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要甚么前程。” 又对裴老爷子道:“打从上回少淮少津去尚书府读书之事,我就说过那边不安好心,当不得一家人,你偏偏今日提一句,明日提一句,如今叫人算计了罢?当年他留不得京都为官,他便恨极了你,你还妄想着兄弟情深,何其可笑。” 对老太太道:“别天天嚷嚷着高门大户,伯爵府如今在勋贵里是个甚么位置母亲心里没点数吗?莲儿嫁了徐家,儿子当官,孙辈读书,不就是为了往清流里靠吗?竹儿若真嫁人为妾了,还清个屁的流,我看是下流。” “你们还怕他们?他们有能耐先把我裴秉元掳了去,再来惦记我女儿……你一个天天拜佛求神的,怕他们抢了你的佛不成?” “我不走了,我不回去了,我也不当官了,叫我天天坐在这里守着你们,免得你们还要犯糊涂。” …… 伯爵府里总算过了几天消停日子。 竹姐儿毕竟年纪不大,被狠狠吓了一回,当真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两三日。 这日淮哥儿与英姐儿来看她,竹姐儿先是好好感谢弟弟一场,打趣自嘲道:“这几日,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自己竟然能被此事吓得病了一场,未免也太胆小了一些,着实对不起两位弟弟为我放的那把火……这么一想,胆子便壮了许多,病自然也就跟着好起来了。” 又道:“往后我也该壮着胆办事,不该拘着自己,让人踩着。” 裴少淮笑道:“三姐姐说得极是,大胆去做就是,自己长进了,别人便欺负不了咱们。” 其实一家人心里都明白,经此一事之后,竹姐儿的婚事确实难了许多,但凡有人家有意,恐怕会被那世子出手压制。 …… 翌日,京都城里热闹了起来,全城百姓都在热议,口耳相传,道是—— 皇太后传谕,皇长子册立届期,必得贤淑为配。礼部具榜晓谕京城内外大小官民之家,素有家法女子,年十五至十八者,令其父母送来亲阅,选一妃以二侧妃陪升[1]。 后来,又有诏长公主长成,宫中六尚局俱缺掌古今书籍金石书画的女史、女才人,着礼部选民间女子,年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能读书写字,并谙晓算法者四五十人,进内预教应用[2]。 果然,未出半日,礼部在全城张榜公告。 大庆当朝者,自建朝以来便偏喜从民间选拔良家女子入后宫,以免权贵者借后宫干预朝政。数朝以来,历届天子枕边之人皆出自民间,未有高官贵勋之女。 礼部层层严选,着重看容态教养、性情言行,反倒是没那么看重出身。 这些消息,自然也传入到了伯爵府里头,众人并未在意,朝廷遴选妃子、女宫,往年也是见过的。 大堂之内,裴秉元与家人道别,准备今日返回玉冲县料理公务。 竹姐儿病已大好,从逢玉轩出来,来到大堂里,眼中流露出些决绝之意。裴秉元本以为女儿是来送行,正打算单独与她叮嘱几句,道:“竹儿,你的人生大事为父自会有打算……” 未说完,谁料,竹姐儿扑通跪地,仰头恳求父亲道:“父亲,竹儿恳请您送女儿去礼部参选,不管成与不成,女儿都想试一试……女儿不是求富求荣,女儿只是遭人算计欺压,若不反扑一场心有不甘。既然总是要依附男子的,便要找个令我心甘情愿的,女儿想进那高墙之中看看,若是为奴或是不中,女儿也绝不叫悔!” 竹姐儿叩头,道:“请父亲为女儿谋个机会,女儿别无他求!” 勋贵人家本是不能参选的,可景川伯爵府已经三代无官,筹谋一番,未必不可。 第31章 第 31 章 谁都不曾料想过竹姐儿会打这样的主意, 她甚至没有同沈姨娘商量过。 裴秉元神色忧忧,沉思未言。 竹姐儿又继续言道:“诗经有云,‘父兮生我, 母兮鞠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讲的正是女儿此时的心境,本欲屈膝报答爷娘恩德,奈何天降横祸, ‘南山律律,飘风弗弗’, 女儿亦无所惧。[1]” 朝堂中众人道:“女儿感激父亲长途跋涉归来替我撑腰, 感激母亲替我辛苦打算,感激两位兄弟替我出头, 感激小娘生我怜我, 家中姐妹和睦相待……愈是感激, 愈是不甘。