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 少年低着头,目光落在药膏上面,三魂六魄好似都不在位。 陈仰见他这游魂的状态,担心他戳破自己的水泡,就说:“要不算了吧,还是我自己……” 朝简皱眉:“转过去。” “你慢点。” 陈仰不放心,希望带着点神秘感的小哑巴给的药膏有点用,他感觉被鬼爪子抓一下,疼的程度也就这样了。 没一会,耳廓上就是一凉。 少年年纪不大,做事不马虎,还知道涂药膏的时候要揉揉,有助于药效的吸收,可就是那力道太轻了。 轻的陈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掉一地又有。 那是陈仰的敏感带,他屏住呼吸,捏着拳头,艰辛的忍耐着,忍了十几秒,实在是承受不住了,哑哑道:“弟弟,你……稍微重点?” 回答他的是一声极其冷厉的训斥:“你别说话。” “…………” . 陈仰头烫伤了,帽子是不能戴了,口罩也不能戴,绳带会碰到耳后的水泡。 朝简也都拿了下来。 明明车站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乘客戴这两样,却在朝简看来,只要陈仰不戴,那他就是孤身一人。 别人都被他当成了隐形。 朝简这一亮相,大家表情各有不同,有的得到了一丝变态的安慰,这么帅的也被困在这里,随时都会死。 有的觉得还是遮起来好,晃神。 文青见到朝简那脸,被他打过的手一阵抽筋,指尖的硬币飞到了地上。 冯老形容的竟然没水分。 真他妈的…… 人跟人不能比。 文青又开始暗搓搓的兴奋起来,姓靳的哪天在任务里碰到残腿的,不知道作何想。 咦,两人眉眼还有点像。 或许长得到了一个高度的,都差不多? 冯老对文青投过去微妙的眼神。 文青捡起硬币,摆出夸张的抱胸受惊姿势:“冯老,我是钢筋混凝土直男!” “不是这意思,你们年轻人直不直,弯不弯,又直又弯,能直能弯的,我这个老人家不懂。” 冯老捋了下花白的胡子:“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哪个车次?” 文青的眼底掠过什么,他咧咧嘴笑:“不告诉你。” 冯老还要说什么,瞥到向东跟画家从门口进来了,他就没再继续下去。 K32是最早一班车,检票口在第九候车室。 二十六个任务者,除去死掉的两个,二十四个全部到齐。 . 七点到八点,这一个小时风平浪静。 还有一个半小时。 所有人都在等,K32能来,他们的车次就也能来。 反之,世界末日。 候车室里的屏幕都没亮,不知道K32是哪个检票口,老李跟工人背对着大家站在很靠前的位置,都没心思坐。 两人都没拿行李。 似乎天该亮了外面却没亮,是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些在超市拿的,什么都不要了,只想上车。 冯老也很关注这趟车,他喊道:“两位同志,你们的身份号带了吗?” 老李跟工人的脑子好像都没转过来,其他人急了。 “我才想起来,我们是红色车票,不是蓝色的,不能自动检票,身份号也不能刷啊,只能人工检票。” “没检票员啊!” “那怎么办?” “直接过去不行吗?反正也没工作人员。” “有鬼啊,鬼肯定不会让我们直接过去的,完了完了,怎么都是死,死路一条……” 冯老被吵的头疼:“各位!安静!我说的身份号,是这个!” 陈仰的余光飞速飘去,老头干枯的手捏着白卡晃了下,号码全挡住了。 . 新人们都有保管好任务世界的身份号,两张一起放的。 冯老让他们都拿出来。 “是这样,死了的,这身份号就会被销毁,没有了。” 冯老面对他们的疑惑,肃穆道:“我们人多,大多都不知道谁是谁,为了防止这里面有鬼装人,我们需要查一查,看大家是不是都有。” 