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下来,受苦受累的人反倒成了她。 到最后 ,泥料不够了,卿清也决定先给其他半成品着色,再去备泥,莫莫的双手双脚才算是得到了暂时的解放。 由于脚伤不便,卿清也便安心地住在了工作室。 万俟延好像也没意见。 只不过到了中午,他总会派人给卿清也送来午饭。午餐是她喜欢的粤菜,但随粤菜一道送来的,还有一大份猪蹄。 第一天卿清也并未觉得有什么,但是没想到他接连好几天都给她送来猪蹄。 到了第四天,卿清也终于忍不住了。 她当然知道万俟延是好意,但连吃这么多天的猪蹄,卿清也总觉得他是在不经意地冷嘲热讽。而且卿清也也不是只爱吃粤菜啊,浙菜、苏菜、闽菜,她都是可以的,万俟延也不能抓住一件她爱吃的东西就可劲的让她吃吧。更何况,她现在也没有以前那么挑食了。 卿清也忍不住给万俟延拨了个电话,原本打算拨语音电话的,气不顺,手一用力,给摁成了视频通话。 反应过来的时候,万俟延已经接通了,入目的第一眼就是卿清也气呼呼的脸。 她的脸很小,眼睛却很大,眼珠子闪亮而明媚,唇色是艳丽的红,五官由一瞬的怔愣转为气愤,让人看了总觉得心情愉悦。 万俟延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给自己打来电话,面色舒缓了几分后,准备问她怎么了,就见她皱着眉,语气变得不太好地问他:“为什么每顿饭都有猪蹄啊?” 万俟延没有解释原因,只反问道:“不好吃吗?” “嗯?我没说不好吃啊。” “知道你不喜欢吃,但那是你婆婆特地为你炖的。” “什么?我婆婆?”卿清也很快就抓住了“婆婆”二字,严肃地问他,“她怎么知道的?你跟她说了?” 安静了几秒后,万俟延才出声:“我只说了你脚受伤,没有说我们的关系。” 可不是嘛? 你可没跟你妈妈说我俩的关系,可你跟你妈说了我脚受伤,那不就相当于跟徐蕙兰也说了吗? 卿清也实在难以安心,她握着手机,正准备气愤地指责万俟延几句,手机突然振了一下,弹出新的来电提醒。 卿清也拿过来看了眼,发现是她妈妈的来电,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了一声。 第17章 怎么了,怎么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万俟延, 你可真能闹啊。 卿清也无奈地想,好像答应跟万俟延结婚,就得做好随时会被家里人发现的准备, 可她现在并未做好充分的准备。 万俟延倒是挺坦荡, 目光清清白白的。他这人似乎做出什么决定都义无反顾的,只在意自己做出的决定,全然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 这样的人的精神境界值得赞扬, 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内耗。 只可惜卿清也暂时还没学会,所以只能用心钻磨策略。 万俟延透过屏幕安静地注视着她,注意到她的视线向旁边移了一瞬, 很明显的走神了。 他保持沉默,静待她说话。但很显然,卿清也并未打算开口。 他就只好主动问她:“怎么了吗?是遇到什么事了?” 怎么了, 怎么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卿清也在心里想, 要不你飞过来替我解决吧? 但她到底没有说出口。 “我妈来电话了, 先不跟你聊了哦。”卿清也说, 匆忙挂断同万俟延的视频电话。 一边在心里指责万俟延的不厚道, 一边思考应对措辞,花了大概半分钟,才接通她妈妈的电话。 “清也。”徐蕙兰大声喊她。 “怎么啦, 母亲大人?” 徐蕙兰并没有因为这声称呼而感到备受尊敬, 反而指责她道:“你在做什么啊?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不接妈妈的电话?” 当然是在思考如何应对你的措辞啊,但卿清也没提, 笑着回:“我刚在忙, 没有听到手机响,怎么了吗?” “大中午的还忙啊, 真的假的?”徐蕙兰不怎么相信,小声地吐槽了一下,想起正事,话语又如连珠炮般,“听陈姨说你脚受伤了,怎么好端端的,脚会受伤啊?在家都从来没有过啊。要不你还是回臻园住吧?在家方便我们照顾。你一个人住,我还是不放心。” 卿清也想说我并不是一个人住,但这会儿明显不是解释的最佳时机。 “没有很严重啦,我只是不小心扭到了。”卿清也说,试图用言语来降低自己脚踝的受伤程度,怕徐蕙兰真要逼她回家住,到时候万俟延又要闹了,“已经过去好多天了,我的脚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现在可以说是健步如飞。” “真的假的?”对于卿清也的话徐蕙兰向来都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不过她也没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反而告诉卿清也自己是怎么发现她受伤这事的,“我今天去你陈姨家,本来是想找她聊天的。见她一直在厨房忙活,也不出来,我很好奇,就进去看了眼。结果发现她在炖猪蹄,但陈诗芸一贯都不爱进厨房的,我就问她怎么突然有这闲情逸致了。结果她跟我说是小延告诉她你受伤的,所以她连着炖了好几天的猪蹄,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事。” “不过,小延是怎么知道你受伤的啊?你俩最近有来往?”徐蕙兰好奇地问了嘴,“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你要乐意吃猪蹄,妈妈会给你炖的啊。” 卿清也心里说,都怪万俟延,要不是他多提这一嘴,陈诗芸就不会知道这件事。陈诗芸不知道,徐蕙兰也不会知道,她也不用一连好几天的啃猪蹄,她对猪蹄的爱倒也没有这么强烈,而且她的脚也不需要这么大补的。 好了,现在所有人都以为她的口味是这样的了,这可不行。 “我没有很想吃猪蹄啦。”卿清也忍不住了,怕再不解释一句都说不清了,“不过多亏了陈姨的猪蹄,我的脚可算是大补了一场,恢复得可快了。” “是吗?”这伤筋动骨的,哪是靠几顿猪蹄就能补回来的?