父亲勤恳为官,兄弟勤读苦练,伯爵府十数年后又是一番光景, 女儿不愿停留在此处拖累父兄。” 言之凿凿确确, 态度之坚毅, 林氏、沈姨娘上前一番劝说, 亦无所动。 竹姐儿对沈姨娘道:“小娘,你曾说过,女儿可以试着自己去寻是非对错的答案。” 她如今便是在找寻答案。 打动裴秉元的是那句“父兮生我, 母兮鞠我”, 出自《诗经·小雅·蓼莪》, 他停下打点行囊的手, 吩咐小厮道:“去徐家问问,徐大人这两日何时从衙门归家。” 若想办成此事,免不得又要叨扰徐家了。 徐大人如今虽仍在鸿胪寺办公,但已经承了不少礼部的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只待礼部陈尚书升二品荣退,十之七八是徐大人替上去。 “谢父亲成全。” 裴少淮站在一旁,欲开言阻止,几缄其口,最后忍住了。 …… 翌日午后,裴秉元带着竹姐儿登门徐家。 在听完裴秉元的来意之后,徐大人凝神思忖了好一会儿,才言道:“皇长子册封太子,登时选妃,依照太-祖遗训,为防外戚扰政,太子之妃非民间良家女子不可纳,侄女若想参加东宫选妃恐怕不易。裴家虽三代无官,不事朝政,但毕竟承袭着一个伯爵头衔,此番即便冒险参选,也注定得不了正果……此事我亦无能为力。” 若是换作其他皇子、闲职亲王,官家兴许还会宽许一二。 东宫选妃,是圣上要亲自过眼的,谁敢动别的心思。 徐大人又道:“再者,少淮少津二侄此时读书势头正盛,在少年读书郎中稍有清誉,亲家此时送侄女参加东宫选妃,也是不合时宜的。”徐大人出身寒门,在清流中颇得美名,名声这方面自然顾忌得多一些。 裴秉元颔首,应道:“谢徐大人指点,是我考虑不周全。”又问,“若是选任女官,又如何?” “此事我倒是支持的。”徐大人首先点明了自己的意思,才细细道来,“一则女官读书通文理,外勤于事,内勤于思,辅佐皇后管理宫闱,在后宫当中颇受皇太后、皇后赞誉。我听闻说,上个月司彩陈九妹年老病逝于宫中,孙皇后为其涕泣,伤心不已,女官在后宫之地位可窥见一二。” “二则侄女年岁不大,进去避避风头,识些贵人,五年之后出来再行婚配,届时或许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最后才道:“只不过,入后宫为女官,不同于男子为官,心思需缜密,言行需灵巧,十分辛苦不易。倘若是进了尚食局、尚寝局这样的,平日里诸事繁杂,干了体力活,前程又未必见得是好。就不知侄女有没有这份决心,有没有这份悟性了。” 竹姐儿坐在父亲身旁安静听着,徐大人问话后,她没有犹豫太多,言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想试试,恳请徐大人提点。” 徐大人欣慰,哈哈笑道:“倒是个有主意的。”又接着道,“我听闻公主已开始习文作画,身边势必缺个伺候读书的,你或可立志于此。” 徐大人没有直接提点应当如何去做,而是说起大庆建朝以来诸位公主的婚事,早先多嫁与公侯之家、功臣之子,以官宦子弟为驸马;自圣上登基开始,改了制度,公主与诸位皇子一样,婚嫁对象需从资貌洁修、举止端重的庶民男子中选取,不再嫁与公侯之家。 说完这些,徐大人又说道:“去岁,圣上还曾命人从宫外取来蚕虫,移植桑树,再将蚕虫赐予后宫各妃嫔、公主,使知蚕桑艰辛,衣制不易。” 问竹姐儿道:“你可知我为何同你说这些?” 竹姐儿沉思了片刻,才道:“侄女不敢背后议论皇家之事。我只知道,在伯爵府里母亲、小娘尚且会尽心尽力替我长远打算,换作别的地方,不管在谁身上,理应也是如此的。” “还有呢?房内无外人,你大可放心开口。” “若想留在顺平公主身边,关键不在公主,而在皇后,若想在六局谋个位置,亦在皇后。” “善。”徐大人眉眼弯弯,十分温和,道,“我可以提点你的,唯有这么多。” …… …… 竹生荒野外,梢云耸百寻,无人赏高节,徒自抱贞心[2]。 因是小选,而非全朝大选,参选的女子多出自京都周边各府各州,很快集聚与京城。