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 没半点喜气不说,内侍、婢女等都踮着脚走路,噤声不敢言,更遑论欢声笑语? 李曜见到这一幕脸色便是一沉,当下唤过王府长史,喝问道:“大过年的,一个个都撞客了么?谁拘着他们这幅模样?” 王府长史满脸苦色,跪地磕头道:“王爷,非他们故意坏王爷和王妃的兴致,实在是……侧妃娘娘她……” 听闻居然是白氏,李曜面色一变,皱眉道:“是谁在侧妃跟前嚼舌根了?” 长史忙摇头道:“王爷下过令后,府上谁敢烂嚼舌根子?不过,今儿个……今儿个……” “混账东西!黄汤灌多了,话也说不清了?” 李曜见长史言辞闪烁,愈发大怒。 长史见推脱不过,只能道:“不过今儿下午王爷、王妃刚走,陈家小五爷来送年礼了。侧妃娘娘招去了问了几句话后,就……” 李曜闻言,转头看了眼面色大变的陈氏,哼了声,抬脚就走。 待李曜走后,陈氏面色淡漠的问长史道:“今天陈家都有谁来了?” 长史忙道:“只有王妃娘娘家的五爷亲自来的,来了后,不知侧妃娘娘怎么听见了,就招了进去……” 陈氏闻言,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一个侧妃,就敢招正妃亲弟去问话,贱婢不知天高地厚。 长史也知道此事不妥,忙劝道:“五爷也不是好惹的,侧妃娘娘问了今年陈家的年礼是甚么,听说是先相国大人的书札,就取笑了两句。五爷一时气恼,就将白家的事说了出来,并未吃亏……对了,五爷走时,奴才按娘娘的吩咐,取了一盒银锞子给他,可五爷只是不要,还说赶明儿赚份家业,要给世子外甥买小马呢。” 陈氏闻言眼睛都红了,她本出身相府,只是父亲景初二十五年就没了。 家里四个姊妹,只一个幼弟。 陈家自相爷去世后,家道中落,其余三姊妹先后出阁,独留幼弟在家,让她如何放心的下…… 偏这幼弟心高气傲,怕四个姐姐在夫家过不好,非但不让姐姐们贴补娘家,每年总会想办法挨家挨户送上些年礼。 今年可见是送无可送,才将家里最宝贵的先父书札送了来。 长姐如母,念至此陈氏心中恍若刀绞,只盼其子能快快长大,承爵之后,能庇佑母舅。 至于和李曜的夫妻之情…… 却是早已恩绝! …… 王府内堂,披头散发的侧妃白氏看到李曜进来后,顿时扑过来,扑倒在李曜脚下,放声大哭起来。 白氏,称得上绝色。 再加上性格爽利出手大方,极会说奉承话,在宗室内眷里也颇有不少王妃太妃喜欢她,比起端庄沉稳的陈氏,在李曜眼里白氏似乎更能让王府生辉,因此颇得他喜爱。 最重要的是,每年白家都会从扬州府送来大笔金银,让恪勤郡王府成为宗室里为数不多过得滋润的王府。 李曜也真是心疼白氏,弯腰将她扶起后,叹息劝道:“原本是打算过了年再和你说,不想陈小五不懂事,提前说漏了嘴。” 白氏不管这些,又挣扎着跪倒磕头道:“只求王爷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救救白家罢!” 此言一出,李曜面色一沉,摇头道:“若是寻常的事,本王怎么也能出把子气力。可这件事……父皇已经亲自敲打过我了,言明白氏灭了几户人家满门,人证、罪证确凿,让我不要插手,以免自误。再者,这会子,怕已经晚了。” 白氏闻言痛的嘴角缓缓溢出血迹,猛然抬头,凄婉间带着疯戾,一字一句泣血道:“那,妾身只求王爷,能让妾身血债血偿!” 其模样之狰狞,便是李曜,见之都心中生寒。 不过想起白氏的好,及白家的孝敬来,李曜脸色阴沉,缓缓点了点头。 …… 第0227章 来信 正月初十。 扬州府,聚凤岛。 新年的喧嚣还远未结束,扬州府的春天也迟迟未至。 然而这座将将三百亩的聚凤岛,似乎与世隔绝一般,不知年为何物,近三千力夫,干的热火朝天。 一艘艘拖拉着沙石和青石板的货船停靠在码头上,各色物料流水一般运下,又散开到岛上各处。 