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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0章

步的意图,徐凤年眯起眼,右手按在过河卒的刀柄上,作势要抬脚踏出-台阶。 中年男人率先停下脚步,身旁年轻男子本想继续前行,却被同伴突然伸手拦住。 年轻人一脸愤愤然,死死盯着那个家伙,用略显蹩脚生涩的中原官话小声嘀咕道:“当自己跟王老怪和拓拔菩萨都打过架,就了不起啊?” 紧接着神色桀骜的年轻人叹息一声,“得,是挺了不起的。” 他扯开嗓子喊道:“喂!你明明知道我们不是来打架的,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徐凤年看着这个别说相比北地高大男儿、就是在离阳广陵江以南男子中也属于矮小的年轻人,真实身份是耶律东床,正儿八经的北莽天潢贵胄,简单来说,如果那个傀儡太子哪天死了,那么这家伙跟慕容龙水一样,是最有希望成为北莽下一任皇帝的皇室成员。当初因为贾家嘉,徐凤年跟慕容龙水和那位蛛网头领老蛾玩过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她是个颇为有趣的娘们。耶律东床不知为何会大摇大摆跟在洛阳身边去了逐鹿山,至于北莽高手名次与洪敬岩相差不多的断矛邓茂,应该就是这个北莽先帝亲侄子的贴身扈从了。准确说来,这是徐凤年跟耶律东床第二次见面,那是高树露在“封山”四百年后醒来,徐凤年出窍神游,与之天人相见,当时跟在洛阳身边跑腿的耶律东床跟徐凤年算是勉强有过一面之缘。 徐凤年笑了笑,收回脚步,重新坐回小凳子,邓茂和耶律东床这才得以跨上台阶来到檐下,不是说邓茂没这个本事,只不过既然没有死战之心,邓茂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物。至于耶律东床,对上如今的徐凤年,后者想要让他一步都靠近不了酒楼,那他这个北莽王室子弟还真没有这份能耐。耶律东床鞋底板狠狠蹭着台阶角,刮去厚厚一层泥土,这才一屁股坐在徐凤年身边,邓茂没有坐下,因为酒楼只能腾出一张空余凳子。 耶律东床压低声音问道:“真跟拓拔菩萨大打出手了?结果咋样?我想听真话。” 徐凤年对这个自来熟的家伙说道:“徐婴还好吗?” 耶律东床愣了愣,“徐婴?谁啊?” 徐凤年终于有了几分笑意,轻声道:“就是洛阳身边喜欢穿大红袍子的女子。” 耶律东床哦了一声,“她啊,就那样呗,以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后来失心疯自削一面,如今瞧着倒是跟寻常女子差不多了,但没事儿她还是喜欢自个儿在那里瞎转悠,那大红袍子转啊转,能一口气转小半个时辰,反正看得我眼花,心也累。” 徐凤年没有说话。 耶律东床一惊一乍道:“怎么,你竟然好这一口?!” 徐凤年没有转头去看这个口无遮拦的年轻人,只是淡然问道:“你不怕死在这里?” 耶律东床翻了个白眼。 下一刻,耶律东床大气都不敢喘了。 檐下众人都没有意识到那一瞬间,那个佩双刀的英俊公子小凳子摇晃了一下,而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已经离开檐下淋了一回雨水然后又返回檐下站定,只是奇怪怎么不知不觉这个背对酒楼的男子就面朝他们了。 徐凤年轻声道:“没有下一次了。” 