饶是徐蕙兰,也听出了卿清也在瞎扯,但在电话里她也不便多说什么,只叮嘱她,“陈姨待你如亲闺女,等你脚好了,可一定要去好好谢谢人家啊。” “知道的,我肯定会的。” 挂了电话,卿清也的脑子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 她想到许多以前的事,想到以前的陈诗芸,待她极好、总是为她操心、偏袒她的陈诗芸,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陈诗芸待她是真的如同亲生女儿,从小到大一直都对她极好,而且她们的关系还从不受万俟延的影响。在万俟延出国的那几年,彼此不联系的那会儿,卿清也都还会去找她。为了她的终生大事,陈诗芸也是操了不少的心。 卿清也竟然还瞒着她,悄咪咪地跟万俟延领了证。 要是到时候被她或者徐蕙兰发现,卿清也都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指定会把她给痛骂一顿的,这是无论如何都避免不了的。 卿清也苦恼地想,想多了就感觉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于是只能拿起餐盒里的猪蹄,又接着啃。 取完下午茶的莫莫重新回到工作间,在卿清也桌上放下一盒抹茶可露丽。 瞧见她还在啃猪蹄,已经见她连吃好几天了,忍不住问她:“这家猪蹄这么好吃吗?是哪家做的啊?你连吃这么多天都不腻?” “你买不着的。”卿清也抬眼瞧她,想都没想、也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吧,“是我婆婆做的。” 莫莫本打算走出去,闻言又朝卿清也走来,她忍不住笑了。 “婆婆”这两个字虽然简单,但从卿清也嘴里冒出来,莫莫总归是要好好想一想的。 她怀疑她的意思应该就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吧?“婆婆”这两个字也没有别的意思吧?不是外婆的婆,也不是互联网上随意称呼哪个明星为老婆或者老公的那种意思吧? 而且就算是,那也不可能啊。 她跟卿清也三天两头见面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卿清也除了睡觉时间不在工作室,不,她有时候连睡觉时间都在工作室。加上自己家距离工作室也不远,她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会用来工作,并且鲜少与人来往,更没有带过什么男性朋友过来。就这样,哪还有时间跟别人谈恋爱、并且结婚啊? 就是上次抽空去相亲,最后也是提着一袋子稀碎回来。据莫莫一段时间的观察和研究,这事儿大概率是泡汤了的,因此婆婆这话便变得更加不可信。 “你别开玩笑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情况吗?蒙谁呢?” “?我什么情况啊?”卿清也没想到如实承认竟然还会遭受质疑,“真的啊,我结婚了。” “哦?是吗?”莫莫根本不买账,并且接连提出质疑,“跟谁啊?啥时候领的证?你有证据吗?” “啧,怎么回事呢你,这我还能骗你不成?”卿清也放下猪蹄,“哪天我还真记不太清了......好像是我生日第二天,11月2日吧。” 莫莫:“......” 她无语地看向卿清也,随后就见卿清也摘了一次性手套,开始倒腾起自己的手机,翻了半天,最后说:“对,就是11月2日,我还拍了照。” 卿清也从相册里翻出照片,递到莫莫面前。莫莫本以为她要随便找张民政局的图片应付自己,待看到结婚证上二人的照片时,顿时一惊。 “这不是上次来我们店里的那位大客户吗?” 顺着莫莫的话,卿清也回忆了一番:“对,就是他。” “你傍上人家啦?你俩闪婚啊?”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乱七八糟、不可描述的事情上去了,卿清也及时打断:“什么傍上他啊?他傍我还差不多。而且啊,我跟他10岁就认识了,青梅竹马,好吗?” “青梅竹马,那你还卖人家那么高的价钱?”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我跟我老公当然要分得明明白白,他的就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强盗逻辑,无懈可击。 “行吧,我姑且信你一次。”卿清也的员工里,莫莫是唯一一个敢跟她开玩笑、说话无所顾忌的,不过她向来懂分寸,也知道适可而止。 莫莫佩服地朝她竖起拇指,走出卿清也的工作间,走回前台,准备联系郊外的村民,商谈备泥相关的事。 她联系了好几家,合作过的、没合作过的,约好时间去现场查看,莫莫收起手机,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刚刚卿清也给她看的照片,包括之前的画面,她总觉得怪眼熟的,她以前就见过她的先生吗?还是说他是个名人啊,她难不成在电视上看到过? 总觉得很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莫莫索性放弃。 快到下班时间,外头忽然落起了雨,淅淅沥沥的。 坐在窗边的小倪突然兴奋地喊了句:“哇,这车好好看啊,是不是来了什么大客户啊?” “等等等等......让我看一看。”舒欣慌忙跑到窗前,双手支在玻璃上,伸长脖子往外瞧,“哪呢?哪呢?是来我们这儿的吗?” 两人都趴到了窗户上,睁大眼睛往外看,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按说她们也合作过不少大客户了,跟有名的上市公司也对接过,豪车也见过不少,不该这么惊讶的。 当然啦,令她们惊讶的并不是车子本身,而是从车上下来的人。 其实并没有多夸张的派头,万俟延只是在附近泊好车,推开车门,摁了一下驾驶座门边伞槽的按钮、取出一把长柄伞,平静地从车上下来。 只不过他看起来实在是太过游刃有余,脸上与眼中的冷淡又恰到好处。 特别是穿了一身板正合身的黑色西装,他的外貌优势又很明显,身量还高,身材也绝,说不清是西装衬他还是他衬西装,总之就是格外显眼。