齐筠穿一件银丝素锦孔雀纹大红羽缎披风,风骚的紧,对只穿了件轻裘披风的贾蔷道:“良臣,帮你拾掇这座小岛,齐家这次可是大出了血。为了赶工期,原本千余人的工匠,生生扩到近三千人。扬州府各家工匠,几乎都没过上个好年。还有各色铁匠、泥瓦匠、木匠、锁匠……岛上各处的锁都是特制的,关键地方的,非得集齐三把钥匙同时开启,才能打开房门。对了,你看那边,还有那边,那里……” 齐筠又指了三面方向,道:“这三处,老爷子一声令下,你知道沉了多少破船?” 贾蔷明白这是为了堵塞水道,以保安全之用,便笑问道:“沉了多少?” 齐筠自己也觉得好笑,道:“整整二百条,扬州府的破旧大船,大半被沉在这周边了,还挂有破网,寻常船只根本进不来,便是极熟水性之人,也不敢轻涉此绝地。四面再多养一些训犬,必能万无一失。” 说至此,齐筠再叹一声,道:“祖父大人多少年不理俗务,此次一出手,当真是大手笔啊!连幼犬和犬奴都为你寻好了……” 贾蔷看着岛上一处处崭新的作坊,以及周遭一排排工人住处,以及平铺三马并行的青石板路,轻声笑道:“谢谢老爷子了,不过德昂兄你也不必这幅神情。你三叔差点要了我的命,看在齐老太爷的面上,我按下此事不提,就换了这么一座小岛。怎么,德昂兄是以为我的命不值这座小岛,还是觉得你三叔的命不值?对了,还忘问了,你三叔近来可好?这个年怕是不怎么好过吧?” 齐筠苦笑不已,摇头道:“良臣,此事……家门不幸,还请你宽宥一二。我三叔……唉,回安徽祖地,同我父亲作伴去了。” 贾蔷闻言,一笑了之,也不再提及此事,最后问道:“今日就能全部竣工?” 齐筠点头道:“扩充了三倍人手,昼夜不停干了一个月余,今天是最后一天,必能彻底完工。另外,你让人打造的那些铁器铜器,还有缸、瓮、木架之流,也全部送进作坊里了。为了这些东西,徐仲鸾那小子年也没过好,跑了半个江南才筹备齐全。主要是年节里,各处门铺都不怎么开门。良臣,今日祖父本来是想亲自来的,不过近两日他身子骨不大舒坦,就没来成,嘱托我,将这座聚凤岛完完整整的交到你手里。也祝你栽下梧桐树,引得金凤来。” 贾蔷笑着谢过后,又关心道:“老爷子身子骨可还硬朗?” 齐筠笑道:“还好,就盼你什么时候再去做客。” 贾蔷哈哈大笑道:“这话就不真诚了,扬州府有一家算一家,怕都在等着盐院衙门裁撤,我和先生赶紧回京。不用急,上元节后,我们就出发回京。想来德昂兄已经知道,头批人手已经动身上京了。” 齐筠抽了抽嘴角,不好不承认,只能点头道:“家里也已经为我和三妹妹打点行囊了。” 贾蔷笑了笑,话锋一转,道:“好了,今日就到此为止,明日正式接手这岛。你也别在这和我多耽搁了,回去多陪陪你祖父吧。这一走,齐家这边连同我这里,都要劳他老人家费神。我就不去了,劳德昂兄代我转告老爷子,我与齐家之间的情义,虽小有瑕疵,但总得来说,我对他老人家,佩服之至。也愿意与齐家,继续携手合作下去。这天地何其之广阔,可容得下千万个齐家,也可容得下千万个贾蔷。你我两家,合则两利,斗则两败。这个道理,请老爷子放心,我深以为然。只要齐家不再出现风波,我这边必不更变。” 齐筠闻言,面色一肃,拱手道:“良臣放心,此言,我必带到。” …… 盐院衙门。 忠林堂。 贾蔷进来时,林如海正在同贾琏说话。 “还有四五天就要返京了,来时你和蔷哥儿一并来,走时自己回,不大像吧?” 贾蔷还没见过林如海动过怒,即使面对贾琏这样混账的忘八羔子,也是语气温和。 贾琏自然也就不怎么怕了,笑道:“姑丈,我不是在金陵那边还有些事没忙完吗,也就几日的功夫,等忙完后,立刻就回京,绝不多耽搁一天!” 他见贾蔷进来,也只斜眼觑视了眼,没怎么搭理。 贾琏算看出来了,贾蔷如今攀上了林如海的高枝儿,不过他并不嫉妒,反而觉得更好,有个长辈管教着,总比从前野狗似的跟谁都敢龇牙的好…… 却不想这个念头刚起,就听贾蔷冷冰冰道:“金陵的事没收尾?