陈仰眼角一抽,老头是想看新人们的身份号,怀疑还有老人藏在里面。 哪怕都是同样的数字,老头可能也有一套自己的辨认方法。 可新人们并没有配合,他们一夜之间成长了很多。 多了猜忌,戒备。 这结果让冯老那张老脸拉了下来,报纸一抖就谁也不理了。 陈仰眼睁睁看老头变脸,忍俊不禁,他喝口前不久才添的水,味道怪怪的。 察觉少年的目光,陈仰举举保温杯:“你要喝吗?” 朝简拿过来喝了口:“水垢太重。” “凑合吧,”陈仰话音刚落,少年就问:“李跃是谁?” 陈仰眼皮跳了跳,他跟向东说的时候,音量很小,竟然没逃过这位的耳朵,听力是有多好? “我的主治医生。” 陈仰摸着杯盖:“事情比较复杂,概括来说,只有我还记得他。” 朝简并没有沉默,而是在陈仰说完的一瞬后就开口,他说:“那又怎样。” 陈仰喉头一滚,这位心理素质好的不能用正常数据来计算。 任务世界或离奇的一切,都不在意。 陈仰垂眼看对面那排椅子:“你有没有一些事记得异常清楚,一些事又忘得干干净净,就像没发生过那样干净。” 朝简又喝了点温水,还是那句回答:“那又怎样。” 陈仰哑然:“你听到了李跃,应该也听到我问向东,我左耳的疤是怎么来的,他没帮我解惑,我只知道在康复院就有了。” 朝简这次沉默了,半响才道:“该想起来的,总会想起来。” 陈仰点头:“也是。” 身份号的事还不能对他说,聊起来也聊不深,只好草草收尾。 李跃在陈仰的三年半康复院生活里有极大的分量。 陈仰昏迷两年多近三年,李跃没有放弃他。 醒后的康复期,李跃有时间就陪他鼓励他,出院前送他一本书,莫名其妙坑他一把,又莫名其妙不存在。 以前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他在康复院一有个麻烦,李跃就会为他出头。 李跃是保护他的那道防线。 陈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能做到把身份号转移给他的人,怎么可能像在任务世界死了的任务者那样,轻易从现实世界抹杀掉。 他不信李跃不存在了。 一定有哪里被陈仰忽略了,一定是这样。 可陈仰不能再去找跟李跃有关的人去试探,次数多了,自己的秘密在暴露之前就成了精神病患者。 一次次期待,一次次失望,吃不消。 陈仰往椅背上一靠,就像朝简说的,忘记的,总能想起来,疑惑也总有找到答案的一天。 . 骚动让陈仰的思绪回笼,是几个新人在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希望快点到九点,K32快点来。 陈仰也是这么希望的。 昨晚光头死后,老李跟工人应该没单独待过,一直在至少三人的视线里活动。 只要安全活到…… 陈仰一口气刚呼一半,就用力吸了回去。 工人放行李的椅子旁站着一个身影,穿迷彩的旧汗衫,灰裤子,脚上是双脏脏的黄球鞋,脖子整个歪向一边的肩膀,搭在那上面。 头跟脖子之间就挂着一层皮,随时都会掉下来。 陈仰犹如被几只手一把捂住口鼻,强烈的窒息感一波波袭来,疯狂冲上他的头顶,伴随着头后烫伤不寻常的痛感,他一瞬间濒临昏厥。 脸被微凉的宽大手掌拍了一下,陈仰脱水的鱼一般抽搐着抓紧少年,竭力恢复了点意识,示意他看那个位置。 “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陈仰颤抖着用气声说:“鬼,那个打火机鬼,他就在那……” 朝简的目光扫过去,没什么波动。 陈仰想到一种可能,靠他更近,呼吸潮湿又抖:“你看不到?” 朝简偏开点:“嗯。” 陈仰一下怔住。 对,朝简说鬼不想让普通人看见,普通人就看不见,那他这是…… 对方想要他看。 . 陈仰摸到靠在那腿边的拐杖,收拢手指攥住,紧了紧,冰冷的指尖泛白,他短促的喘了几口气。 看吧,再看一眼。 做了任务者,注定要应付这些,不能不去克服。 不能一遇到它们,就全无还击之力。 慢慢来,总要迈出一步。 这次就跟它对视。 就对视。 一眼就好了。 陈仰又抽了好口气,逼迫自己把紧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缓缓再往那边看。 那个人摇摇欲坠的头向上抬了起来,正对着陈仰。 他的身体开始一点点腐烂,头跟脖子之间也出现了一个很大的血窟窿,像被挖空了一样,就挂着一层皮。 陈仰已经吓傻了,呼吸都忘了,脸再次被拍,力道比第一次大很多,他清醒了点,看见那个人的头晃了晃,冲的是工人的方向,烂掉的眼里流出两条血泪。 哭了? “他哭了……”陈仰嘴唇一张一翕,“他为什么哭?” 朝简没听清:“什么?” 陈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哭……” 不好! 陈仰徒然站起来:“大叔!” . 那工人没有反应,他正在毫无预兆的离开检票口。 是倒退着走的。 众人一时都呆着了,直到陈仰再次喊了声,他们才回过神来。 工人朝着候车室门口的方向退步,脸色青灰,两眼空洞。 别人怎么叫他都不停。 工人直直的退向门口,脚步迈得很小,走的却很快。 与其说是倒着走,不如说是被拖着往后拽。 “鬼附身……” 有人大喊:“是鬼附身!他被鬼附身了!” 大家的叫声撞在一起,都乱了。 陈仰的脸色比他们都还要惨白:“快拉住他!快啊!” “向东!快拉住他!“情急之下陈仰大喊。 坐在陈仰斜对角的向东闻言,打火机盖子砸上,他没急着行动,跟陈仰的慌乱眼神对视了几个瞬息才站起来。 “鬼附身,拉不住的。”向东说了句,脚还是迈开了,大步冲到工人那里。 果然是拉不住,向东那么个彪悍的身型,竟然被工人拖着走。 “再来几个人,妈的,快!” 向东铁青着脸爆粗口:“快啊傻逼们!你们都他妈给老子过来,谁不来老子抽死他!再把他挂起来鞭尸!” 他那张被拐杖打过的脸配着这句话,如同地狱罗刹鬼。 除了拄拐的腿脚不便者朝简,要跟紧他的陈仰,就差磕瓜子的文青,洁癖重症患者画家,老人家冯老,在场的男女老少全过去了。 围上了十几个人,他们都在试图拉住那个工人。 结果却还是被拖行。 “打晕……快打晕……” 孙一行用胳膊夹紧自己的公文包,手抓着工人衣服,焦急的哭喊:“快打晕!” 向东的手刀对着工人脖子劈了几下,正常情况早晕了,现在一点反应都没。 工人还在退着走。 一直退到候车室门口,他停了下来。 被什么吊起来,挂在了上面。 面向候车室。 . 门上没钩子也没绳子,工人就那么挂着。 头顶的那块皮紧紧贴着门头。 像一根长钉子钉在了上面。 就在门中间。 候车室里死一般寂静。 陈仰抖着身子跌到椅子上面,两手抱住头无声的喊了几下。 那鬼是在向他求救。 希望他能救救自己的恩人。 他一个任务者,自己都困在规则里面,怎么救? 整个头骨突然疼起来,从头后水泡那蔓延开的,陈仰有种被什么东西啃噬的错觉,他痛苦喘息着张望:“老李?老李?老李!” “我……我在……” 老李白着一张脸,哆嗦着说:“小兄弟,我在的。” 陈仰用手擦掉滚下额角的冷汗,干干的嗓子说:“你坐着吧,坐着。” 转而抖着唇对朝简说:“那鬼不见了!” 朝简看他还在颤的瞳孔,神色沉沉的:“别管了。” 陈仰恍惚着想,管不了啊。 . 大家都很崩溃,候车室就一个门,尸体挂在那,他们要怎么出去? 避是避不开的,还好门比较宽敞。 太可怕了,鬼当着他们的面杀人,这让他们感觉轮到他们的时候,他们谁都躲不过去。 “就要八点半了……”有人说。 