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二力笑,“张世豪亲自出头救人,道上不出明早就会传遍,您又动用势力封死许茂成的后路,看来程小姐的身份是瞒不住了,您可要想好怎么平复官场上的风波。” 祖宗抚摸我鬓角的手一顿,语气听不出波澜,“张世豪救的。” 二力说是,张世豪不知怎么得到了消息,赶去场子,从许茂成手里带走了程小姐,还开枪了。 祖宗阴沉的面容终于生出一丝笑容,却是冷笑,“你看他,几分真假。” 二力犹豫了一会儿,“他这人最无情,应该没真的,酿后手呢。” 我躺得浑身发酸,没忍住扭了两下,很轻微,祖宗还是察觉了,他抬手制止二力,示意他出去说,别吵我休息。 窸窣的脚步声远去,关门的响动传来,我睁开了眼。 乳白色窗纱遮挡住一棵松树,在浓郁的夜色里,黑漆漆一团影。 我耳畔始终都是挥之不去的枪声,和张世豪出现那一刻,我的狼狈落入他眼底,他发狂的样子。 我凝着天边逐渐亮起的鱼肚白,稍稍有了一丝困意,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房间里只有我自己,祖宗的衣服在沙发上放着,似乎临时有事离开,没来得及收拾,我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出卧室,听到客厅有谁说话,我循着声音站在楼梯口,看到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和我有过一面之缘,祖宗的太太。 015 销魂蚀骨 我惊诧于她为什么会来,这栋房子是祖宗半年前买给我的,就在我名下,从没有女人踏入过,正室跑到偏房的地盘上,实在有点掉身价了。 我盯着她身上华贵的大衣揣测她出现的目的,是不是想打探我死没死,客房浴室的水声忽然停止,祖宗洗完澡出来,正往腰间系着一条金色虎纹的皮带,他看了她一眼,问她怎么还没走。 她笑着放下浇花的喷壶,“爸让我们晚上回去,我不知道你忙不忙,还没说定。” 她的气度,腔调,她看着祖宗的眼神,平等自然,体贴端庄,我觉得和她站在一起,谁是三儿立刻就高下立判。圈子里姐妹儿有句话,宁可战斗十个富太太,不招惹一个官太太。身份给予了她们威仪,小老婆就像个土鳖似的,头都不敢抬。 祖宗没好气说不回,没空。 他老婆毫无意见,一副全凭他做主的样子,“等你有空了,提前告诉我,我准备礼品。” 她极其贤惠为他整理着领口,腰带和西裤,离婚这么久也不生疏,反正比我熟练多了。 她自始至终也没提起我,仿佛压根没搁在心上,只聊着晚上吃什么,火候拿捏得特别好,不等祖宗烦了,她也结束了,她温柔瞧着他,“晚上早回家。” 她拿起皮包朝门外走,快要迈出去时,祖宗对她背影喊了声,“文娴。” 她停在玄关,寒风吹拂起来,有些瑟缩裹紧怀,祖宗拉开椅子,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你找人弄程霖了。” 文娴转身,依然从容不迫笑着,“你昨晚没回来,是为这件事。” 祖宗略微烦躁扯开了颈间的纽扣,“你就告诉我是不是。” 文娴不慌不忙,平静抚摸着袖口用来御寒的羊绒毛,并没有回答,而是另开了一个话题,“良州,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祖宗看着她没吭声。 她指尖顺着绒毛滑落到无名指,她十分爱惜,擦拭着银圈镶嵌的钻石,“是四年还是五年。” 她用力拔,可不管她怎么用力,戒指都摘不下,好像长死在她的骨节,融为一体。 这样别有深意的动作,我很清楚她是在打什么牌,不由抓紧了面前的围栏。 “这几年,我们结婚,离婚,复婚,只要还说得过去,你的事我都不过问。” 言下之意,我的存在有点说不过去了。 