是秦淮河上的妓子没嫖够,还是你准备带上刘提督家的小妾一起私奔?你怎么到哪都这么多烂事?” 贾琏闻言,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指着贾蔷结巴道:“你……你……你……” 看着贾蔷愈发凌厉的眼神,生性软弱的贾琏哪敢硬顶,只好转过头来对林如海告状道:“姑丈,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我还是他的叔辈,天下可有这样同叔叔说话的侄儿?” 林如海叹息一声,看着贾琏道:“琏儿,你们东府的珍哥儿没了,早些回去罢。” 贾琏闻言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喃喃道:“珍哥儿没了……”随即眼睛猛然圆睁,魂儿都唬掉大半,骇然的看着林如海失声叫道:“甚么?怎么可能?!不可能,绝不可能!” 林如海摇了摇头,从一旁桌几上拿起一张信笺,推到贾琏面前,道:“都中来的信,年前已经出殡,得了恶疾暴毙没了。不止贾珍,还有他儿子贾蓉,也被贾珍打了个半死,瘫在床上。老太太来信,让蔷儿速回。你也跟着一起回吧……” 贾琏拿着信笺看了一半,已是落下泪来,哭成了泪人。 贾蔷在一旁见之,心里也没什么脾气了。 这厮是坏人么? 也不算。 前世读红楼,贾家有些人情味儿的男丁,怕也就属这个混账了。 可是做事太不讲究,脏的臭的各式别人老婆,只要能上手的他都不放过。 欺软怕硬胸无大志,勉强守业也难。 当然,这些只是贾琏自己的事,与他无关。 只要贾琏不碍到他跟前,贾蔷也懒得理会这些事。 见贾琏哭成这样,贾蔷与林如海微微摇头后,同贾琏道:“要不要一起回,你自己看着办。停灵要满七七四十九日,你迟两天回也不当紧。” 贾琏抹了把眼泪,抬起头急道:“怎还要等四五日,今儿……明儿个走不成?” 贾蔷皱眉道:“姑祖丈衙门里的事还要和两江总督衙门那边交割。” 贾琏恼恨道:“那你呢?老太太信里的意思,是让你赶紧回去,过继过去。蓉儿废了,东府那边就是你了,你也要拖着?” 信里贾母的确有此意,许也是怕贾蔷恋栈江南自在富豪,不愿回京,故而以饵诱之。 “过继?” 贾蔷冷笑一声,道:“我自有爹娘,何须再认他人?” “你……” 贾琏目瞪口呆的看着贾蔷,有些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 林如海摆手道:“琏儿且下去罢,准备准备,十六与我等一道出发便是。” 贾琏还想说什么,不过看着林如海淡然的目光,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悲戚离开。 等贾琏走后,林如海看着贾蔷道:“果真无意承爵?” 贾蔷摇头道:“姑祖丈,我怎样想,都以为承袭宁国爵,弊大于利。看着光鲜,实则尽是拖累,不如不受此爵!” 林如海轻叹一声道:“怕没那样容易啊。” 贾蔷也明白林如海的意思,若贾家自己能做主,贾母、贾赦之流绝无可能让他去继承宁国公府这样大的家业。 所以,能有此意,只有一种可能,是宫里之意…… 而宫里为何会点他? 毫无疑问,还是看中了他这位太上皇钦点“良臣”的名头,好去做刀,斩景初旧臣。 可这把刀,又如何好做? 做韩彬的刀,对付的不过是几个扬州盐商,富则富矣,背后的靠山也惊人,可有韩彬、林如海在,总还能勉强接得住。 然做天子的刀,对付的又是何人? 那是真正十死无生的结局。 这些,贾蔷明白,林如海也明白。 贾蔷没有什么难为情道:“还请姑祖丈指点,如何过此难关。” 林如海思量片刻后,缓缓道:“我也没有太好的法子,不过……伯府以上的勋贵袭爵,是要考封的。” “考封?” 贾蔷眼睛一亮,忙问道:“不知要考甚么?” 林如海笑道:“骑射、步射,还有军策论。” 