找到发言的空隙。 他察觉这无言可能脑子不正常,故而把剩下的饭扒拉了一通,就带着顾轻舟出来了,留下无言一个人。 “我来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他能一个人说一整天。”顾轻舟无奈道。 司行霈道:“这是生病了吗?” 顾轻舟摇摇头,她说说不上来。 总之,无言给他取名的人,一定很有嘲讽的精神。 不过,通过无言的话,顾轻舟也知道了他们的种种。 无言传递的消息,是有效和无效加一起的,需得认真区分。 过了六个小时,顾轻舟治疗的五个人,全部精神抖擞。 又过了十二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他们全部神采焕发。 顾轻舟原本就是神医,有着极高的威望,再加上这五个人活蹦乱跳的,其他得了心瘕的人,纷纷恳求神医救命。 她算了下,剩下还有九个人得了。 这寨子不过百来人,中年人也不过二十多,其中十五位得了心瘕,这个庞大的数目非常可怕。 顾轻舟心中发寒。 五先生对顾轻舟道:“顾小姐,其他人会不会得病?” 顾轻舟沉吟。 “我能不能留下几个病情较轻的,观察几天?”顾轻舟问。 她很担心病人不同意。 生死攸关呢,医生说暂时不治疗你,让我研究研究,这不是找抽么? 顾轻舟真怕引起众人的不满。 五先生把此事说了下去,不成想没有遭遇半句闲话,他们都愿意先等几天,给神医钻研,为他们族人解除这个危机。 顾轻舟常为这个村子里的人感动,他们质朴简单,都有种奉献精神。 司行霈一开始对他们充满了不屑,如今也是肃然起敬。 人在生死关头,表现出来的品格,难能可贵。 “虽然他们无视世间疾苦,躲起来过清闲日子,但他们不是懦夫。我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有理由为了统一大业献身,他们也有理由躲起来不问世事。”司行霈道。 顾轻舟颔首。 她挑选了三个人,因为他们的病情比较轻,桃杏毒瘤下尚未出现流质,就等于是病毒还没有发作。 顾轻舟打算在山里逗留很长时间。 她都跟司行霈商量好了,让他先下山。 齐老四跟司行霈保证:“我这条命跟您保证,我一定会送轻舟平安下山。” 司行霈见识了这群人,对他们产生了一些敬佩,故而也信任他们。 他同意了,打算两天后就先走。 不成想,事情很快就发生了改变。 顾轻舟一边治疗剩下六个人,一边钻研这三个人的心瘕。 除此之外,她还拜访其他病人的山洞,了解他们的居住环境、饮食、家庭、喜好等等。 她到了第一个治疗好的病人家里,对方拿出一套非常精美的瓷器招呼她。 顾轻舟看到这个,吃惊道:“这是……哪里买的?” “自己做的。”那人道,“我们族中一切都是自给自足。比如我吧,我就有木匠。” 他拿出一个木牛流马给顾轻舟看,笑道,“这是我做的,用来哄孩子玩的。” 顾轻舟震惊得嘴巴合不上。 这是什么木匠啊,这是能工巧匠啊!如此小的木牛流马,顾轻舟第一次见到。 他们这群人,有手艺高超的木匠,也有手艺高超的窑匠。 这人给杯子里倒好茶,递给顾轻舟,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慢慢品尝了起来。 顾轻舟因为太吃惊了,所以落后一步。等主人家喝了一半,她才凑到鼻端下一闻。 然后,顾轻舟抢了主人家的杯子。 “神医,您……”主人家没防备,正在喝了,水撒了满衣襟都是,心想这神医怪脾气。 第981章 找到病因 顾轻舟拿起了茶杯,认真闻了闻,她闻到了一股子砒霜的味道。 这种味道,掺杂在幽幽茗香中,丝毫不突兀。 顾轻舟是个很好的医者,也是很好的制药师。 中医是医药一体的,顾轻舟从小就熟读几千张秘方,会制各种成药。制药的时候,需要对气味敏感。 而且,她接触过砒霜。 “……我要研究下这个杯子。”顾轻舟对他道,“你拿了杯子,跟我去找五先生。” 主人家微讶。 他还是跟着顾轻舟去了。 五先生见状,跟顾轻舟解释说:“这是这是庒老七制的,他自己也用,有什么不妥吗?” “我闻到了一点砒霜的味道。”顾轻舟道,“我需得检查,能否给我一点原土?” 五先生诧异。 