她点到为止,将戴戒指的手垂下,“晚上鹿茸鸡汤,清炒西兰花,红烧海参,你爱吃吗。” 祖宗微眯眼,良久嗯了声。 文娴离开后,他坐在椅子上没动弹,门敞开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灿烂的阳光深处,保姆一言不发从厨房走出,经过楼梯口,看见站在墙角的我,她正要打招呼,我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唇上,制止了她。 还能说什么呢,显然第一回合博弈,我败了。 我算是碰到了真正辣的老姜。 三言两语,击退了祖宗的质问,用她的理解和柔情,把局面完全掌控,她最了解自己的男人吃软不吃硬,面对这样温和的妻子,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什么都问不出口了。 这样手段的大房,可比那些当街厮打小三的泼妇,要难缠多了。 果然当天晚上祖宗给了她面子,去了她那里住,我睡不着,盘腿坐在客厅看那些毫无营养的综艺节目,保姆在旁边给我切水果,她问我不急吗。 我说急什么。 她迟疑了片刻,“沈检察长的妻子是什么人,我比您知道多一点。” 我扭头看她,嘴里的苹果也没了兴致嚼,“今天,她给我上了一课。” 保姆将水果刀放在桌上,“往后她给您的课,会越上越多,程小姐还是小心点。” 文娴和祖宗二奶的段位不同,她是军师,那些都是小喽啰,我用对付喽啰的招数对付她,下场就是自取欺辱,在我彻底摸透她道行之前,只能先被动一段时间。 祖宗那段日子基本是两边跑,一三五在他老婆家,二四六来找我,周日他出去应酬,我也没问,我变着花样的留他,凡是能想到的,我都用上了,祖宗对我是越来越满意。 我和他老婆暗中较劲,隔空打擂台赛,维持了差不多一个月,米姐找到我,她说手下姑娘出了点事。 能让她这么着急的,一定是丽丽,丽丽比我大几岁,在圈子里很有名气,经常陪着大人物伴游双飞,天南地北的赶场子,很多人背地里说,米兰的两张王牌,就是程霖和丽丽,她有个绰号,叫东三省老四。 听上去有点糙,但这是本事,她具体靠什么勾男人我不知道,不过她玩得比我还开,我记得有一年在赌场,我路过她干活的包房,亲眼看见三个男人干她一个,光两只洞就插满了,嘴巴还含着一根。 说真的,我干不来,也不敢试,搞不好就破裂大出血了,圈子里也不是没先例。 米姐说丽丽不想做荷官了,她私下找了个外省定居的大老板包她,为了卖上好价钱,还修补了处女膜,老板本来没瞧上她,嫌她屁股不够翘,听说她是雏儿,这才答应,开房时丽丽装得也挺好,亲亲摸摸时全程害羞扭捏,结果老板刚扒了裤子,她那层膜就破了,直接露馅。 老板脸色跟猪肝似的,差点没把丽丽弄死,她早把钱挥霍了,只好签了卖身契,在老板名下的东北场子当“连妓”。 “连妓”是圈内行话,就是连轴转不休息的劣等小姐,丽丽受不了,求米姐救她。 米姐在电话里问我能不能出头,找一拨混子把丽丽抢出来,销毁卖身契,对方不要钱,就是老板咽不下这口气,铁了心要玩死她,丽丽理亏,她没法在场面上捞她。 祖宗的大房前不久刚摆了我一道,我正窝了一肚子火,而且这事儿必须智取,我几乎没犹豫,告诉米姐马上到。 和她汇合的路上我给二力打了个电话,问他能不能借我十个马仔,他自然没话说,毕竟人不多,事儿闹不大,他问我地点,我说天星。 他听到天星,卡了几秒,最终只说了一个好。 二力的人比我动作快,我到门口时他们都等着了,我跟随米姐上楼,出了电梯口,走廊乱糟糟的,许多花枝招展的小姐围成一个圈窃窃私语,地上趴着一个女人,只穿着内衣,保镖死命踢打她。 我和米姐飞快走过去,保镖瞧见了我,伸手挡着,我扒拉了几下也不让,我索性一巴掌呼在对方脸上,将他打蒙了,麻利挤了进去。 丽丽被虐得够呛,从腰部到脚都肿了,像是棍子勒的,一节节红痕,我看向椅子上剔牙的男老鸨,“玩横的?