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意你义薄云天?谁在意你仗义疏财? 到那时候,官府不会理会江湖事,西城的勋贵们巴不得你们这些穷酸早点滚出太平街,他们好圈地盖宅子起园子,他们只会推波助澜! 李帮主,那个时候,你还有资格说什么大话,说什么江湖道理么? 还觉得你这样的江湖人自豪么? 还觉得你的家人命该如此么? 从古至今,干你们这行的,想活的好,必会投奔权贵,因为你们干的本身就是灰色行当,是要动刀子的,没有背景,你根本施展不开! 若先前你有后台撑腰,你还会在被刁民围杀时不敢出手杀人,被一群无法无天的刁民打成这般德性? 这就是混你们这一行的规矩,违背规矩,你就是干不好。 看看如今天下第一大帮漕帮,要不是五十年前搭上了河南巡抚叶馥的船,他们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 偏你一根筋,为了虚名,自视清高,在我跟前还拿乔!” 李福脸色跟死人色一样,他原本以为贾蔷所言的爷们儿间的话题会说些软话,给他个台阶下,然后他就会帮贾蔷。 谁料,贾蔷竟把遮在他身上的那块布,那片旗,那层皮,生生的撕了下来,撕的他心里一滴滴的滴血! 可他也没想过不认账,没想过不认这个女婿啊! 他终究只有一个女儿,只是要些面子罢了…… 见李福面色灰败,贾蔷轻轻吸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道:“你应该明白,哪怕是看在小婧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故意羞辱你,我只是让你把哄了你几十年也害了你几十年的虚荣心,给扒下来撕烂了! 你以为这几天流水一样送进盐院衙门来的江湖拜帖是冲你的江湖威名来的? 天真! 可笑! 他们要真这样热情仗义,你在京里躺在床榻上不能动的几年时间里,他们怎么不去看你? 哪怕打发人给你送副药也好,有没有? 他们不知道? 小婧打着金沙帮的镖旗提刀千里押镖的时候,他们果真没听说过? 如今那些许多你连见都没见过的江南绿林大豪,突然想要见你,你真以为是因为你的威名? 你试试看,从盐院衙门搬出去,我再往外传一句和你恩断义绝老死不往来的话,你看看还有几个人会来见你? 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使气要去挣那份虚荣…… 愚蠢!” 一气骂到这,贾蔷也不愿多言了,语气不掩失望道:“往后,你就好好过你的日子罢。今日之言,只是让你明白。我是一个有孝心的人,但不是一个愚孝的人。你若指望高我一辈,就可以拿辈分压我,趁早死了个这个心。想赢得我的敬重,你得做正事才行。若做不得,就老老实实的活着,为小婧活,也为了,以后随母姓的孙子活。你可以教他武功,可以教他正直做人,但不能教他迂腐和虚荣。否则,蠢成这样,我连他也认不得。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许是那句“随母姓李的孙子”,让李福又活了过来,清醒了些,木然的眼珠子也能动一动了,他看着冷酷无情的贾蔷,声音干涩道:“我之所以,让金沙帮不要投靠权贵当狗,就是因为权贵里多是你这样的人,让人去送死,都上赶着甘心去死。 你们这种人精,太可怕了,我们弄不过你们。不过,你和其他权贵到底不同。你救了婧儿,救了金沙帮,也救了我,更重要的是,即便你威胁我时,也没有不承认对小婧的承诺,依旧让孩子姓李。 所以,你到底想让我如何卖命,不妨直说,不用激我。我李福,从不欠人人情,用这条命给你还债,刀山火海,眨一下眼老子就是小妇养的!” 这个态度,贾蔷倒也认可,点了点头。 他看着李福,心里感慨…… 同样是长辈,他待李福和林如海却截然不同。 不是因为林如海位高权重,可以抱大腿,所以贾蔷哈一个踩一个。 