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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光催人老如曲终人散,无可避免,可到了段夫子这里,却成了裴少淮始终不愿提及、迈过去的一道坎。 到了徐府,夫子听闻裴少淮得了铁券丹书,笑得很是开怀,连皱纹都舒展了许多。 “伯渊,你替为师把书案上的烛灯掌亮。”段夫子忽道。 那是他以前夜里读书时惯用的灯盏,只可惜,段夫子已经很久没能坐在书案前了。 “学生这就点亮。” 裴少淮吹燃火引,却发现灯盏里的蜡烛只剩指头一寸,即将燃枯,一时触景生情而定住。几息之后,他回过神,道:“学生去取根蜡烛。” “伯渊,回来。”段夫子道,“为师想让你点燃的,正是这最后一寸残烛……让它重新燃起来,最后再亮堂一回。” 听到此话,裴少淮眼眶已经开始泛红,不敢回过身面对夫子。 段夫子继续道:“你明日把正观、云辞带来,让仲涯把正叙也带来,我想他们几个了。”他压着声音轻咳几声,道,“趁着这两日天晴,我给他们开蒙……不能再耽误他们读书了。” 第254章 尾声二 师者, 如旧竹扶新枝,如蜡炬映夜明。 正观、云辞早到了开蒙的年纪,裴少淮一直拖延着, 便是想借此留夫子一个念想,让他能熬过岁末寒冬,等来下一个春日。 今夜, 段夫子让少淮点燃残烛,尽早安排开蒙, 便是想告诉少淮,他自感时日无多了。 “少淮……”夫子呼道。一如他们三个年少时, 尚未表名,夫子在课堂上点他们的名字。 两行泪不知觉滑落, 湿了衣襟, 裴少淮用宽袖拭去泪痕, 明明还红着眼,却要换作一副笑脸。 他应了一声走过来, 半蹲在夫子床前。 夫子颤颤着手,轻抚裴少淮的冠发,青丝黑亮,正当壮时, 夫子道:“人生于何时、生于何家,不可自选亦不可推却,几十载后,等到将死之时, 还是一样的道理, 不可停止、不可推却。” 不同于青山不老、长江不穷, 人生来便是只有须臾的。 “所以, 随它来,随它去。”夫子笑着,如哄少年郎一般哄裴少淮道,“这么大个人了,可不兴哭哭啼啼的,少淮你要听为师的话。” 裴少淮喉结一直在颤抖,哽咽无言,只能热着眼眶点了点头。 “把剩余这半截残烛掌亮,陪为师到书案前,再读一回书罢。”夫子再次要求道。 引燃烛芯,白蜡融化似泪珠。 书案一尘不染,书卷齐齐整整。 裴少淮将夫子抱至椅上,为其将衣物叠齐整,又取来一盆热水替夫子净手,这才开始翻卷读书。 夫子指着一卷泛黄的线订书册,道:“少淮,就读那一册罢。” 裴少淮抽出一看,只见册上端端写着《桃李集》,是夫子的亲笔,落款是几年前。 烛光下,翻看书页,段夫子顺着指尖一字字读下去,笑眯着眼,仿若从这字里行间找回了过往年华。 裴少淮陪读,那略显生硬的笔划,有些拗口不通的语句,再次让裴少淮模糊了双眼。 这本《桃李集》收录的,竟是他们少年时写的原稿。 一张张堂后课业被夫子装订成了“文集”。 晃神间,仿佛回到了课堂里,夫子手抚戒尺,板着脸问他们“昨日课业为何写得不用心”,三个小子你推我、我推你,支支吾吾不敢说出“因为贪玩”。 “你年少时,便比旁人想得细、看得远,稳重早熟。”夫子翻到裴少淮的少年文章,道,“你瞧,少津和言成还在写‘两小儿辩日’,而你的思绪已经飘到星辰寰宇外……你和谁都不同。” 夫子望着残烛焰火,满目皆是光明,他道:“人传言,每逢三百年才有一位生而知之者临世,为师不知是真是假。为师庆幸的是,能遇见一知己好友,收下几名聪慧学生,陪你们走过一段,聊补自己的缺憾。” “虽是你的师者,但为师能教予你的并不多。”段夫子知晓,眼前这个他最得意的学生,不是因为拜他为师而成才,他道,“为师很庆幸你能选我当夫子。”他在学生们身上,看到了所遐想的君子之美。 夫子的话让裴少淮陷入沉思。 