这是你场子里的人吗,你有什么资格处置。”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口儿还这么硬,老鸨摸不清我身份,逆光打量好半响,“你什么人。” 我将大衣脱下,往丽丽身上一盖,“你管不着。”我顿了顿,比他笑得还冷,“你也不配。” 老鸨吐出舌尖,在嘴唇上舔了一圈,“哟嘿,叫号子,这可是天星,天星是谁地盘你知道吗?哪来的小娘们儿,看劫富济贫的古惑仔看多了吧?” “天星是谁的地盘,也要讲理,东三省不缺人物,我也见得多了。你们把人绑来,打个半死,总得给我说法,给不出来,天王老子也没用。” 老鸨把牙签吐在地上,微扬下巴,示意保镖给我,他打开卖身契抖落了两下,我理都没理,“我怎么知道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老鸨说给她看清楚。 当那张纸从保镖手里落在我掌心的霎那,我确认是签字画押的原件,退后一步撕得粉碎,所有人脸色一变,我指着他鼻子说你是智障吗?不知道复印啊? 我将碎片朝空中一抛,“动手!” 顷刻间楼梯口涌出一大批抄家伙的混子,和场子里的保镖掐架,小姐抱头乱窜,尖叫声此起彼伏,我和米姐趁乱把丽丽拖进电梯,架着她飞快逃离现场,我们一直在笑,迎着绚丽的阳光,迎着寒冷的北风,迎着那些茫然躲避的路人,逆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米姐跑掉了一只高跟鞋,她干脆把另一只也甩掉了,我们跑出好远,才靠着一棵树气喘吁吁停下来。 我进去之前算准了时间,司机正好赶过来,米姐的人也在,她送丽丽去医院,和我挥手道别,我坐上车还忍不住哈哈大笑,司机见我这么高兴,问我发生了什么好事,我说我刚才惹了一场乱子,他们连报仇都找不到主儿。 司机一愣,“什么乱子。” 我拧开一瓶水,咕咚灌了几口,“我把天星的男老鸨给糊弄了,还打了他的人。” 天星的排场是四星级,东三省上了三星的场子,后台相当硬,除了挂名的老板,还有分红的股东,股东相当于保护伞,罩着局子扫黄突查。这么说吧,京城的大官都在东北入股,司机听我惹了天星的人,立马皱眉头,但没吭声。 我回到别墅时,祖宗在书房办公,还没来得及脱制服,他穿检察长的黑色西装特别好看,英姿飒爽的,男人的长相其次,气场和身份是最迷人的。 我看了他好一会儿,觉得不解馋,冲进去抱着他,将脸埋进他肩窝,嗅着他身上的味道。 他被我撩得心痒难耐,“又闹?” 我撒娇说我高兴嘛。 他合上公文,手摸进我裙子里,玩弄内裤边缘的蕾丝,“高兴什么。” 我伏在他耳朵把当时的场面描述给他听,他沉默了几秒,气笑了,“敢给我惹祸了?” 我狡辩说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我把大衣给了丽丽,只穿着一条深V的毛裙,祖宗的目光越来越晦暗,他什么时候脱光了我离开书房的,我都没知觉,等他把我扔进卧室,窗外一丝凉风袭来,我才幡然醒悟。 正对着床的房梁垂下两条绳索,祖宗将我双手吊进铁环里,我整个上半身隆起。 祖宗眼睛里冒着烈火,很快也脱得一丝不挂,像极了野兽。 他用力咬我屁股,咬出红印子,外行不知道,金主极少有活儿好的,都是靠二奶玩,玩出兴致,等提枪上马几分钟就射了,稍微厉害点的能撑二十分钟,还不许说出去。 记得刚跟祖宗那会儿,我没伺候过这么暴脾气的男人,一到晚上就发慌,控制不住抖,有一回他心情好,办完事没走,搂着我让我趴下,给他擦裤裆,胸膛在他眼前甩来甩去,擦几下他又硬了,用手指,我吓得私处一紧,他问我抖什么,我实话实说,怕你折腾我。 他指着我鼻子骂,是我折腾你还是你他妈折腾我,你弄那么多环故意搞老子? 我说我明天去摘了,他把烟灰缸狠狠砸在墙上,“不许去!” 我想不通他到底要干嘛,后来睡得次数多了,我才明白他就是这副祖宗样。