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如果杀了你也算是一件要紧事的话。” 正是此时, 兴伯不知从哪儿窜出来,将陆雨梧护在身后,一双锐利的眸子与玉海棠一接, 玉海棠弯眉微挑,她发现这陆府当中还真是藏龙卧虎, 这把老骨头看似颤颤巍巍,却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 深不可测。 陆雨梧拍了拍兴伯的手,随即绕过他,抬首与玉海棠相视的刹那,他步入雨幕,细长的雨丝轻擦而来,拂过他肩头与衣摆,一副身骨如被雨露洗净的松柏, 从容而沉静地立于天地此间:“我若该死,此时应当已经死在江州。” 玉海棠冷冷地睨他:“你若真的死在江州, 我会很高兴。” “今日之前, 我与山主从不相识,更不曾有过交集, ”隔着人墙,陆雨梧声音淡淡,“我不明白山主为何如此咄咄逼人,思来想去,似乎只有陈家这一个由头。” “陈宗贤?” 玉海棠嗤笑一声,“他算个什么东西?” “那就是因为她了。” 陆雨梧眸光沉沉,一字一顿。 这个“她”是谁,玉海棠抬起眼来看向他,心照不宣,她睃了一眼檐上檐下,明里暗里多少侍者,幽幽道:“你若真的好奇,便让他们都退下。” 陆雨梧与她相视,片刻:“青山,你们下去。” “公子!” “公子!”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青山与陆骧同时开口。 “下去。” 陆雨梧声音泛冷。 陆青山与陆骧面面相觑,没有办法,只得挥退众人,自己也退出院外去,唯有兴伯还在阶上,陆雨梧回头对他道:“兴伯,她若要杀我,也不该在陆府。” 兴伯沉默了片刻,还是出去了。 这间院子一时间静谧下来,玉海棠看着不远处的少年:“你挺有胆气,陆府算什么?只要我想,照样杀你。” “我知道,但就算你今日不来找我,我也一定会去找你。” 这一瞬,玉海棠从他看似平静的言辞底下觉察出一分锐意,她的神情沉下去,片刻,她却忽然笑了:“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舒敖告诉你的?” 她声音阴冷。 “与苗阿叔无关。” 陆雨梧迎着她不善的目光:“七年,我一直记得她的模样,我以为只要我还记得她,就一定可以找得到她,可是我没有料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些手段足以将我记忆里的人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她把什么都忘了,不记得自己曾经是谁,甚至,她还在不断地遗忘。” “可你以为,这样就算作是将她变成另外一个人了吗?” “住口!” 玉海棠厉声,她阴寒的双眼盯住这个少年,纵是她再不愿承认大医乌布舜所说的每一个字,这少年也的确从陌生的皮囊之下,窥见了那副故旧神魂。 哪怕没有人告诉他所谓真相。 他也依旧找到了她。 “我最恨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辈。” 玉海棠冷冷地笑,“找到她,你要做什么呢?不让她做细柳,难道去做周盈时吗?七年前她若不随父斩首,便该充入教坊司,怎么?你想昭告天下,让她投身教坊司中,任人欺辱才好?” “我答应过周世叔,我要保护她。” 陆雨梧沉声,“什么教坊司,什么斩首,我从来就不信周世叔有罪!” “你不信?” 玉海棠看着这少年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她近乎残忍道,“谁在乎?你们陆家当年有谁为周昀求过情?你祖父求过吗?你那位父亲与周昀不是好友吗?他可曾在金銮殿上为周昀喊过一声冤?” “你们陆家人是眼睁睁看着周家一十三口人去死的。” 玉海棠欣赏着因自己这一番锥心刺骨的话而神情碎裂的这个少年:“你祖父陆证身为首辅沉默了整整七年,整个朝廷没有一个人为周家翻案,你一个官身都没有的人,你凭什么?” 陆雨梧双手在袖间蜷握起来,青筋分缕鼓起。 “若你可以保护得好她,” 玉海棠眼底微末的情绪闪动,“我与平野也不会给她用蝉蜕。” 陆雨梧再度听见这个名字,他像是被刺了一下,一双眼紧紧地盯住玉海棠,哑声:“蝉蜕……到底是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吗?” 玉海棠笑了。 忽然之间,她一抬手,白练顺势飞出缠住那少年的腰身,她挽起白练,双足一跃,带着少年掠上檐瓦。 