耶律东床苦笑道:“以前只听说你挺风趣的,不像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啊。看来这人啊只要成了高手,架子也就大了。” 徐凤年摇头道:“如果有一天你换个身份走一趟,就知道原因了。” 耶律东床也不知道是真理解了还是糊涂装明白,“懂了。” 徐凤年招招手跟店伙计要一壶茶三只杯子,精明的伙计瞥了眼蹲茅坑不拉屎的矮个子,板着脸不答应,说得买两壶茶才行,不过可以再外加借他一条小板凳,徐凤年笑着答应,直接从钱袋里捏出了一粒碎银子,约莫六十文钱了,何况这世道从来都是银贵铜贱,伙计这才咧嘴一笑,这哥们,上道!稍后邓茂好不容易有了坐下的机会,这个真相要是传到江湖上,这店小二大概能算是天下头号牛气的爷们了,跟北凉王徐凤年讨价还价,白眼了耶律东床,打赏了邓茂一条凳子!徐凤年给左右两侧的北莽男子各自倒了一杯茶,问道:“来北凉有事?” 耶律东床没有卖关子,“洛阳让我告诉你,除了曹长卿跟那位帮离阳皇帝说项的衍圣公没谈拢之外,还有什么三年之约作罢。” 耶律东床喝了口寡淡无味的茶水,继续说道:“再就是我自己想见一见你,想知道你我有没有可能一起做点事情。” 徐凤年有些失神,望着屋檐外的浅淡雨幕,深呼吸一口后平静道:“说说看。” 耶律东床自嘲道:“在我家,跟我差不多年纪的亲戚这些年死了不少,当然是跟我相同姓氏的居多,与那位……嗯,就是随我婶婶姓的,多是女子,就像那个肥妞慕容龙水。所以说实话,我还是有机会的,哪怕不大,可终归有。我之所以偷跑出来,实不相瞒,就是避着那个东山再起的棋剑乐府扛把子,没办法,那老头儿当初其实就是被我爷爷赶到你们离阳的,他这趟杀了个回马枪,当然不会只是不给我好脸色看那么简单,老家伙对我那个哥哥比较看重,原因嘛,看家护院都是找条狗,却不会找头狼崽子的。我知道如今凉莽对峙不死不休的局面,归根结底就是两个人的主意,老家伙和董胖子,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徐凤年似笑非笑道:“拿出点诚意好不好。” 耶律东床打了个哈哈,嗓音更轻,缓缓道:“最不济我就知道八位持节令和十二位大将军中,有六个是坚决反对的,而赫连武威这几个则是凉莽大战属于可打可不打,不好说他们是墙头草,反正就是随大流。当然,我很早就父母双亡,但我爷爷仍然健在,虽然不是什么大将军持节令,可他老人家好歹一人抵得上一位大将军加一位持节令吧?” 徐凤年熟知北莽王庭的内幕,摇头道:“还不止。” 耶律东床转头凝视着这个年轻藩王的侧脸,问道:“这笔买卖,做不做?” 徐凤年反问道:“你除了要我北凉打掉董卓和太平令的气势,还需要做什么?” 耶律东床一脸傻呵呵笑道:“首先,拓拔菩萨得由你来杀。其次,你还要在战场上尽量保住洪敬岩柔然铁骑的主力。” 徐凤年讥讽道:“你真该去战场上看看,就不至于说得这么轻巧儿戏了。” 耶律东床笑道:“换做别人,我根本不会提这一嘴,但你,可以。所以我今天才会坐在这里,喝着二十文钱一壶的……好茶。” 徐凤年问道:“就那么想当皇帝?” 耶律东床反问道:“你不想?” 徐凤年一笑置之。 耶律东床安静等待下文。 徐凤年最终只是说道:“我只能答应你走一步看一步。” 耶律东床一拍大腿,“这就够了!” 耶律东床把茶杯放在脚边,弯腰起身的时候轻声道:“如果你我二人都能走到那一步,我也能答应你一件事,半个南朝,就当我耶律东床还给你的茶钱了。等到凉莽双方都事了,而且若是你将来还有心南下中原,我甚至可以把整条东线都借给你用三年,帮你压制离阳的两辽边军三年。” 徐凤年目送两人远去。 人走茶凉。 耶律东床和邓茂在走出十几里路后,耶律东床问道:“你说他会答应吗?” 