而是因为林如海是明白人,真正的明白人。 正因为明白人,才愈发显得可贵。 林如海宦海近二十年,难道他不会权衡利弊? 难道他不好清名? 不,他考虑的更多,也更好名。 他还要考虑京里各方的反应,要考虑隆安帝的心思,要考虑太上皇的心思,还要考虑清流和言官们的心思。 甚至,他还要考虑贾家的反应…… 考虑如此多,顾及如此之深,可他仍决定收贾蔷为弟子,替贾蔷遮挡下京城的滔天巨浪! 这股巨浪,真到恶劣之时,甚至连他都要被打倒! 能做到这一步,贾蔷将心比心,岂能不感动?岂能不尊敬? 再看看李福,同样是救命大恩,还不止救他一条命,贾蔷还是他唯一女儿的男人,可这老江湖却为了自己的虚名,至今还故作姿态,摆江湖大豪的架势,想和他讨价还价,整个一个大燕“苏大强”…… 贾蔷是收了他的女儿为妾,却不会因此就让他三分。 他进一步何其难也,又怎会无原则的退步? 还好,眼下看来,他这番当头喝骂,是将这糊涂大侠的虚荣劲和廉耻心给骂醒了…… “你真想再做些事,就先好生将身子骨养好再说。另外你也放心,我贾蔷虽不敢自认为是好人,却也不会让你去做什么阴私下作之事。你年岁大了,老不以筋骨为能,也不需要你去拼命。能用一些你的江湖经验,培养出一批好手来就已经不错了。 另外,我虽为贵族子弟,但救小婧,却不是因为想让她和你为我卖命。” …… 在客房和李婧吃过午饭,贾蔷又被里面派人叫了去。 待他到了林忠堂,却看到不仅林如海和黛玉在,连梅姨娘也在。 贾蔷一一见礼罢,林如海看着贾蔷微笑道:“听你姑姑说,你去看书坊了,今儿可还顺遂?” 贾蔷先看了黛玉一眼后,点头道:“还好。” 林如海笑道:“还好就好,冯家我知道,本地大户,只是没经营盐业,所以不曾理会过。” 贾蔷闻言惊讶,随即苦笑道:“这点小事,到底惊动了姑祖丈……” 林如海呵呵一笑,没再多言,似乎这真的只是一桩小事,他微笑说道:“你姑姑说,你身边从不准备什么好衣裳,只备着几身细布轻袍换洗。自在归自在,可出了门容易让人看轻了去。你梅姨娘昨晚也起了这个心思,说你年纪轻,出门在外穿的太朴素了去不大好。如今你也没别的长辈在旁,我们若不替你操持些,又让谁来做?所以今日一早问清了你的身量后,就让人去订做了几身新衣。正巧,你晚上用得上。”说着,指了指一旁。 贾蔷侧脸看去,就见不远处梅姨娘捧了一叠衣裳看着他,含笑点头。 再看另一边,黛玉仿佛事不关己般,百无聊赖中,才用似笑非笑的星眸,看向了他…… …… 第0154章 阴差阳错 “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 看着穿上一件云白竹叶广陵锦袍的贾蔷站在那,芝兰玉树,俊秀逸然,梅姨娘温婉喜悦的同林如海夸赞道。 林如海缓缓颔首,微笑道:“是好品格。” 黛玉见之,眉眼带笑,不过却对林如海道:“老爷不知他,最是傲慢,曾对他的丫头们说,不要随意夸他生的好呢。” 梅姨娘轻轻“哟”了声,好奇问道:“这是什么缘故?” 黛玉讥笑道:“他说若人只在意他的外表俊美,就容易忽略了他的内在锦绣。可我让他把脸抹黑了,他又不干!好不害臊!” 见贾蔷垂着眼帘一言不发的冷笑,梅姨娘在一旁掩口轻笑,林如海则笑道:“你还是当姑姑的,不要整日里就知道欺负蔷哥儿。” 黛玉睁大眼睛,语气有些冤枉道:“我欺负他?爹爹你不知道,蔷哥儿仗着辈分低,就会欺负我这个当姑姑的。还让我给他点评时文,说了他又不尽听,真是恼人!” 今日她穿一身沁雪白绫青丝绣衣,也是巧合,居然和贾蔷的云白竹叶广陵锦袍有七分像,映衬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只是…… 莫说林如海没有多想,便是梅姨娘看看二人之间的神色互动,心里也有些遗憾,这一双小儿女间,竟看不出分毫有情愫的模样。 一个欺负人,一个不屑反击的冷笑,怎么看都像是家中亲兄妹在拌嘴顽闹。 