其实这么久和他在一起我挺开心的,他对我的好是细水长流,表面看不到,得用心感受。 祖宗舌头舔出了一股水,蜿蜒流在床单上,看着很清澈,他咂了咂滋味。 我所有注意力都被疼分散了,不用他掰我,我自己就把腿分开了,他恨不得生吃了我,“说,谁把你调教得这么骚。” 我哼哼唧唧哭出来,告诉他是米姐。 祖宗动作一顿,进入得更狠,我听到他在吼,他的闷吼比他的家伙还让我爽,让我无法抗拒,我意识涣散的时候,他又温柔舔我,揉我,叫我水妹,宝贝,再把我救活。 和祖宗做过爱,之前跟的男人全都是阳痿,是先天障碍。 他时轻时重,探出手臂,从抽屉里拿出两粒红色的胶囊,一粒喂进我嘴里,一粒自己吃,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很凉,没气味,外皮在舌尖融化,粉末洒出来,特别苦,苦得恶心,他抬起我下巴让我吞了下去,我迷迷糊糊问他,是毒品吗。 他笑着说放屁,我不碰那个。 他从我体内拔出来,让我给他口,祖宗的脸色忽然亢奋起来,他骑在我身上,胸腹的肌肉在狠命膨胀,收缩,泛起油亮的蜜色光泽,“叫出来!程霖,叫给我听,我喜欢你叫。” 祖宗抱着我近乎癫狂的抽动,我不觉得疼,一点也不,从未有过的渴望,像是无数条虫子钻来钻去。 他头一回睡我,就是这样,疯了似的,我忽然意识到,他给我的是那种在床上,会让人爽,特别想干的药。 我恍惚看着房梁晃动的绳索,我雪白的胸被祖宗深色的胸膛压住,他坚实的肌肉磨得我浑身起了火,我口干舌燥,我最怕他的大家伙,可现在我恨不得再大点,再粗点,最好捅到我心脏里。 我们胡乱吻着对方,吻得天崩地裂,我忘了所有,忘了我和他的差距,忘了他有老婆,我抬起胯,忘乎所以磨蹭他的腹部,磨蹭到巅峰,我喷出的水朝上飞溅,溅在他的脸上,我说我知道了,为什么你要吃药。 他不让我说话,含住我的舌头往他嘴里拖,他玩命的撞我,把我从床的一头撞到了另一头,他问舒服吗,还要不要吃,他又拿了一粒,手颤抖着打开,将药粉倒进他嘴里,沾着唾液渡给我,我们相拥着,等待药劲再一次卷土重来,我听到时钟在响,响了十二声,最后一声停下,祖宗和我换了姿势,我们的脸埋入对方的胯。 我这辈子所有的水都好像在今晚流尽了,整张床都湿了,祖宗的欲望腐蚀着我的灵魂,我想我更深刻爱上了他,爱他给我所有滋味的高潮,给我的伤口,给我痛到极致,快乐到极致的感受。 016 怀上了就留下 我们从天黑做到天亮,吃了三回药,我挺后怕的,毕竟是头一回吃这玩意儿助兴,以前听米姐说,圈子里除了有姑娘被玩残的,还有客户在三儿的床上猝死的,就是吃药吃得剂量太大了,身子骨又弱,扛不住这么猛。 最后一次巅峰时,祖宗抽搐成了一团,他咬着牙,问我还来吗。 我连腿都合不拢了,我说不来了。 他沙哑笑着,整个抽离出去,我越过他头顶,看到窗外的天泛起一层朦朦胧胧的鱼肚白,那懒洋洋的模样,像极了这张凌乱狂野的床。 祖宗其实也累垮了,七个多小时,他被我磨得脱了层皮,他解开捆住我的绳索,我两只手腕红肿了一大片,也不顾上疼,无力瘫在他胸口,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说,“良州,抱紧我。” 祖宗将我死死抱住,他吻着我汗涔涔的额头,“程霖,我在你身上得到的快乐,她们谁也给不了我。” 我问他那爱我吗。 我问过他很多次,他都没回答,这次也不例外,我习惯了在这件事上他沉默,只是失落感越来越重。 我疲倦眯了一会儿,下面粘糊糊很不舒服,我伸手去抹,触及到那一滩,忽然清醒了几分,祖宗没做措施就泄进来了,我从他怀里起身,翻出避孕药,里面就还剩一片,这半年我吃了十几盒,后来再去那家药店买,卖药的都认识我了,提醒我少吃,对身体不好,我每次都笑笑,隔半个月照样去买。 干这行的姐妹儿编过顺口溜,“富商戴套,当官儿的吃药。”