贾蔷闻言,愈发高兴,道:“别说骑射,就是步射,我射一百支箭估计都中不了三两支。” 林如海惋惜道:“若是天子有意大用你,这些都是小节。蔷儿,事已至此,只想逃避无用。大丈夫行事,岂可一味避难者?你又非孤身一人,有我在,还有,半山公,他于信中曾言,欠你一人情。这份人情,分量不浅。所以,只管放手施为就是。” 贾蔷闻言满脸苦涩,摇头道:“姑祖丈,非我畏险惧难,只是筹谋了半年,都已经定好几年甚至十几年后的路数,谁知道……” 杀贾珍杀的,有些弄巧成拙! 不过,也不算弄巧成拙,谁能料到,贾珍临死前会废了贾蓉? 若是贾蓉不死,那就皆大欢喜了。 林如海见他如此,失声笑道:“蔷儿啊蔷儿,我原道你是孙行者,无所不能。你今年才多大点,就定好几年十几年后的路数了?天下大势瞬息万变,谁能知道将来怎样,你如何定?再者,即便如此,难道你忘了你写的那两句诗了? 山阻石拦,大江毕竟东流去。 雪压霜欺,梅花依旧向阳开! 诗以言志,怎么,如今才遇到这么点难处,就气馁了? 再者说,我瞧此事也未必全是坏事吧?” 贾蔷闻言,苦笑两声后,也不辩解什么,长呼出口气后,眼神陡然凌厉道:“姑祖丈教训的是,我明白了,若果真推却不得,那就让狂风骤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哈哈哈!” …… 第0228章 有我在 隆安六年,正月十五。 春寒料峭。 本是上元佳节,然而扬州府权势最高的盐院衙门,却没有太多节日的气息。 甚至,盐院主官和内眷,都不在衙门内。 午时时分,阳光带来了些许温度,一汶河西面的盐院衙门大门洞开,几架马车在一队盐丁的护从下,缓缓驶过文津桥。 一路无事,待出了城后,又自码头上船,驶向西南方向。 半个时辰后,客船在一新建的码头停泊。 四五架马车依次而下后,贾蔷搀扶着林如海,竟走下了船。 码头上恭恭敬敬站满了人,一半为男,一半为女。 贾蔷搀扶着林如海站在码头上,对着一八宝簪缨马车里笑道:“林姑姑,你和姨娘、宝琴、楚儿、香菱她们去看看周围的景儿,还有白鹭、野鸭那些鸟儿。我陪姑祖丈去作坊看看……” 马车里安静了稍许后,方才传出一道声音来:“那好吧,你自去忙你的就是,何必同我说?” 显然对他不能一道前去,有三分不满。 贾蔷哈哈一笑,也不让步,男人嘛,怎么能惯着女人? 就回道:“你先去,回头我陪姑祖丈转完就速速去寻你们!” 林如海:“……” 车内冷哼了声,却带着丝丝笑意,又有数道吃吃笑声传出。 林如海闻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看着贾蔷的眼神里,并无不满。 以贾蔷在扬州府表现的霸道,甚至有些不择手段的意味。 齐家那只老狐狸,便是在他这个扬州盐院掌院大人跟前,都气势不落下风。 的确,以其与太上皇为旧友的经历,天下人谁又能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等闲将他如何? 可是,面对贾蔷这位太上皇钦点的“良臣”,齐太忠一样害怕“以毒攻毒”,退让三分。 贾蔷这个众人眼里的半大少年郎,却在历代盐院掌院都忌惮的齐太忠面前,屡屡吃肉…… 这样的少年郎,本该是六亲不认,无法无天的。 他也的确曾经这样大闹过国公府…… 可在他在乎的人跟前,他却能如正常少年郎一般,伏低做小,温柔小意…… 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待李婧带着一众健妇女子护送黛玉众人前去观景后,贾蔷则继续搀扶着林如海,逛起岛上诸作坊来。 林如海自忖并非纯粹的儒官,但是看到一座高大巨石磊砌的屋子大门前,铺设着两行木轨,进屋后,又见有一巨大门框似的东西矗立在门口,不由好奇问道:“蔷哥儿,这些是……” 贾蔷笑着解释道:“这是轨道,有专门的轮车置于其上,以驽马牵拉之,可大大提高运力,还能减轻工人劳作量。