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装傻的意味,我屏息静气退回卧室,麻利洗漱换了衣裳,婀娜娇笑走进客厅,我夸张的德行掩唇,“安爷呀。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豪哥也真是的,贵客拜访,安爷和我是知己的交情,我不奉陪,安爷挑理儿。” 我这一嗓子,冻冰的气氛有了些许缓和,我坐在安德森对面的沙发,茶几空空如也,碗盘比抹布擦得还干净,我蓦地恼怒,“赖子,安爷登门,你招待不周,酒也不斟一杯,晾着安爷吗?” 秃头晓得我弦外之音,他皮笑肉不笑说,“咱马不停蹄的收拾行李,东北恭候着呢。豪哥得镇场啊,安爷来得匆忙,确实懈怠了。安爷——” 他鞠躬,“小的不懂规矩,您包涵。” 安德森眯眼,“马仔嘛,听差办事,怪不到你头上。”他轻叩桌弦,“张老板要卷铺盖了。” 他说话忒傲慢,拿澳门的势力压张世豪,论资历安德森是后来居上,国门器重外国佬,他们混得容易,三下五除二竟越过张世豪的地位,拼混迹的道行,鹿死谁手哪有准儿呢。安德森如果被通缉,保不齐枪子儿早卡在颅腔儿了,时势造英雄,张世豪成也时势,败也时势。 所谓震荡的时局里混出一席之地,让条子伤透脑筋的,张世豪没把这些得天独厚的人物搁在眼里。 我不言不语开启一瓶葡萄酒,倒了三杯,张世豪不着痕迹堵截他,“东山再起的目标,只东北能饱餐一顿。澳门弹丸之地,填不实我的胃口。” 他轻描淡写圆了,安德森不乐意,“张老板,你在澳门做掌勺的名厨,这锅肉杂七杂八捞了不少的食材和主顾,滋味炖得香,谁都巴不得吃撑,胀破了肚皮也无妨,张老板让我尝尝也不准。我恭候多时,你单方收手,有悖江湖道义。” 他执杯抵在唇,要喝不喝的工夫,嗤笑,“究其缘故,张老板是过河拆桥了。贩毒潜艇替你赚够了钱,你富得滋油,留下烂摊子,咱忙活了半天,舀稀粥吗?” 安德森越说越义愤填膺,“东北的条子还裹了五百斤的冰粉交差,我他妈的做嫁衣给你披吗?作为张老板盟友,你背后最大的赞助商,潜艇云南伊始,途径广东、福建、香港、登陆澳门,我出力多少,张老板自行掂量。没我威尼斯人的支援,张老板有胜算吗?” 张世豪摩挲着银白的表带,“安老板,你在北码头的仓库,条子原本是一锅端,我以1902名义保下,一吨的可卡因免遭遇难,假设一把火烧了,十几亿的资金毁于一旦,这笔钱,是我在澳门数月的收成,我岂会掏出给你。你没损失,等同赚了,我自认仁至义尽,条子例行检查反了水,我替你顶包,这人情债,安老板讲了吗?” 安德森拔下耳朵别住的雪茄,“我还欠三爷一份情了?” “安爷,您耳聪目明,威尼斯人调教出的尖子细作遍布澳门大街小巷,港澳码头突如其来的大火,您不可能不知晓。豪哥的潜艇也殃及了,仅剩的尾翼,军政收作证据。潜艇是他何等宝贝的利器,他发家的命根子呀。半价卖漳州的黑老大,也不至血本无归。危急关头,豪哥舍大取小,牺牲潜艇换您的毒品无虞,澳门没了张世豪,您垄断毒市,一人独大妙不可言,难不成您要共享资源,平分秋色吗?一山不容二虎,豪哥让位,是他的仁义,他开凿了澳门的毒品时常,四海臣服,短短一两周,1902的流水儿明显超了威尼斯人季度的盈利,您不堪忧吗?” 