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赵知县愣了一瞬,连忙解释,“公子有所不知,此案并非本官胡乱臆断,而是有人证指认。” 哪里钻出来的人证? 陆雨梧轻皱一下眉,道,“你有人证指认她有罪,我亦敢作证她无罪。” “什么?” 赵知县小心抬头,只见那少年神清骨秀,一张面容苍白,他心思转了几转,想着谭应鹏的死,他一脸为难道:“公子,此女所犯实在是重案,下官怕是不好……” “赵县令误会了,我不是要你因我而对她徇私。” 陆雨梧打断他,“我为她作证,是因为我当时也在那里,我亲眼所见杀人者另有其人,而非她。如今她身有重伤,不能在牢狱久待,还请你先放她出来。” “她的清白,我来证。” 阴云早散,天边出了太阳,薄薄的一层光根本照不到县衙的牢狱里,惊蛰与花若丹跟在乔四儿的身后越往里走,里头越暗。 “乔老哥,”一个狱卒从那头过来,打眼一瞧前面的人是僚友乔忠,便打了声招呼,再看他后头,“这不是四儿吗?来帮你爹看大牢啊?” “是啊钱叔,我爹这两天不是老寒腿不爽快么?我干脆替他两天。” 乔四儿挤出来一个笑。 按理来说,衙门的差事哪能替的,但衙门串子不一样,他们中多是家里有人在衙门做事的,若差事上出了岔子,他们人也跑不了。 “这两个……” 那钱狱卒见乔四儿身后还有两个,但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他也没看清脸。 “哦,我两个串子兄弟,我们一块儿省得无聊。” 乔四儿说。 那钱狱卒一下露出个了然的笑容,“你们一会儿吃酒叫上我,我先去撒泡尿。” “好嘞!” 乔四儿爽快应声。 这牢里的狱卒就没有不认识乔家父子的,乔四儿机灵,会来事,为了当衙门串子赚赏钱,他跟衙门里的人非常相熟,连县尊也赏过他东西,这么些年,他跟着那些捕快学了不少招式,他能赚得最多的赏钱,除了是他脑子灵光以外,还因为他还有些拳脚功夫。 乔忠很是沉默,往里走的时候,多是乔四儿在与那些狱卒搭话,打发他们,他满额都是汗,到了无人值守的拐角,他才转过身看着作狱卒打扮的惊蛰与花若丹,颤声道:“咱们说好了,见一面那女贼,你就把我儿的毒解了。” “少废话!” 惊蛰冷声。 乔忠与乔四儿领着他们到了一道牢门前,惊蛰借着昏暗的烛火定睛一看,里面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稻草,这几日雨下的渗了不少水在地上,那女子蜷缩在其间,浑身在细微的颤抖,双手抓着枯草,泛白的指节在不平整的地砖上擦出密密麻麻的血口子。 “细柳!” 惊蛰喊了一声,立即抓过乔四儿衣领子,“开门!” 乔忠赶紧开了门,惊蛰一下跑进去,他俯身连喊几声,不见细柳有反应,他见她痛得颈间青筋微浮,他方才猛地想起一件重要的事。 花若丹在牢门外,看着惊蛰急忙从衣襟内取出一只小巧的紫玉瓶,倒出来一粒朱红的药丸送到细柳没有血色的唇缝。 “细柳!” 惊蛰又唤她。 他的声音落在细柳耳畔,化为尖刻的耳鸣,刺得她更加头痛欲裂,但也许是因那药丸一向对她最为有用,片刻,那种近乎要将她撕碎的痛骤然减轻。 她睁开眼,反应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的人。 “细柳,你怎么了?还是疼?” 不应该啊,这药是山主亲自交到他手中的,不该有错,惊蛰又喊她:“细柳!” 他这个人分明就在近前,可细柳却觉得他的声音十分渺远,她像个被挖空双目的人,眼前却并不漆黑,而是漫天纷扬的白,她忽而喃喃:“圆圆……” 什么圆圆? 惊蛰不明所以,他忙道:“你说什么?” 晦暗的烛火照着细柳一张惨白的脸,耳畔浅发湿润凌乱的贴在她脸侧,近乎茫然的,她干裂泛白的嘴唇翕动:“圆……” 话音未落,眼前漫天晶莹的白忽然朝她压来,压得她心肺剧痛,她猛咳出血,眼前发暗,惊蛰连声的叫喊仿佛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第012章 霜降(六) 房中寂静片刻,赵知县偷偷再将床上白襟宽袖的公子打量一番,此时刘师爷虽不在侧,但赵知县毕竟也算得是个老官油子,不消一会儿他小心试探着开口:“不知公子究竟是以什么身份为那女子作保?” “陆骧。” 陆雨梧看向侍立在侧的人。 