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在主子家偷了十万八千两,不还本来不还息。主子倒如狗,借五千两来度日,还不起来被人嘲。可笑可笑真可笑!” 贾赦见之大怒,就想把账簿撕碎了,然而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再往后翻,眼睛登时睁大,就见那一页一页上,记着赖家、吴家、单家、周家等诸多管家,用贾家的银子,置办的一处处产业,并标明了价值多少银子。 越看,贾赦眼睛越红! 野牛肏你祖宗十八代的杂碎们,不过是贾家的奴才,一个个居然生发的比主子还要气派,还要有钱! 还有王法吗? 关键是,这账簿上写的明明白白,这些家业,都是用从贾家偷出去的银子置办的! 想想他为了五千两银子,被人羞辱作践到甚么地步! 他堂堂荣国公长子,当朝一等将军爵,一品武臣,也不能轻易去动官中的银子,这银子却被这起子忘八杂碎给黑了去! 贾赦差点没气出血来! 不过,即使再恼火,他也知道这些管家背后站着甚么人。 若没有真凭实据,闹开了,还真未必能将他们如何…… 念及此,贾赦强按下心头怒火,大声朝外面叫道:“来人,来人!” 两个青衣小厮忙从外面进来,跪地道:“老爷有何吩咐!” 贾赦大骂道:“一个个黑了心的下流种子,就知道偷奸耍滑,老爷喊人也听不见,看我打不烂你们一口牙!” 二人唬个半死,心里虽冤枉,却不敢狡辩,只能磕头。 贾赦这会儿也没功夫真的计较,骂道:“去,喊贾琏来!” 二人慌忙连滚带爬的出去,转了一炷香的功夫,天可怜见在前面书房找到了贾琏,急急喊了过来。 贾赦看到贾琏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头上都快冒热气了,冷笑道:“看你这一脸的浪样,这又是到哪去嫖了?” 贾琏赔笑道:“哪里也没敢去,就在书房睡着。” 贾赦闻言,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连个女人也管教不好,凭你也配做我儿子?” 贾琏喏喏不敢多言,贾赦将账簿摔到他跟前,道:“我让人查出了这些,你继续暗中去查,仔细着,别走漏了风声。一定要一桩一桩查实了,我倒要看看,这起子忘八混账们,这些年到底贪去了多少银子去!” 贾琏捡起账簿,打开一看,也变了面色…… …… 荣国府,梨香院。 一大早,薛姨妈披着件袄,来到薛蟠房间,看着薛蟠竟然没睡,睁大眼睛望着屋顶,一时间大为心疼,红着眼圈道:“我的儿,有甚么值当你苦闷,愁的连觉也不睡了,你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我将来又去指望哪个?” 薛蟠闻言,转过头来纳闷道:“妈,我一天十二个时辰躺在炕上,除了吃拉就都在睡了,怎叫连觉也不睡了?” “……” 薛姨妈闻言,气个半死,不过看他卧病在床,还是没舍得骂他,只埋怨道:“你何时才能长大些?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前儿因为你胡说八道,连你姨母都着恼了,连着两天都没过来,你说说你,甚么时候能改了这个坏毛病?” 薛蟠闻言不乐意了,道:“妈,我如何胡说八道了?说的都是正经的。” 薛姨妈闻言气骂道:“你还胡说?怎么正经了,正经人哪有把亲妹妹托付给外人的道理?你黄汤灌多糊涂了还是撞客了?” 薛蟠被骂也不恼,嘿嘿一笑道:“妈,你且听我细细道来,再骂也不迟!我只问你,你觉得蔷哥儿到底如何?” 薛姨妈闻言一滞,叹息道:“的确是个好的,可再好,人家和林家那丫头都好上了,林家大人都认下了,你再胡闹有甚么用?” 