这个则是龙门吊,上面那个是滑轮,用转盘绞索牵拉,可以把库房里的货较为轻松送到轮车上。这样做,一来提高运输中的效率,二来,不让工仆们太累。岛上的主要活计,都是技术类,不是苦力。” 林如海闻言,叹为观止,笑道:“虽然还粗糙的很,比不得朝廷的将作监,但也很有几分意思了。” 贾蔷笑道:“将作监里的大匠,都是汇集了全天下最顶级的能工巧匠,我这小小一作坊如何能及?不过,别处不能及,可在织染一道,却不好说。” 林如海读书读的通透,知道“不知为不知”的道理,也没有尝试去了解一门手艺的顶级门道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知道,那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林如海环顾一周后,看着贾蔷笑道:“看来你对自己摸索出来的织染手段十分自信,不过你姨娘也说了,你让带起回京当各家见礼的丝绸布帛,颜色都比市面上卖的更鲜亮明艳。有了这个,回去后也不必愁着琢磨往各家送甚么礼了。只是这回,却让你破费许多。” 贾蔷摇头笑道:“自家织染的,算不得甚么。再说,金银财富的作用就是用来使的,留在库房里不过是一堆没用的废物。若能襄助姑祖丈进京后尽快联络起世交故旧和老亲世族,就算再多花费十倍,也是值得的。” 林如海闻言笑骂道:“你明目张胆的让我去贿赂世族?岂不知天子还有半山公最想拿他们开刀?” 贾蔷呵呵一笑,道:“不可能拿全部都开刀,是拿那些权高位重财大气粗的豪族开刀。其余的空壳子,即将没落或者正在没落,但祖上余荫仍在,仍有一些余力的世族,却是可以拉拢利用的。贾家那些废物,一个个连官都不想去做,只愿意在家里享福受用,却可以插手一些朝中官员的任命,凭借的不就是先祖留下来的一些香火人情?当然,姑祖丈不方便做这些事,还是由我来罢。” 这些道理林如海当然懂,他和韩彬不同。 韩彬是真正的寒门子弟出身,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凭借的就是他天生奇才以及一腔清正刚烈的忠孝热血。 韩彬也有朋友,也有盟友,但他的盟友和朋友,多和他一般。 也正是这样的人,才能撑得起大燕的脊骨。 只是,连韩彬自己都明白刚不可久的道理,他自己是死了心,不惜以一身,换取大燕国运长存,为江山黎庶扫一扫沉珂烂垢。 所以,他不会与任何世族权贵虚与委蛇。 刚猛直烈,一往无前! 也唯有如此气魄,才能将官场上沉寂的腐朽污臭涤荡干净! 当然,后果自然是与敌偕亡,不会有第二种下场。 林如海钦佩他,敬仰他,也愿意襄助他。 但林如海做不到韩彬这样,因为他自己就是世家子。 他在世间还有牵挂,说的再难听直白些,国朝社稷之安危,未必就比林家的安危更重许多…… 所以,哪怕为了维护林家的存续,他也不可能如韩彬那样六亲不认,总要选择一些和光同尘。 只是正如贾蔷所言,他自己不好亲自做这些事,天子和韩彬更不许,而他又无亲子…… 贾蔷这个时候出现,岂能不让他重视和喜欢? 但…… “到底委屈你了,你为了活的自在些,不与人下跪,连官都不愿做。原是想躲在幕后,操控局势,以图自保无忧。这对你来说,并非难事。不想造化弄人,走到这个地步,还得让你出去抛头露面……” 说至此,林如海既怜爱,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将“抛头露面”用在一个少年郎身上,也是有趣。 贾蔷笑道:“原先想的,确实有些太美,这世上哪有那样自在的事?至于跪不跪……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心!有太上皇那一句许诺,除却天地君亲师外,余者谁敢让我跪?” 