陆骧立时明白公子是何意,他脸色微变:“公子……” 陆雨梧抬眸看他,神色淡淡。 陆骧当即止住声音,抿起嘴唇,低下头去,从怀中取出一枚质洁如雪而血斑彻骨的玉璜,他并不说话,只是拄拐到赵县令近前,向他一示。 赵县令定睛一看,只见那玉璜形如弯月,两侧镂雕出廓凤鸟,中有漆金小字——“昆仑之丘,其器永昌”。 大楚无人不知,先帝曾得一枚汉代玉璜,相传其玉出自昆仑,乃汉高祖祭天所用六器之一。 时值先帝即位不久,陆证初登首辅之位,先帝将此玉璜赐予陆证,等同于默认陆氏得昆仑之器而永续其家族之昌。 如此无上殊荣,普天之下,唯陆氏一族尔。 认出先帝御赐圣物,赵县令一下子跪下去,顿首,“下官明白。” 赵知县弯身出去,陆骧隔着帘子看那房门一开一合,他再回过头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禁不住道:“公子,此玉璜轻易不能示人……” “我知道。” 窗半开一道缝,雨后湿润的草木芳香随风拂来,一名侍者端着药碗掀帘入内,陆骧连忙上前往陆雨梧身后支了软枕,陆雨梧接过药碗,汤匙轻碰碗壁,他复而开口,“当日我就在场,她是否杀人,我再清楚不过,何况若非她相救,只怕我早已与枣树村中一干人一起死于山野。” “话虽如此,可……” “陆骧,” 陆雨梧打断他,“便是祖父在此,我亦有我用这玉璜的道理。” 陆骧闻声,拧眉半晌闷道,“那赵县令分明是故意作出那为难模样!他知道这山芋烫手,只有扔给您,他才能独善其身!” 那女子惹的官司若不复杂,若没有什么大的牵扯,那赵县令必定上赶着讨好,又怎用公子开口? 话至此处,陆骧又懊恼道:“若不是属下腿伤不便,又生怕公子遭逢意外,这才不得已在那赵县令面前透露身份……他可真是一条滑泥鳅!” 陆雨梧苍白的面容上没什么神情波动,他目光和煦:“你行动不便,就让青山与赵县令一道去接她出来,再给她找个大夫好好医治。” 陆骧闷闷称是,拄着拐出去。 陆青山便是方才跟随老大夫去写方子的那一个侍者,赵县令实在不大待见他,但脸上也只能装一装和蔼,亲自领着他一块儿往牢里去。 此时阴冷潮湿的牢房内,那乔忠见惊蛰与花若丹二人扶起细柳,大惊,“你这是做什么?不是说只是见上一面么!” “小爷爷!” 乔四儿赶忙挡在牢门口,“知县老爷说过她是重犯!你这是劫狱!会带累我爹丢掉性命的!小爷爷您先将她放下,我们从长计议……” “你说对了,我就是要劫狱。” 惊蛰冷冷地打断他,“你最好立刻让开,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再尝尝我的另一样剧毒,那可是顶好的东西。” 从这少年一双冷得瘆人的双目中,乔四儿感受到迎面的杀意,他丝毫不怀疑这少年手上真的沾过血。 “横竖是死!你小子这不是害我全家吗!”乔四儿硬是不让。 花若丹细长的眉微蹙,低声对惊蛰道,“你知道我不能耽误在这里!” 惊蛰纵然听出她轻言细语底下的焦急催促,却也不为所动,袖中飞刀滑入手中,抬眼看向乔四儿的刹那,杀意乍露。 乔四儿吓得后退两步,视线落在花若丹身上,见她正看惊蛰,乔四儿猛地一把将她拉过去,一手掐住她的咽喉的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身边他爹的刀抵住她脖颈,他怒瞪少年,忽然大喊:“来人!快来人!” 乔四儿这一番动作太快,惊蛰猝不及防,眼中短暂流露一丝错愕,不过顷刻,他听见繁杂的步履从那头值房过来。 很快,姓钱的牢头匆匆带人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此时有人提灯,他这才看清那作狱卒打扮的二人,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年,另一个竟是细眉杏眼的女子。 那少年扶着的,正是他们不久前才关进牢内的重犯! “四儿,乔老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牢头惊愕地看向乔家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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