这一世,裴少淮真真切切地遇见了许多人,每一个都有他们的志向与喜怒哀乐,让他觉得自己是真实活于世间,而渐渐忘了这世道原是一本书。 他不再拘泥于原书的情节,并试图让身边变得美满一些。 母亲身上的生活智慧,父亲中年的幡然醒悟,津弟的天赋异禀、锋芒外露,妻子与姐姐们的求知若渴、胆大敢为、不囿于琐碎事里……还有皇帝的明君威严,燕承诏的冷中带热,南居先生的纯粹理想,夫子的文人风骨、雅士之傲。 这些,早已将他初来时那一点点自高自傲击得粉碎,令他重新审视自己。 裴少淮甚至说不出自己是何时改变、成长了。 “夫子,这世上没有生而知之者。”裴少淮应道,“即便真的有,他也不能靠‘生而知之’立足于现世,任何的‘知之’皆要经历过才可谓‘知之’。”不管是谁,天底下都没有平白无故得来的学识、认知。 如果没有夫子当老师,没有少津、言成当同窗,南下没有遇见邹老夫妇,裴少淮此行将会何等孤独。 如果没有前人铺路,没有同行者相助,他再怎么大呼“天下大同”也只会被当作疯癫的异类。 倘若没有三姐、四姐的践行,世人又怎会相信,女子不必锁于闺房当中。 不是裴少淮改变了身边人,而是他与诸亲师友相互改变着。 毫无疑问,夫子是自己前进路上的一道光,裴少淮道:“夫子教了学生许多许多,没有夫子,便永远不会有今日的少淮。” 残烛即将燃尽,辉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段夫子合上文集,含泪应道:“有你这番话,为师深感荣幸。” …… 当日夜里,裴、徐两府彻夜长明,忙碌着开蒙的诸多事宜。 定胜糕、笔粽、印粽,还有现磨的朱砂,一样都不能少。 这边“糕粽”刚刚蒸上,那边又该起火烧松柏枝水了。 不是开蒙很重要,而是由段夫子为孩子们开蒙很重要。 天蒙蒙亮时,正观、正叙、云辞三个洗了一身的松柏“读书味”,穿上青袍直裰,准备就绪。裴府上到老、下到小,皆登上马车,赶往徐府。 今日晴天,日光漫上墙檐,照在瓷白的洗砚缸上。徐家人早早用温水一点点浇融了洗砚缸里结的厚冰,冬日里,一樽冒着水烟的白缸,显得格外仙逸。 老阿笃推夫子出来,开蒙礼开始。 一根掩在衣物下的衣带,牢牢将夫子绑在椅背上,使他能够坐得笔直。 段夫子面带些许红晕,笑吟吟的,很是高兴。他先后为徐言成的两个孩子、正观正叙和云辞额上点朱砂,领着他们念道:“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稚声朗朗对白发苍苍。 随后,夫子逐一问道:“尔立何志?” 寻常人家里,不外乎是大人们教一句“学有所成,中进士得状元”。裴徐两家却是任由孩子们自己来答。 小南小风已近七岁,受父亲影响颇多。 小风想起父亲与她的谈话,父亲说当才女不难,难的是天下女子皆能如愿,堂堂正正参加科考。遂应道:“回太先生,云辞立志读书,行他人未行之路,直至女子可以不受俗世眼光所困为止。” 等到父亲老了,她也老了,头发白了,依旧不息。 这可能是一条一生都走不到尽头的路。 小南性子安静,心志亦高,他从父亲身上学到的是另一个志向。他道:“回太先生,小子愿世人吃饱穿暖以后,能走出一方田亩,走出家门乡里,愿同龄者皆可如愿读书,识字而品读书卷。小子尚不知能做什么,欲以所愿立志。” “善,民富而教。”夫子道。 百姓不再受困于一日三餐,可以从泥泞的田间走出来,这才是识字、开启民智的起点。 轮到正叙小子了,他年岁比哥哥姐姐小不少,学问自然比不得他们,他挠挠后脑勺,机灵应道:“小子愿像大伯、父亲一般,为国为民做事。” 开蒙礼结束,段夫子看着石亭旁的洗砚缸。 这个白瓷缸随他辗转各处未曾弃,陪了他三代的学生,蘸水写字,如今要交到新一辈的手里。 夫子道:“从今日起,尔等要如父辈一般,蘸洗砚缸之水练习书写。”想起小辈们方才的立志,又感慨,“一样的洗砚缸,不变的清水,到了你们的手中,终将写出不一样的文章。” “学生谨记太先生教诲。” 礼成,小辈退下。 