安德森舌尖舔门牙,将信将疑。 客厅一刹寂寥无比,良久他啐了口烟丝唾沫,“张老板,你签个字据,你怎样畅快进澳门的,我也许你畅快出境。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张世豪朝秃头使了眼色,后者毕恭毕敬摊开事先预备好的字据,白纸黑字斩钉截铁,张世豪弃澳门毒市,1902只涉赌,不涉毒。 安德森舌头一卷,“但愿张老板言而有信。” 六名马仔簇拥气势汹汹的安德森,收了字据走出别墅,秃头盯着他背影瞅了一会儿,“豪哥,安德森万一灭了1902,永除后患呢?” “1902有四百马仔,胜义三百,突击不易,缜密筹谋必有风声泄露,也许襄助的盟友,十四K和威尼斯人剑拔弩张,很多宿怨,十年,五十年也拆解不开。百乐门是区区窑子,在帮派的纷争中不成气候,灭1902的,还没出生。” 秃头长松一口气,“有豪哥的威名震慑着,他们的确要三思。” 跟随张世豪回黑龙江是艳阳普照的7月初。 窗外的砖石泥泞污浊,飞机湮没在一万英尺高空的云海,这座不甘寂寞的城市,洗刷了一场瓢泼大雨。 我不知张世豪,他一贯猖獗自恃,重回故土只有满腔征战的热忱,可我,我忌惮它,也憧憬它。 我心怀侥幸,当它是黎明。 滑轮徜徉过跑道,轰隆隆的巨鸣。一缕刺透飘渺蒸汽的锋芒投射在遮阳板,我捂住眼,骨骼破了一处缺口,灌满银针,扎得密密麻麻,疼痒难耐。 血雨腥风结束了吗。 不。 它一帧帧波涛汹涌的演绎着。 佛,鬼,神,魂。漩涡一并张开倾盆大口,牙尖嘴利折磨着。 抵达哈尔滨当天,我们在别墅吃过晚餐,约八点钟,残阳褪去日暮,湖泊的花灯点亮,张猛驾驶着一辆军绿色的防弹吉普前来接我,他尚算敬张世豪三分,过门不入。 自古土匪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混到张世豪的咖位,军官商在面子上都客客气气的。 他今非昔比,兴师动众在东北扎根,扎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深,犯不着惹骚。 关彦庭人尽皆知的夫人,我该维持的交际礼数,夫妻相敬如宾的恩爱,因双方图省麻烦,是务必遵守的,最起码,青天白日的,我得端着参谋长太太的架子,夜幕降临,怎么搞好商量。现下绝非解除关系的时机,关彦庭千辛万苦赢了沈国安一回合,他禁不起变数,我也不适宜催促,有些不通情理。 和关彦庭做戏,于我百利无一害,虽束缚,有我的牵连,关彦庭围剿张世豪风吹草动,是瞒不了我的。 他们二人合作的时代,在澳门揭幕,也在澳门土崩瓦解,我一清二楚,关彦庭要伺机向张世豪下瓮了,千锤百炼二十三年的精湛的官场格斗技术,会花样百出为他缝制天罗地网。 张世豪抽了餐巾拭口,“后天我接你。” 我淡淡嗯,保姆搀扶我坐进车厢,门合拢,我屈肘慵懒支着额角,气若游丝的倦意,“中央有消息了吗。” 张猛系上安全带,“关首长卧薪尝胆,忍常人不能忍,凯旋而归是意料之中,常委会风评极佳,暂时按兵不动,这副印象牢固了,下一步才险中求胜。” 