这话一下子拉走了他们的注意力,出去的事先不管了,最重要的是火车来不来。 陈仰也在看手机,他想找游戏,有意让自己换个思维缓一缓。 二十五年的人生里见到第一只鬼,虽不是女鬼,是男的,也一样恐惧过度。 没当场下晕过去已经超过他的想象。 他的胃在痉挛,酸水往上涌,几番被他强行咽下去。 “怎么都是外国的?”陈仰番一遍游戏,一言难尽。 朝简拿走简单操作几下,给他全切成中文版:“水泡还疼吗?” “好点了,”陈仰心不在焉的按手机键,手上都是汗,滑的不行,总按错,“你再帮我看看。” “我肯定是被不知道什么鬼缠上了,普通的烫伤不会这么遭罪。” 陈仰压制着情绪:“还有三天,我不能死在上车前,我会跟紧你,争取不再让自己碰上所谓的意外。” 身旁的少年维持着看烫伤的姿势,半天都没出声。 陈仰一慌:“难道我头烂了?” 朝简紧绷唇角:“药膏没什么效果。” “……才抹没多久。”陈仰反过来安慰少年,“最迟也要到晚上才知道。”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坐在几排外的哑巴:“药膏没问题就行,我这伤多诡异你又不是不知道,有没有用看运气。” . 眼前落下阴影,向东俯视陈仰:“你怎么还这么怕鬼?” 陈仰用眼神说,你怎么还没被打怕? 向东的面部立马就狰狞起来。 陈仰在他发怒前换话题:“刚才你拉那个工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能是什么感觉,跟只鬼比谁玩游戏,比谁力气大。” 向东看着陈仰的圆寸,嘲笑的哼了声:“你说你这是什么命,怕鬼还成了任务者,八成是你在康复院这几年,你家祖坟荒草丛生,地底下的老祖宗不认你了。” 越说越找抽:“我要是你,早死早超生。” 陈仰垂眼打小游戏,没有理睬。 向东看陈仰那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半死不活样,他白眼一翻,什么也没说的踩到椅子上,长腿跨到另一边,凑近看对方后面烫伤的地方。 很少有的没犯浑。 “伙计,你被鬼标记了。”向东说。 陈仰从脚底生出一股寒意,他捏住手机,强自镇定道:“就几个泡。” 向东趴到他背后的椅背上,健壮的手臂搭下来,刻意放慢语速:“你会死。” 陈仰不说话了。 同样的事,从别人口中得知,跟被朝简告知的感受不太一样,说不清道不明。 “我是最后一班车,你是不是?” 向东不指望陈仰的回答,说了也怕是假的,戒心重的要死:“算了算了,不论你是哪一班的,你跟着我,我说真的。” “你现在这情况,想活的话,就得待在阳气重的人身边。” 向东耸耸肩,大言不惭道:“在场没有比我阳气更重的人了。” 陈仰第一时间去看少年。 向东心里冷笑,画家不建议他动这拄拐的,还多次提醒,恶心总行吧。 “他长这么白,又他妈比女人还漂亮,能有多少阳气,你跟着他,活不过今晚。” 陈仰的脸黑了黑,敷衍的说:“知道了。” 向东气得肺疼,他用瞪不肖子孙的眼神瞪了陈仰一会,甩手走了。 . 陈仰退出游戏,静静坐了片刻:“朝简,向东看样子跟鬼打过不少交道。” 朝简低眸摩挲拐杖,面上没表情,看不出什么。 “我阳气够你用。” “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说……” 陈仰意识到少年说的话,瞬间坐直,他抿抿嘴,艰难开口:“那我真的需要阳气?” “我也是男的,我没阳气吗?” 朝简答非所问:“孙一行是这些人里阴气最重的,你从现在开始别让他靠你太近。” 陈仰的关注点被带跑:“他为什么阴气重?跟体质有关?” “负能量多。”朝简只说。 陈仰想到孙一行说的自己的生活,是很压抑。 “药膏还是要用,” 朝简语气平淡:“这个任务里,我不死,你就不会死。” 