这样的人无论站在哪里,就是站在闹哄哄的菜市场里,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莫莫跟当地的合作方联系好,准备去跟卿清也汇报工作,往她工作间走的时候,看到那两人不务正业、神神叨叨的,还时不时地发出“哇”的一声,舒欣对小倪说:“好帅呀,身材好好啊。不过这人怎么看起来有点儿眼熟?你有没有觉得啊?” 小倪连连点头:“好像是哦。” 许是她们的语气过于夸张、跟见着电影明星似的,也可能是她本身就爱八卦,莫莫实在摁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过去瞧了眼。 万俟延这样的相貌和身姿是极易让人认出的,即使他只来过“留白”一回,并未跟她们打过多少交道,即使已经过了数日,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莫莫还是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都极其适合给卿清也当模特,万俟延绝对是一个能激发出卿清也创作欲的人。 难怪他们会在一起。 随意地扫了两眼,见人撑着伞慢慢朝这边走来,知道他要来找卿清也,莫莫赶紧去敲卿清也工作间的门:“你老公来了,你不出来迎接一下吗?” 没有收到回复,知道她在忙,不便打扰,莫莫就给她手机留了言,出门去招待客户。 卿清也正在专注上色,毕竟是小物件、精细活儿,不便分心,她连平时工作.爱.听的背景音乐都关了,耳朵里塞着耳塞,也就没有听到莫莫在说什么,更没听到外头另外两人闹出的动静,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整整填了两个小时的色,早就过了卿清也的下班时间,见色泽均匀饱满、完全符合客户的要求,她才收拾好画具,准备下班。 整个工作期间卿清也滴水未沾,连莫莫给的可露丽都忘了吃,眼里几乎只有一件事。待整理好桌上的东西,站起来,卿清也只觉得腰酸背痛,腿更疼。 工作室的人早就下班了,卿清也痛苦地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走出去,撑着桌面缓了半天,才一蹦一跳地往门的方向走。及至蹦到门边,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准备往外去。忽然有人推门而入,进来得很急,卿清也没反应过来,直接迎面撞了上去,当即疼懵在原地。 她捂着额头后退了两步,在心里思考究竟是谁这么不讲武德、不长眼睛、空有胸肌、专门用来磕她脑袋、过分、无礼?抬头就想骂人,待看到来人时,那双泛着怒气的双眸又变得平静,唇角不自觉地向上勾起:“你怎么过来了?” 第18章 夫妻关系并不只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那么简单。 万俟延第一眼就看了眼卿清也的额头, 除了微微泛红,没有其他症状,他又变得面无表情, 用客观陈述事实的语气同她说:“给你发过消息, 你没有回。” 没有听到回复,他又补了句:“手机不用的话,可以扔掉。” 卿清也瞬间皱起了眉。 她这几天有很多工作需要忙活, 因为脚疼嫌回家麻烦,暂时住在了工作室里。万俟延跟她说过如果不舒服就在家休息几天,但卿清也还是身残志坚地热爱工作。 他其实有提过可以每天上下班接送, 但他俩的时间不一定能够对上。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么多天需要麻烦他,卿清也实在没有这么厚颜无耻。再加上因为那晚的事心里有气, 卿清也暂时还不太想面对他,所以很少给他发消息, 二人的联系堪称寥寥。 如今被他提起, 她又变得有些郁闷, 皱着眉看人, 说话的语气也跟着愤愤不平:“我是因为忙,才没有看见,难道我给你发的消息, 你每次都会回吗?” “除了你那些令人生气的言语攻击, 我什么时候没回过你的消息?”万俟延凝视着她,对她这种栽赃行为极不满意。 听到他的话, 卿清也认真回忆了一番, 发现她经常因为心里的各种小九九不回消息,但万俟延好像还真没有。 回忆完, 卿清也一愣,抬头冲他笑了笑,虽有几分心虚,但眼眸坦坦荡荡。 万俟延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神平静,却分明在说:你的解释呢? 卿清也对此不以为意,回过头开始寻找自己的手机,四处扫了扫,终于在工作台上找到了。 一下午都在播放歌曲,又忘了充电,电量即将告急。界面上弹出许多条未读消息,有工作相关,也有其他。如万俟延所言,他在来之前的确给她发过消息,也说过过来的原因: 因他这句话,卿清也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万俟延总来她家找她。 当然了,他来找她的原因总是不外乎那么几个,出去玩或者打游戏。万俟延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好像除了打游戏,就没有其他爱好了,也没有什么对世俗美好的欲.念和想法。 在过往的回忆片段里,许多阳光明媚的日子,就是万俟延说要打游戏,卿清也都会勉为其难地陪他打一会儿;但是碰到下雨天,无论万俟延怎么说,卿清也都不会踏出家门半步。 在无数个被拒绝的过程中,万俟延渐渐意识到卿清也是真的很讨厌下雨天,发自内心地讨厌,但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对于自小生活在南方的卿清也来说,每到回南天的季节有多恐怖,感觉全世界都散发着一股湿漉漉的味道,那是足以造成心理阴影的恐惧,连带着对雨天也充满了敌意。 信息是在几小时前发的,因为她没有及时回复,现在外头已经没有雨了。 卿清也无法自控地想,他们之间好像总是会错过许多许多合适的时机。 她的眼神变得复杂又迷茫,合上手机,抬头看向万俟延,注意观察他的表情,状似不经意地提起中午的事情。 卿清也倒也不是故意找茬,一下午的深思熟虑后,她还是觉得现在不是最佳时机,还不能告诉双方父母他们的情况。 万俟延好像没有理解,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卿清也又往他面前蹦了点儿,凑近了些,说:“你知道的吧?