邓茂面无表情道:“为什么不答应,除了洪敬岩的柔然铁骑一事,其余都是他徐凤年想做也该做的分内事。只要董卓和太平令还联手执掌朝政,凉莽就是一个死结死局,而他徐凤年的北凉胜算太小了。” 耶律东床双手交错抱着后脑勺,感慨道:“是啊,看上去他只能陪着我赌上一把,也只能帮我一把。与其跟我百万大军死毫无胜算地磕到底,还不如竭尽全力把董卓和太平令搞臭,起码会相对比较轻松,只要迫使这两个家伙一鼓作气再而衰,都不需要三而竭,就等于为我赢得了机会,到时候,就看我耶律东床的本事和气数了。” 邓茂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如果真成事了?” 南北共分天下? 那个矮子咧嘴无声而笑,透露出耶律这个姓氏二十年不曾有过的狰狞血腥。 而在那栋酒楼屋檐下,徐凤年扯了扯嘴角。 徐凤年起身走下台阶,开始步入那条武当山北神道。 那样的人当上了北莽皇帝又能如何? 第773章 小雨渐停,日头渐高,徐凤年开始登山,途经真龙观、娘子坡和黄猴岭,再过虎跳岗至雷公涧,就算走过了一半山路。徐凤年在那雷公涧又看到好几拨香客,大多坐在溪涧旁的石头上休憩,吞咽着随身携带的点心吃食,毕竟山路泥泞,最是能吃人的气力,几拨人中那些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千金小姐,就显得极为疲惫,几名年轻女子正在轻轻捶打小腿,叫苦不迭,跟同伴纷纷埋怨这条神道的风光可跟武当山的名头相差太大了,就说先前那几座寒酸道观狭小不堪,一看就不是能装下神仙人物的地儿,那些个山中真人也毫无仙风道骨可言,至于事先听说武当山山如莲峰如笋的动人画面,更是影子也没瞅见。他们这一路行来,沿途风景不好说穷山恶水,但跟山清水秀的道教洞天福地也实在是不搭边啊。徐凤年挑了个相对僻静人稀的溪畔坐下,古木参天,绿荫森森,虽然没有任何出格举止,腰佩双刀的他其实颇为惹眼,尤其是识货的本地人,当看到那柄北凉刀后,眼神多了几分复杂意味,如今北凉道境内私佩凉刀者,不论家世,一律缉捕下狱,那么徐凤年就被当成了行伍中人,这其实也正常,武当莲花峰举办声势浩大的佛道辩论,北凉军方当然会安插得力人手盯着事态,以防疏漏。 徐凤年突然抬头望去,看到一对熟人联袂走来,曾经与自己在小柱峰坐而论道的青山观观主韩桂,和他的弟子清心小道童。徐凤年赶忙起身相迎,对于这个被王重楼洪洗象先后两任掌教都青眼相加的道士,徐凤年很有好感,认为是那当之无愧的山上人,韩桂潜心修道,修心亦是修真。以徐凤年的藩王身份,当得掌律真人陈繇或是俞兴瑞赶到山脚亲自迎接,但仍是让低了一辈的道人韩桂负责此事,这大概就是武当山的独到妙处了,非但不会让人觉得怠慢,相反还能会心一笑,若是跟两位年迈真人一起登山,礼是到了,可除了山路越长越是词穷的客套寒暄,还能聊什么?那得多无趣。韩桂见到徐凤年后,笑着打了个道人迎客的稽首,也没有大煞风景地喊破身份,徐凤年轻轻抱拳还礼。年纪不大但辈分可不低的小道童清心,没能见到那个当初在山上经常一起玩耍的余地龙,脸上满是失落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侯王得一以为天下贞。老掌教王重楼和那几位师弟辈分最高,接下来是当今掌教李玉斧和韩桂这一辈道人,随后就以道家圣人典籍中的这段话来排定辈分,清宁灵贞四字四辈,因此山上的贞字辈道士,哪怕年纪不小了,见着青山观的小道童清心,一样需要喊上一声太师伯祖或是太师叔祖。