陈仰一顿,试探道:“那我们做固定队友?” 还是提议同居。 朝简阖了眼:“回去再说。” . 候车室里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5检票口的屏幕亮了起来。 上面出现一排绿色小字:K32 正在检票…… 九点二十五。 K32不是始发站,路过的,提前十分钟检票。 陈仰站起来,抓着朝简的拐杖,跟他一起往检票口那靠近一些。 其他几个老人都没动。 情绪反应很大的是新人们。 “来了!” “火车真的来了!” “这回是真的火车,不是无形的,太好了……” 他们羡慕的看着老李,马上就能逃生了,真好。 老李不安的问陈仰:“小兄弟,没有检票员,我要怎么检票?” 陈仰实话实说:“我也不清楚。” 候车室里的气氛变了样。 谁也没发出声音。 没人帮得了老李,他们都不是这个班次的,只有他是。 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再不去站台,火车就要走了。 老李两条腿打着晃,慢吞吞人工检票口,他回头看看其他人,眼一闭再一睁,带着赴死的神情,奋力跑进去。 没死,安然无恙! 众人都松口气。 既然老李没事,他们到时候也能像他这样。 . 老李急切的向站台奔跑,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刹住车回头。 “对了,一楼西边那个报刊亭,你们千万别去啊!” 有乘客问:“为什么?” 老李露出害怕的表情,搓搓手臂说:“我经过那的时候,看到一个穿制服的在里面,他是鬼!” 大家都白了脸。 “是真的,你们要相信我,我都要走了,怎么可能骗你们。” 老李挥着手,大声喊道:“我走了啊,你们一定也能像我一样——” . 中年人扯开了嗓门,喊的很真诚。 候车室里一时无声,都看着他走上站台。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跟他一样。 真希望快一点。 人群里忽然响起一个怯怯的疑问:“大叔说他经过报刊亭……” “他什么时候经过那的?” 众人瞬间都变了脸色。 对啊,他不是一直都在二楼吗? “砰” 候车室门外丟进来一硬币,掉在陈仰脚边。 陈仰看向门口。 文青从挂在那的尸体旁进来,喘着气:“老李死了。” “就在一楼报刊亭,我刚确认完上来。” 而“老李”还在站台那挥手。 “我走了啊,很快就到你们了,你们一定都能像我一样!” 第28章 乘客朋友请注意 K32来了, 却没上车的人。 只有一只鬼。 存活的二十二人分散着站在玻璃窗里,看着死了的老李在踏上火车的那一瞬间,灰飞烟灭。 众人不禁感到窒息。 不能回去的, 死了变成鬼也不行。 九点三十五, K32准点发车。 轰隆声完全消失的那一刻, 站台的灯就灭了。 等着下一辆车来。 . 陈仰发现无知果然无畏,候车室那个老李是鬼,外表跟常人没区别,没有露出死时的真实样子, 他不知情,看不出来, 就没有被吓到。 还跟对方说过话。 陈仰想把挂在候车室门口的工人尸体放下来, 发现不行。 尸体跟门连一起了,拽不动。 只能继续挂着。 有尸体拦着,门也关不上。 偏偏第九候车室还不在最里面, 不管从哪个候车室出来,都会看到那里吊着个人,瘆得慌。 大家都贴着门边,小心翼翼着离开。 . 陈仰翻了翻工人的行李,在他原来藏打火机的位置找到一把灰。 那鬼竟然已经被抹杀了。 陈仰发着愣, 不知道哪吹来一阵阴风, 吹得那滩灰往他脸上扑来。 一只手把他拽到一边。 灰扑在了空中,飞散而开。 陈仰心有余悸的拍拍衣服:“老话说,你越怕鬼,鬼就越欺负你,我信了。” “早死早超生是个出路,好死不如赖活着也有理……” 神神叨叨了会, 陈仰打起精神道:“走吧,我们去一楼看老李的尸体。” 