庒老七不会害他们的。 “去叫庒老七。”五先生道。 很快,庒老七就过来了,他居然就是上一批治好的人之一。 顾轻舟有点糊涂了。 “这套茶具的原土,还有吗?”顾轻舟问他。 庒老七道:“已经没有了,要的话,需得再去挖。” 顾轻舟让他带着自己去挖。 庒老七道:“路难走,是在峭壁旁边,神医你别去,我四个小时就能回来。” 五先生喊了无言,道:“你跟庒老七去,记得早点回来。” 无言欢欢喜喜就去了。 五先生这句话,让四个小时满打满算的庒老七,三个小时就回来了。 中间,五先生问顾轻舟:“顾小姐,你觉得是这茶杯有问题?” “那些得过心瘕的人,是否都有这样的茶具?”顾轻舟问。 其他人不太清楚,五先生也不太清楚,只是说:“我有一套,是庒老七去年正月送的。因我惯用旧的,就没用这套。” 庒老七的妻子也跟着来了,生怕丈夫病情发生变化,闻言就道:“我倒是知道内情。” 于是,庒妻就把事情说了一遍:“偶然所得,烧出来的茶壶有一股子淡香。老七显摆,说这是从峭壁上得到的原土,最是难得。” 大家都用庒老七烧烤的器皿,闻言都来打听。 庒老七此人没什么心机。 “……都跟他讨要,说愿意拿宝贝换。这样下去,是要得罪人的,我跟他说了,按照年纪排序,只给三十岁以上的家主。” 说到这里,庒老七的妻子自己停住了。 这次庄子上的人发病,全是三十岁以上的,而且发病集中,还有一位因心脏有毛病,可能救不回来了。 庒老七的妻子有点发抖。 五先生就明白了。 他喊了人,让他们立刻去查,顺便把那些茶具都收回来。 村子上得到过茶具的,除了几位年轻人,大多数用过。 用过的人,全得了心瘕。 五先生一向镇定的面容上,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震惊。 故而,庒老七和无言欢欢喜喜背了原土回到族中时,发现族里的气氛全变了。 顾轻舟对五先生道:“这算是无意间的过失,假如他知晓这土有问题,自己是不会用的,也不会做得如此明显。” 这点五先生知道,可不把庒老七关起来,没办法平息纷争。 顾轻舟又说:“我还没办法确定是否有毒,容许我再查看。” 于是,她检查了那些原土。 原土成分很复杂,顾轻舟非这方面的专家,不过她认识砒石和硝石的味道,这原土里都有,不过很微少。 这些土中,的确有一种很芬芳的气息,经过高温烤也不会消散,遇水则越发幽香。 砒石和硝石虽然有毒,可任何东西都有谈及用量。 低于某个量的,就是良药,至少这茶壶里的砒石和硝石是不致命的。 “还有没有人用这种茶壶喝过茶?”顾轻舟问。 有个七八岁的男孩子,颤颤巍巍举了手,他是庒老七的小儿子。 庒老七的妻子大叫着抱紧了孩子,哭得不成样子:“你不要命了?” “神医能治,不许闹。”五先生发话了。 庒老七的妻子一听,果然停止了哭腔。 顾轻舟检查了庒老七的儿子,发现他胸口也有了点细微的变化,隐约是要起心瘕了。 顾轻舟道:“他暂时还没有脓血,要等发出来。你们两个月之后,带着他到太原府找我,就到督军府找顾小姐。” 如此,就肯定了心瘕跟这些原土有关。 幸好茶壶是私人物品,族中根本没客人,平时都是男主人自己单独泡茶享用,不会分给妻儿。 故而心瘕的爆发集中在这些常年饮用茶水的人身上。 知道了原因,五先生彻底放心了,顾轻舟亦然。 “我得带这个原土下山,请人研究下成分。若还有其他相似的东西有这样的毒性,我会及早通知你们。”顾轻舟道。 她给剩下的三个人也割了心瘕。 之前的几个人,顾轻舟也一一复查。 她还打算留十天半个月,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又过了两天,确定发现都无碍,顾轻舟这才和司行霈离开。 临行前,五先生对顾轻舟道:“顾小姐,若不是你,这样的茶杯迟早要人手一份,我们都活不成了。 你救了我们全族,大恩不言谢。山中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给您。” 说罢,他拿了一个袋子给顾轻舟。 顾轻舟打开,竟是一袋子宝石,个个剔透,价格不菲。 “五先生,我既是顾小姐,也是司太太。我丈夫乃是一方军阀,钱财这种东西我真的不缺。