不过也好,到底差着辈分…… 唯有紫鹃,许是因为初知人事的缘故,所以看着什么都带点春意,更何况两个穿“情侣装”的男女? 圣人说的好,腐女看人基。 如今紫鹃已过了“二七天葵”之年,因此这会儿看着她小姐和贾蔷愈发和谐的姑侄关系,总觉得胆战心惊。 若是果真出了点事,那连她也不能活了…… 只是她却不想想,林如海和梅姨娘这样的过来人见之都觉得坦然,她又何必杞人忧天? 且在荣国府里,王熙凤和贾蓉、贾蔷亲近许多,嬉笑打骂随心,可无论贾母、王夫人还是贾赦、贾政等人,又有哪个往歪处想? 一个辈分压在这,很多事都不必过于担心。 “姑祖丈,今晚我去赴宴,不知可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我初来乍到,不知扬州风土习俗,怕有不当之处,丢了姑祖丈的体面。” 贾蔷请教道。 林如海微笑道:“你素来沉稳,本着己心去做便是。虽有入乡随俗之说,但也是潜移默化的去随,刻意为之,难免矫揉造作,着了痕迹。况且以汝之经历见识,实乃谢家之宝树,只会为吾增光。区区扬州一府之地,又怎值当令你生怯?” 贾蔷扬起嘴角笑道:“非生怯,只忧用力过猛,冯家承受不住,让陈师叔面上无光。” 林如海闻言大笑,只觉得真是太喜欢这个孩子了。 没有寻常勋贵子弟的傲气骄横,也没有矫揉造作的矫情。 该收敛时知道收敛,该狂放时也不掩豪情。 这点年纪,就已经知道“度”的轻重,实在难得可贵。 他摆手道:“大胆放手去做罢,只要你记得顾及你陈师叔的体面,不压垮了冯家,其他的,都无所谓。” 贾蔷躬身一应道:“是。” 见林如海和贾蔷相处的如此愉悦,黛玉反倒有些吃味了。 林如海和她在一起时虽也慈爱,但却让她感觉,父亲总还拿她当五岁离开时的幼女,就差没拿桂花糕来哄她了。 再看看和贾蔷说话时,分明拿他当大人。 而且,对贾蔷的欣赏,不加遮掩。 黛玉是熟读经史的,她有些好奇,不是说大人物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吗? 她记得当初还未去京城时,母亲病逝后,虽能感到父亲的悲痛心情,可是却从未见过他流泪,或者哀叹什么。 怎么如今反倒不比从前了? 难道果然如贾蔷那个马屁精所言,他父亲已经到了从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思之无果,黛玉只能用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贾蔷呵呵一笑,拱手一礼道:“林姑姑,告辞!” 说罢,出门而去。 黛玉在背后又横了这无法无天的逆侄一眼,然后和林如海、梅姨娘说了两句话后,也一并告辞了。 等小辈们都离开后,梅姨娘难掩惋惜道:“蔷哥儿各方面都合适,说句无礼之言,若是辈分也好的话,真是天赐的姻缘。” 有些话虽未出口,但意思却流露出来了。 贾蔷没爹没娘,和族中关系也不睦,若是辈分对了,和黛玉相合,简直是天下第一等良婿,女婿可以当成儿子,正好还能接林家的传承。 且她和林如海还听说过,贾蔷竟然允诺过一个妾室,次子可随母而姓,这等事…… 林如海眼中虽也闪过一抹遗憾,不过还是温言道:“能如此已经足够好了,又岂可尽善尽美?何况,蔷哥儿虽出众,然其心不在仕途,偏城府手段都属上上乘,注定不会安分度日。姑娘真若随了他,未必是好事。且就这样罢,既然我尚存,扬州事已毕,来年回京,再慢慢去寻良婿便是。姑娘今年才多大,我想多留她几年,不必急。” …… 扬州西城,天海阁。 贾蔷本只想带着李婧、铁牛、柱子三人前来就好,不过那位侍御史还是派出了四位盐丁相随,以免再发生不必要的事…… 冯家家主冯健下的请帖上写的时间是戌时初刻,贾蔷一行到达天海阁的时间,则是酉时末刻。 今日之事里有陈荣的脸面,贾蔷也不必故意迟到,给人难看,显得小家子气。 不过…… 待于天海阁门前勒马,看到等候在门前的,竟然只有一个身着华服二十来许的年轻人,带着几个仆从候在那里。 