我怏怏打哈欠,“他的城府,我不担忧。沈国安不生事,彦庭不论盼什么,都十拿九稳。” 张猛一踩油门,吉普恍若离弦之箭,嗖地蹿出公路,“关首长留宿军政大楼,他一月奔波往返澳门东北,堆积了百余封文件,他批示完毕会抽空陪夫人。” 我笑说公务要紧,我识大局的。 趁夜色驶向西郊庄园,比往常缩短了十分钟的车程。 衔接露台的玻璃栈勾着屋檐,悬吊两枚嫣红的纸灯笼,明黄的流苏穗子,腐蚀的蜡油蔓延底部,蜿蜒曲折的凝成一朵奇形怪状的花。 我驻足仰视,保姆拎着拖地的水桶垮下篱笆架台阶,她泼掉污水用围裙擦拭双手,碎步迎我,喜悦的调子说,“关首长命令的,夫人年轻,二八年华,宅子布置艳丽,您会高兴。您怕黑,他不在,到处光彩熠熠的,您能睡得安稳。” 我举臂触碰穗子,“我们的婚姻不算久,可他了解我。” 张猛站在庭院说,“关首长这辈子,唯一费尽心思讨好的女人,是夫人。” 似乎所有都没变。 澳门的杀掠,博弈,算计,是凭空的臆想,是杜撰,是故事,是谎言。 它不存在。 每个人的神态,是如此司空见惯,波澜不惊。 我离开过吗? 是了。 关太太程霖,她始终在关府休养。 她病了,痊愈了。 我意兴阑珊推开卧室门,鼎炉伫立的三炷檀香薄如蝉翼,缭绕在微醺的灯罩,丝绒纱帘夹着晚风摇曳,像盛开的夜来香。每一处陈设都是原来的模样,床头多了一幅挂着的毛笔字,笔力强劲隽永,撇捺流畅,是关彦庭的字迹。 ——那年桃夭,红豆暗抛,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我诵读了一遍,破涕而笑,张猛隔着一堵墙壁凑巧送信函给我,他见我很愉悦,附和说,“关首长爱慕夫人的心,天地可鉴了。” “你们长年累月照顾他,他平日也这样闷骚吗?” 张猛说,“关首长独居四十年,在部队成长,他严于律己,不沾花丛,不谙世故,表达情愫,总是弄巧成拙。” 我摘下字画,出门行至隔壁书房,在方桌上铺平卷轴,四角压住镇纸,歪歪扭扭应了一句——红袖添香。 我笑得眉眼弯弯,“喏,这才有烟火味儿了。大老爷们自唱自和的情诗,不寒碜呀?” 张猛将信函递我,“关首长以为您不回了。否则他脸皮薄,珍藏在抽屉里,也未必挂卧房。” 我抖出信封里的纸张,是邀请函,我从头至尾浏览,“黑龙江的官僚社会,大换血了?” “连襟党羽,何止黑龙江,全国各地各省,各部门,一艘船的,一条蚂蚱的,某些圈子里,抱团比单打独斗踏实得多。” 我随手撂在矮柜,“我有数了,你安排吧。” 男人们的鸿门宴,女人们一向打头阵,官家的规则,关彦庭当年娶我,也是需要或隆重或隐晦的场合,为他铺点操持的女人,妻子是最合适不过的角色,顺理成章,还不被疑窦。 不聪明的捅娄子,聪明的难驾驭,妓女出身的我,对男人的尊重感恩戴德,他没必要掌控我,我也无理由暗算他。他于我无冤无仇,相反在最初是有恩情的,他救我于水火,我们更像默契十足的合伙人,并肩杀敌,各取所需。 我穿着一件庄重而柔媚的水蓝色缎面裙,戴一顶米色礼帽,硕大的帽檐绑着黑丝结,十分的温雅,我的过往无不是一剂利刃,磨刀霍霍,剑指羞辱,轻佻的衣着装扮,我但凡出纰漏,那就是祸起萧墙,铺天盖地的讨伐,男人的前科能洗净,女人的至死也摆脱不得。 