薛蟠闻言,居然眉飞色舞道:“妈这就不知道了,我自有我的道理!妈难道忘了,还是你同我说的,蔷哥儿袭爵时,西府老太太还多了句嘴,说让他以后兼祧东府长房?” 薛姨妈闻言面色微变道:“你的意思是……” 薛蟠嘎嘎笑道:“妈,可知道我的才智能为了?这兼祧之妻也是正妻啊,凭我和蔷哥儿的关系,难道还会比林家丫头差了去?蔷哥儿如今是侯爷,这般富贵,不比宝玉那夯货强一万倍?” 薛姨妈闻言,却连连摇头道:“我当你出的是甚么主意,原来在这放屁!若是没林丫头那一回事,你把你妹妹许给蔷哥儿我也认了,凭心说,他倒是比宝玉强的多。可当劳什子兼祧之妻,亏你想得出来,那是什么东西?此事你再别多想,回头我再去问问你姨妈,到底该怎么办。实在不行,我再到宫里求求贵人,你妹妹这模样品格,就是到哪个王府当王妃也当得起了!兼祧之妻,亏你想的出来!” 外间,王夫人面无表情的听完这对母子的话后,又悄悄转身,带着彩霞离去。 直到她人都转了弯,消失在月牙门后,同喜同贵才抬着一木桶热水,回到正间,准备给薛蟠沐浴…… 第0296章 狠辣无情 贾蔷和舅舅一家并商卓和他的四个弟子一起用过早饭后,连同姐夫铁牛一道,前去公干。 若让刘老实和春婶儿巴巴儿的在家待着享清福,他们能闲出病来,所以每日里准备早晚两餐。 莫要小看这两餐,铁牛一个人的饭量就顶寻常一家八口人的饭量了。 再加上几个练武的大汉,操持这两餐,就够刘老实夫妇忙活大半天。 一天到晚的忙,还不让尤氏派人来帮忙。 刘老实可记得贾蔷曾经说过,怕在这国公府被人害了。 所以他吃的饭,必是他和春婶儿亲手做的。 连买米、买菜、买面、买肉,都是他亲力亲为。 尤氏见请求几次而不为所动后,似也有所察觉,便不再强求。 又邀请刘大妞、春婶儿得空可以去会芳园逛逛。 结果,春婶儿和刘大妞在会芳园那种画儿一样的园子里,连脚都不敢多迈一步。 尤氏拉了一次后,就再也请不动了。 倒是又将尤老娘请了来,老太太也是个伶俐人,能奉承着和春婶儿闲唠几句…… 尤三姐和性子爽利的刘大妞也能说两句,而尤二姐性格温顺,带着小石头耍,小石头倒也极喜欢。 为了巴结好这一家,尤氏也算费尽心思。 就目前来说,效果还不错。 贾蔷知道后,不好直接同长辈说尤二姐和贾珍父子的勾当,只和刘大妞提了一嘴。 但他不大明白女人到底如何作想的,刘大妞居然并不嫌恶,只道女人不容易…… 贾蔷无语半晌后,觉得这一家人总不至于为祸,索性也不再理会。 虽然心里厌弃,但养着一个尤氏,并不靡费甚么。 至于二尤姊妹,全当亲戚上门。 对外,也好标立个牌坊。 他虽恨贾珍入骨,但对于贾珍遗孀,尚且赡养之。 谁还能说他对贾氏一族,刻薄寡恩? …… 今日贾蔷并未前往东城兵马司衙门,先后经历了平叛立威营谋反及横扫了天狼庄和金门楼两处“江湖凶地”,东城兵马司衙门在东城气势之盛,再无人敢挡。 这两日高隆率队,和金沙帮一明一暗,一白一黑,横扫东城各大赌坊、青楼、人市。 收集了不知多少谋财害命、坑蒙拐骗的证据。 能在京城开赌坊、青楼、人市的,就没一家背后是简单的。 不过涉及谋反大案,这个时候,谁也不敢露头,只能将断财路之恨藏在心里,赶紧想办法扫清手尾。 托出不知多少关系,寻到贾家,或者林家,想求份情面。 贾家和林家连人都不会见,而是发出了一份份户部追缴清空的公文…… 几日功夫,户部偿还亏空的速度,倒是大大增加。 而拿下了东城,兵马司和金沙帮也获得了一大片财源之地,足以自足。 这些还只是明面上的,暗中贾蔷自江南带来的人手,源源不断的融入京城,先在东城扎根,并不断发展出新人。 每一人都似一个蜘蛛,占住一处地儿后,开始产卵,孵出小蜘蛛,成熟后再结网,再产卵…… 直到一张张蛛网笼罩整个神京城,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而今日,贾蔷带着商卓等二十名亲卫,并铁牛一道前往了西城兵马司衙门。 