不是贾蔷摆谱,只是以他的身份,又是应邀前来受人赔情的,只眼前这样一个阵容,实在显得单薄了些。 贾蔷倒未觉得怒,只是好奇,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 如果冯家只是为了羞辱他,何必花费如此大的阵仗,求到陈荣头上? 既然这般劳师动众了,就不该如此草率才是。 贾蔷一时好奇,倒想看看这扬州望族冯氏,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念及此,贾蔷下马,对面的年轻人已经迎上前来,满面含笑拱手道:“实在怠慢贵客了,实在怠慢贵客了!这位就是小蔷二爷贾公子吧?在下冯伦,原本应当是我大伯和父亲他们亲自来迎,只是不想先来一贵客,只能先请上楼去……” 话音刚落,不用贾蔷开口,李婧就冷笑道:“既然冯家先去招待贵客了,又何必与我们爷下帖子?好一个冯家!一席宴二主,你扬州府冯家果然不愧是拦路劫道的主儿。” 那年轻人闻言面色一变,忙解释道:“误会了误会了,冯家虽不富裕,也不曾出过文魁,却亦是知礼之族,怎敢如此无礼?实是因为先前那位贵客,亦是贾公子的家人,还是长辈,所以……” 李婧闻言变了面色,看向贾蔷,听闻此言,她也知道另一位贵客是何人了。 贾蔷面色淡漠道:“既然贾琏来了,我就不上去了。告诉你父亲,看在陈师叔的面上,处置了清河帮,此事就此作罢,告辞。” 冯伦闻言大惊,忙道:“贾公子,何故如此?冯家绝无不敬之意哪……” 只是他却为铁牛、柱子二人所拦,贾蔷翻身上马后,淡漠的看了眼天海阁的牌坊,拨转马头,与李婧等人扬长而去。 根本没给冯伦打发人回天海阁通报的机会! 等看到贾蔷一行人走后,面色一阵青红不定的冯伦才一跺脚,憋闷的回了天海阁。 …… 天海阁二楼,正中一大雅间内。 冯健正与贾琏说笑谈话,周遭一群冯家人恭维话不要钱的堆向贾琏,将他夸的晕头转向。 贾琏原不知冯家请他之意,因他近来和扬州府衙一位司狱的妻子打的火热,不知怎地此事被清河帮帮主知道了,又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让司狱夫妻俩一起当说客,这才说动了贾琏今日前来赴宴。 可那清河帮帮主冯珂却并未将事情说明白,只说了有人要为难他,求贾琏在宴上敲个边鼓,让那人饶他一回即可。 事成之后,还有千两白银相赠。 这等事,贾琏自然不会拒绝。 又不是他为冯珂扛事,只是敲敲边鼓,就能既拿银钱,还可以摆脱被撞破奸情之事,何乐而不为? 有盐院衙门的招牌在,他也不惧扬州地面儿上有谁会不给他三分薄面。 只是…… 事情似乎出了什么差池…… “大伯、父亲,不好了,那位贾蔷贾公子听说琏二爷在楼上,说了句既然贾琏在楼上,此事只要冯家处置了清河帮就算了结了,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冯伦急急回到楼上雅间后,着恼说道。 冯家家主冯健闻言,脸色登时一沉,狐疑的目光看向了贾琏。 冯健的确是个清高之人,所以才能和陈荣成为好友。 他平日里也不怎么理会家中繁琐俗事,自有他的兄弟和子侄们来处理。 可如今涉及盐院衙门,尤其是盐院掌院御史林如海险死还生后,极有可能开刀立威之时,冯家人一头撞了上去,冯健担心他若不出面,冯家可能就会成为盐院衙门下狠手警告盐商们安分守己的那只鸡。 一个京城来的公子哥儿,冯家还不至于怕成这样。 可这个公子哥儿却住在扬州府乃至两江权势最显赫的盐院衙门内,就不是区区一个乡望冯家能招惹得起的了。 所以,冯健才不得不亲自出面,托请了侍御史陈荣来摆平这件事。 只是冯健也没想到,那个族中混账冯珂竟会再节外生枝请了贾琏来。 请来就请来,原也以为是好事。 再怎么说,贾琏也是那位贾蔷公子的族叔,还是堂堂荣国承爵人,身份比身份尊贵十倍不止。 若是能招待好贾琏,此事也不过是贾琏一句话就能了结的。 