富商的三儿最擅长带球逼宫,小雨伞上做手脚,基本是行业规矩,很不保险,当官的更谨慎,万一碰上了野心大的三儿,闹出丑闻乌纱帽就丢了,所以他们都会亲眼看着三儿把药吞了,绝对怀不上。 祖宗拿起空盒子看了一眼,“吃多久了。” 我说跟你一直吃。 他皱眉,脸色很复杂,我把药片塞嘴里,实在吞不下,想去客厅倒杯水,刚掀开被子,祖宗忽然从后面拉住我,他大声命令,“吐出来!” 我动作一下子停顿,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见我不动,怕我又咽了,掰开我的唇,抠了出来。 我直愣愣瞧着他,舌尖的苦味似乎淡了,淡到忽略不计,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我躺下,温热的掌心盖住我双眼,“睡觉!” 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冲破胸膛,传递到我体内,我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哭出来,我不懂,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让我吃药,但我也不会自作多情到认为他默许我怀上他的骨肉。 他这样的身份,怎么能接受孩子的母亲是一个二奶。 道理我都明白,可那点幻想却难以磨灭,导致怎么也睡不着了。 祖宗一天没下床,直到傍晚他老婆打电话问他回去吗,他才进浴室洗澡,他出来时我捧着他的衬衫愣神,毫无察觉,他圈住我的腰,将下巴抵在我肩膀,“想什么。” 我犹豫了好半天,小声说不吃药我怕怀孕。 祖宗不吭声,他一动不动抱着我,在我怀疑他没听清,打算再重复一遍,他忽然说,“如果你有运气,怀上了就留下。” 我身体瞬间僵住。 他吻了吻我脖子,“这两天我有事,别乱跑,老实等我。” 他说完松开我,朝卧室外走,我情不自禁追上去一步,“良州,你说真的?” 他脚步未停,系着纽扣,“嗯。” 门从外面关上,卷起一阵早春的风,风里是他的气息,是他那句久久不肯散去的嗯。 我蹲在地上,捂着脸,放声痛哭。 哭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 之后几天他都没回来,不过也不在他老婆那儿,他去了辽宁一座小城出差,据说张世豪在那边开了场子,专门玩老虎机,德州扑克,下注特别大,道上说,豪哥要在东三省建立小澳门。 这话太狂,祖宗带着一拨便衣赶去调查了。 我最无聊的日子,接到了两年前一个前辈的邀请。 是桑娅,当年在赌场,她是台柱子,米姐挖了她好几回,她都不肯跟,自己单飞,没两把刷子可不敢,她不光敢,而且混得特别好,伺候的都是东三省的顶级富商,又称“大奶奶。” 不是奶子大,是靠山太多了,给她的尊称。 没错,在这群姐妹儿眼中,谁的后台地位高,谁捞得钱多,谁就是榜样,至于良知,还不如男人一个屁香。 桑娅嫁去了香港,做二房,差不多澳门赌王那种,好几房太太,她很久不来内地了,忽然联系我,还吓了我一跳。 她问我有空吗,出来聚聚,她过几天就走了。 我问她都有谁,她说熟悉的姐妹儿都在。 我正好闲得长毛,就按照她给我的地址过去了。 她的确大变样,穿着打扮跟暴发户似的,她气质不行,风尘味太浓,穿金戴银也藏不住下贱的胚子,不过她很舍得,奢侈名牌使劲往身上揣,我倒挺理解的,好不容易飞上枝头当凤凰,想显摆下自己过得好也情有可原。 她眉飞色舞朝我伸手,和我来了个贴面礼,我笑着推开她,我说不习惯,玩儿这么洋干什么。 她说香港好多达官显贵,都是这样的,很西式化,等你什么时候得空来找我,我带你开开眼界去。 我心里好笑,面上没戳穿她,当谁没去过香港呢。 她说跟着她男人来内地做生意,在东北开洗浴城,恐怕以后求得上我。 