言而无信的人,是会遭到报应的。”她表现得小心翼翼,又气势汹汹。 万俟延看了眼她的脚,说实话,她的话令他有些生气,但他还是解释了句:“我只说了你脚受伤,其他都没说。” “但你知道的,一个月的时间并不是遥遥无期。” “我知道的,我已经在做准备了。也希望你能做好准备,夫妻关系并不只是单纯地躺在一张床上那么简单。”卿清也说得十分直白。 万俟延眨了下眼,在心里认同她的说法,也知道她想要什么,却没打算回复这句话。 此时已经距离下班时间过去很久,天已经全黑,偌大的屋内静悄悄的。平时莫莫还会打开游戏,陪她待一会儿,时不时来看她两眼,这会儿也早就收拾东西走人。工作室里再没有其他人,彼此近得仿佛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万俟延微微转过身,表示自己要出去了。 卿清也看他一眼,挑逗的心思彻底消散,她抿了抿唇,拿起桌上的可露丽。 行吧,不想回答就不要回答,干脆一辈子都别回答。 明明之前是他主动提议的结婚,表现得好像非自己不可,不结婚连朋友都不做。现在结婚了,提起这些成人话题,又开始选择性地逃避。 无语。 内心腹诽着,气愤加懊恼,但是在万俟延低头检查她的脚踝、打算将她打横抱起之时,卿清也看着他的眼睛,明明冷漠至极,却总能让人感觉深邃又有神。她沉默地盯了5秒钟,再一次觉得其实这事也没什么,大不了下次再提,暂且先不跟他计较了,毫无底线地原谅了他。 没办法,谁叫她脚踝受伤,而他又莫名其妙的把车停那么远。 两分钟后,卿清也总算坐上了万俟延的车。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副驾驶座里,却发现这辆车的座椅同之前不同,异常舒适、柔软。 四处扫了眼,才发现在她没回家的这几天,万俟延竟然悄咪咪地换了一辆新车,卿清也不禁叹道:“换车了啊。” “嗯。” 语气平静得如同换了一包餐巾纸。 她没忍住调侃道:“夫妻共同财产发生变化,怎么不知会我一声呢?” “你上次提过,我以为这是你想要的。”万俟延说。 “当然啦。”其实她完全不记得了。 卿清也笑了声,找到充电线给手机充上电,又开始四处打量。 她一点儿都没有面对新车的不适应,反而想到这是万俟延的车,对其莫名产生了占有欲,认为这是可以随意侵占的地方,随她怎么折腾。 几分钟的时间,她就已经想好要在这辆宽敞、没有人味儿的车上摆上什么装饰品,她自己捏的小狗,她最喜欢的香薰,还有平安符、抽纸......也在万俟延的默许下,连上了车载蓝牙,开始播放她最喜欢的歌曲。 窗外闪过无数街景,连片的白杨遮天蔽日,街上川流不息,人来人往,无比繁忙。周边都是高楼大厦,夜里依旧亮着璀璨灯火的摩天大楼高耸入云。 在等红灯时,卿清也看到一家眼熟的饰品店,那么小,那么平凡,竟然还没倒闭,她惊喜地指了指窗外:“那家店你还记得吗?你在那里给我送过人生中的第一枚戒指,我那会儿可爱惜了。” 她也知道是那会儿。 没有回头,万俟延就已经猜到她说的是哪家。 她好像总是这样,随心所欲,没心没肺,对爱惜的东西也能做到三心二意、随意丢弃。 万俟延朝她手指的方向扫了眼,很快收回目光,安静些许,终是没有忍住说:“当然记得,也是在那个地方,你亲了我,之后再也不愿见我。” 卿清也看着他的脸,眼睛眨了无数次,显然已经被他的言辞震惊。 她算是发现了,可是发现也来不及了,这并非她的本意,可脑袋里预设过的,同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往往背道而驰。 本以为是令人惊喜的共同话题,结果却不小心碰撞到了旧日不愿提及的回忆。 明明已经刻意不去提起同过去相关的所有事了,当作两人根本就没有过去,而是与生俱来的一对夫妻,从始至终只需要将目光朝向未来。可是面对旧时记忆,又总是忍不住要同他分享,想要唤起他的共鸣,偏偏总是在彼此的共有记忆里四处碰壁。 多亏了她的嘴,一朝又回到了解放前。 卿清也突然觉得头变得好痛,她看着万俟延的脸,能直观地感受到他正在生气,因为他的侧脸毫无笑意,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也渐渐收紧。 绿灯时,万俟延把油门踩得很重,车子一下子蹿了出去。 卿清也接连看了他许多次,注意观察他的眼角眉梢,可万俟延始终沉着一张脸。 不怎么平和的氛围里,她的思绪开始变得百转千回,绞尽脑汁思考,试图打破这恼人的沉默。 可她已经没有以前那么爱聊天了,不能随时随地地开启话题,也不知道是时间的沉淀还是性格的变化。不过比起万俟延这种终年如一日地沉默寡言,她认为1+1怎么都不该成为负数,还是勉为其难地开始寻找话题。 卿清也其实时常搞不明白,为什么世上会有万俟延这样的人啊?为什么他会跟自己如此不同呢?明明他已经拥有了世上许多许多难得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的爱,合该没有烦恼的人,他却好像尤不满足,仿佛怎么都不会开心。 这世上的人原来拥有一切也会变得不开心。 这让她感到十分郁闷。 她小时候那么多话,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在于他。万俟延总是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而她希望万俟延能够变得快乐,一辈子都没有烦恼。 或许她应该否认,说不可能,然后再说不应该。 可是好像怎么说都不对。 最后她还是没能找出什么有趣的话题,伸手打开了放在一旁的可露丽包装盒,问他:“你饿吗?要不要吃可露丽?这是抹茶口味的。” 万俟延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似乎没有听见。 卿清也又喊了他一声:“万俟延?” 仍旧没有回应。 不指望能够得到他的回应了,卿清也沉默地注视着外卖包装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把身子窝在副驾驶座里,背对着万俟延,将目光放向车窗外。 追根究底,其实倒也没有那么罪无可恕,可是某个人好像怎么都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她忽然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一声:“没钱。” 