朝简低头看他:“这么想活着?” 陈仰笑:“活着。” 在康复院浑浑噩噩的没好好想这个词,很单薄,填充不进来东西,进来任务世界就想了,有斗志,有盼头。 . 一楼西边的报刊亭里外都是人。 新人在外面,老人在里面。 陈仰进去的时候,文青,冯老,向东跟画家四人都没说话,各有所思。 老李的死状诡异,像是生前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老李人还是活着的。” 陈仰主动抛出一个信息,接着就问他们四个:“你们昨晚在一楼的两个报刊亭搜查吧,谁负责的这个?” 文青耸肩:“我跟冯老去的是另一个报亭。” 向东见陈仰看过来,就粗声粗气道:“我,画家,我们俩来的这里。” “什么时候离开的不清楚,没看时间。”他说。 “大概呢?” 向东挑眉:“过了三点半。” 陈仰兜里的手捏捏车票,那个时间,他们在第七候车室里待着。 而老李应该跟过道上的人在一起,还有工人。 再后面,厕所里的人头就被发现了。 几件事的时间不够精确,陈仰没仔细留意,只能排出个顺序。 . 向东往陈仰那走近,手要搭他肩膀,忌惮那拐杖的威力,中途改成伸到后面抓自己后背。 下意识的行为,意识到的时候,向东在报刊亭里踹了好几脚,狂犬病发作一样。 踹完了,若无其事的跟陈仰说:“不再问问?” 陈仰无视他的疯状,顺势道:“这个报刊亭里面有异常吗?” 向东舔舔下唇,勾了个笑:“你猜。” 一如既往的蛊惑表情,只不过搭配的是发肿淤青的脸,不忍直视。 陈仰默默去看画家。 “那家伙满脑子都是车站里哪还有一次性手套,他要是回答你,我他妈吃屎。” 向东刚狗叫完,一道浑浊的,仿佛含着一口痰的声音响起。 “没有。”画家说,“没有异常。” 向东:“……” 他冲到画家面前,一把抓住对方风衣的领子:“你他妈故意让老子打脸?” 画家牵动了一下起着燎泡的唇,出去了。 “哇!” 文青海豹拍手:“直播吗?想看。” 然后就被向东给揍了。 向东人高马大,体格很强,拳脚都带着腥风,他把在朝简那受的憋屈气全撒了出来,文青根本不是对手,基本没还击的机会。 “哎,文明人从来不动手,真不礼貌。” 文青鼻青脸肿的起来,理了理头发,他咽下一口腥甜,擦掉嘴上的血迹,对向东邪笑:“下次不要这样了哦。” 向东一阵恶寒,有病。 . 陈仰目送文青没事人似的离开,他转过脸看向东:“你为什么每次一跟人打赌,就说要吃屎?” 向东的面色扭曲了一瞬:“可见我是个从一而终的男人。” 陈仰:“……” 出了气,向东舒服多了,他轻车熟路的拉开玻璃柜,从里面打开的一条滕王阁里拿出一包,摩挲着抠到包装的金线:“去吃饭?” 陈仰也饿了,他没理向东,问的是一直在看夹子上那些明信片的少年:“有什么打算吗?” 向东被无视,那脸又扭了,他啐了一口,带着一身怒气走出报刊亭,对把视线集中过来的一群人吼。 “看你爸爸啊看,都滚!” 向东走之前飞一脚到报刊亭上面,书刊掉了不少。 “A区没人能管得了他,就跟他家后花园一样。” 陈仰随口说了一句,捡起地上的几本书刊,把老李尸体上面的小人书也捞走。 “对了,他也是三连桥的,在东街混,刀伤进康复院的时候多。” 朝简没理这个话茬,他用拐杖打打架子,上面的明信片跟着震了震,放的很结实,没掉下来。 陈仰看去:“有发现?” “拍下来。”朝简拄拐走到报刊亭一侧,扫了扫透明饮料柜。 陈仰拍完明信片去他那,柜子是竖着的,七排,里面是红茶可乐雪碧之类。 每一排都不满,缺口不符合陈仰想到的任何数列。 “走吧。”朝简说,“去找东西吃。” 陈仰正要再次拎出他的开杯乐,少年就来了句:“不要泡面。” “……” 陈仰推推坐在塑料凳上的老头:“冯老?” 