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的“不值”,正是他身上的锐气所在。少津言道:“自古以来多得是,刚正不阿斗不过宵小之徒,清正廉明灭不了尸位素餐,是以,单凭一身正气难以换来朝廷的气象一新。” “我同大哥自幼一起长大,受大哥照拂关爱,有大哥在前头引路,知晓大哥做事妥当稳重,走一步算十步,可是……”少津直直看着兄长,带着些哽咽道,“大哥为世人着想,为家人着想,为朝廷着想,甚至为籍籍无名的京外贤臣着想,谁为……谁为大哥你着想了?” 裴少津握紧拳头,继续道:“大哥一人深陷波诡云谲中,斗完这个斗那个,弟弟心里岂能舒坦?”他抓住兄长的衣袖,劝道,“大哥,没有万全的计策,当这权臣又如何?动一动拳头又如何?” 剑递到手边了就该牢牢握住。 “没有不流血的变革,弟弟愿赴在兄长身前。”少津动情道。 裴少淮毫不怀疑弟弟说的话,他道:“这不是有你替我着想呢吗?” 斜阳过窗隙,身影两相似。 “弟弟可记得《资治通鉴·显王》?” “大哥是说赵良劝商鞅?” 商君相秦,立下了许多功劳,却也因用法严酷得罪了不少人。在商鞅被处以极刑之前,赵良先生曾以《诗》《书》里的两句话劝他趁早收手隐退,一句为“得人者兴,失人者崩”,另一句为“恃德者昌,恃力者亡”,说商鞅当下是“危若朝露”,太阳一出就会被晒干。 商鞅不听。 果不其然,秦王一死,太子驷即位,首先开刀就是商鞅。 裴少淮宽慰弟弟道:“我有分寸,还远没有到‘危如朝露’的地步,你放心罢。” 他一心为民,开海开源,便是为了“得人”;他对皇帝若即若离,不敢靠得太近,就是不想当一个单纯的“恃力者”。 裴少淮以赵良劝商鞅为例,是想告诉弟弟,这些他都有考量。商鞅确实雄才大略,但“徙木立信”所立之信,最终不足以保全他。 他替少津新剥了一个热鸡蛋,用白帛包好递过去,说道:“大水才来一半,老狐狸们没有全钻出洞来,还不到动拳头的时候。”然后把自己的一些打算、计划说给了少津听,最后道,“下回不要再鲁莽了,若真要动手,也需得把我先叫上。” …… 客氏与她两个儿子的罪行很快就查明白了,裴少淮带着罪状入了东宫。 太子原想替乳母求求情,请裴少淮网开一面,可当他端起罪状读了一遍,两手颤颤,打好的腹稿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侯氏兄弟不止谋财,还害人性命。 太子最后只能脸一横,把状书推回到裴少淮跟前,道:“裴大人依律处置罢。” 又喃喃道:“是孤心被蒙蔽了,害了自己也害了他们。” “包庇难以立信于民,殿下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裴少淮说道。 趁此机会,燕有政把东宫收支账目、太子党系名单交给了裴少淮,说道:“孤所知晓的尽已记录其中,昔日多是王太保在打理臣下事,若有隐瞒的,还需裴大人从中找出疏漏,顺藤摸瓜查明。” 太子这些日待在东宫里反思,想明白了许多事。 淮王送来的犯人,侯家查出的木雕龙椅,都足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父皇只是软禁他,已是对他的偏爱。 也许他可以不在意东宫之位,但他有儿有女,并非他知难退位就能保全一家性命。 鸟择良木而栖,臣择明君而辅,从当前的形势来看,他颓势已显,绝非一个好的选择,众臣子明哲保身,避之不及。裴少淮还愿意接这份“看守”的差事,愿意替他出谋划策,只能是出于皇帝的原因。 燕有政应该相信裴少淮,也只能相信裴少淮。 …… 乾清宫外有条长廊,长廊底下建着一排低矮的小屋子,屋子以千人踏、万人过的廊桥为顶,这便是“廊下家”,寻常太监的直房。 裴少淮从东宫出来,途经乾清宫时,见到了萧内官。 萧瑾手里没了拂尘,身上也不再是绸缎花衣,只穿了一身素青衣,身份从大总管降到了普通太监,在乾清宫里看守偏门。 到了换班时辰,萧瑾一边掇拾齐整衣裳,一边往偏门那儿赶,纵是身份变了,他也还是个讲究人。 