仙鹤茶楼黄昏时分晓风荡漾,吹开了门楣如画的珠帘,我瞧着里面,空山新雨,清露湖泊,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凤尾鱼,金色的燕尾飘着一池涟漪,回廊的青石板尽处是一片竹林,竹子矮小,像塞北酸涩干瘪的橘枳,夏季长不高,阴冷的北方适合种植竹海,开垦四四方方的花圃,竹林饮茶,用雪水烹煮,是达官显贵附庸风雅的兴致,沈国安的三太太当年是茶楼侍奉的胡琴歌妓,仿建京城天上人间的女子六十六乐坊,在首排弹唱被他看中,做了二奶又辅正。 皮肉欢愉,多了情调,显得也不野鸡了。 经理引着我到达白太太预定的包厢,这位白太太是东家,黑龙江省委白主任的续弦,按照排序,在省委十名开外了,不及关彦庭尊贵,而今日最风光的主角,并不是她,是韩局长的夫人。 韩局长是我在澳门新上任的滇官,云南调遣的,这就极具内涵了,云南半省饱受毒品屠戮,毒品源头的爆发,中国区大毒枭张世豪难辞其咎,据说沈国安钦点屡立三等功的韩局长压轴哈尔滨市公安局,我也预料他不轻易罢休,这么堂而皇之曝露司马昭之心,好了伤疤忘了疼,是我猜测之外了。 除了白太太,我和其余三位夫人都不相识,不得已一句寒暄,假惺惺的昭然若揭。 韩太太年轻,大概三十五六岁,这年纪丈夫身居高位,执掌警力大权,嚣张跋扈是难免的。她起先还收敛,我落座不足半小时,开了一局麻将牌,她赢了点小钱,张扬的性子显露无遗。 我紧挨一株盆栽,正对木门横亘的屏风,她们唧唧喳喳的议论鄙夷权贵二奶生儿生女,谁的手气臭,谁又借了我的东风,喧哗像铁锅炒蛤蟆,我烦得脑袋疼,赶着洗牌的时候,吩咐侍者送一把扇子,我挽着薄凉的琉璃坠儿,刚咬了半口酥饼,韩太太讥讽说,“关太太三四个月不出户了,您脸蛋儿清减许多,关参谋长失势那阵,凡是邀您喝茶逛街的保姆都接连拒在门外,您也置之不理。今天白太太将您请来,是我们的台面了。您身子骨差到这地步,莫不是滑胎了吧?” 我捻着指腹的糖渣子,又端茶杯,茶水沏的滚烫,我捏着杯盖轻拂水面的茶叶末,“韩太太,您哪只耳朵道听途说,跑来巴巴地求证了?” “红灯区的妓子呀,复生的副官领命市局扫黄大队,他亲率百名警员排查哈尔滨五十六家夜总会,有几家的,说和您是故友。暗示警局的高抬贵手,卖您面子。” 别说,米兰的姑娘大盛时期,她当我金字招牌,我的名都被她搞烂了,场子里的小姐情急之下推我挡墙,求一线生机,没准的事儿。 我没吭声,倒是一名识相的太太捅她肋叉子,挤眉弄眼提点,“那是参谋长夫人,你得罪她,吃坏药了?” “事实嘛。关参谋长赫赫战功,我们复生也不赖呀,他可是东北三省最年轻有为的局长啊。沈书记提携我们复生,委以重任,兴许哪天——” “糕点堵不住你的嘴吗。” 屏风后响起一道男人凌厉的呵斥,雅间的吵闹旋即戛然而止。 身着一套崭新警服的男人跨过遮掩的屏风,看着四十出头,样貌斯文,一副金框的眼镜,说不出的和煦儒雅。 我打量他的肩章,他便是公安局长韩复生。 韩太太非常惧怕他,顿时缩着脖子不吱声。 他蹙眉瞥了她一眼,“关太太和白太太面前,有你胡言乱语的份吗。” 他目光梭巡麻将桌围坐的四名夫人,在我脸孔的停留尤其之久,他眼底有错愕,有诧异,有慌乱,更有百感交集的惆怅。 