如果下山远游,这个与武当掌教嫡传弟子余福辈分相同的小道士,恐怕都要被人尊称小神仙了。 韩桂坐在徐凤年身边,微笑道:“两禅寺白衣僧人已经由南神道登山,而龙虎山天师府的当代天师赵凝神,与青莲先生白煜也在赶来的路上。” 徐凤年有些讶异说道:“赵凝神竟然都肯捧场,不远千里跑来咱们北凉?我跟这位羽衣卿相可是过节不小。” 韩桂从不曾下山游历过,在山上一直潜心学问不问世事,也就没听过春神湖上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之战。对于那位与天子同姓的黄紫贵人跟年轻藩王有何矛盾,并不感兴趣,跳过这个话题,轻声道:“淮南道和江南道名士不下百人,亦是结伴而行,会在今晚黄昏时分登山入住。” 徐凤年点头笑道:“谍报有提到过这件事,也真难为这帮风雅名士了,要在咱们北凉喝足半旬西北风。” 徐凤年当然清楚能让这帮眼高于顶的读书人主动跑来北凉,曾经作为离阳储相之一的副经略使宋洞明,七十九岁高龄才致仕还乡、之后举家前来武当烧香的官场大佬严松,和先前带领一群弟子游历边关的韩谷子,这三人功不可没。如果没有他们牵头,即便有那士子赴凉书生救国的景象,也绝对打动不了这帮生长于中原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的清贵读书人。 异像横生!徐凤年瞬间就从溪涧这一岸在水面上倒滑到了另一岸,但哪怕遭到如此凌厉偷袭,徐凤年仍是连抽刀的意图都没有。只觉得耳边有一阵大风肆虐而过的小道童清心瞪大眼睛,看到自己和师父身边多了个衣裙素雅的高挑女子,年纪不大,长得好看极了,可就是脸色太冷,比起当初那位掌律老真人不小心尝过自己烧的饭菜,脸色还要难看无数。小道童看到这个古怪姐姐眯起那双眼眸后,长长的,像山上的竹叶那般修长。 溪涧附近那些鱼龙混杂的香客先是一呆,很快就有性情伶俐的好事者大声喝彩,视野中,被那个佩刀年轻人惊皱的水面涟漪渐渐消散,一男一女两岸对峙,俊男美人,而且各自都有不俗的宗师气度,怎么看两人之间都是大有故事可讲的。这顿时让山路走得百无聊赖的香客们精神一振,恨不得两位打得山崩地裂才过瘾,当然,最好是在出手之前先亮一下身份宗门,报上江湖绰号,说一说那可歌可泣的恩怨情仇,然后再生死相向大战一场,那么这一趟武当之旅也就真没白来了。 事实上主动退让的徐凤年笑问道:“你不是回徽山了吗?” 今日不穿紫衣而着素白的冷艳女子冷笑道:“不断利滚利下去,我太晚了收账,就算是你也未必还得起。” 大概是觉得这对男女实在年轻且面生,就算武道修为不错那也高得有限,很快就有耐心不太好的看客扯嗓子嚷嚷道:“打啊,怎么不打了,打好了,打漂亮喽,咱立马回头就去江湖上帮你们二位说些扬名的好话!” 更有人不知死活起哄道:“赶紧的,两位可莫要光动嘴皮子不动手……” 道士韩桂轻轻叹息,只盼着徐凤年如果真跟那名陌生女子打起来,不要殃及池鱼。所以这个时候他牵起徒弟往人堆里走去,看似避难,实则帮人挡灾。 这时候已经有自诩江湖中人的家伙议论纷纷,给江湖门外汉的解释其中门道,说天下武人境界分九品,归根结底,都是在皮肉筋骨体气神七字之上打转,层层递进,只有到了二品小宗师境界,才能摸到气的门槛,例如世间剑客跻身二品,才可以勉强驾驭气机脱手驭剑。看那位腰佩双刀的俊俏公子哥给人击退,由溪水之上滑到了对岸,但是小腿却不曾浸透,这显然有实打实四品境界乃至于三品气象的范畴了,想来以他的年纪,在一州一郡内算个当之无愧的武林新秀翘楚。 徐凤年突然笑道:“要打可以,不过咱们还得做一笔小买卖,你只要帮我找到某个人,到时候地点时间随你挑,而且胜负你说了算。” 