这些宝石可以换钱,你们时常也有青黄不接的时候,拿下山去换口粮吃,这个我不能拿。”顾轻舟道。 五先生再三坚持。 顾轻舟认真说:“我不接受财物,并非我高廉。我师父还在这里,希望五先生善待他。” 五先生见状,叹了口气,只得把宝石收起来。 既然人家不要钱财,那么就只能用人情来回报了。 而人情的回报,价值极高。 五先生道:“顾小姐,我们总是要感谢你的。以后你有什么事,就在报纸上刊登一条寻人启事,就说找寻五先生,容貌特征是矮个子,瘸腿。 一旦我们看到了报纸,我们会派人去帮衬您。这世上的事,没有我们做不到的,顾小姐您保重。” 第982章 神枪手 五先生说,没有他们做不到的事,顾轻舟当时抿唇微笑。 可能是她这个笑容,泄露了她的情绪,五先生问她:“顾小姐不相信?” 顾轻舟解释:“我在教会学校念过几年书,知晓人力有限。五先生的话,很是豪气……” 五先生也笑了下。 “我绝无亵渎之意。”顾轻舟补充道。 五先生神态慈祥,问顾轻舟:“您最近有什么为难事吗?” 顾轻舟想了想,问:“你们帮我,是帮一次,还是……” 五先生道:“顾小姐救了我们十几条人命。若其他人再发心疾,还是要依靠顾小姐。那些药,也只有您有。 您就是我们的保命符,我们绝不会容许您出事。故而您这辈子,一旦有了为难之事,就登报找我们。” “那我去了其他地方呢?” “自然会有人接下您的寻人启事。”五先生道,“顾小姐现在可能告知一件事?” 顾轻舟最想要的,此刻大概就是二宝的痊愈。 二宝的眼睛,她翻遍了医案也没寻到答案。 她问五先生:“您能否治好二宝?” “可以,让他上山两年。”五先生道。 顾轻舟摇摇头:“二宝要跟我在一起,我师父无心教导他。” 二宝到了人生最关键的年纪——从男孩子变成男人。 于是,他需要正确的引导。 顾轻舟做不到,司行霈却可以。 和司行霈相比,齐师父实在没办法教导养子,他自己都朝不保夕,否则他何必入深山老林? “那你考虑考虑。”五先生道,“顾小姐,你做好了决定,就登报找我们。” 说罢,五先生转身回去了。 顾轻舟和司行霈下山。 她的两个行医箱,药材都用完了,剩下没用的她也留给了五先生,告诉他药效和用量。 她没有带回行医箱,这原本就是她临时买的,并非祖业。行医箱里的手枪,顾轻舟送给了五先生一支,因为五先生眼神微微放亮。 五先生派人送原土下山,跟顾轻舟他们走的不是同一条路。 他们走小路,比较难行,需得熟悉山路,顾轻舟和司行霈走不了,还会拖累他们。 于是,顾轻舟和司行霈单独下山。 齐师父来送行。 他对顾轻舟道:“我心中孽障未了,还不能下山去生活,二宝依旧托付给你。” 顾轻舟点点头。 来的时候很疲倦,回去时就带着一点干粮,和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他们的大衣和皮草。 在山谷里用不着穿大衣,可出去还是酷寒的正月。 无言亲自将他们送出山谷,走到小路。 这一路上,顾轻舟和司行霈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插不上嘴。 无言开始放嘴炮了,噼里啪啦,让这一路格外热闹。 顾轻舟稍微一分神,无言自己的话题就从山中树木的年轮,转移到了谁家大姑娘出嫁时花轿里有一只死老鼠,不吉利等。 司行霈握紧了顾轻舟的手,悄悄在她耳边道:“五先生说,这个无言虽然聒噪,枪法却是绝伦,刀法更精妙。他能双手使用十把刀,刀刀精准无比,比子弹都快。 如果五先生不是吹牛,这个无言是个人才,你说把他嘴巴堵上,能不能为我所用?” 顾轻舟笑起来。 连无言这么吵的人,司行霈都能忍受着,想要收为己用,他真的很有广纳贤才的意愿。 “把他的嘴巴堵上很难。”顾轻舟笑道,“他这样的人去了军营,非要把整个军营吵翻天不可。” 他们两口子说话,无言听到了,回头问他们:“你们笑什么呢?” 视线一转,就到了司行霈身上的包裹上,问:“你那件军装很好看,是哪里做的?” 司行霈想要回答,依旧没机会,无言自己又说了起来。 他终于把顾轻舟和司行霈送到了路口,依依不舍往回走。 顾轻舟瞧见他捡了一块石头,给石头取了个名字,然后欢天喜地和石头一路说话,越走越远了。 