段夫子脸上的红晕一点点弥散,他握着少淮的手道:“少淮,因为这身寒疾,我困于榻上,已经许多年没能出去看看冬景,看看雪松了,你领我出去走走可好?” 周边人皆已红了眼眶。 段夫子又望向徐阁老,笑问道:“老同窗,让少淮领我出去走走可好?” 徐阁老点点头,明明哭着却还笑,道:“好,都好。”好友的遗愿,岂能不允? 段夫子止住了要尾随的少津、言成、言归,他道:“为师会回来的。” 裴少淮将自己大氅捂在夫子身上,推着夫子从正门出去,穿过巷子,在附近找了一片冬景。 田间覆着白雪,不远处的矮山上几株苍苍,唯独雪松绿意依旧,松枝上的残雪映得更翠。 段夫子心满意足。 “少淮,你替我来办身后事罢。”夫子道,“叨扰徐兄这么多年,最后这点琐碎事,就莫再叨扰他了。” 裴少淮紧紧握着夫子的手,眼中的泪止不住地往外流,点了点头。 “傻孩子,莫哭。”夫子已无力为他拭去泪水,只能继续吩咐后事,段夫子道,“世人皆道,人死之后,理应回归原点,回到他出生的地方,我亦不能免俗。” 裴少淮知晓,段夫子想回的不是故里,遂静静听着。 “我说的不是故里,自我残废无用以后,我与段家庄便毫无瓜葛了,我不愿为了入乡冢,而使他们能拿着我的灵位,向你们邀功请赏。” “为师的原点,在白鹿洞书院的后山上,那里才是我这身残躯出生的地方。” “那年,若非徐兄夜里登山相救,我早该魂断西天了,又岂会有后来的这一番精彩境遇?” “所以,将我埋在那里罢,不必有碑,不必有名,不必有香火。” 裴少淮乱得手足无措,满脸泪痕再无平日的半分稳重,他带着哭腔应道:“好,皆如夫子所愿。” 至少夫子说,他后头的这番境遇是精彩的。 交代完后事,夫子最后再看了一眼山上的雪松,不舍道:“少淮,回去罢,我……有些困了。” 裴少淮醒过神来,再不敢慌乱。 他用大氅裹住夫子,将夫子从轮椅上抱起,紧紧抱在怀中,步子稳而快地往回走,一路不停地说着:“夫子,我们就快到家了……” 独留磨得光滑的轮椅,空对着雪地、晴空与青松。 …… 回到徐府,众人看到裴少淮满脸泪痕,步子慌快,便知晓夫子已是弥留之际了。 夫子躺在榻上,目光扫过他教的每一个学生,仿佛在无声念他们的名与字。 徐望,字骋目。 徐瞻,字千里。 徐言成,字子恒。 裴少淮,字伯渊。 裴少津,字仲涯。 徐言归,字远行。 虽不是他取的名,却全都是他取的字。 段夫子欣慰笑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道:“你们都在,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第255章 尾声三 春水东流光阴转, 楼台鼎鼐砺山河。 此后几年,朝廷不断完善新京察、新考满,一批清官能臣得以调入京都,朝中展现出君强臣强之景。 早朝时, 每当论及国事, 依旧是争吵不休。 只不过,不再是为一己之私的党派之争, 而是各抒己见, 从方方面面探讨新政,使新政可以贴合形势, 真正造福百姓。 继太仓州、双安州之后,汉南广州府成为第三个开海点。商船如梭浪里行, 大庆的工艺品源源不断输往海外,老百姓们敏锐发现商机,因地制宜建起作坊, 各行各业如车轱辘般转了起来。 各类新奇的粮种随着海船归来,被带入大庆, 开始在四季如春的南方试种、推广。 海外商贸推动大庆的造船业, 为了走得更远、载更多的货物,一大批能工巧匠发挥奇思妙想, 更大、更长、更加牢固的海船不断被建造出来, 刷新纪录。 当巍如高楼的乌木大船在海上行驶,外夷见之, 只敢远观赞叹,而不敢抵近袭扰。 大庆的海船越走越远, 不断探索出新的航线, 与之同步, 朝廷的海防舆图范围越来越大,内容越来越细。 …… 三十岁这一年,裴少淮官至吏部左侍郎,正三品。 同年,八十岁的裴珏从吏部尚书的位置上退下来,再次致仕。 朝廷没有物色吏部尚书的新人选,此位空了出来,整个吏部实际由裴少淮掌管。 