我若无其事回避,撩拨着耳垂的珠环,“无妨,韩太太初来乍到,在偌大的东北人生地不熟,韩局长不嫌弃,我愿做导游,省得韩太太无聊。” 他愣怔着,一言不发,韩太太唤了他四五次,他才陡然回神,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不敢劳烦关太太。” 我莞尔一笑,“不涉及官政的,韩局长别误会。” 白太太码了一摞牌,她漫不经心说,“前不久沈书记在省委大会亲自赞赏关参谋长,他为东北的政绩创下汗马功劳,中央也发布表彰。本是赔了副国级的备选,再熬两年,还是关参谋长的呢。饕鬄盛宴美味绝伦,不愁晚些时候入腹。有沈书记提携扶持,您先生前程似锦。” 我心不在焉摸了一张幺鸡,我盼着九条,牌运实在差,“沈书记是堂堂正国级,全国就九个人,我家彦庭蜉蝣草根,哪高攀得起。百姓公仆忠于职守,是他分内的事,何必大张旗鼓宣扬。白太太,您挖苦我呢?” 白太太哎哟扒拉倒了三张幺鸡,她喜气洋洋拾起我甩出的那张,“也算一杠了,管它值不值,好歹一会儿能收你们两百。”她涂抹朱蔻的指甲在牌面流连,小声问,“关太太,恕我冒昧,他们不是素来面和心不合吗?” “怎会,沈书记宽宏大量海纳百川,有谣言说彦庭功高震主,沈书记视为眼中钉,这话听着就荒唐,您也相信?他们同朝为官,东北兴旺昌盛,功劳平分,争执什么呢?损人不利己。官僚主义的人精儿啊,不做得不偿失的傻事。” 我滴水不漏左右逢源,不给丝毫八卦的缝隙,她们兴致缺缺,专心致志的打牌。 韩复生在韩太太的身后站了片刻,我余光窥伺他被部下叫出厢房,我扯了个由头,也跟着走了出去。 下属和他汇报着什么,他一边聆听,一边讲电话部署,电话挂断,下属也汇报完迈入电梯离开,韩复生转身的同时,发现了距离他不远不近的我,他瞳孔骤缩,有意视而不见,我咯咯笑,“韩局长。”伸腿挡住了他。 他步伐一滞。 我斜倚窗台摇着香扇,“韩局长,去哪里呀?屋子内的女人呱躁,躲清静不好吗?” 韩复生垂眸,欲言又止,他回避我的视线,我朝他迈了两步,扇面一扭,染着我脂粉香的风簌簌扑向他唇鼻,他如临大敌,惶惶躲闪,我扯住他袖绾,推到墙根,逼得他无所遁逃,退无可退。 我媚眼如丝呵气,“韩局长,我们是否别来无恙?” 271 我千娇百媚的皮囊之下,是一副咄咄逼人令他惶恐的锐气,韩复生垂眸,谨慎回避着我灼热火辣的注视,我攀附他胸膛,隔着笔挺的警服衬衫,壁垒分明的肌肉健硕膨胀,“韩局长看我的第一眼,在想什么?” 我似有若无戳着他乳头,他挺敏感的,略微颤栗,狐狸精的怀中泰山崩于顶面不改色的,十之八九花丛老手,肤浅的挑逗他不为所动,卡不到他爆发的点儿,稍加段位就呼哧急喘,绝不纵情酒色,要么雏儿,要么开苞短,要么老学究。 我恍若水蛇,海草,虅蔓,交插横生,蜿蜒婀娜,他呼吸渐重,起伏的腔骨贴着我高耸圆润的乳峰,颤颤悠悠摆动着,他退无可退,坚硬的墙壁堵截了他的后路,他承受着我的风情万种,销魂蚀魄,“韩复生,你骗我。你说你名字是韩一,我还程二呢。男人爽了难道不吐真言吗?你也喝了酒呀。” 我皓白的贝齿咬唇,委屈楚楚,“我生平最憎恶谎言。” 