林如海摇头道:“还是着相了……跪,分身上跪和心中跪。身上跪一时不当紧,只要心中不跪就好。其实真想轻快些,承爵比不承爵更好。就算考中举人,外官可以不跪,可遇到宗室亲王、郡王,乃至镇国公、辅国公这等贵人,还不是要以国礼相跪?倒是你家国公门楣,纳入宗人府,有与国同戚之德,再加上太上皇恩典,你方可真正见贵人而不跪。” 贾蔷闻言,缓缓点头道:“如今,也只好这般想来……姑祖丈,不必担忧我心气不平,换种路数,或许沿途更精彩。” 林如海高兴道:“你能如此想,我也能放心回京了。只再提醒你一点,要注意处理好和西府的关系,不要弄的太紧张,沸沸扬扬的对谁都不好。尤其是对上西府老太太,适当的时候,可做稍许让步。不是让你受委屈,可以先进一步,再退半步。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 贾蔷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 “蔷哥哥来了!你快看,林姐姐抱了个甚么?” 贾蔷和林如海谈完话,见他疲惫了,就忙搀扶着去了岛上客房歇息,他则前往白鹭湖边去寻众女孩子。 刚一露面,还未至跟前,宝琴眼尖,早早发现了她,高兴的招手欢呼道。 贾蔷闻言一笑,几步走到跟前,就看到穿一身银狐浅红色羽纱面氅的黛玉,怀中抱着一条全身无一丝杂色的白色幼犬。 看到贾蔷过来,虽未言语,可点点星眸中,却是无声胜有声: 我要了! 贾蔷却迟疑了下,道:“这狗身上……多不干净,会不会有疫病……” 听到这话,黛玉眼中陡然浮起一抹失望,不过她却明白这非是贾蔷小气,而是真的有所顾虑。 且她原也从未养过猫狗,大家闺秀屋里,多是挂几只学舌的鹦鹉,已是了不得了,绝无可能出现猫犬。 一是养在屋子里气味不好,二则是担心伤人。 可是看到这只奶萌奶萌的小犬,黛玉的心都快化了。 贾蔷见她这般模样,想了想道:“这样,这次走带两个狗奴回京,让一人专门在林府训养这只小狗。每日里给它沐浴,喂熟食,当千金小姐养起来,这样就不怕它偷偷吃屎,沾染恶疾了,毕竟狗都爱吃那个……” 黛玉闻言,脸都黑了,将手里的默默的交给了一旁的李婧,然后朝贾蔷走去。 贾蔷见势不妙,转头就跑,身后传来黛玉嗔恼的声音:“蔷哥儿给我站住,今儿再不饶你!” 贾蔷哈哈大笑,却不留步,养狗不要紧,别太亲近就好。 没疫苗的年代,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再说这白狗看着可爱,可岛上的狗都是齐家特意寻来的看山犬,长大后能搏狼斗猪的存在,未经过血统改良,也养不成宠物犬。 不过家里养几条训练有素的好犬,确实有必要。 贾珍的事,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 入夜。 盐院衙门。 因明日一早就要启程回京了,今晚,便是林家在这座盐院衙门住的最后一宿。 梅姨娘搀扶着林如海,黛玉也默默跟着,贾蔷举着火烛开路,一座院落,一座院落的走着,看着。 待走到当初贾敏与林如海同住的别院时,饶是以林如海的心境修养,也忍不住眼中泛起光泽。 此去经年,便是诀别。 十三载光阴,点点滴滴刻在心头。 亡妻本国公嫡女,爱若明珠,生性灵俏,如水中芙蓉。 贤德贞慧,秀美天成。 却因他之故,郁愤而终,丧于此间。 痛之,愧之。 林如海缓缓推开了梅姨娘和黛玉的搀扶,整理了番衣冠之后,与别院揖身一礼。 礼罢,泪如雨下。 贾蔷在一旁看的有些动容,忽心中有感,转头看向身旁。 就见烛光下,黛玉那张早已流满泪的怜人俏脸,正仰望着他,眸光楚楚。 贾蔷微微一笑,目光柔和,无声道了句:“有我在。” 有我在,自能护你一生无忧…… …… 第0229章 青石坝码头 隆安六年,二月初二。 通州,青石坝码头。 