年中旬,礼部将参选东宫妃子、六局女官的千余名女子分批次带入,首日观其面相、举止、气度,就择除了半数之多。 数日之后,几经挑选,参选女官之人只剩百数。伯爵府见竹姐儿没有带着布匹被遣回,便知道她过了第一关。 随后一个月还要留在宫中,由皇后带着六尚宫熟察其性情言论,评判其刚柔愚知贤否,最后才会决定是否留用,留于宫官六尚哪一局哪一司任何职。 七月初,礼部在皇城下张榜,告示了女宫人选,六尚宫共录三十二人,均赐女秀才,裴若竹之名赫然在列,写道——裴若竹,东阳府玉冲县知县裴秉元之女,年十五,赐女秀才,记入尚宫局,任公主侍读之职。 伯爵府众人情绪很是复杂,既有担忧,又庆幸竹姐儿得偿所愿,更多的是不舍。 发榜当日午后,竹姐儿从宫中出来回到伯爵府,休整数日之后,再由礼部按照礼制正式接入宫中,此后数年难以再出高墙。 …… 伯爵府里,竹姐儿同家人细说宫中遴选过程。 原来,竹姐儿因为样貌太过出挑,又有气质加持,原本是要被淘汰的。正好那日要展示才艺,皇太后、皇后亲临观看,竹姐儿想起徐大人的提点,现场展示誊记账目、珠盘算数之才能,全程毫无纰漏,与其他琴棋书画的才艺格格不入。 皇后问为何选了如此枯燥无味的才艺,竹姐儿应道,虽枯燥却实用。 问及为何熟练于此道,竹姐儿答道,在家中时曾随母亲入庄子看理农桑生产,又曾料理店铺计算收支,协管府上奴仆,故此熟练此道。 又问可会琴棋书画,竹姐儿点头,应皇后要求现场弹奏一曲,并不比其他女子差。 最后,皇后问她道,平日里喜欢甚么花粉的胭脂。竹姐儿一直低垂着头,应道“平日不曾涂抹胭脂”。 故此被留了下来。 至于个中缘由,想来只有孙皇后才能知晓。 转眼三日过去,明日竹姐儿便要入宫了。沈姨娘最是难受,只一遍遍抚摸竹姐儿,端详她,满眼的不舍,明明有数不清的话要叮嘱,却说不出口来。 莲姐儿来了,握住妹妹的手,噙着泪水道:“自小知道你是个胆子大的,没想到你这次胆子这般大。”私下塞给竹姐儿一张小纸条,细声道,“节庆办宴时,这几个女官与礼部有些交集,进去之后或可以结识一二,若有急事也好传话回来。” 兰姐儿也来了,说是从婆母陈氏那打听到些后宫不成文的规定,一一说与竹姐儿听,让她平日里多注意点,免得无意间冒犯了贵人。 竹姐儿一一谢过两位姐姐。 林氏私下找来竹姐儿,同她说道:“那些宫女多是些势利眼,你虽是女宫,她们却未必见得会听你的,待你进去之后,我会想法子托采办之人每月给你递些银钱进去,好让你打点一二手下的人……不过,同看管奴仆一样,此非长久之计,真要站稳脚跟,还需你自己筹谋。” “谢母亲教导。”竹姐儿应道。 竹姐儿想了想,又同林氏道:“母亲,我在宫中好似见着了柳家大小姐,在尚食局任女史,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 林氏愣了愣,想到柳府那样的人家那样的主母,把柳娇娇送进宫去也不稀奇,她提醒竹姐儿道:“你离她远一些,她心肠歹毒,又不是个极聪明的,怕会引祸上身。” “女儿省得了。” 翌日,还有半个时辰左右,礼部的人就要来了。 英姐儿昨夜哭得眼睛通红,今日一直憋着,不敢在姐姐面前哭出来,她本想待在屋里别叫姐姐见到自己红肿的双眼,可又念着要送姐姐出门,便来了。 “傻妹妹。”竹姐儿摸摸英姐儿的头,平静道,“你理应替姐姐高兴才对,这么多年来,姐姐终于可以靠自己赢一回了。” “竹姐姐学甚么都学得快,哪里才赢一回。” 竹姐儿解释道:“学到的不叫作赢,攥在手里头的,稳稳当当了,才能作数。” 裴少淮呈给竹姐儿一套书籍,道:“知晓三姐姐喜欢诗经,我抄了上册送给姐姐,三姐姐带进去当个念想。” 小跟屁虫津哥儿没了往日的活泼,跟着道:“我抄了下册,我会听小娘的话的。” “弟弟有心了。”竹姐儿应道。病着的那几日,是两位弟弟大胆放的那把火一直振奋着她,燃去了心头的怯意,叫她一直难以忘怀,有弟如此复何求?竹姐儿又道,“我此时虽仍位卑,但也有一份心想叫弟弟知道,待你们功成名就之时,姐姐希望自己能有本事为你们燃一把火,好好庆耀。” “功成名就会有时,弟弟静候姐姐佳音。”裴少淮应道。 竹姐儿又叮嘱津哥儿道:“你不止要听小娘的话,还要听父亲母亲,听夫子,听大兄的话……姐姐不在,照料好小娘。”