无言不是智力有问题,也生得一表人才,只是如此吵闹,完全让人忽略了他其中种种优点。 “我要是有这样的儿子,我也要将他分出去单独住。”司行霈道。 顾轻舟抿唇笑。 他把自己身上包裹给顾轻舟,然后半蹲下身子,要背她。 “不用你背,我能走。”顾轻舟道。 司行霈道:“下山的路好走,我背了你跟没有负重一样轻松。一年到头,和你如今贴近的时候不多。” “这样吧,你背半个小时,我们走一个小时,这样就可以慢慢下山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说好。 山路并非一直往下,也有山脉之间绵延的平坦。 司行霈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他将旁边树上一种浅蓝色的花摘了一大把,递给顾轻舟。 顾轻舟就把它们编成个小手环。 她在司行霈背上,他反手托住了她的腰和腿,她略感颠簸却格外踏实,很快小手环就编好了。 “给你。”顾轻舟道。 编得有点大。 司行霈道:“你戴上,我喜欢看你漂漂亮亮的。” 顾轻舟就一直撸到了胳膊上。 山中气温,不过三里路就已变化。 离开了五先生的族群,顾轻舟越来越冷,将背包里的皮草和大衣拿出来。 两人穿了大衣。 顾轻舟道:“我要走一走,走一走暖和。” 司行霈道好,然后让顾轻舟把手插在他的口袋里。 他也在大衣口袋里,握紧了她的手。 两人不像是走在山路上,而像是徜徉在富丽堂皇的花园。 司行霈说:“这次又重新认识了隐居的人。” 每到一处,他都有感悟。 见识越多,感悟就越深,这点顾轻舟无法匹敌。 顾轻舟道:“我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无言了,我现在耳边还有他说话的声音。” 司行霈哈哈大笑,然后故意捏她的脸:“你就记住了小白脸子?” 顾轻舟道:“可算了吧。” 无言那种小白脸,一般人都消受不起,除非是个聋子。 司行霈搂了她的腰。 山路上没人,这样的寒冬腊月,草木枯死了,有一条很明显的小径直接往下繁闹城镇。 山里没有野物,故而路上没瞧见打猎的猎户,也没瞧见采蘑菇的小孩子。 “轻舟!”司行霈突然一猫身子,将顾轻舟往旁边土坡上一推,两个人就滚到了土坡的边沿。 同时,司行霈发动了手枪。 第983章 馋嘴的两口子 司行霈一连开了三枪。 顾轻舟惊魂未定。 等她再次看清楚时,发现他们面前,有一只野猪。 野猪很庞大,哪怕是苦寒的天气,它也吃了满身的膘,被司行霈一枪射穿了脑门,一枪射穿了左眼,也只是勉强后退几步。 它还在抽搐。 顾轻舟拍了下胸口,若是正面被它攻击,还不知多少枪能杀死它。它是隐藏在对面的山坡上,等着攻击敌人的。 司行霈还打出了一枪,被它那厚厚的鬃毛挡住了,不知去向。 “吓死我了。”顾轻舟道。 司行霈笑道:“这畜生非常难缠,尤其是这种四五百斤的,能杀死熊。我们这次有幸了,能遇到如此庞然大物。” “这还叫有幸?”顾轻舟瞪他。 司行霈哈哈笑起来。 他跟顾轻舟说:“既然这山头有如此凶猛的野猪,肯定没了其他猛兽,我们能放心休息一会儿。砍个猪蹄烤了吃?” “没有带佐料,我吃不下去。”顾轻舟道。 司行霈的口袋里,还有一小瓶盐。 顾轻舟啼笑皆非:“你带盐作甚?” “上山就要预知各种危险,万一真出事了,落在那里受困,盐化在水里,喝了就有力气。没盐的话,两天就手脚酸软。”司行霈道。 他野外的生存经验,顾轻舟望尘莫及。 “那我要吃后腿肉,不要吃猪蹄。”顾轻舟笑道。 司行霈身上也有刀子。 刀子锋利,很快就割开了野猪的皮肉,然后切下干净的后腿肉。 他们往前又走了一个半小时,就有个小水潭,水是半温的,常年不结冰,而且很深,底下颇有点凶险之意。 司行霈打了水,清洗猪肉,然后又用自己带的水壶冲洗了一遍,这才抹上盐开始烤。 顾轻舟盘腿坐在旁边,等着吃。 “司行霈,你做饭的时候可认真了。”顾轻舟赞许他。 司行霈瞥了她一眼:“说我是吃货?你有本事不吃。” 顾轻舟谄媚微笑,上前就搂他的腰,把头搁在他的肩膀上,整个人压着他,低声道:“我这不是夫唱妇随吗?我从前没这么馋的。” 司行霈捏她的脸。 