也因此,对于贾蔷的到来,冯家上下难免生出轻视之心起来。 可没想到,似乎出了什么岔子…… 一个族侄,居然敢直呼堂堂荣国府承爵人的名讳,连露头都不露头就离开,这是何等大逆不道。 冯健面色凝重,看向了贾琏,道:“世兄,你看此事……” 不想没等他说完,就见贾琏黑着脸咬牙道:“你们得罪的人是蔷哥儿?你们怎么得罪他的?球攮的得罪他怎不早说,寻我来作甚?!!” 冯家上下:“……” …… 第0155章 谋算 “不是怕他一个小辈,只是你们根本不懂这小子的能为!也不是我不愿出手相助,只是招惹他着实麻烦的紧……” 被一众冯家叔伯子侄用无数恭维话轰炸的消去了大半怒气的贾琏,坐在椅子上无奈说道。 身旁,还有两个熟美女子,斟酒夹菜…… 冯健目露不解之色,道:“圣天子以仁孝治天下,尝闻都中荣宁二府亦是德孝闻于京城中,世兄为其叔辈,怎会……” 贾琏心里实在不愿说这些,甚至想都不愿想,难道身边的美人不甜,桌上的酒菜不香吗? 可是他也知道,终究绕不过这一茬儿去,叹息一声道:“贾家子弟,除了这一位外,其他人都是好的。唯独这一位,真真是让人又头疼又棘手,偏偏还管教约束不得。” 冯家上下闻言大惊,道:“这又是为何?” 贾琏无奈苦笑道:“谁让人家命好,虽说老子娘死的早,结果偏偏入了太上皇的眼。太上皇三次在重臣面前夸他纯孝忠义,天子也下旨赞他……临来扬州前,太上皇还特意传旨到码头,赐他表字‘良臣’。这样的圣眷,谁敢管他?就是在家里,我们家老祖宗也只能哄着他。你们啊,真是害苦了我。我虽不惧他如何,可也不想得罪他……” 说着,甚至觉得桌上的酒菜也不可口了,身边的美人……还算有点香。 冯家父子却差点没被这消息给吓疯过去,原以为贾蔷的根脚只是京城贾家族人,是林如海的亲戚。 若只如此,一个贾琏难道还摆不平贾家一个后辈? 所以,得知冯珂请了正经的荣国公承爵人后,才会轻视起贾蔷来。 谁曾想,事情竟不按常理来发展,那贾蔷才是条藏在水下的大鱼,背后靠的既不是贾家,也不是盐院……等等! 想起盐院衙门,冯健面色又是一变,他忧声问道:“世兄,不知掌院御史对他……” 太上皇和天子毕竟远在都中,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冯家抄家灭门吧? 关键其实还在盐院衙门里的态度。 贾琏心里腻烦,不愿再搭理此事,担心冯家人找他出头,便道:“这么说罢,自来扬州府后,我也不过见姑丈大人三次面。他……直接住在姑丈大人的小书房里。知道为什么吗?” 冯家一众爷们儿齐齐白着脸摇了摇头,贾琏夹了筷子水晶肴肉吃进口里,又就着身旁妇人的酥手喝了口蜜淋漓酒后,冷笑道:“我姑丈的命便是他请来西洋番医用奇药给救过来的,你们说他在我姑丈心里什么地位?” 见冯家人脸上彻底没了血色,贾琏用帕子净了净手后,身旁一美妇去接帕子,他递出帕子,却顺势将手放在妇人的大腿上,轻轻摩挲着,脸上懒洋洋道:“不过既然蔷哥儿说了,你们拾掇了清河帮后,他就不计较了,你们也不必太担心就是。他这人虽不好相处,但说话还是算话的。” 一直侍立在雅间内的冯珂忍不住道:“不过是冲撞了他,又没伤着他分毫,就要我清河帮家破人亡不成?” 贾琏笑呵呵道:“他就这么一说,你们听不听随意,就算不听他的,他也不能把你们如何……嗯?如此说来,今日之事我就算了了?呵呵,酒足饭饱,我也该走了。明儿夜里瘦西湖上有八丑争魁的好戏,扬州府八大盐商一家出一个丑女人,来夺瘦西湖第一丑花魁的名头。啧啧啧,不愧是扬州府,比都中会顽多了。告辞告辞,养好精神,明日大干一场。” 说罢,不顾冯家人的挽留,抽身而去。 …… 贾蔷带人回到盐院衙门,刚回西院书房还没来得及坐下,盐院侍御史陈荣就赶了来。 “陈师叔……” 贾蔷好似什么事都未发生般,起身相迎见礼。 陈荣却有些惊讶道:“蔷哥儿,我听说你回来了……你不是才出发没多久么?怎这会儿就回来了?” 