她的叹息如同没电的对讲机坠入大海,仿佛前功尽弃,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回音。 万俟延说不上心里是何种情绪,是难过还是失落?他说不上来。只是任沉默持续,一股无措自心间弥漫,然后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令他觉得难以忍受。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呢?为什么明明是自己选择的保持沉默,却反倒变得束手无策呢? 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也想不出合理的解释,可又分明清楚那个即将沉入海底的对讲机不能得不到任何回音。一旦得不到回音,或许事情就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光是这样想一想,五脏六腑就跟着发疼。 不能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他需要接收到她的回音。 即使生气,也不能让她沉入海底,绝对不能。 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也是婚后他对她的保证和承诺。 万俟延扫了眼后视镜里那张看起来好像再也开心不起来的脸,慢慢将车速降下来,对她说:“给我一颗吧。” 第19章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万俟延说完话之后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透过后视镜又看了副驾驶座上的人一眼。 卿清也就好像没有反应过来,又好像听不懂他的话般,只是呆愣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动作。 万俟延紧皱着眉, 认真思考,试图通过过往记忆来寻找出一些有用的经验。 细想起来却发现并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少女时期的卿清也就时常同他闹别扭,他们认识14年, 大大小小的别扭闹过无数回,她生气的次数也数不胜数,可很多时候万俟延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卿清也闹脾气的点很简单, 可又总是很奇怪,比如他带她去一家餐厅,碰巧点了她不爱吃的菜, 她会觉得他是故意的,不想让她好好吃饭;比如他刚画好的画没有第一时间给她看, 她会觉得他在偷偷把她画成丑八怪;再比如他跟同班女生说了一句话, 或许只是简单问候了一句, 她会觉得他要早恋, 继而发散到不愿跟她继续做朋友的程度。 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跟她做朋友,他甚至都没有设想过这样的状况发生的概率和可能性,所以后来事情发生了, 他也就没有应对这事突降的准备和经验。 然后失去了她这个朋友整整六年。 这让万俟延很低落。 但万幸的是, 通过六年的时间,他逐渐明白了许多东西, 明白了失去的时间是真真切切在失去, 遗憾也是发自内心的,所以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刚刚他也只是因为气愤和伤心, 那么长时间的分别,这道坎他不可能说迈过就迈过,导致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的话。但等他想明白了一些,害怕她未来不再跟自己有任何牵绊后,觉得自尊与退让在感情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因此,在第二时间,他不也及时地接住了她的话题,并且给予了回复吗? 他可以保证没有超过一分钟。 那她怎么还是不开心?还是这么茫然与失落?是不是因为自己刚刚说话的语气不太对? “给我一颗吧。”万俟延又说了一次,这一次他尽可能地放缓了语气,“我想吃。” 陷入不知所措状况里的卿清也终于回神,半天才道:“啊?好。” 卿清也的脾气向来都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的,只要对方有求和的意思,或者表露出丁点儿退让的姿态,她就不会再继续闹下去了。 她很快从包装盒里取出一枚可露丽,递到万俟延嘴边,其实她并不确定万俟延喜不喜欢吃。因为记忆里,二人出席对方的生日宴时,面对桌上精美诱人的生日蛋糕,胃口向来很好的万俟延,却总是连一块蛋糕都吃不下。 卿清也不确定她是不喜欢吃太甜的东西还是不喜欢奶油,但她感觉他是不爱吃甜食的。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她觉得人总是会变的。 果然,万俟延极为配合地微微侧过脑袋,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看起来并不讨厌。 只不过再让他吃第二口时,他就不吃了。因此,剩下的可露丽都是卿清也一个人解决的。 吃饱了就有点儿犯困,卿清也头抵着车窗,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车子很快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停下,万俟延叫醒了她,卿清也意识到这不是在他们家的专属停车场后,满眼疑惑地看向万俟延:“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她没有任何要下车的动作。 但万俟延却神色平静地回答:“感觉你没有吃晚饭,带你来吃晚饭。” 他把车停在最靠近电梯的位置,这样卿清也就不需要走太多步。 万俟延先下了车,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手递给她。