冯老耷拉着的花白脑袋一抬,呆滞的看着陈仰:“啊?完了?” 陈仰抽抽嘴:“都走了,去吃饭了,我们也准备走。” “那走吧。” 冯老摸了一把挤满褶皱的脸:“还是你们好,吃饭知道叫我这个老人家,不像那几个,没良心。” 陈仰捕捉到他在外面人群里寻找孙一行的视线,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冯老,你要跟我们一起去?” 冯老叠报纸的动作不停:“是啊,人多吃饭香。” 陈仰觉得越接触,冯老身上那股看破红尘的欺骗性就越大,就是个普通老头子。 冯老跟孙一行一样,都有走哪带哪的东西。 一个是公文包,一个是报纸。 . 陈仰把报刊亭关上,对上十几张生命力萎靡的脸。 “各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陈仰说:“昨晚凌晨到今天早上去第九候车室集合,这个时间段里,你们有没有谁的视线没离开过老李?” 大家一个个的都有些迟钝。 “凌晨两点三十七左右,当时我看了手机。” 一个长相偏日式的男乘客道:“你们前脚从第九候车室离开,那大叔跟另一个K32的乘客就出来了,之后一直在外面的书摊边,我们都在的,都可以作证。” 吐字清晰,条理也不差。 陈仰认出他就是那个被老人误以为跟小偷同伙的年轻人,在新人里说话有一定的分量。 一句话就能缓和氛围。 陈仰的视线从那人身上经过,移向他身边的年轻女人,苹果脸,眼睛也圆圆的,很可爱。 “那你们有看到老李下楼吗?” “没有。” 除了哑巴跟孙一行,其他人都回答了,不带犹豫的。 陈仰再问,语气认真严肃:“真没有?” 那些回答过的,这次脸上露出迟疑。 不确定了。 那个人不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不会一直关注。 凌晨到早上又很困,他们都有控制不住打盹的时候。 陈仰叹气,工人是最清楚老李动向的。 可惜老李被发现死了的时候,工人已经先他一步吊门上了,没了机会打探。 那个鬼魂不一定就是老李。 要是其他鬼装的,心态就是文青那样,玩游戏。 那为了让他们能陪它完,就把他们引去报刊亭,在里面留线索,钓鱼一样。 但并没有什么发现。 假设就是老李,他叫他们来报刊亭又是什么意思? 尸体肯定会被发现的,没必要特地来那么一句。 陈仰抓耳朵的时候碰到烫伤,疼得他连着抽了几口气。 总感觉老李的死有哪里不对劲,又理不出来。 . 车站里一楼二楼都有吃饭的地方。 大家全在一楼。 餐馆里没厨子,只有食材跟调料,厨具除了刀其他都有。 陈仰煮了一锅牛肉面。 牛肉是现成的,切的很薄,葱花香菜等配料也有,面很香,陈仰的厨艺发挥了七七八八。 陈仰盛了三碗面,锅里还有剩,让闻着味道过来的向东清底了。 四人大概都想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就没凑一桌,而是占了三张桌子。 冯老跟向东一人一张,陈仰跟朝简同桌。 陈仰给朝简两张纸巾:“刀具没了,西餐厅的刀叉没了,这也就算了,消防柜里的消防斧头竟然都不见了,车站里找不到防身的,没安全感。” 朝简的筷子敲他筷子。 陈仰一时没反应过来:“干嘛?” 下一刻才明白他的意思。 筷子跟钉子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防身。 陈仰心口的石头稍微挪开了一点,轻松了不少。 待会走的时候要拿一双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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