他的手上全是灰,一捏顾轻舟就满脸黑印子。 她自己不知道,司行霈则哈哈大笑起来,开心极了。 顾轻舟用手帕去擦,果然擦下来一手的灰,气得要打他。 司行霈搂紧了她,舔了下她的脸。 顾轻舟嫌弃得不行。 猪肉的香味,慢慢散开。 司行霈慢慢切掉外面烤焦的,把里面最鲜嫩的递给顾轻舟,然后让她也撒一把盐。 顾轻舟道:“比牛排好吃。” 司行霈也尝了一口,道:“的确,太太有口福。” 两个人吃了一整条的后腿肉,顾轻舟是撑得不行了。 吃撑了,走路就快,顾轻舟和司行霈剩下三个多小时的山路,不足两个半小时就走完了。 车子在山脚等着他们。 回到家中,顾轻舟第一件事就是去泡澡,她好几天没有洗澡,而且浑身都是汗,特别难受。 等她洗了澡出来,佣人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 顾轻舟还是有点饿了,坐下来等司行霈。 司行霈也很快洗了澡更衣下楼。 二宝也来了。 他问顾轻舟:“师姐,你给我带好吃了吗?” 顾轻舟说明没有,这次去的地方很穷,没什么好吃的,回头派人去街上买。 二宝就非常开心。 顾轻舟问他:“二宝,你想去师父那边吗?” 二宝愣了下:“哪边?” “山里。”顾轻舟道。 二宝犹豫了下,问:“师姐,你去吗?” 顾轻舟道不去。 二宝又问:“晗晗去吗?” 顾轻舟也说不去。 二宝斟酌道:“师姐,你能不能把我爹接过来?” 司行霈见二宝言语利落,虽然没什么花花肠子,思维却是清晰的。他又力大无穷,将来可以一用。 故而司行霈道:“山里不适合二宝。轻舟,我回头给香港的名医去信,看看旁人对二宝的眼睛可有新的诊断。你别担心。” 都一年了,顾轻舟怎么可能不担心? 依照顾轻舟和西医的诊断,二宝的眼睛是痊愈的,没有任何损害。 为什么看不见? 西医跟顾轻舟说,眼睛是最精密的器官,它很复杂,西医对它的研究也不够深入,也许随着新的手术出现,他们可以切开二宝的眼睛瞧个端倪。 只是,暂时他们做不到。 而顾轻舟,她该尝试的办法,都尝试过了。 “好。”顾轻舟暂时只能放下心。 司行霈又道:“齐师父也说了,他心魔未了,自己都照顾不好,更没办法照顾二宝。” 顾轻舟点点头。 她暂时将此事搁下了。 她回来了,叶妩和叶姗也急忙过来看她,嘘寒问暖的。 “老师,我好不容易放假,还想找你玩。”叶妩道,“等开学了又没空了。” “你也快毕业了。等你毕业了,就有大把的时间。”顾轻舟说。 叶姗就在旁边打趣。 说起了毕业,叶姗就说叶妩毕业之后,肯定更忙,因为要结婚,要准备怀孕,怀孕后还要打理家业。 真正的大忙人,是叶姗和叶妩。 司行霈进来了,瞧见两位叶小姐,跟她们问好,又道:“叶督军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我们去吃晚饭,正好一起走?” 顾轻舟说好。 他们正要出门时,有佣人来送请柬。 请柬是康家的。 顾轻舟没看明白辈分,就问叶妩,叶妩解释道:“是康暖的二堂兄,她大伯家的二堂兄,生了孩子,小孩子满周岁。” “所以要大肆宴请?”顾轻舟问。 “对,老太爷很喜欢。康家每添一个孩子,都要热闹一番。”叶妩道。 顾轻舟接下了请柬。 请柬是请顾轻舟和司行霈贤伉俪,顾轻舟就写了回帖,先送了礼金,表示自己三天后一定会登门恭贺。 “真是大喜事。”叶姗在旁边笑道。 叶妩脸微红,莫名其妙的。 叶姗又道:“轻舟,回头吃饭的时候,你跟我父亲说几句好话吧?阿妩和康七的事,何不趁着这次公开?” “二姐!”叶妩脸更红了。 第984章 黑账本 叶姗请顾轻舟帮忙,公开叶妩和康昱的感情,顾轻舟道:“既是两情相悦,为何不能公开?我回去跟叶督军谈谈。” 司行霈道:“等会儿一起吃饭,你们不好提,我来说吧。” 叶妩更是红了脸。 叶姗道:“司师座,你人很仗义。” “你们姊妹天天到我家蹭饭,我若不仗义,能这么惯着你们吗?”司行霈道。 叶姗和叶妩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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