卿清也就着他胳膊的力道从车上下来,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这家餐厅卿清也是第一次来,大堂金碧辉煌、恢宏大气,主色调是深邃的红与华丽的金,明窗之外是青砖黛瓦、山水园林,色彩运用宛若泼墨山水,兼具古韵与现代化,非常符合她作为艺术家的审美。 出电梯的一瞬间,他们就被引到了一旁的私人包间,包间用镂空的屏风与花格门隔断,墙上挂着精彩的皮影画,室内温度适宜。恰到好处的灯光与音乐,给人提供私密的空间,舒缓而寂静。 她发现万俟延带她来的餐厅总是特别安静,看出来他格外喜静,可他做游戏时又分明是吵吵闹闹的,卿清也觉得万俟延这人可真是矛盾。 卿清也四下扫了眼,问一旁的万俟延:“就我俩吗?没有其他人?” 万俟延不解地看着她:“你觉得还会有谁?” 这么大的包间就给他俩使用,卿清也总觉得十分浪费,但她还是说:“我没觉得有谁。” 万俟延示意她进去,不要站在门旁,卿清也只好跟他进去。 倒上普洱茶,递给卿清也,万俟延让她来点菜。 卿清也讶然朝他看去:“让我来吗?要不你看着点?” “你来,我都行。” 卿清也顿了顿,接过菜单,事实上,她根本就吃不下。 一来,拜万俟延所赐,她中午吃得实在太多;二来,她刚刚觉得很晚了,以为万俟延早就吃过晚饭,不会再用餐,她就直接把可露丽当作了晚饭,全部吃完了,现在完全感受不到丁点儿饥饿。 卿清也拿着菜单细看,认真琢磨凉菜和甜品哪个更能显出她在用心品味、没有敷衍应付,并且有在好好陪他用餐。最后从第一页翻到了最后一页,挑挑拣拣的,发现无论是凉菜还是甜品她都不想吃,再也翻不出任何花来,她又扣上菜单,看向万俟延。 万俟延的目光恰好朝她扫来,他将茶杯放下,想问她怎么半天都没选上菜,是有什么问题吗。 卿清也先他一步开口,联想到上次一块儿用餐的经历,其实是有几分忐忑的,但她还是问了出来:“我可不可以喊我的朋友过来?” 万俟延的眸光很淡,但是立马变得十分警惕:“喊谁来?” “我闺蜜,她总是加班到很晚,我估计这会儿她也还没吃上晚饭。把她叫过来可以吧?正好介绍你俩认识。” 万俟延没有拒绝,很平静地掏出自己的手机:“那我也喊我朋友过来。” 实际这家餐厅就是薄言初推荐给他的,他吃过几次,觉得味道不错:“而且我每回去,周围都是夫妻档,我觉得非常适合你。” 万俟延并没觉得这家餐厅与夫妻有何关联性,只是偶然扫过他们家的菜单,他觉得非常适合卿清也的口味。 电话拨过去无人接听,万俟延皱了皱眉。明明一小时前还给自己发来消息,现在找过去却是直接关机。 不过他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手机,见身旁的卿清也也放下手机,问她:“怎么了?” 她不无遗憾地告诉他:“也不知道她跑哪去了,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看样子是真的跟这家餐厅没有缘分。” “真是奇了怪了。” 所以最后谁都没来,卿清也也选不好菜,万俟延就根据自己对她的判断,选了几样菜。 其实他的品味向来不错,只不过他点餐的态度实在太过豪迈,誓要让卿清也吃尽兴般,每道菜都照着她喜欢的点,还点得超级多。 卿清也只能尽可能地阻止:“可以了吧?这里不是美国,再多一些就是铺张浪费了,我们可不提倡这样啊。” “你觉得够了吗?” “够了够了,再多点一些,给我两个胃我都消化不了了。” “还需要其他吗?甜品之类的?” “不用不用。”卿清也连忙拒绝,想了想,又道,“给我来瓶酒,可以吗?” 万俟延偏头看她,眼神淡淡的。 就在她准备说“不可以就算了”的时候,万俟延短暂地“嗯”了一声。 卿清也表示感激地笑了笑。 事实上,如果不是料到他吃饭时沉默如金,卿清也是万万不会在这种时候点酒水的,她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酒量。但凡郁芣苢此刻出现在这儿,她都不至于这样,还能跟她东拉西扯的,不用刻意去寻找话题,也不用担心会踩雷,不用独自面对整个包间的寂静。 明明曾经跟万俟延在一块儿时她也是无话不说的,而且觉得特别自由。但现在,她已经不敢表现得太过随意了。 卿清也端起桌上的酒杯,很用力地喝了一口,葡萄酒的苦涩在舌尖蔓延,顺着舌头滑入喉咙,带过一片涩意。 她不太习惯这种味道,所以喝一口就要缓一缓,缓个半天,间隙又总是透过酒杯去看身侧之人。 一身西装的男人总是给人一种遥远的冷漠感,可又好看得像是一尊米开朗琪罗精心雕制的完美雕像,冷冰冰,可又实在美丽。想想从前,少年万俟延似乎就是这样。 她花费了许多时间才能做到跟他有话可说,也花费了许多时间才让他跟自己有话聊,他们成为彼此最好的异性朋友。 只不过现在,很多东西都变了。 想到这,卿清也的情绪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 庆幸的点在于,他们直接从朋友跨越到了夫妻,成为彼此密不可分的存在。 难过的点也来自于此,好像从她迈出那一步开始,他们就再也回不到最初,回不到做彼此纯粹的朋友的关系。 卿清也不禁想,如果当时她没有冲动行事,没有暴力破坏,是否他们就不会决裂?也就不会有这不闻不问的六年时光?她还是他最好的异性朋友,六年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她都会一同参与,而不是做他生命当中不可提及、不可回忆的一个名字。也不会像现在这样,经常变得无话可说。 可她又想,如果只是朋友,她总有一天需要面对万俟延决定跟别人步入婚姻殿堂的画面,从此相伴一生。她再也没法做到时时刻刻陪伴在他身边,不能生活在一起,也不能躺在同一张床上,更不能理直气壮地对他展现出任性的占有欲。 卿清也其实有时候并不清楚自己对万俟延表现出来的究竟是占有欲还是爱,可她想,如果没有爱的话,又怎么会有占有欲呢? 这俩或许根本就无法分割。 卿清也静静地想,每想到一件伤心事,她就忍不住喝一口酒,一边想,一边喝,一瓶酒很快就见了底,她才惊觉自己竟然喝完了。 酒杯空空的,透过杯子看过去的人此刻也正好将她盯住,眼神分外凝重。 被这样一双好似放大了又好似模糊了的眼睛盯着,卿清也感到一丝不自在,她移开杯子朝他看去:“怎么啦?” “你喝太快了,感觉怎么样?” 她当然是感觉不怎么样啦,脑袋沉沉的,只是面上不显,语气也是足够镇定:“我觉得还好。” 