天子赐他金牌,是他让彻查整个神京城,而不只是东城。 金沙帮的大营就在西城,所以彻查起来,反而更方便…… 不过,他并不准备亲手掺和西城的搜查。 贾蔷时刻都记得一道红线,京城的兵权实在危险。 作为唯一一支可以在辖区内随意调动,而不会引起甚么误会的兵力,贾蔷以为他若到处伸手,绝非好事。 所以,当西城兵马司指挥裘良请他来主持今日搜查时,贾蔷断然拒绝,道:“裘指挥才是西城兵马司指挥,本侯只作提调督查,不亲自干涉。” 裘良无法,只能点齐二百兵丁,与贾蔷一道,开始彻查西城各街市上的野路子行当。 骑在马上,裘良还在后悔:“宁侯,当日走的太快,不然必和宁侯一道破获长春观大案。” 贾蔷闻言淡淡道:“没关系,裘指挥还有机会。长春观虽然被查破,但主脑人物却在被擒时自尽,搜刮出一些小喽啰,没甚大用。今日裘指挥若是能查出大鱼来,依旧能建立大功。” 裘良干笑了声,心道,这份大功他可不敢要。 贾家这十来年再败落,可二代出了个贾代善,门楣根基还在,抵得住风浪。 而裘家的景田侯府,当初初封也不过一个县侯,连世袭都不能,哪里敢卷入那种是非中去? 因知道贾蔷早晚会来西城,裘良非但没想过立功,还早早暗示下面人,对西城各江湖绿林打好招呼,不要作死。 想来,即便果真有什么秘藏兵器,这会儿也都收起来了。 正巴结着和贾蔷闲话几句,裘良只想着快快结束今日,然而越不想发生甚么意外,偏偏就发生了…… “救命啊!” “救命啊!” 本不过西城的一处寻常街道,百姓穿行来往,商铺开门迎客,便在此时,打一条胡同内,忽然蹿跑出一个披头散发的丫头来,满脸惊恐的往贾蔷、裘良这边跑来。 没一会儿,又从胡同里追出七八个青衣奴仆打扮的男子,均是骂骂咧咧一脸凶像。 裘良见之,心里便是咯噔一声,余光看到贾蔷面无表情的脸,赶紧策马上前,厉声喝道:“干甚么?光天化日之下,追敢良家姑娘,还有没有王法?” 谁料那为首的奴仆竟然不怕,看着裘良道:“看你这身皮,是兵马司的人?我家老爷乃是平原侯府袭二等男蒋子宁,我家来追逃奴,和你兵马司甚么相干?” “这……” 裘良闻言,登时迟疑,回头对贾蔷道:“原来是蒋家的奴才,来追逃出门的丫头,侯爷,你看这……”又低声补充了句:“蒋家,素与贾家交好。” 那蓬头散发的少女听闻此言,登时满脸失望,绝望道:“老天爷,原以为遇到了清官,能救我出火海,没想到是官官相护!” 周围百姓闻言,立刻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贾蔷大声道:“不要胡说!到底怎么回事,你连冤屈都未报,本侯怎么为你做主?又谈何官官相护?” 那女子闻言,立刻跪下,禀明道:“奴家原是城外孙家庄的良家女,因家里艰难,父母又年老多病,便想着进城卖到大户人家当个丫头,填补填补家用。为了能寻个差事,奴家花了二百五十钱,托了人,原以为能进个好人家,不想却被卖到了淫窝子里。这家人非但不给钱,还把奴家和六七十个跟奴家相仿的清白姑娘都关了起来,教那见不得人的下流事,不听话就打就骂,只半月功夫,就死了七八个,死了也不拉出去埋了,就往后院树底下挖坑一埋……” 周围百姓闻言骇然,那七八个青衣奴仆大骂,甚至不顾裘良和兵马司的丁勇,就想上前来抢人。 贾蔷大喝一声:“铁牛,让他们闭嘴!” 铁牛如今当真是今非昔比了,一个跨步上前,冲那七八个豪奴大骂道:“再敢聒噪,撕了你们的鸟嘴!” 那七八个豪奴被这怪物所惊,一时面色发白闭上了嘴,铁牛居然有些得意,回头朝贾蔷咧嘴一笑。 贾蔷抽了抽嘴角,看向那“陌生”丫头,道:“你叫甚么名字?说的可是实情?” 