她犹豫片刻,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徐凤年好奇问道:“你就这么想要那个名头?” 徐凤年无比清楚,哪怕眼前女子奇遇再多,可受累于天赋根骨,成为大天象境界已经是她的武道极致。而这个徽山大雪坪女主人的武道历程可谓惊心动魄,先是以“大逆不道”的阴毒秘术吞并他人气机化为己用,勉强跻身一品,如果不是他徐凤年先前用听潮阁秘藏的数国玉玺帮忙镇压絮乱气机,她极有可能走火入魔,甚至就此香消玉殒。之后迅速跨过指玄进入天象境界,王仙芝重创她的体魄却最终拳下留人,何尝不是救她一命,否则就算获得赵黄巢和刘松涛的分别馈赠,她也难以逃过玄之又玄的天象大劫。可以说,她轩辕青锋的武道之路,走得跌宕起伏,一次次火中取栗,堪称他徐凤年之后第一人,也正因为如此,徐凤年对待这个执念极重的女子,向来很好说话,在北凉如此,在京城如此,在徽山重逢更是如此,今日武当山遇上也是主动避其锋芒,要知道先前邓茂和耶律东床可就没有这份待遇。准确说来,徐凤年跟她轩辕青锋,谈不上什么男女情爱,徐凤年也许是出自于某些同病相怜,而她大概是因为心中积郁的那口怨气,这才让两个离阳登顶武道最快的男女显得纠缠不休。 徐凤年虽说很早就知道轩辕青锋的胜负心很重,但是她已经身为数百年来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为何还要争夺那个虚无缥缈的天下第一,仍是让徐凤年百思不得其解。 雷声大雨点小的这场闹剧,让诸多看客都感到无趣,世事皆如此,不给希望都无妨,给了希望又让人失望最可恶,许多脾气急躁的江湖人忍不住大声冷嘲热讽,小声恶言相向。不知为何已经很久不曾以紫衣现世的轩辕青锋,斜瞥了眼这群呱噪不止的看客,仅是一瞥,就让众人噤若寒蝉。徐凤年有些忍俊不禁,看着那些偷偷缩脖子的家伙,心想自己当年浪荡江湖旁观那些高高在上的少侠仙子,大概也就是这么个光景了。随后徐凤年和轩辕青锋在韩桂清心师徒的领路下继续登山,先后过眉棱峰和走蛟坡,接下来便是武当主山大莲花峰了,轩辕青锋一路无言,到了莲花峰山脚,她终于开口说道:“李淳罡的两袖青蛇,邓太阿的倒持太阿,顾剑棠的方寸雷,宋念卿生前递出的最后那式走剑,黄镇图的第九剑六千里,剑气近黄青的十六观生佛,柳蒿师的雷池,在登上峰顶之前,你一一说给我听。” 看到徐凤年皱着眉头,轩辕青锋冷淡道:“你若有不想说的招式,也可以换一招相差不多的顶替,或者……你自创的招式也行。” 听着那一大串名字,小道童清心只觉得天雷滚滚,太吓人了。只觉得这位姐姐的胃口,真大。 徐凤年沉声问道:“你是想集百家之长熔于一炉?你真对陆地神仙不死心?赵黄巢当年就没有提醒过你,你的情况跟我弟弟黄蛮儿有些相似?事不过三,让你侥幸躲过了指玄天象两层境界的遗祸,如果仍是执意跻身陆地神仙,你就不怕昙花一现?” 轩辕青锋漠然道:“这是我的事情。” 从头到尾这位都不是一个讨喜的娘们啊。 徐凤年笑道:“行吧,羊皮裘老头儿的两袖青蛇不能教你,事实上我一时半会也根本教不了你,也不能擅作主张把桃花剑神的倒持剑传授给你,至于老黄的剑九你就更别想了,不过顾剑棠的方寸雷、宋念卿的走剑和柳蒿师的雷池都没问题,黄青的十六观剑尖坐佛也不难,除此之外,我再跟你说一说拓拔菩萨独特的气机运转方式,以及提兵山第五貉和慕容宝鼎的两种压箱底招式,如果你学得够快,我还有不少好东西,尽管拿去。” 这次轮到轩辕青锋感到匪夷所思了,转头凝视着这个有些反常的家伙,她那双眼眸像是在说我漫天要价也就罢了,你竟然连坐地还钱都省了啊。 