她挽着我穿过走廊,往预定的包厢走,我挺纳闷儿的,“你求我什么,我哪有门道。” 她朝我挤眉弄眼,“哎呦,你别瞒着我了,圈子里都半公开了,市检察院的沈检察长,包了你好久了。还亲自打招呼去局子捞了你,不然你现在还指不定在哪个监狱服刑呢。” 果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在祖宗最近放宽了不少,否则这点传言真能害死我。 她推开一扇门,里头女人们的欢声笑语格外热闹,我原以为都是熟人,没想到一张张面孔极其陌生,但都很贵气,像有身份的富太太们,我问桑娅还有别人没到吗,她推搡我进屋,回答得含糊其辞,当我自走进包厢,看清圆木桌后端坐喝茶的女人时,我后半句话戛然而止,憋在了喉咙间。 真是冤家路窄,祖宗的老婆竟然也在。她慢条斯理拂动杯盖,脸上贴着纪梵希的蕾丝面膜,头发颜色很亮,新烫的波浪卷,似乎刚做完造型,比那天我见她更时尚了,她并没有朝门口看过来,只是盯着杯子里碧绿色的茶叶。 017 出尽风头 但凡懂规矩的,都知道二奶和大房不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局上,不小心碰见了也要回避,何况主动往枪口上撞,分明是挑事儿。眼前的阵仗令我嗅到了阴谋的味道,我侧过头质问桑娅,“你什么意思。” 桑娅说喝杯茶而已,你这么警惕干嘛。 我冷笑,反手推开她,这圈子里的姐妹儿,如同艳丽的变色龙,原本就不是好鸟儿,还活在大染缸中,面目全非是必然的结局,我说我信你,你竟然坑我。 桑娅辩解真没有,我是好心叫你来玩的。 她死乞白赖的拖延我,对桌上的几名富太太大声说,“我朋友来了,她可是大忙人,我好不容易才请到她,你们关照点啊!” 桑娅的叫喊把一屋子女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她拉开椅子按着我坐下,我进退两难,甩脸子得罪人,笑又笑不出,只能直勾勾盯着她。 她无视我的愤怒,给那些太太们倒茶,向她们介绍我,“程霖,听名字耳生,她外号你们肯定熟,水妹。” 她挤眉弄眼的,“家里有男人做生意跑场子的,绝对点过她吧?我这姐妹儿,花样可多了,王太太,你不是说你男人不回家吗,跟她学两招,我保你管用。” 水妹在我曾经混圈子时,是一种夸奖,但现在,对那段肮脏过往的讽刺。 她们惊讶说是吗,不会是风月场上三大招牌那个水妹吧? 桑娅说当然是她,东三省还有几个水妹啊,你们当喷水是个女人就会呀。 她指着其中一个圆脸的太太,“你会?” 那名太太哎哟了声,“我哪会,我又不指着这个赚钱。” 她笑眯眯问我,“水妹,你现在还做吗?” 我沉寂的目光扫过去,她被我眼底迸射的凉意惊了下,忘了要说什么,我一字一顿,“我叫程霖。” 她驳了面子,有点不乐意,捅咕桑娅,“怎么意思啊,不是来给我们助兴的啊?谁家的呀?” 桑娅说我姐妹儿性子傲,太多男人宠的。 那太太没好气翻白眼,“嫖客宠的吧?跑这儿当奶奶来了,这是你坐的位置吗?” 气氛莫名尴尬,我面不改色,拉着桑娅的手,她手很冰,被我触碰还哆嗦了两下,“你也是二房,没人待见咱俩,还凑什么分子。” 桑娅愣了愣,我扭头对那个挖苦我的太太说,“您几房啊?” 她被我气得脸发白,“我当然和你不一样。” 我说我知道,我就问问,大房和二房混在一起,不都一路货色吗,您摆谱摆得这么清新脱俗,我学学。 她环抱双臂靠在椅背上,漠然别开了头。 我见好就收,无比刺耳嗤笑了两声,祖宗老婆从我进门就没说过话,我们彼此心照不宣,面子上还不至于撕破脸让外人瞧笑话,倒是这群富太太非常奉承她,当然是看在她男人和公公的地位上,在东三省,权比钱管用多了,她偶尔说几个字,大多时候都爱搭不理的。 桑娅趁着添水的时机,又把话题勾到我身上,“我姐妹儿会得特别多,除了床上功夫好,她下了床也有本事呢。” “哦?”