皇帝有意让裴少淮继续整顿朝廷的用人制度。 裴珏身退、移交官印的这一日,天朗气清,日光大亮。 裴少淮双手接过吏部官印,道:“少壮而仕,耄老而归,尚书大人今日荷圣上优渥之恩,冠服伟然,去归故乡。下官在此奉上贺语,愿尚书大人此后,坐观闲云,采花篱下,和顺安宁。” 这一次致仕,是裴珏自己上疏的。裴少淮心道,这位争了一辈子的叔祖父,这回兴许是真的闲下心了罢。 二房做过的事不可能当作没发生,两家不可能重修于好,裴少淮与裴珏都知道,他们的关系只能限于上下官之间。 但有一点裴少淮必须承认,裴珏算得上是他“黑官学”的启蒙人。 游走于黑暗的边沿,却能全身而退,这是裴珏的本事。 裴珏看着裴少淮将官印收下,目光随着官印游走,满是不舍,他略拱拱手,算是应下了裴少淮的贺语。 裴珏道:“我还是那句话,若只想受人歌颂、不被人诋毁,走不长远亦成不了大事。古往今来,成大事之人哪个不是毁誉参半?在此,我亦祝裴侍郎领着吏部继续往前,功绩不竭不断。” 复用的三年里,裴珏立了不少功劳,他替皇帝快刀砍乱麻,查处了许多贪官污吏,以严苛的手腕整肃官场。 前首辅胡祁和刑部尚书、左侍郎,便是裴珏出手干掉的。 裴珏与裴少淮所走的道不同,但他很了解裴少淮,他觉得裴少淮太过仁,缺少了一点狠。 “谢尚书大人提点,下官必谨记于心。”裴少淮道。 手续妥当,裴珏身穿御赐一品公服,自东华门离宫。一路微风,步履款款,腰带上系的功绩玉佩铿铿鸣响。 裴珏欢喜这一声声的风吹玉鸣,于他而言,他一辈子也不会呼出“功名于我如浮云”这样的感慨。 功名贯耳荣身退,衣锦还乡笙歌拥。 裴珏站在宫门外,回首艳阳下的紫禁城,金光耀目。相较于上一回的致仕,这一回终于不留遗憾。 那年拖家带口远赴蜀地为官,一路上沥沥不断的阴雨,下到今日,终于雨过天晴了。 …… …… 裴少淮除了任吏部左侍郎一职,还兼詹士一职,辅佐太子,施教皇太孙。 到了授课这一日,裴少淮赴詹事府,皇太孙燕琛已早早在书房里等候了。十五岁的燕琛已是成人模样,对待裴少淮,举止言行无处不显露着敬重。 裴少淮知晓,皇太孙已经学会藏匿心迹。 考校功课时,前日留的课业,燕琛答得头头是道。 当裴少淮问到:“大庆舆图上一千六百五十二个地名,可背下来了?可都记得它们的方位?” 燕琛面露难色,垂头道:“背是背下来了……只是还未记住它们的方位。” 裴少淮知晓,以燕琛的聪慧,若是真下了苦功夫,断不可能记不下区区一张大庆舆图。 唯一的解释是燕琛不以为然、没有用心。 恰此时,裴少淮注意到燕琛书案上,最下面压了几本新书,顿时了然——看来,燕琛并不太认可自己所教的课程,正私下另寻书目来读。燕琛太过机敏,太有自己的主张。 燕琛注意到裴先生的视线,头又垂低了几分,支支吾吾道:“裴先生……” 裴少淮坐在太师椅上,而燕琛站着。 裴少淮道:“殿下心中若是有什么疑虑,可以直接与臣明说。”他从书案上抽出那几本新书,封面上无名,但裴少淮能猜出书中大抵是些什么内容,他继续道,“殿下若是觉得微臣所教不妥,亦可明说,以便微臣换个教法,或是直接向皇上请辞。” 听闻“请辞”二字,燕琛有些慌乱了,连忙解释道:“先生所教并无不妥,是我私心太重,另寻僻径。” “那为何?” “我知晓先生有大智慧,深得皇祖父信任,是皇祖父特意为父亲选留的御用大臣,日后必会尽心尽力辅佐父亲。”燕琛道出了几分心迹。 说白了,燕琛觉得裴少淮是父亲的人,而不是自己的人。 都说家事难断,皇家事更是如此,夹在太子与皇太孙之间,裴少淮其实也为难。 裴少淮深知,皇太孙身上这股帝王气是压制不住的,愈是压制,愈是适得其反。 裴少淮问道:“所以殿下是担心我重在辅佐太子,而忽略了对殿下的教习,担心我尽教些徒劳无功的东西,而不教殿下千古帝王的雄心壮志?”他顿了顿,继续道,“恰恰相反,殿下若真有雄心壮志,更当将大庆舆图上的每一寸土都牢记心间。” 燕琛对裴少淮的敬重,有几分疑,却也有几分真,他此时正认真听着。 