徐凤年微笑道:“我会一一教你,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以后找一个或者几个徒弟,也需要对他们倾囊相授,就算是尽量别让这点江湖香火断了。” 随后四人上山,韩桂有意带着小道童清心走在前面,拉开一大段距离。徐凤年果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轩辕青锋讲解那些世间顶尖武学的精髓所在。轩辕青锋一一记下,偶有不解处,也会毫不犹豫地刨根问底,更会在精妙处直接打断徐凤年的言语,细细思量过后才让他继续讲述。这段山路,徐凤年就像个博闻强识的教书先生,而轩辕青锋就是个很用心去死记硬背的称职弟子。 在大莲花峰后山临近山巅仅一里余路的白龙背,站在远处的韩桂转头发现那两人已经停下脚步,接下来一幕,更是让这位极有可能是下任武当掌教的年轻道人咋舌,徐凤年与那女子分别时,前者不轻不重踹了后者的屁股一脚,后者显然已是恼羞成怒,整座白龙背顿时杀机重重,但不知年轻藩王说了句什么话,女子愣了愣,竟是就此作罢,下山而去。 小道童清心立即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自己以后若是也能闯荡江湖,一定要有那北凉王一半的风采。 三人再度登山时,饶是韩桂也忍不住好奇问道:“王爷与那女子是旧识?” 徐凤年笑着点头,柔声道:“是认识有些年头的仇家了,而踹她一脚,是有个人的……梦想吧。” 清字辈的小道士很认真想了想,想着那位神仙姐姐的冷艳模样和倨傲气态,毫不觉得那人梦想就幼稚了,嘿嘿笑道:“王爷,那一脚踹得很威风八面,我喜欢!” 韩桂揉了揉眉心,头疼。 极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吓得小道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徐凤年揉了揉孩子的脑袋,幸灾乐祸道:“你惨喽,二十年内,千万别下山去江湖了。” 小道士怯生生道:“那位姐姐,很厉害?” 徐凤年微笑道:“想做王仙芝第二的女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小道士苦着脸道:“难怪小师叔祖总说山下的女子是老虎!” 就在此时,一位白衣僧人大袖飘摇,从山顶大步走来,一副要跟徐凤年拼命的架势。 第774章 白衣僧人气势汹汹而来,徐凤年脸色有些尴尬,怕倒是不怕,就是难免有些心虚。天底下任何一个当爹的,谁不会恼火有人竟敢坑蒙拐骗自己闺女的王八蛋?当年李东西离家出走偷溜出两禅寺行走江湖,怀揣着小二百两银子,估计是她爹在寺中讲经说法积攒好多年的家当了,结果一遇上他们三人,胡吃海喝,很快就穷得叮当响,估计这位女侠回家后说漏了嘴,给白衣僧人记恨上了?徐凤年理亏,只好强颜欢笑,打定主意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白衣僧人步子大走得快,身后其实还跟着一位妇人,算不得多漂亮,而且涂抹脂粉稍稍厚重了些,原来李东西当年在梧桐院往自己脸上挂半斤胭脂,那是有家学渊源的啊。白衣僧人风风火火来到徐凤年身前,指着徐凤年的鼻子就兴师问罪道:“我闺女东西和我徒弟南北呢,听说你小子早先嫌多两张吃饭,就把他们赶去西蜀南诏了,这就是你们清凉山的待客之道?回头让我瞅见闺女要是瘦了几斤,你信不信我去你们家门口骂街去?” 