作为运河的终点,青石坝码头常年皆是千帆林立,人潮涌动之相。 来自江南的谷物、蔬菜瓜果、家禽、织造、木料、瓷器、漆器,源源不断的自运河运至码头,再经码头转运至都中。 日夜不息,热闹非凡。 为避免商船、民船和漕船争抢河道码头,青石坝码头南百米外专门立有一个黄亭,作为漕运和客货船泊岸的分界线。 亭内立碑,碑文上明确规定凡客货船只能在黄亭子以南靠岸装卸,一律不得越过黄亭子北上。 黄亭子以南,西为货运码头,东为客运码头。 今日一早,客运码头上,早早就有两拨人马候着。 人数虽都不少,可其中一拨穿着寻常俭朴,一个模样老实忠厚的男子,一个看起来有些小精明的妇人,一个高大如黑熊怪的青壮,青壮背后,还有一个怀里抱着个冒鼻涕泡小孩的年轻妇人。显然,黑熊怪般的青壮,是在为妻儿挡着河边寒风…… 这一家子旁边,又有两个气质彪悍的白发老人,带着十数个一看便知江湖客的壮汉。 还有一长脸公子,面上带着微笑,不时与那一家人说笑两声,再与两白发两人低言几句。 而距离这一伙人不远处,则是一二十个衣着华服的仆婢健妇。 二月的京城,天气本就寒冷,更何况是河边? 高门豪奴们倒有法子,不时往手炉里添些火炭,勉强取暖。 而另一边的寻常人家,纵有此资财,也舍不得如此耗费。 还是那长脸年轻人,不时让人去码头边的食店内,取热水置于汤婆子中,与众人取暖。 足足候了近两个时辰后,突然,年轻人大声道了句: “来了!!” 两方人马闻言皆是神情一震,再看去,只见三艘大船,缓缓驶入码头。 …… 皇城,大明宫。 养心殿。 自寅时起就执笔批改奏折的隆安帝,手中朱笔一顿,眉头皱起,寒声道:“林如海还未来见朕,城里已经开始传起他的谣言了?” 戴权躬身道:“正是,如今城中四处传言,林如海在扬州府盐政位置上一待就是十三载,吃的盆满钵满,身家巨万,怕已逾千万之数,富可敌国。临走前,还狠狠搜刮了拨,白、沈、吴、周四家,都是当年见过太上皇,为太上皇圣驾南巡献过忠心的盐商,如今却被林如海和韩彬两人冦以污名,抄家灭族,贪腐酷烈,古今第一。” 隆安帝先是勃然大怒,盖因抄没的白、沈、吴、周四家家财,并未进林如海和韩彬的口袋,而是进了他的内库中,谣言骂韩、林贪腐酷烈,岂非是在骂他? 不过接着,生性多疑的隆安帝又追问了句:“绣衣卫呈上来的折子说林如海丝毫未曾沾染四家之财,韩彬更不用多言,中车府的人怎么说?” 戴权忙道:“江南送来的密信同样这般说,林大人本就是一淡泊之人,于金银从无甚爱好,白、沈、周、吴四家之财,皆是侍御史陈荣和两江总督衙门派来的人,一件件过目后登记造册,没人敢妄动一分一毫。” 隆安帝隐隐不解道:“那林如海怎会有三大船家资?” 戴权笑道:“主子,林家祖上四世列侯,代代单传,到了林大人这一辈干脆膝下无子,林贾氏早逝后,便早早变卖了大部分林家祖业,如今只余苏州的祖宅和祭田,再加上当年荣国公嫁爱女于新科探花郎,据说嫁妆不下三十万两,甚至还有人说五十万两,所以林大人如今实则是一个大富之家,身家并不逊于盐商多少。还有那位贾蔷,在扬州府也折腾出了不少名堂……” 隆安帝闻言,眉头舒展道:“也就是说,并非如谣言那般,是刮地皮所得?” 戴权忙道:“盐院内既有绣衣卫又有中车府,林家在江南果真有不法之举,岂能瞒得过万岁爷?” 隆安帝闻言,脸色又阴沉下来,冷笑一声道:“也是奇了,朕的肱骨大臣还未觐见,京里的阴风就先刮了起来。先逐韩彬、李晗、张谷、窦现、左骧,如今更是容不得朕的林卿,他们想干甚么?这起子无君无父的混账东西!” 戴权闻言,面色一抹古怪一闪而逝,却未多言。 因为鼓噪风浪之人的确是一些景初旧臣,可背后却有另外一人的影子,无君无父倒也妥当…… 只是此事暂不明显,眼下也无十分证据,不必详说…… “传旨,召林如海即刻觐见。” “另,将布政坊空出来那座宅第,赐给林家,以供其家眷居住。” “宅中陈设布置就不用管了,左右林家有钱,自己去搞罢,清扫干净就好……” 戴权闻言心下好笑,忙躬身应下,道:“布政坊皆是朝廷二品以上衣紫大员的宅第,空出的宅子,内务府日常清扫,新空出的那一座,是前大学士江康致仕后所留,也没多久,陈设保全较好。” 