他扭开头,“是我的错。” “韩局长那时,年岁不大吧?” 他吞咽唾沫,“三十六。” 他乖得很,问什么答什么,我忍笑,“呀,如狼似虎。可不呢。像一匹饿狼在森林觅食,嗅到肉味儿,情不自禁一沾芳泽。” 我踮脚,鼻梁蹭过他鬓角,色情一舔,他一抖,“关太太…”他按着墙板,手背青筋一缕缕凸起。 “嗯?韩局长怎说一半戛然而止了呀。” 气氛愈发暧昧,韩复生的额头流淌着细细密密的汗渍,我莫名好笑,“韩局长,你怕我吃了你呀?我印象中,你在床笫比我勇猛呢。” 他强作镇定望着我,盈盈的秋波幽婉,天窗关闭,无风雨也无晴云,不黑不白,却恍惚是晓风拂月,他身子一点点软,契合我妖娆的身姿,恰似拥抱,他眼窝是意乱情迷的绯色,我趁火打劫问他,“你是沈国安的左膀右臂。” 他完全沦陷在我的蛊惑中,浑浑噩噩没隐瞒,“是。” 我摩挲他青黑的胡茬,“南宋有奸佞的秦桧,权倾朝野,也有忠贞良将岳飞,丧命风波亭,他们都效力宋高宗,韩局长是哪一党呀?” “沈书记对我有知遇之恩。” “哦?”我嗤地翻白眼,“沈书记父子对我也有纳妾的美意,韩局长晓得吗?” 他沉默。 “官府豪门是女人梦寐以求的归宿,衣食无忧,当正室固然锦上添花,做小妾二奶也得遵从我的意愿,沈书记强取豪夺,韩局长耿耿热忱,来日方长,你不顾虑他翻船,殃及自己吗?” 我逼近他半尺,和他零点零一厘之差便磕在一起,他气息紊乱,我含情脉脉,所谓虚情假意一目了然,但男人吃这一套,何止韩复生,走马关灯的祖宗也招架不住。我在祖宗身边历练得炉火纯青,再难搞的心思,我也能尽快摸得透彻,反客为主,多一宗裙下之臣。 “你不做秦桧,奈何他是昏君,他从政四十二年,追随他的大小官员,舍了一身剐辅佐他共进退,他的正国级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成果。他上报省委追封提拔谁了?他暗中绸缪杜绝后患,杀伐毫不心慈手软,以免那些了解他上位史的同僚反水,卖主求荣揭露他。天可怜见,他们于私养家糊口,于公赤胆忠肝,穷其一生书写沈国安在东三省的政治传奇,打下江山未享受,就做了棺材里的鬼,他们不瞑目,韩局长自认,沈书记稀罕你到共享荣禄吗?” 我长枪短炮,舌灿莲花,韩复生哑口无言,他憋了片刻,“关太太,您笃定我不敢将这番话转述沈书记吗?” “自然。”我春风得意,“韩局长,我这人有嗜好,我伺候的客户,我习惯留底细,留把柄,我怕呀。天上人间的梁海玲不就是掌握太多权贵的秘密喀嚓一刀吗?为避免惹火烧身,我的账薄在我姐妹儿那儿,我出事了抑或谈不妥交易,它会水落石出的。你大可赌注,我记录底细的分量价值够不够搅混东北的池子。” 韩复生一言不发。 我眉目天真无邪,凿一颗洞,捣烂肌理,也分辨不了我歹毒蛇蝎的面貌,“你考虑下,明晚黄昏时分,我在桃花岛的湖心亭等你,韩局长,我们也是有旧日情分的,对吗?” 这工夫楼梯通道恍惚传来男人讶异的局长? 韩复生一刹恢复清醒,他慌忙推开我,那名下属一愣,估计是前所未有的突发事故,双方猝不及防,韩复生松了拳,若无其事整理警帽,“关太太询问我公事,鞋跟歪了,险些摔着,我扶了她一把,别乱讲。” 