裴少淮只是隔远看着,并没有过去打招呼。 一来,萧内官从大总管位置下来,在内官里必定受了许多冷嘲热讽,裴少淮并不想看人落寞时,萧内官也必不愿意让裴少淮瞧见了。 二来,不管怎么说,东宫犯错、闽地受难,这里头毕竟有萧内官的原因在,裴少淮很难既往不咎。 萧瑾被降职,但并未被遣出宫,还留在乾清宫里当差,这一点裴少淮并不意外,毕竟是跟了皇上几十年的老人。 皇帝是重情的。 …… 三月下旬,春雪渐融,京外渡口开河。 裴少淮对小南小风“失约了”,他们没能等到燕承诏一家按时归来。 不知是谁人散布的消息,两湖之地的亲王、郡王们,得知楚王府的庄子被清算还给了百姓,都担心接下来会清算到自己头上,于是在藩地闹了起来。 燕承诏忙于镇压此乱,耽误了行程,归期难料。 动田地、割人利益,从来不是一件容易事。 裴少淮没能等到燕承诏,却等到了黄青荇,得了裴少淮举荐后,黄青荇早早动身,冒着冬寒走陆上官道,赶在了春末里到了京城。 裴少淮请了几个邹老的门生,在贺相楼摆了一桌,为远道而来的黄青荇接风洗尘。 在金陵城初见黄青荇时,裴少淮想不明白那种似曾相识感,如今再会面,这种感觉就很明晰了。 黄青荇也长了一双三角眼。 酒桌上饮酒,多是致敬邹老,过了三巡,裴少淮为黄青荇斟满,举起酒盏惭愧说道:“黄兄,裴某有愧于你。” “裴大人何意?” “黄兄得了信,便从不远万里从金陵城赶来,给足了裴某脸面,只是形势有变,始料未及。”裴少淮解释道,“户部左侍郎一职被人捷足先登,说只是暂任,但你我都明白,下旨不过时间问题。” 黄青荇显然也没想到,愣了愣。 莫不成大老远来一趟,接风宴要变送行宴? 他还是稳住了神态,豁达道:“裴大人不必有愧,人算不如天算,命里无时不强求。” “为表歉意,裴某自罚三盏。” 几盏酒入肚,使得裴少淮演技更加精湛,他道:“兵部还有个实缺,不知黄兄是否肯屈尊?”几分不好意思流于面上,又道,“虽也是个不错的官位,却是委屈了黄兄的钱道才华。” 兵部的职务自然是比不得户部左侍郎的。 “裴大人过誉了,黄某不过是百官中的一员,绝无‘屈尊’、‘委屈’一说。”京都里,再冷的板凳也比金陵城里强,入了兵部再想办法入户部,也未尝不可,黄青荇有意应下,又假装推脱,他道,“只是有一点,黄某从未涉足过兵家之事,只怕难以胜任,届时做得不好,反倒辜负了裴大人的一番好意,还损了大人的名声。” 好一个推心置腹。 酒桌上其他人纷纷劝道,钱道是最为复杂的,黄大人能学懂钱道,必也能摸索出兵家的窍门。 “虽是去兵部,却也还是管钱道。”裴少淮道。 “大人何意?” 裴少淮开门见山:“兵部设有宝泉局铸造银币,如今宝泉局正缺一位钱法侍郎,裴某觉着黄兄就很合适。” 第234章 第 234 章 一场酒吃了一个多时辰, 直至散场,黄青荇仍是推脱说,需要回去再思量思量, 不敢莽断辜负了裴少淮的好意。 散场后,裴少津前来接兄长归府。路上, 他知晓兄长在怀疑黄青荇,便问道:“大哥觉得他会中计?” 毕竟谁都知晓,宝泉局是裴少淮一手创办的, 入了宝泉局等同于落入裴少淮的监控下。 夜色中,五层高阁的贺相楼灯火夺目,使得周边瓦舍显得暗淡无光。 “有句话叫‘当局者迷, 旁观者清’,还有一句话叫‘看人挑担不吃力, 自己挑担压断脊’。”裴少淮饮酒微醺, 但很清醒, 他同少津解释道, “世人称曹孟德为乱世之英雄, 亦有人赞他逐鹿中原、一统北方, 称他只差最后一步未能称帝, 为他惋惜。岂不知天底下所有的‘只差一步’,并非他们不想,也不是他们最后关头松懈了,而是世事变幻,他们力不从心,难以迈出这最后一步。” “是以, 这看似顺势而为的最后一步, 实则是最关键, 也是最难的。”裴少淮最后道。 担子有几斤几两重,能不能挑得起来,还需挑担人自己才知晓。 若是只差一把力就能挑起来,宝泉局摆在他们眼前,他们岂能不动心? 少津一点就通,问道:“大哥觉得,他们差的最后一步是‘银币’?”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裴少淮颔首,言道,“若黄青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对家必会毫不犹豫将棋子放进去一探究竟。