说罢,见隆安帝不再搭理,便出外传旨去了。 大学士的宅第,自然只能赏给大学士,也就是军机宰相来住。 不管眼下林如海能得个什么官儿,但他的前程却已经定下了。 这等圣眷,朝野上下谁人不羡哪! …… 却说青石坝码头上,三艘自扬州驶来的大船停泊在那,箱笼流水一般不停的被搬下,又被送上马车。 原本是准备暂时放入贾蔷西斜街的太平会馆内,没想到天使前来传旨,赐宅布政坊。 林如海虽先一步前往皇城,贾蔷和梅姨娘、黛玉商议后,就干脆让金沙帮的帮众,直接将箱笼送去布政坊新宅。 贾琏和荣府前来迎接的林之孝家的等了半个时辰后,贾琏实在不耐烦,对贾蔷道:“你还回不回?不回就让林妹妹先跟我们回,老太太还在家里等着呢!” 贾蔷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着刚搬完一趟箱笼的高大青壮招了招手,叫至跟前后道:“姐夫,你带舅舅、舅妈和姐姐先回,小石头受冻说不得要着凉。我忙完外面的,就回家去看你们。” 高大青壮正是铁牛,他抓了抓脑袋,憨厚道:“让芸哥儿去送罢,俺要帮你咧。” 贾蔷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道:“现在不用,回头我还有大事要你帮忙。” 铁牛却露了怯,迟疑道:“蔷哥儿,你是做大事的,俺太笨,怕做坏了你交代的事,连累到你……” 还不错,已经比先前进步太多了。 不远处和贾芸并刘老实一家“熟人”热情的哈拉了半天的薛蟠走过来,看着铁牛黑铁塔一般的身量,眼热笑道:“铁牛兄弟,要不以后你跟着我混如何?保你吃香喝辣的,只要你能帮我干翻赵国公府那群球攮的,我……” 铁牛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如今他虽然跟着金沙帮洪长老历练出了不少,已经敢于动手了。 可跟国公府的人动手,还是大大高估了他…… 贾蔷不理这些,走到挨着刘家三口人的八宝簪缨马车边,说道:“林姑姑先和贾琏还有府里的人回去?老太太在荣府等着你呢。我和姨娘先将箱笼安置进新宅,再去西府。” 黛玉迟疑道:“何不等爹爹从宫里回来了,一起去?” 贾蔷笑了笑,道:“你和我不一样,老太太待你还是真心心疼的。” 黛玉闻言不吭声了,沉默稍许后,缓缓应道:“那好罢。不过,今晚我还是要回家歇息的,爹爹身子骨尚未大安,我要回家侍奉汤药。” 贾蔷面色浮起稍许古怪,在扬州府也没见姑姑你端过几回药啊…… 当然,那是因为不需要,自有人奉药。 但这个借口,强大到连贾母也未必能改变…… “好吧,一会儿新宅子先让吴嬷嬷他们速速清扫一遍。至于能不能回来,就看老太太怎么说了……不过今晚应该能回来,因为贾家今晚多半热闹的紧呢。” 贾蔷眼中无甚笑意的笑着说道。 然后就听黛玉不知是满意还是恼火的哼了声,在马车内和刘老实夫妇道了别,这才由四个嬷嬷引着,带着宝琴一道,由贾琏、林之孝等人护着马车先回了荣府。 待黛玉走后,贾蔷看着刘老实、春婶儿笑道:“舅舅、舅母,这么大冷的天儿,你们来这作甚?姐姐也是的,把小石头也带来,不怕冻坏了!” 别看春婶儿在码头上做事时泼辣,在家里和街坊四邻也不含糊,可今日在码头上看到了这么多贵人贵小姐,尤其是梅姨娘和黛玉二人,虽碍于礼法不能下马车抛头露面,却也背着人群,打开了窗帷,与刘老实夫妇见了礼。 那两张千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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