贾蔷微笑道:“去了才发现,冯家已经在会宴琏二叔了……也好,我本不耐烦这些应酬,极少参与,只是陈师叔开了口,我不能拂了师叔的面子,这才走了一遭。” 陈荣闻言,脸色瞬间阴沉的难看。 作为林如海信重下官,这半月来他冷眼旁观,早将贾家来的叔侄二人脾性摸了清楚,甚至连贾家的一些隐私事都弄明白了许多。 在他看来,贾琏非骄奢恣意之辈,没有恶坏之性,但顶了天,也就是一纨绔衙内。 真正要紧的,得林如海看重的,反而是低一辈的贾蔷。 原本想让老友冯家能因祸得福得一份香火人情,他这才舍下面皮来,先去求了林如海,然后再和贾蔷商量好。 林如海点了头,贾蔷也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体面,谁曾想,冯家这个关口竟会干出这等蠢事来! 这哪里只是打了贾蔷的脸,连他陈荣的脸都狠狠踩在地上疵了脚! 陈荣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蔷哥儿放心,此事,我必给你一个交代!” 贾蔷笑了笑,道:“陈师叔何必动怒,人家毕竟还是请了琏二叔……算了,只要冯家肯办了清河帮,其他的事我也不欲多理会。我本也不是横行霸道的主儿,若非被人欺上门来,不得不反击,就是清河帮也懒得理会。扬州府自有亲民官,轮不到我去惩善扬恶。” 陈荣闻言,深深看了贾蔷一眼后,未再多言,点了点头离去。 他走后,李婧从隔壁小耳房内出来,满面不解道:“爷,你和这位陈大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隐约觉得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贾蔷笑了笑,提起笔来,却又放了下去,脸上笑容敛去,道:“并未打什么哑谜,只是我在步步退让罢。” 李婧闻言心里大疼,忙问道:“这又是为何?以爷在盐院大老爷跟前的地位,何必要退让?” 贾蔷呵呵一笑,道:“这个时候,以退为进更好一些……另外,我在姑祖丈跟前是有些体面,但这些体面却不是耗费在这些地方的。如果把这种体面视作一种政治资源,那这种资源是宝贵且有限的。若谁以为可以无限透支,那才是笑话。所以,区区一个冯家和清河帮,并不值当大闹一场。这位自己认上门儿的陈师叔,就足够了。我的师叔,又岂是那么好当的?呵呵。” …… 贾蔷安抚下李婧,却没想到还是惊动了里面。 忠林堂内,贾蔷看着面色含威的林如海躬身一礼后,无奈笑道:“区区小事,何以惊动姑祖丈?” 林如海看着贾蔷的面色,不似作伪,目光中不掩激赏之色,道:“你这点子年纪,能有如此胸怀,不囿于义气脸面之争,殊为难得。” 不是他见识浅,以他之高位,见过的惊艳之才如过江之鲫。 可似贾蔷这般沉稳,不以少年人意气左右的,当真不多。 这份涵养城府,令人惊艳。 贾蔷却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不敢瞒姑祖丈,我哪有这样高的境界,只是不想让区区一个冯家就惊扰了姑祖丈,却也没打算轻易揭过此节的意思。” 林如海“哦”了声,有些好奇地问道:“那你准备,以什么手段去惩罚冯家?” 贾蔷顿了顿,还是决定如实道:“姑祖丈,我手里有一张取冰的方子,即便在炎炎夏日,也可源源不断的取冰售卖。冯家,是靠取冰谋取暴利的。一旦我的方子投用,大量降价售卖后,冯家冰室很难支撑许久的,他家成本太高。” 林如海面色隐隐古怪,看着贾蔷道:“你怎会有这样的方子……不过,我记得沈存中的《梦溪笔谈》中就记载过硝石制冰的法子。宋时,各种冰室不少。只是后来战乱数百年,具体如何制冰的方子早就断绝了传承。如今单纯以硝石制冰,效果并不好。你这是……” 贾蔷笑了笑,道:“姑祖丈,我于此道精通。” 林如海闻言,目光深邃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微笑道:“若是如此,那你可就身怀一座金山喽。