若黄青荇清清白白,宝泉局多一个能人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裴少津还是不甚解,道:“可是他们明知是陷阱,势必带着提防做事。”有提防就不会全信。 “无妨,对家很相信自己的计谋。” 裴少淮亲手奉上的东西,对家自然不信,可对家挖尽心思获知的消息,即便不全信也会信个四五成罢。 …… 正如裴少淮所料,三日后,黄青荇来帖约见。 茶楼里,黄青荇道:“既蒙裴大人信任,推荐鄙人任此一职,黄某便也不忸怩作态、故作清高了,某愿意一试。” 又说想到宝泉局衙门看看。 裴少淮满足了黄青荇的好奇,与他一同去了宝泉局衙门。 黄青荇逛了一圈,只觉和寻常衙门并无甚么不同,院落、衙房、官桌,还有数不清的账目,走廊里,官吏们往来匆匆,很是忙碌。 却唯独不见银币,更不可能见到银币铸造流程。 与黄青荇想见到大相径庭。 裴少淮察觉到了黄青荇脸上的悻悻,问道:“黄大人是有何疑虑吗?” “没有没有。”黄青荇赶紧摇摇头,抹了把鼻子,不好意思说道,“原以为是在大熔炉边上当差,看着银币一枚一枚造出来,如今看来是我想岔了……原来银币铸造坊和衙门是不在一个地方的。” 裴少淮解释道:“宝泉局坊子太大,只能建在皇城外,由兵部派兵驻守着。衙门平日负责记录账本、计算损耗、观察银币回流状况,年初制定铸造计划,岁末要禀报一年功绩,与银币铸造不甚相关,反倒要常常入宫上禀,衙门便留在城中。” 又道:“不过,毕竟是宝泉局的衙门,隔三差五免不得要去铸造坊看看,黄大人若是好奇作坊大熔炉,总是会有的机会的。” “原来如此。”黄青荇道,“谢裴大人解惑。” 黄青荇暂任宝泉局钱法侍郎一事,就此定了下来。 …… 裴少淮公务繁忙,依旧不忘时常去徐府看望夫子。 每次能待的时间都不太长。 时已暮春,渐渐回暖,夫子的寒症依旧不见好,徐家人只得限着段夫子,不让他多出门。 这日,裴少淮散衙后顺道来了一趟,被夫子催着快些回伯爵府。段夫子斜卧榻上,盖着毯子,说道:“散衙了便早些回家陪陪正观、云辞,不必总往我这里跑,你也省得这是老毛病了,治不得……今日来看,明日来看,同前日里还是一个样。” 裴少淮任由夫子催,一边帮夫子热敷手臂,活络筋骨,一边笑言道:“夫子只当学生没长大,日日来学堂上课见老师的习惯改不掉了。” “朝中的事都办妥当了?” “早办妥当了。”裴少淮自以为毫不显露痕迹,徐家人也从不跟段夫子说朝中形势。 做完这些,裴少淮同夫子闲叙了一会,待了半个时辰,快天黑时才离去。 裴少淮离开后,段夫子神色凝重,叫徐言成进来,说道:“子衡,去唤你祖父过来一趟。” “夫子,学生这就去。”徐言成心间一怔,担忧夫子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不多大一会儿,徐阁老进来,笑吟吟道:“段兄寻我过来,可是又想着出门的事?我说了可不算,王太医说了才算。” “是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只得委屈徐兄跑一趟。”段夫子道。 徐言成退出,关上了房门。 “徐兄,你同我说句实话,近来朝中是不是不太平,伯渊深陷其中?”段夫子担忧问道。 徐知意早有准备,可还是迟疑了一瞬,就是这一瞬叫段夫子察觉到了端倪,言道:“那便是我猜对了。” 徐阁老赶紧劝道:“小辈们瞒着你,也是怕你担忧。且‘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伯渊在等待机会,他是你最好的学生,你当相信他的本事。” “我自然相信他的本事。”段夫子道,“只是……就同于徐兄当年在山上救了我,后又将凄苦无依的我接入徐家,待我数十载如一日,这情缘既起,就是断不了的。” 段夫子瘦骨嶙峋的手发颤无力,还是努力伸出握住了徐阁老的手腕,说道:“既有了这份师生情,我又岂能不担忧他们?” 