部下机灵,立马低头,“局长始终和我待在一处。” 韩复生讳莫如深向我颔首,吩咐下属回警局。 他慌不择路直奔电梯,途径包厢敞开的门,韩太太凑巧瞧见他,她丢了牌大喊复生! 韩复生皱眉,仓促一顿。 韩太太跨出房门,喜滋滋挽着他胳膊拽进屋,“复生,周末沈书记的夫人三十六岁生辰,我和白太太商量,挑选送子观音铸一只金玉的底座,吉利的征兆。她不流了一个儿子吗?沈厅长桀骜不驯,父子不睦,沈夫人再生,沈书记老来有子,她地位更牢固,苏太太亲眼目睹,沈夫人搜罗下九流的药吃,助兴还能得男。” “胡说。”韩复生甩开她,阴鸷的面庞犹如扣了一堆灰土的瓦盖罐子,烟熏火燎的涩,“沈书记的家事,是你议论的吗?祸从口出的道理,你怎么不长记性。” 韩太太支支吾吾坐在木椅,“东北传遍了,你就吓唬我,你倒是派兵压住他们啊。” 我撩拨着耳环,慢条斯理迈过门槛儿,“言多必失,政界有得是八面玲珑的卧虎藏龙,韩太太积口德,您丈夫的仕途才平稳,不贤之妻的舌,葬送的是家族前途。” 韩复生的谨言慎行过于冷漠死板,一屋子的津津乐道变得索然无味,几名太太意兴阑珊码麻将牌,韩太太被韩复生的严肃震慑得无从辩驳,她捏着纸巾擦拭嘴角的糕点碎屑,侍者进进出出换茶盏,我左边的白太太忽然惊叫一声,满是不可思议盯着韩复生的脸颊,“韩局长,你…” 我攥着六筒的手搁在半空,不着痕迹掀眼皮儿一扫,是我吻他残留的唇印,在白光的照射中格外清晰艳丽,我装作饮茶,在水里涮了一圈,茶水泛滥着猩红的涟漪,韩复生不露声色一抹,“隔壁的小姑娘,喝多了酒,撞在我身上,我没留意。” 我和他一前一后,最惹疑窦,白太太梭巡我们之间,她一琢磨,关彦庭的夫人,是疯了才造水性杨花的孽吗,她顷刻便自我否定,招呼着其余夫人打牌。 几轮麻将我玩得心不在焉,输了有三十万,但我发自内心的高兴,仙鹤茶楼之行不算多余,我收获颇丰,我预料韩复生将在斗垮沈国安中至关重要,甚至是决定倾覆性的。 柳暗花明又一村,张世豪命不该绝,沈国安也非得天独厚,才处处良机。 我回西郊别墅刚换了衣裳,关彦庭的吉普车驶入庭院熄了火。 保姆打开门,笑着递上一杯凉茶解暑,我拆解他的纽扣和皮带,“吃了晚餐吗?” 他淡淡嗯,“在办公室吃过。” 我褪掉他的军装,搭在衣架,“我中午出门前煲了汤,稍后温了你尝尝,有点咸,不嫌弃就喝一碗。” 他闷笑,“嫌弃。” 我推搡他,“那也得喝,还挑三拣四的,有得吃是你的福分,老光棍。” 他目光定格在我某一处,我抚摸他打量的部位,“染脏了吗?” 他扯住我细腕,从下颔挪开,端详我白皙清纯的容貌,“关太太,结发之妻,恩爱不疑,拌嘴撒泼,我来者不拒,淑慧的良母,如果你肯做,或许很有趣。” 我莞尔一笑,“关参谋长可不许食言,你我白日演戏,夜晚我是来去自如的。” 他唇边弧度收敛了三分,“我的关太太,的确固执得愚蠢又可爱。” 我把玩新涂的指甲,“我挖了一枚棋子,他目前尚且是黑棋,会否转化白棋的战衣,明晚见分晓,关参谋长怎样感谢我?” 关彦庭修长的指节拢起墨香,他捂住我眼睛,“我其实很希望,关太太要的回报,是我坐实你的名分,涉及这所有,我都敢奋力一搏,你似乎不感兴趣,是我自作多情。” 