原本平静的情绪,说到最后一句有些哽噎了。 “奉旨,迎送女秀才裴若竹——”一长声的吆喝,差人已到伯爵府门前。 沈姨娘拉着竹姐儿的手哭成泪人,不肯松手。 “小娘,女儿一定会好好的。” 林氏红着眼,拦住了沈姨娘,礼部差人将竹姐儿带走,渐行渐远,举着那两卷诗经回头最后挥了挥手,慢慢变成小点远了…… 那两卷书的首页,誊抄了《诗经·棠棣》里的一句话——“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3]。 津哥儿同裴少淮道:“大哥,我好难受,我想哭。” “哭罢,我都哭了。” 津哥儿又问:“姐姐让我听大哥的,往后我要如何做才好?” “上回叫你在簿子上记下来,你记了吗?” 津哥儿点头。 裴少淮道:“那就经常拿出来翻看翻看,莫忘了今日,也莫忘了曾受的欺负,化为力气好好读书念书,做出些成绩来,比甚么都强。” …… 中秋之夜,人人皆望那圆月以寄思念。裴秉元外任不在,竹姐儿又进了宫,老太太知错留在院里拜佛诵经,让整个伯爵府显得有些沉沉,没有那月圆人团圆之意。 几日之后,徐家那边传来了消息,说是中秋盛宴之上,顺平公主写了一首诗,被圣上大为赞叹,夸她学识见长。隔日,皇后将裴若竹提为正八品女史,任尚宫局掌言一职。 平日里照旧伺候顺平公主读书,除此之外,也作替皇后传话、启奏所用。 说明竹姐儿起步还是比较顺利的。 一家人高兴了许多,中秋没好好庆祝,反是今日有心情吃喝了一场。 …… …… 日子回归正轨,裴少淮、裴少津两兄弟读书学习更加认真了,进步速度快得惊人。 这日,徐言成拿着自己的文章和裴少淮的文章作比对,越看越觉得自己比裴少淮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他抓抓脑袋,问段夫子道:“夫子,我素来知晓自己作文章不如少淮,可这两三个月,怎么感觉差距越来越大,我平日里写课业也不曾懈怠呀,莫非是我进步太慢?” 段夫子摇摇头,道:“你进步很快,你父亲和你二叔这个年纪的时候,比你差远了。” “那为何?” “是少淮进步太快了。”段夫子语重心长道,“你没发现他心里憋着一股气吗?……好比是一匹千里马,随便跑跑已经足够快,可扬鞭之后,你才知晓他还可以更快。” 徐言成担忧问道:“那少淮会不会累到?” 段夫子摇摇头,并不担忧,道:“等他跑得够远了,他自己自然就会停下来歇息……我担心的是少津,他心性还不够稳,却紧紧追在大哥后面。” 徐言成更担忧了,问道:“夫子,这可如何是好?” “我拦不住少淮,但我会拦住少津的。”段夫子言道,“你是个好孩子,切莫着急。” 徐言成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他深呼吸几大口之后,忽然脑瓜子一闪想到一件事,继续问夫子:“夫子若是不拦少淮,岂不是少淮要比我和少津快马一步,早一些参加院试?” “正是。”夫子应道,“以他如今的学识,兴许来年六月的院试,大可以一试矣。你和少津火候还未到,按我先前说的办,等上两年,笔力稳当了,再去赴考。” 徐言成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一喜,乐道:“夫子,那我岂不是可以争一争榜眼了?” 第32章 第 32 章 这日散学时, 段夫子布置完课业,轻捋胡须言道:“秋意正浓,天朗气清, 此等秋景自不可辜负,正是登高望远旷心神的时候。” 三个小子皆以为夫子又要带他们出去游玩了。 谁料夫子转而道:“明日休沐,我去芒山寺同吴先生探讨画艺,少津你明日辰时前过来,同我一起过去。” 自打上回得了吴老道的苍松图, 段夫子便与吴老道结了缘, 不时令仆从抬他上山与吴老道会面, 成了知己。 裴少津微微一愣, 以为自己听错了, 又见夫子望向他,才作揖应道:“是, 夫子。”心中疑惑夫子此次为何只带他一人。 归府途中,裴少津将疑惑同大哥说了。 裴少淮应道:“夫子自有他的深意,你只管跟着去就是了。” …… 翌日一早,段夫子带着裴少津上山。