徐阁老低头想了想,缓言平复老友的情绪,道:“段兄,你莫激动,我都同你说。” 简略把朝中形势同段夫子讲后,徐阁来说道:“段兄理应听得出来,伯渊这一步步都是有章法的,你便放心罢。” 段夫子思忖了许久,道:“请徐兄领着千里、子衡他们,助伯渊一臂之力。”他分析道,“自古以来,朝堂不管如何波谲云诡,使什么阴谋诡计,总离不开‘纵横捭阖’几个字,弱国联手抵御强国为‘纵’,强国离间小国分崩为‘横’。眼下大庆为强国,若有人图谋不轨,则必只能使用‘纵’术。” 段夫子继续道:“徐兄与外使打交道多年,千里、子衡他们亦是承延这条路子,必有法子从外使身上知晓些消息。” 得了更多的消息,才能更好地应对。 朝中显现的是内忧,实则外患已在路上。 徐阁老答应道:“我知晓了。” 段夫子这才松开了手,平躺回榻上,自豪又担忧,喃喃道:“伯渊这孩子,这浑浊世道要变得天朗气清,岂是他一个人能撬得动的。” “段兄放心罢。”徐阁老说道,“想要改变世道的,绝不止他一个人,且伯渊迈出的步子不算大。” 如此一通交谈,才免去了段夫子的忧心忡忡。 …… 且说另一边,裴少淮回到府上天已尽黑。 裴少淮从马车下来,长舟牵着马匹去了马厩,裴少淮提着灯笼入了小巷,往偏门方向走,准备入府。 一阵寒风吹进小巷,灯笼晃了晃,倏地,墙头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十分孤傲,道:“我那南镇抚司,裴郎中用得可还顺手?”音色很是熟悉。 裴少淮吓了一跳,抬起灯笼,只见那冷如石雕的身影坐在高墙上,双手挽在胸前,别着把绣春刀。 不用看面目,就这气质,只能是燕承诏。 “你下回打招呼能不能不要这般阴森森的,吓我一跳。” 惊过以后,裴少淮才喜道:“你怎么回来了?”按照上个月传回来的密报,燕承诏应该还在两湖之地,料理众王爷动乱之事才对。 燕承诏从墙上跳了下来,应道:“与裴大人相邻三载,怎么着也该学个一招半式,懂得分析对家的手段。”他也看出了对家的用意——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于是,燕承诏暗中回来了,两湖的事暂由副官代劳。 “县主和两个孩子呢?” “都安顿好了。”燕承诏应道,“只是意儿总是念着小南小风。” “等这阵风头过去就好了。”裴少淮道。 两人并齐抬头,明月当空,眼神里都有些惆怅。 燕承诏忽然转移话题,问道:“听陛下说,给你赏了个南镇抚司的金符?是新锻造的罢?” 裴少淮侧过头,问:“你怎么知道是新做的?” “因为旧的还在我身上。”燕承诏说道,“可否看看你的金符?” 裴少淮大方从怀里掏出金符,递给燕承诏,月色之下,燕承诏的脸好似变得“更冷”了。直到裴少淮看到燕承诏掏出旧金符,一大一小摆在一起,大金符在月光下格外亮眼,裴少淮才明白燕承诏为何冷脸。 裴少淮赶紧从燕承诏手里“抢”回金符,讪讪笑道:“瞧着像是一个模子打造的,都一般大……一般大,样式也差不多。” 燕承诏负手抬头,叹道:“这月亮真大真亮。” “燕缇帅既回来,正好有件事要劳烦燕缇帅。”裴少淮继而从怀中取出几枚大小不一的银币,递给燕承诏,说道,“出不了几个月,南边可能会流出一大批伪造的银币,百姓分辨不了真假,我想请燕缇帅顺着这些假银币,查一查对家的窝点。” “裴郎中手里不是有南镇抚司的金符吗?” 裴少淮赶紧摆笑脸“奉承”道:“金符哪有燕缇帅的话好使?再说了,谁能比得了燕缇帅亲自出马。” 第235章 第 235 章 燕承诏接过银币, 两指掂了掂,道:“略轻一些。” 又从腰间摸了一枚龙币出来比对,纵是月光不够亮堂, 燕承诏还是一眼瞧出了差别, 他道:“相较于真币,龙尾略长, 浮云略短, 火焰藏珠,还有这个‘圆’字也有些门道。” “燕缇帅果然好眼力。” “燕某就是干这一行的。”燕承诏问道, “只是……这些小记号能骗得过对家?” 纵使没有燕承诏的眼力,仔细比对之后, 也能发现这些细微差别。 “这些正是故意做给他们看的。”