只是,扬州府不止冯家有冰窖,徐家也有。得罪一个冯家不当紧,若是连徐家也得罪了,明岁我回京,你当如何?” 断人财路之仇,更胜杀人父母。 林如海自忖他掌盐院衙门时,断不会让人欺负了贾蔷去,也没人敢。 可一旦他回京,官场上人一走茶就凉,到那时,贾蔷多半难以继续立足。 至于贾蔷所怀之金山,除了有些惊讶外,他倒没什么所想。 尽管这些年来他一直为天子尽可能多的筹措盐税,但林如海本身对银钱而言,并没有太多兴趣,他非性喜奢华之人。 林家祖上四世列侯,积累下的财富虽谈不上豪富,但也足够他和孤女所用,多亦无益。 贾蔷笑道:“正如姑祖丈所言,我一外省人,不好将本地望族都得罪尽了。所以,我并不打算自己开设冰室,也不打算露在明面上。如果合适的话,我想和徐家合作,最是方便。也可沾一沾姑祖丈的光,谈个好价钱,不至于在股本上吃亏。 一旦谈妥,往后市面上,就没有冯家冰室的余地了。如此一来,也算是为今日讨回些颜面。” 林如海闻言,摇头笑道:“你陈师叔原和冯家家主关系不错,还想借这个机会,给冯家结一份香火人情。如今看来,实在是……” 不过,言至此,林如海脸上笑容渐渐敛起,问贾蔷道:“蔷哥儿,你和你琏二叔之间,还有和贾家之间,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第0156章 透露 贾蔷很坦然的将他和贾家的恩怨说了遍,包括从他舅舅刘老实口中得知的其父母之死因。 还有荣宁二府里的那些腌臜事…… “我看到的,就这么多,其余还有许多耳闻之事,就不多言了。” 贾蔷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方住了口。 林如海并未如贾蔷预料中那般面色大变,动容失色,目光始终平静。 贾蔷忽然明白过来,其实翻开史书,哪一朝哪一代的世族乃至皇族,不是藏污纳垢之所在? 林如海学通古今,又岂会因为那些腌臜事所震惊? 不过,林如海终究还是叹息一声,道:“宁府之事,我不甚了解。荣府里,原本以为老太太……”摇了摇头,身为荣府之婿,他不好多说什么。 顿了顿后,林如海问贾蔷道:“依你之见,贾家必败?” 贾蔷点头道:“若是贾家上下都是遵礼守法之辈,凭先祖遗留之余荫和底蕴,纵再得百年富贵也不是不能够。只是,我观他们骄奢之气日盛,嚼用日繁,进的少,出的多,再加上治家不严,奴仆倒比主子的派头还大,主子但凡有一分,他们便要半分,有时甚至能贪去大半。长此以往,就是一座金山也不够败的。更何况,贾家长辈们恣意挥霍先祖余荫,香火人情,这才是真正要命的。” 林如海“哦”了声,问道:“此话又怎讲?” 贾蔷摇头道:“他们以为先荣国留下的人情关系是无尽的,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却不知那些宝贵的人情,用一次就少一次,毕竟,先祖们已经不在了。姑祖丈面前,我说句放肆之言,西府二叔祖用了大量先荣国留下的人情,将王家王子腾和一个贾雨村推上位,实在是得不偿失,尤其是后者,实乃狼子野心忘恩负义之徒!” 一直面不改色的林如海这次却第一次深深皱起眉头来,不仅如此,甚至离开了背靠坐起身子来,直视贾蔷沉声道:“蔷哥儿,你是说,雨村?” 贾蔷点了点头,将能说的事大致说了遍,最后道:“究竟是真是假,姑祖丈只需派人前往贾雨村第一次为官之地,查一查那里有无封氏一族,封氏是否有一姑苏甄氏的女婿,是否曾丢一外孙女。贾雨村曾受人如此大恩,结果恩人孤女落难时,却做到如此地步,可见其心性之凉薄。” 林如海面色难看的紧,眉头也始终不松开,甚至不愿再开口。 贾雨村和贾家人不同,是他亲自相中且考量过,以为可以栽培之人。 这些年也暗查其官声,反馈回来的消息都十分不错,官声颇佳。 怎会如此? 可是,贾蔷连恩怨人的姓氏和来历都说的这般清楚,显然非信口开河,若是真的,那就真的太可恨了。 