但万俟延其实不太放心,他不明白怎么一不注意,她就喝了那么多酒,又没有发生什么让她伤心的事。而且他就只是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个饭,什么都没做,怎么可能让她伤心呢?所以是因为谁呢? 万俟延的目光沉沉的,表情看起来也不怎么愉悦。 他给卿清也递去一杯温水,看她喝完,才扶她站起来。 从餐厅到地下停车场,很短的一段距离,他们走得磕磕绊绊、慢慢悠悠。 万俟延扶着她,卿清也却不让他扶,自己又走得歪歪扭扭的,还问万俟延为什么不走直线。万俟延一边皱着眉,一边去抓她的手,承认自己今天做出让她喝酒的决定是个十足的错误,并且警告自己以后绝不再犯。 在他思考间,卿清也忽然停下脚步,扶住她的那只手臂明显感觉到了停顿。 卿清也喊他:“没钱。” 万俟延顺势停下,侧眸看她:“怎么了?” “我可不可以提个请求?” “什么请求?”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卿清也仰着脸看他,目光并不清明,语气却甚为笃定,“不会很久,就一下,可以吗?” 万俟延不解地看着她:“为什么要在这里抱?在家又不是不能抱。” 他看到卿清也很快地摇了摇头:“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没等听到回答,也没等自己同意,卿清也就朝他扑了过来,很用力地抱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万俟延担心她的脚,下意识地搂住她,扶着她的腰,轻声喊她:“亲亲?” 他感觉到怀里的脑袋动了动,接着传来闷闷的声音,有热气堆积在他的胸口:“有些东西,错过了哪怕一秒,就不一样了。” 第20章 “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这话万俟延是第一次听, 他还觉得挺稀奇。刚想问她到底错过了什么,才会表现得这么遗憾。怀里的人却已经酒精上头,仿若失去重心般, 整个人都醉倒在了他身上, 只不过两只手还在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 万俟延的眼眸低垂,双手扶在卿清也腰上,很轻地喊她的名字:“卿清也?” 他能感觉到卿清也还是有一点儿意识的, 只是并不多,因为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从电梯口到停车区的这段距离,光线明亮, 万俟延看着醉醺醺的卿清也微仰着脸,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铺上一层暗影,周身一股酒味, 他的神情变得无可奈何。 也是在这时,万俟延才不得不佩服起卿清也来。明明刚刚还说只抱一下的, 现在倒是抓着他的衣服不管不顾地睡了过去, 连醉酒的状态都能做到这般言而无信。 可他却是拿她毫无办法。 万俟延静静地看着她, 最后弯下身子, 将她的手拉开,但卿清也拽得太紧,扯开她稍稍费了点儿劲。万俟延将她的手捞过挂在自己肩头, 一手贴在她腰后, 一手放在她膝后,一把将人抱起来, 带回了车上。 他把她安置在副驾驶座, 系好安全带,检查了许多遍, 确保她不会觉得不舒服后,才慢慢发动车子,往御水湾的方向驶。 一路上往卿清也的方向瞥了无数次,生怕她会感到不适。 万俟延觉得带卿清也来这儿吃饭真是个错误的决定,答应她可以喝酒更是错误中的错误。 毕竟卿清也的酒量并不怎么好,而且她喝起酒来还不加节制,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回到家,他又一路把她抱回卧室,安置在他们的大床上后,才前去洗漱。 说实话,万俟延的睡眠质量一贯都挺好的,几乎能够做到倒头就睡。 但这一晚他几乎没有一刻进入过深度睡眠,第二天还被恼人的手机铃声给吵醒。 卿清也更不耐烦,好像是被惊醒了,她用手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胳膊,又掐了掐,含含糊糊地说:“万俟延,把闹铃关掉,我还要睡觉。” 万俟延似乎也还在睡觉,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卿清也又拍了拍他:“万俟延,你不觉得很吵吗?” 万俟延觉得她才是真的有点儿吵,眼神还泛着朦胧的睡意,但还是用手肘撑着床坐了起来,越过她拿起位于她那侧的手机,扫了眼,嗓音沙哑而无可奈何:“是你的电话。” 什么电话?卿清也想,她可没有电话。 她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把脸埋进枕头,不管不顾地对他说:“挂掉。” 万俟延当然没有挂,他把电话接了起来,耐心地对那边解释了几句:“她昨天喝多了,现在还在睡。” 剩下的,卿清也就再也听不到了。 再次醒来时,似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 卿清也感觉头疼得要命,她合理怀疑是万俟延趁她睡着时暴揍了她一顿。 卿清也捂着脑袋缓了好一会儿,又朝四周看了眼。还没等她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是怎么躺在这张床上的,视线扫到浴室的门被人拉开,万俟延穿着浴袍从里面出来。 万俟延的发色很黑,跟他的眼睛一样,他似乎也没防备,看过来时目光直接与卿清也的相撞。 只不过他还颇为淡定,而卿清也却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顺着他的浴袍往自己身上扫,看见身上全新的睡衣、睡裤,她的眼睛合上又睁开,合上又睁开,忽然瞪得老大,眼睫毛都忍不住颤抖。 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忽然撑着床往后挪了几分,仿佛万俟延是什么洪水猛兽般,对他犯下了滔天大罪。 骤然拉开的的距离令万俟延感到惊讶,他微微地抬了抬眉。 学习理解卿清也的表情和话语是万俟延从小到大一直在努力做的事,不过显然,很多时候,即使付出了努力,即使耗费了许多时间,成果依旧堪称平平,难以同他所付出的努力成正比。 