裴少淮道, “除了暗记,边上的齿纹也有别,真币六十八个齿, □□六十九个齿, 这些都是摆明面上叫他们发现的。” 裴少淮指着银币反面下端的一排小数字, 几乎与纹路融为一体,说道:“关键在这里。” “梵文?”燕承诏辨认后问道。 裴少淮点了点头。阿拉伯数字是由古印度梵文优化而来, 说它是梵文, 一定程度上也没错。 早在唐时, 这套数字写法就随历书传入了华夏, 但华夏习惯于以毛笔竖式书写,且有自己的一套数字系统, 阿拉伯数字不免遭到了文化抗拒, 不管是官书还是私文, 鲜有人运用阿拉伯数字。 宋时、元时, 阿拉伯数字几度传入,依旧未被接纳。 裴少淮设计银币防伪码时,也曾想过运用大庆的算筹写法,或是苏州码子,但最终还是决定取长补短——仅就数字而言,后世的推广应用已证明,阿拉伯数字要比算筹、苏州码子更加科学,更加简便、易于分辨。 并说服了皇帝。 裴少淮道:“宝泉局每锻造一批银币,便会换一个批号,即便他们能假造银币,也假造不了这个批号。” 想要伪造批号,首先得识得阿拉伯数字,其次要推算出批号的规律。 “所以,若是批号有误,或是旧批号重复出现,这银币便是假的。”裴少淮笑着,学燕承诏两指掂量银币的动作,说道,“纵使这些都被他们识破了,燕缇帅不还有二指神功吗?” 裴少淮故意改了银铜比,黄青荇偷学了去,所造银币必定偏轻、偏暗。 就算配方也被对家识破,也还有其他破绽在,譬如收购铜制品、招募匠人、大量新银币突然流出等等。所谓木匠的凿子铁匠的锤,裁缝的剪子厨子的刀,各有各的一套,厨子偷了铁匠的锤,岂有不露破绽的道理。 况且对家急着把银子换成银币。 燕承诏将那几枚假样币收回怀中,应下了此事。 “裴大人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燕承诏问道。 “剑指奸臣清君侧。”裴少淮语气淡淡然无所惧,月下身姿如竹影。 燕承诏见裴少淮神态淡然,便玩笑说道:“谁能想到,将被捏造为大奸臣的裴大人,竟如此年轻。” 古来造反无非这么几条路,一是揭竿起义,自称为王,率众而攻;二是挟天子以摄政,权臣取而代之。 这两条路难度系数都太大,譬如曹孟德辛苦了一辈子,终究没能从“臣”走到“君”。 第三条路则容易得多——夺嫡。胜者得其位,追随者得其权。毕竟都是皇家血脉,斗起来也更名正言顺一些。 对家选的,显然是第三条路。 而军营当中,只知有主将,不知有天子,比银钱更具诱惑力的是“封妻荫子,手握重权”。对家已走到今日这一步,手中必有兵员,他们要率众入京威胁天子,必须有个正义合理的口号——“剑指奸臣清君侧”。 裴少淮就是这个所谓“奸臣”。 唐末安史之乱,安禄山一开始用的正是“讨伐朝中奸相杨国忠,清理君侧祸水杨玉环”这样的由头,所以杨贵妃就成了红颜祸水、替罪羔羊。 话已谈完,不便久留,燕承诏重新跃上墙头,对裴少淮拱拱手,道了一句“保重”,随后像一只矫健的黑猫,无声消失在月色下。 裴少淮单手反复轻抛那块金符,笑着入了伯爵府。 “别说,还挺沉。” …… 皇宫里,皇后再次开口提及淮王入京祝寿的事,皇帝允了。 此前,太子党或还在贪想、挣扎,消息一出,他们再没继续坚持。东宫犯的是什么错,他们心里清楚。 王高庠作为太子党的领头人,上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老臣身为太子之师,受千夫所指,今请陛下恩赐自裁,以证东宫清白。” 穷途末路,只能打打太子师者的感情牌了,毕竟太子的老师,都是皇帝钦定的。 皇帝自然不允臣子自裁,只让王高庠暂且回府“歇着”,好好休养身子,吏部之事由内阁暂管。如此一来,太子失的不只是一个王高庠,而是一整个吏部。 王高庠离开吏部时,裴少淮作为吏部考功郎中,前来相送。 王高庠脸色沉沉,疲惫且不甘,看得出来,他是真实在为东宫失势、自己失权而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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