裴少淮指着燕琛脚下的一块地砖,问道:“殿下可知脚踩着的为何物?” 燕琛不解,想了想,应道:“只是寻常的地砖罢了。” “非也。”裴少淮摇摇头,道,“宫中各殿所铺的地砖,方整光洁,历久弥新,若以硬物轻击,还可听到清脆的金石铿鸣,萦绕不绝,是以称之为‘御窑金砖’。这每一块金砖中虽无金银,却贵比金银,从采泥到出窑,经几百匠人之手,历时两三年之久。” 裴少淮再问:“殿下还觉得它是寻常地砖吗?” 燕琛摇摇头,惭愧道:“我先前并不知晓这些。” “不止脚下这微不足道的一块砖,殿下平日所用的、所穿的,目光所至之处,哪一样会是寻常呢?”裴少淮道,“臣跟殿下说这些,是想告诉殿下,你若对养尊处优习以为常,便永远不会知道紫禁城的富贵取之于民,不会成为千古帝王。同样的,殿下的目光若是只流连在皇城之内,便永远困在了皇城里,看不到也拿不住整个天下。” 眼里若只有皇位,遇到淮王便把淮王当敌人,父亲继位,又把父亲当敌人。 这样的储君太危险了。 裴少淮不希望燕琛把心计、聪慧用在争权夺位上,趁着燕琛尚年少可教,裴少淮希望他能把心计转化为雄才大略,用在抵御外族、开拓陆土、开辟海疆、庇护子民上。 明知帝王气不可压制,便助其在正道上生长。 “先生有何解?”燕琛对裴先生的智慧、才谋是十分信服的。 “观天下,才能有天下观。”裴少淮道,“背大庆舆图只是一个开始,若连纸上舆图,尚不能细观谨记,往后又如何能观天下呢?” 一国之君不能匮乏地理见识,否则将会重演“夜郎自大”。 裴少淮语重心长教导道:“倘若不去看看北疆以北,殿下永远只当草原是草原,而不知其地底下埋藏了多少珍宝。倘若不去了解鞑靼习性,了解他们的习俗,殿下便错以为鞑靼生来便是马上骑兵、骁勇善战,只会用蛮力抵御他们一轮又一轮的冲闯,而北疆将永远得不到安宁。”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大庆人倘若不乘船游历海外,在广阔的海域上占有一席之地,他日则必有外夷的大船闯入我们的海疆。这世道的规则本就是‘不是你来,便是我往’。” “论年岁,殿下不及年长者,论数目,殿下孤身对万民,殿下若是不知天下百姓之苦,不通他们之乐,日后又岂能自称君父,而唤他们为子民呢?” “是以,微臣以为,殿下当先观舆图,再去观天下。”裴少淮最后道,“臣让殿下背记舆图,并非故意敷衍殿下。” 裴少淮的一番话说得燕琛既激动又惭愧,他当即取来火盆,当着裴先生的面,将那几本无名书烧得干干净净,忏悔道:“是我错了,请先生宽恕。” 又道:“也恳请先生继续教导我,我必恪守之。” 裴少淮点头答应。 他心中欢喜,欣慰又多迈出了一步——太子仁厚无谋,太孙心计深沉,只有让太孙把目光望向更远处,才能避免他们父子在皇城里斗起来。 再者,裴少淮对于太孙燕琛是抱有期待的。 …… …… 成顺四十八年,裴少淮三十五岁。在为祖父祖母守孝一年期满后,朝廷复用,官至吏部尚书,入驻文渊阁,成为大庆史上最年轻的阁老。 当年,裴少津也因推行“茶马贸易”,收服兀良哈部、瓦刺部而立下大功,被封“武清侯”,沈姨娘、陆亦瑶随之被封诰命。 一门双侯。 令裴家人哭笑不得的是,裴秉元唯有两个儿子,都已成了侯爷,头衔比他还高一截。 裴秉元哈哈大笑自嘲道:“我这‘景川伯’的头衔,往后竟不知道该传给何人。”惹得全家跟着他一起笑。 朝廷中,裴少淮提出一条条新策,经过激烈商讨、修改完善后被推行。 廷议时,照旧有官员会跳出来反驳裴少淮,点出他新策中的不足,这当中甚至不乏裴少淮的门生。驳归驳,辩归辩,一旦论及裴少淮的品行、才华,无人会谣诼诋毁。 裴少淮官至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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