他的头发还没擦干,有水珠不断往下落,万俟延一边擦头,一边朝她走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然而好声好气的说话方式并没迎来对等的态度,反而接受来自清晨的第一声质问:“我的衣服是你换的?” 卿清也的表情带着少许震惊和僵硬,像是万俟延未经同意对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半晌都没有眨动。 万俟延的眼眸垂下来,停下擦头的动作,淡淡地看着她。 虽然他的确给她换了衣服,但万俟延想,这并没有什么。卿清也喝醉了,没有意识,而万俟延作为她的丈夫给她换身衣服有什么不对吗?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是我换的,因为我看你穿着衣服睡觉很难受。”万俟延十分平静地点了点头,反问她,“怎么,我不能换吗?” “我没说你不能,不是,你给我看过你的身体了吗?你就擅自决定脱我衣服?还不止是外衣,全部都给我换了!”想到这,卿清也的语气就变得十分气愤,说着,连声音都变大了。 “并没有擅自决定,你当时睡着了,我总不能把你叫醒吧?”万俟延看着她,觉得自己可真是好心没好报,“而且你喝了酒,衣服上都是酒味,总不能带着一股酒味睡觉吧?” 她可不知道为给她换衣,万俟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他几乎是吃尽了苦头。 一开始以为会很简单的,哪知道醉酒的卿清也极不配合。 他让她伏在自己肩上,可她却东倒西歪的,万俟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将她扶稳。光是脱个外衣,他就费了不少时间。 外衣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后,万俟延还稍稍犹豫了一下。准备给她摘除内衣时,她又忽然仿佛力气被抽空般倒了下去,浑身软绵绵的,让他的后续动作操作起来都变得极为艰难。 最后万俟延只能将她抱到自己腿上,面朝着自己托抱住,一只手贴着她的背,一只手解开她的胸衣。肩带从肩头滑下的时候,自然无可避免地会看到她的胸.乳,他当然不想在她睡着之时不经她同意偷看,几乎可以预想到会发生的事,所以万俟延很正人君子地偏开了目光。只是睫毛轻颤,呼吸也不由地变沉了几分,他很快就给她套上了睡衣。 不过万俟延以为,即使昨夜他暗赏春光,也是合法合规的,这并没有什么。 但到底是怪春光无限好,仅仅窥得那一角,后来他躺在床上就再也睡不着了。脑中不断翻涌出一些此前从未有过的令他感到惊奇的亢奋与渴望,心脏如春水漫灌,砰砰直跳,一直持续了很长时间。 万俟延都毫无睡意。 最后无法,他只能侧过身子,面朝卿清也,以一种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但却好像有助于他睡眠的姿势静对着她。 睡着的卿清也很乖,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加州上学时,经常会去的一家咖啡馆里看到的布偶猫。那只猫高贵而优雅,一般不让人触碰,只有亲密的人它才允许他靠近它的领地。 万俟延曾经看到过它的两副面孔,在外人面前高傲、带有距离,但是在它的主人面前却是异常乖巧、安静,还会露出肚皮任其抚摸。 万俟延静静地注视着卿清也。 可能是想到了那只猫,也可能是到了他的睡眠时间,他的神经稍稍松懈下来。 不多时,他就陷入了睡眠状态。 然而卿清也并没有接受万俟延的这套说辞,除了不能脱她衣服,她还补了句:“难不难受是我自己的事,带不带酒味睡觉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在我还没有看过你的身子之前,先我一步看完我的,这是不对的。” 卿清也靠坐在床头思考,她觉得现状简直令人始料未及。 首先,她迫切地想要看到万俟延的身子。 他每天在她面前走来走去,像是裹着西服的大卫在米开朗琪罗面前来回晃悠,真的让人难以忍受。但是现今,她还没有取得绝对的成功。 其次,她应该得到万俟延的一枚吻的,上次那么好的时机,的确应该得到的。未果,这也是她需要找他算账的。 第三,在自己还什么都没有得到的情况下,万俟延反倒是把她给看光了,卿清也无论如何都觉得心理不平衡。 就像是在一场“谁先看到对方的身体”的游戏比赛中,她因为意外临时掉线,并没有通过最后的关卡一样,卿清也感到郁闷并且生气。 此时此刻,卿清也感觉自己的脑袋简直是一团浆糊,往前推半天,看着身侧的万俟延她都不该说出自己想要喝酒这句话的。即使不说话,即使让沉默蔓延、尴尬难当,她都不该喝酒的,更何况,她酒量还那么差。 “你干嘛这么生气?”万俟延好像并不能理解她的逻辑,这有什么可先来后到的,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所以,你现在是要针对我在同你是合法夫妻关系的前提下,看你身子这件事,跟我吵架吗?我就只是看了点儿,又没有对你做什么。更何况,我们已经结婚了,就算真的做了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万俟延是怎么做到这么理直气壮的! 卿清也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了:“我怎么相信你并没有做什么,你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万一你趁我睡着,偷偷亲我、摸我了呢?” 她看着万俟延的眼睛,继续发挥:“而且万俟延,你不觉得人在得到什么东西的时候,就该付出点什么吗?天底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吧?” 她意有所指,语气轻佻,目光倒是坦坦荡荡。好像万俟延已经把她看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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