我陷在一团漆黑,好久,阻碍明亮的掌心抽离了我的眉,我眯眼适应着强光,再看面前,关彦庭已经无影无踪。 次日傍晚,我如约而至,五六点的时辰,桃花岛门庭若市,粗略一览,一多半是熟识的人,抱着崭新的女眷,沈国安曾设宴款待军政两路的官员,经理也认得陪同关彦庭出席的我,殷勤十足将我引进后山的楼阁。 乘载往来的船夫渡我上岸,亭子空空荡荡,韩复生还未到,我不惧他不买账,我的威慑足矣令他瞻前顾后,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已然翻天覆地的变了模样,他仍认得出,可想而知我的一颦一蹙,他脑海辉映不绝,男子的劣根,是骚动。 我匍匐在亭台朝东的长椅,脚尖勾着柱子,捧起钵盂俯身喂鱼,鱼儿游得快,东南西北的散开,我也眼花缭乱的随着它们游动上半身越弯越猛,当我反应过来裙摆和发梢浸湿了绿油油的苔藓之水,我娇怯咿呀了声,手脱离柱子,重心摇晃着失衡,倒栽葱似的往湖泊扎,我焦急抓向空中,试图扼住什么,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揽住我肩膀,把我拖回陆地。 我拍着胸脯心有余悸,脸色也灰白,韩复生踢开碎裂的钵盂,用薄薄的泥土盖住鱼食弥漫的腥臭,“关太太不带警卫,坠湖也没人救您。” 我托腮斟酒,准备压压惊,咫尺之遥的韩复生,桃花落满了南山,也落满他发顶,他卸下戎装,疆场雄浑的男儿气概锐减大半,风雅像粼粼荷叶裹着的露珠。 鹅黄色的轻纱帷幔遮掩着两株桃树,黄鹂啼鸣,盘桓在枝桠,一盏果酒,三两杏干,酒香浓稠,不醉人,也醉人,醉倒在无边无际的温柔冢。 我眺望湖面几艘觥筹交错的小舟,“韩局长喜欢桃花岛的景致吗。” 他退至相距我十米的地方,谨守分寸,“关太太喜欢就好。” 我兀自苦笑,“韩局长与我一夜露水,你知道的,我是妓女出身,见惯男子薄情,浮萍零落,颠沛流离。王权富贵本性儿戏玩弄,我爬到今日,伤痕累累,残花败柳。” “你不是。”他脱口而出,又发觉失态,“自食其力,不偷不抢,这世道笑贫不笑娼,您何必妄自菲薄。” 韩复生并非是交际场的衣冠禽兽,昨日仙鹤茶楼的照面,我确信他很克制自律,作风堪称两袖清廉,我们的皮肉之欢,更像阴差阳错,这样的男人,对我有大用处,他轻易难以遗忘在他生命中留下欢情烙印的女子,往事仿佛一根刺,扎在他心尖,蚕食他的理智和刚正。 他若出卖我,沈国安的人早找上门旁敲侧击,让我死了这条拉他玉石俱焚的心,既然无风无浪,招降韩复生,是易如反掌的,只看策略了。 “总有人畏惧报应轮回,不会逾越鸿沟。”他停了四五秒,“偶尔犯戒,知错能改——” 他醇厚的嗓音非常模糊,在和自己挣扎,也许与我数年前结下的秦晋之好,是他警政生涯的败笔,不堪回顾的耻辱,他每每思量,恨不得剜掉,切割。 我笑嘻嘻站起,端着酒杯绕到他身后,他霎那僵滞脊背,像雕塑一般,全神贯注戒备我的一举一动。 我朝他而卧内呵气,幽兰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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