来到白衣僧人身旁的妇人先是对徐凤年展颜一笑,然后扯了扯李当心的僧袍,小声碎碎念道:“什么我不我的,得自称贫僧。东西回山后跟你说多少遍了,高人就要有高人的气度风范,东西不总说当年跟她一起游历江湖的剑客,叫什么来着,老黄?她就能一眼看出高手身份?李当心,你再看看你,像话吗?” 白衣僧人显然还在气头上,冷哼一声,只是稍稍改口道:“信不信贫僧去清凉山骂撒泼打滚去?贫僧今儿也就是没带那把磨了无数遍的刀……” 妇人应该是比自己男人多出许多人情世故,咳嗽一声,打断白衣僧人的威胁言辞,扭头对徐凤年笑着解释道:“王爷,别听这光头瞎说,根本没什啥刀不刀的,其实就是咱们寺里老主持砍柴劈柴的玩意儿,东西她爹就是挂念那颗老光头……哦不对,是挂念他师父,所以呢,时不时拿出来磨磨刀,怕生锈喽。老方丈没留下什么东西,也就一把柴刀,一部手抄金刚经,和那口每日劳作归来后洗手的大缸,唉,柴刀和经书还好说,拿了就拿了,那口缸就沉了些,只得放在寺里不去动了,否则咱们东西将来的嫁妆也能多一样物件……” 白衣僧人无奈道:“哪有把水缸当女儿嫁妆的道理。” 妇人白眼道:“江南道多少名人雅士都喜好用缸底淤泥制壶?值钱着呢!” 徐凤年微笑附和道:“对啊,我曾经见过江南卢家的礼部卢老尚书就用过一盏名壶,正是早年去两禅寺烧香时,变着法儿跟老方丈讨要了十几斤泥制成的。” 妇人顿时眉开眼笑,看待这位没啥架子的年轻藩王愈发顺眼了,“对对对,可不是!” 然后她对白衣僧人瞪眼道:“好好说话,莫伤和气!” 李当心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物降一物,媳妇发话,比圣旨管用。 韩桂这时候好不容易能插上话,稽首行礼道:“贫道小柱峰青山观韩桂,对无禅僧人神往已久。” 李当心看着这个佛道之争前名声不显的武当道士,比起对待徐凤年,就多了几分笑脸,潇洒还礼道:“韩真人有礼了,此次莲花峰三场辩论,你我二人在最后一日的第三场,到时候还望韩真人嘴下留情啊。” 韩桂笑道:“贫道委实当不得真人的称呼,两禅僧人喊一声韩道人即可。” 李当心哈哈笑道:“道人道人,得道之人,道士道士,证道之士,真人真人,求真之人。贫僧还是喊你韩真人比较好,若是王重楼在此,贫僧倒是不妨喊一声王道士,如果洪洗象站在身前,那就要真得尊称一声洪道人了。” 韩桂笑而不语。 李当心瞥了眼韩桂那清澈的眼神,收敛了锋芒,轻声感慨道:“你们武当跟龙虎山确实不太一样,若是那帮黄紫贵人听到这话,不要说希字辈的老道士,就是凝字辈的,这会儿也该火冒三丈不清净了。” 韩桂平静道:“非是武当道士相较龙虎山天师府心境清净更长,只不过两山修习道路不同,但终归殊途同归,贫道师父和王掌教就对龙虎山老真人赵希抟,极为尊敬,数次邀请老真人来我武当论道,老真人每次只要途经北凉,也从不因门户不同而拒绝。贫道就两次亲耳旁听赵老真人说那三教合一,获益匪浅。” 白衣僧人笑问道:“如果贫僧没有记错,正是你们武当吕祖首倡三教合一?那么试问到底是谁的一?” 韩桂不作思量便脱口而出道:“吕祖曾言道同器殊,这是三教合一的根祗所在。以贫道浅见,不知其是,却略知其非。就是这个一,未必在参禅到深处无禅可参的无禅高僧手里,也未必就在如今恰逢灭佛盛道的武当山上,一样未必在那些饱读诗书最擅清谈的登山读书人口中。” 李当心再次摸着自己的光头,眼神中似乎颇多欣赏,点了点头,歉意道:“贫僧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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