那个和我较劲的太太逮着机会,“她会什么?” 不知谁阴阳怪气说了一句,“在床下当然是勾男人上床啊!” 她们笑作一团,脸上皆是对我的鄙夷,这里的每个女人,都想挤入刚复位的沈太太阵营,当着她的面踩我,是她们拉近关系的第一步。 文娴大约顾忌祖宗,一直没搭腔,任由她们羞辱了我好一阵,她才扣住杯盖。 她平和的脸孔之下是高高在上的尊贵感,“你们不是要做汗蒸吗。怎么还不走。” 她们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个很聪明,主动站起来说,“是啊,聊得太尽兴,出来干什么都忘了。” 她使了个眼色,其他人这才明白,纷纷打招呼告别,结伴离开了。 门掩去穿堂而过的北风,阻隔在嘈杂的走廊外,屋子里只剩下我和文娴,墙根下烧着壁炉,温度很热,她指尖点了点撕下的面膜,“程小姐,抱歉,让你难堪了。” 我望着她不语,她也不计较我的敌意,为我斟了一杯茶,浓稠的白雾静静挥散,她略微低头,闻了闻茶的味道,热气遮盖住她的脸,笑里藏刀,淡漠无比,“她们为什么说那些话,我不清楚,你也不要搁在心上。” 为了更有说服力,她又补充一句,“我也是意外碰见她们,我只和王太太熟一些。” 我平静微笑,单纯不掺杂冷意的笑,“沈太太,一直以来,我都愿意相安无事,赶尽杀绝的人更不是我,所以您不必和我解释,您了解就好。” 我懒得和她独处,撂下这番话起身,走到门口时,屋内深处传来尖锐的碎裂声,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瓷砖缝隙间流淌的水渍,杯子从文娴掌心脱离,她维持这个姿势不变,抬起头精准无误捕捉到我的视线,和我在玻璃内交织。 她虚伪柔软的目光幻化为一柄无形的利剑,不露声色刺入骨骼,自头顶向下,蔓延至全身,直至脚底,渗透进五脏六速,让我瞬间清醒了一些。 她和我对视了十几秒,抽出纸巾擦拭,像是手滑了,语气仍旧温和缓慢,“程小姐,相安无事,在女人的词典里,是指没有交集,不会针锋相对,不触犯彼此的利益,不占据对方的生活,你说对吗。” 我没有回答。 她笑了笑,“今天和你聊得很愉快,你比她们惺惺作态的样子让我舒服多了。” 我面前的门无声无息敞开,一名神态恭谨的男人走进来,他经过我身边时看了我一眼,便迅速移开,抵达文娴身旁,“沈检察长让我转达,监察会议还没有结束,您晚上不用等他。” “我知道了。” 她指着桌上熬干的茶壶,“撤掉吧,换红枣茶。” 男人拎起又走回来,门忽闪晃动着,冷风飕飕扑面,灌入袖口里,皮肤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文娴对着我背影说,“程小姐留下再喝一杯,还是有事忙,你随意,以后还有机会见。” 过道的光束投洒在门上,她的轮廓更清晰,她分明坐着,矮了我许多,我却觉得她在俯视着我,耻笑镇压我,即使什么都不做,沉默装傻,与我隔着一面谁也不戳破的屏障,我终究活在她之下,活在她正室的阴影里,她可以让我的日子无比煎熬,让我的未来生死未卜。 小三的光鲜亮丽,在正室出现的一刻,便不攻自破。我算是落荒而逃,我厌恶透了在那间包厢发生的每一幕,仿佛用针活生生刺出无数孔,朝上面撒盐,看不到伤,看不到血,它有多疼自己最清楚。 桑娅并未离开,她送走那些太太后在一处拐角等我,看我出来想拉我的手,被我躲过,她僵在半空,尴尬说,“程霖,你别怪我,我嫁人了,对于女人而言,丈夫就是自己的天,他高,我们就高,他塌,我们也完了。我不得不为他考虑,沈太太现在分量很重,我只能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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