庭内松风动,院外兴伯与陆青山几乎是同时往檐上一望,兴伯一改平日里松松垮垮老骨头样,飞快掠上檐追去。 陆青山与陆骧领着一干侍者紧随其后。 下雨的早晨,槐花巷里静悄悄的,檐上雨露缠绵,雪花正在院中竹编棚中煎药,她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炉火。 忽的,檐瓦传来轻微的响动,雪花一瞬站起身,只见烟雨蒙蒙中,一女子如神女降世般轻盈地落来院中,她白练如云轻飘飘带下来一个银灰衣袍的少年。 那少年双足落地,抬起一张被雨露沾湿的脸,雪花一下扔了扇子:“陆公子?” 这时檐上步履碎如疾雨,兴伯与陆青山二人率先落地,陆骧与一众侍者很快飞身而来,这一间小小的院子,顿时显得更加逼仄起来。 舒敖挑听见动静跑出来,他一抬头最先看清那才分别不久的少年,再看向那鬓边一朵群青海棠的女子:“嫂嫂,你这是做什么?” 玉海棠只看一眼他,随即抬手用力一拽白练,拉着陆雨梧几步入了门内,兴伯等人立即上阶,那道门却“砰”的一声合上。 “你们若敢进来,我就杀了他。” 玉海棠的声音隔门落来。 “兴伯……” 陆骧不由唤了声。 兴伯面上神情凝重,却抬手止住陆骧的话音。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舒敖没搞清楚状况,挠了挠头,拍门:“哎,嫂嫂!你怎么把我也关外面了!” 没人理他,玉海棠一进去便手挽白练将陆雨梧往前一推,推到靠墙那张竹床前,陆雨梧一手及时撑住床沿,缠住他腰身的白练骤然收回,又成了玉海棠臂弯的披帛。 满屋苦涩的药香,陆雨梧抬眸方才看清床上女子的脸,一只手便压下他的肩骨,迫使他离她更近:“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蝉蜕吗?” 玉海棠嗓音透着阴寒。 陆雨梧肩骨的伤处被牵连撕裂,痛得他额角青筋微鼓,细柳的脸近在咫尺,他清晰地看见她颊侧青紫的脉络时浓时淡,蔓延至她颈侧,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那一层苍白单薄的皮肤之下疯狂鼓动。 “看见了吗?它就在这里。” 玉海棠在他身后冷冷道。 大医乌布舜站起身:“芷絮……” 玉海棠却并未理会乌布舜,她手上用力,迫使陆雨梧去看细柳的手臂,她的衣袖此刻都挽了起来,乌布舜给她用了紫杉木削成的细刺,扎在她手臂青紫的脉络中间,浸出来发黑的血。 “蝉蜕每发作一次,她浑身筋骨都要碎裂一回,就好像她此刻的这双手,非但握不住刀剑,连动一下手指都难。” 玉海棠说着,伸手摘下一根紫杉木刺,发黑的血珠冒出来,顺着她的手臂流淌到她指尖,她的手已经肿胀不堪,无声应证着玉海棠的断筋断骨之说。 “怎么会……这样?” 陆雨梧声音几乎发颤,猛然转过脸去,他紧紧盯住乌布舜:“路上还好好的,一个时辰前她还没有这样……” 乌布舜叹了口气:“我让叔敖带去的药虽可以压制一二,但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工夫了,蝉蜕之所以有其名,全因其生的特性,正如蝉立夏生,白露死,夏尽之时通常为蝉蜕的一大劫。” “但与蝉不同的是,它是每隔三春三夏才会有此一劫,若它能度过劫难,便如蝉蜕旧壳,再获新生,它有极强的求生意志,所以一到春天,它就会因惧怕夏的来临而狂躁不安,提醒宿主要捱过筋骨重塑的劫难,但一旦它察觉宿主气弱难支,它就会疯狂报复,啃噬宿主心脉,与她同归于尽。” 这就是蝉蜕。 依附人的血脉而生,却轻蔑于人的意志,不肯轻易与人和平相处,它为了自己的生,时刻折磨着人的一副躯壳神魂,若这个人哪怕有一刻松懈示弱,它就会疯狂地发泄自己的愤怒,玉石俱焚。 人从来不是它的宿主,它才是控制着那个人生与死的主宰。 “七年前,她已经十岁了,她已经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即便有好的根骨,习武也要空耗个十几春秋才能有所成。” 玉海棠近乎冷漠地看着细柳肿胀的手臂:“可是那实在太慢了,蝉蜕弄碎她的筋骨,不但可以弥补年纪的缺憾,还可以让她做到比常人习武更快。” 她说着,忽然发觉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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