要知道,他临终前上的那道遗折里,举荐的人除了陈荣,便是贾雨村了。 若此人如此忘恩负义,人性差至此,他可就当真瞎了眼了!! 遗折里举荐贾雨村,原就想着,待他故去,黛玉只依靠外祖母一族未必保险。贾雨村算得上黛玉的启蒙恩师,再加上举荐重恩,总也会看顾一二。 可有甄英莲前车之鉴,还能指望贾雨村庇护黛玉? “姑祖丈……” 贾蔷见林如海面色难看的紧,想劝说一二,却见他摇了摇头,淡淡道:“蔷哥儿,此事你做的好。贾雨村原是你林姑姑开蒙的西席,我见他才学高明,故而举荐他于存周兄,并为其开走门路,助他为官。本以为会是一大助力,可若此人果真这等人性……我和存周都要谢你举发他,不然,要被此人骗惨了去。明日我就会打发人去盂城,查明此事。若属实,自有计较。时候不早了,你且去歇息罢。明日,还要去梅园赴宴。” 贾蔷闻言站起身来,道:“是,姑祖丈。” …… 扬州北城,冯家大宅。 冯健面色苦涩,看着盛怒而来的陈荣道:“勉仁兄啊,冯家这一次真是……冤哪!谁能想到,贾家一分房子弟的地位,倒比正经国公府长辈的地位更尊崇?这世上,又有几人有那位小友的际遇?冯家真是……” 陈荣阴沉着脸,心里也憋火的很,沉声道:“无论如何,先赶紧将那劳什子清河帮处置干净了。一起子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乌合之众,你们冯家养那些东西作甚?!” 冯健说不出话来,其子冯程躬身道:“陈大人,非我冯家自甘堕落,实在是扬州府情况复杂。诸徽商豢养无数亡命之徒,若冯家无自保之力,难免为人暗算了去。” 陈荣闻言大怒,厉声道:“那设局害人,拦路劫道,也是为了免为人暗算了去吗?你冯家为了区区三千两银子,就愿与人当狗?” 冯程闻言面色一怒,不过哪里敢多嘴,眼下全靠陈荣这位侍御史来周全,被冯健一声呵斥后,躬身请罪。 陈荣不欲理他,只对冯健道:“希贤兄,立刻将清河帮解散,该送大牢的送大牢,有人命的偿还人命,你那位族侄也一并送去发落。这个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冯健闻言,面露为难之色,冯珂虽然只是一个族侄,他却与冯珂先父一起长大,冯珂父亲临终前,曾将冯珂托付与他。 也因此,冯珂实是在他家,和其长子冯程一起长大。 冯珂接掌清河帮,原也是冯程一力举荐,因为冯珂对冯程忠心耿耿。 若让他亲自送冯珂入大牢,甚至上断头台,他于心何忍? 见冯健犹豫,陈荣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希贤兄,言尽于此,我也不再赘言。如今本官唯一能为你做的,就是可以将人收进盐院衙门大牢。何去何从,你好自为之罢。” 说罢,起身离去。 冯家家主冯健闻言大惊,忙要劝留,只是陈荣已大感失望不愿多留,径自离去。 怪道扬州分明汇聚江南精华之地,结果本土郡望之族只能靠卖冰存活,反倒外乡之人,守着盐田大发横财。 只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什么叫做“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 也是奇了,这些年,难道他们就没见识过盐院御史大人的手段? 难道那些灭门之祸没有降临到自己身上,就果真不知道痛? 扬州八大盐商,除了黄家一直不变外,这十几年轮换了整整三茬儿了,哪一回不是血流成河? 冯家莫非以为不理盐务,盐院衙门就管不到他们头上了? 天真,幼稚!! 陈荣失望离去后,冯健犹豫道:“若不然……” 话未说尽,其长子冯程就躬身道:“老爷,明面上清河帮可以解散,也可送几个替罪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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