入了芒山寺,只见吴老道的画室里纸屏石枕竹方床,十分简洁,独有案上铺开的宣纸、丹青砚墨有些散乱,又飘着淡淡的檀香, 叫人心神舒坦。 吴老道取出许多画作,与段夫子一同赏析, 相谈甚欢。 裴少津只在夫子身旁静静听着。 酣畅淋漓聊完之后, 吴老道注意到裴少津, 笑呵呵对夫子道:“段先生, 你带的这小子倒也有趣,小小年纪坐在这里静听了两三个时辰不发话,竟没有乏困。” 段夫子笑着应道:“他求知心重,你便是再说上两三个时辰,他也能听下去。” “段先生教的学生都是妙人也,能有如此心性。” 段夫子笑笑没有再回话,见时辰差不多便请辞了。 下山的路上,段夫子才开始同裴少津说话,先是问道:“少津,今日赏画,可曾学到些甚么?” 裴少津想了想,应道:“笔法用彩是手法,意境才是作画的精髓,吴先生年轻时游历各地,博览天下景观,笔下方能如此熠熠生辉。” 段夫子颔首,赞赏道:“你的悟性很好。” 裴少津主动说道:“可学生不明白夫子何意。”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夫子吟诵了陆游的两句诗,才解释道,“读书也是一样的道理,单单从书上获得学识是不够的,哪怕你日诵千卷,若是不得其意,也成不了你心中的经论。” 段夫子轻轻点了点裴少津的头,道:“书卷典故,八股制式,只是文章的手法,文章的精髓在‘意境’,你想同别人说甚么,你自己首先要有真知灼见,眼下你缺的就是这个……偏偏这个是最急不得的。” 段夫子最后点明意思:“少津,你近来有些急于求成了,读书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裴少津垂头,说出了自己的心意,道:“我想跟上大哥的步子,不想落下。”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这天底下的桃花,不是非得同一个时节开的。”这回,段夫子没有深入解释,只问道,“少津你能想明白吗?” 青石阶上,裴少津放慢了脚步,看向夫子点点头,应道:“学生明白了……夫子是说,学生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段夫子欣慰笑笑,道:“好孩子,你能有此毅力和悟性,做甚么都无需急的。” 自今日一游以后,裴少津写课业、做文章之时,明明已经沾了墨,笔尖都要触及纸张了,他却停了下来,将笔搭在砚台上,闭目沉思。 写出来的句子果真多了些深意。 …… 又是一年秋闱时,京都之中到处可见赴考的学子。 放榜之日,已过了午时,看榜的人几乎散尽,裴少淮从书局购书归来,恰好路过,便凑热闹上前看了一眼,看看京都城里有哪些相识的人上榜中举。 不巧遇见了李三郎李水生,他也在看榜,想必是参加了今年的秋闱。 裴少淮扭头便走。 “裴公子且慢。”李三郎在背后喊道,急急忙忙跑过来,面露惭愧之意,支支吾吾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终是心中还有念想,开了口,“许久没听到贵府三小姐的消息了,可曾有甚么事?” 巴巴望着裴少淮,眼眸中带着些忧虑。 “大庭广众之下,打听他人府上未出阁的女子,恐非君子之举,请自重。”裴少淮不客气道,不与之纠葛,甩袖离去。 “是我唐突了……”李三郎在后头喃喃道,脸色讪讪又羞又愧。 …… 段夫子明白裴少淮准备提早参加院试的心思之后,提点他道:“你既已打定主意,学问也到了火候,便去搏上一搏罢,岁末督学大人归京考校生员学问,勿失良机。” “学生省得了。” 十一月,府衙张贴告示,说顺天督学大人自北直隶其他各府巡查归来,不日要在顺天府学里讲授经学、组织生员岁考,再临场考校生员学问。 裴少淮等三人虽不在府学上课,可大宗师的讲座和岁考,却是一样要参加的,否则会被革除“童生”的名头。 消息一出,顺天府辖内的众多生员,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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