女子闺名自然不好外泄,但官问则不同。 那丫头含羞道:“奴家名叫孙琴,说的俱是实情,大老爷若不信,可去胡同第三家,就是门前有老槐树的那一家,后院里一挖就知。” 贾蔷对商卓道:“立刻派人去顺天府,告诉顺天府尹韩琮,这里出了大命案,让他速速来查!” 商卓立刻派人前去,裘良却大惊,顾不得周围百姓指点,上前压低声音急道:“侯爷,这平原侯府与贵府可是世交之家啊!此事若是闹到顺天府,韩琮老头是出了名的铁面判官,平原侯府蒋家非出大事不可!” 贾蔷不理,对周围百姓道:“天子爱民,民乃社稷之根基。不论是谁,敢残害我大燕百姓,本侯第一个不允!” 周围百姓如同看大戏一般叫好,贾蔷带人前往胡同里,他本人留在外面,让亲兵和西城兵马司的人进去,果然带出了几十个面色惨然的姑娘,又过了一炷香功夫,里面有面色发白的兵丁出来报道: “果真挖出了尸身,天气冷,还没烂透。” 周围百姓一片哗然。 没多久,顺天府尹韩琮亲自带衙役赶来,看到这一幕,老脸登时黑了下来,目光锋利的看了贾蔷一眼后,对身旁仵作道:“去验!” 贾蔷翻身下马,对这个不怎么掺和朝政,却简在帝心的老官举手问候,老头却冷笑了声。 贾蔷也不在意,往路边人群里看了眼,登时,一个脏婆子模样的妇人立刻闯了进来,跪倒就大喊道:“青天大老爷,民妇有冤难伸啊!” 甚至都不等韩琮让人带她回衙门说,自己就尖声控诉起冤屈来:“民妇本是京城人士,只因公公重病吃药,家中无银后,外子便在修国公府拆借了印子钱。总共借了十两八分银,可这些年还了五六十两不止,连房屋也典卖了还不够,又被逼着拿女儿去抵。女儿进去了没几天,修国公府就派人来说,得了恶疾暴毙了,让家里拿草席去卷了拉走!民妇和外子不服,想讨个公道,谁料外子竟被他们带去城外活活打死!民妇冤枉啊,民妇冤枉啊!” 这一个说完,立刻又有几人进来,跪地喊冤,居然都是修国公府欺压良善的勾当。 韩综脸色铁青,一挥手道:“全部带回衙门,本府亲自问案!” 说罢,又恶狠狠的瞪了贾蔷一眼。 旁人只道意外,但一直关注着他的韩综却明白的很,他这个堂堂三品衣紫大员,天下第一府尹,被这个胆大包天心狠手辣的少年给当刀使了! 前儿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刚刚端茶送客拒绝了他,今儿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闹就闹罢,还把顺天府拉出来当刀! 竖子可恶! 不过,想想修国公府、平原侯府和贾家的关系,韩琮也不得不钦佩一声: 杀伐果决,狠辣无情! 待仵作从那命案之地出来,与他点了点头后,韩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上了官轿。 平原侯府,完了。 但他也有些艳羡,林如海找了个好姑爷。 第0297章 宁侯高义! “轰隆!” 一声春雷惊天下! 这日贾蔷在西城所行之事,很快就惊动了整个神京城。 传闻宫中天子听闻都中竟有世勋之族如此残害京畿百姓,龙颜震怒之下,立刻传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顺天府、宗人府、绣衣卫,多方出动,彻查此案! 根本没话费多少气力,那些豪奴就将平原侯府蒋家卖了个干净。 经查证,此案虽非蒋子宁亲力为之,却是其长子,与管家合谋,做下了这等捅破天的大案来。 蒋子宁长子斩立决,平原侯府管家并一众害人奴仆腰斩。 平原侯府抄家除爵,流三千里…… 此案之兴起,之查证,之终结,破天荒的于一日间完成。 开国朝未有之先例! 接下来,便是修国公府侯家的彻查。 这个案子,就没法那样快了,事涉一国公府,要一项项查验取证。 不过,修国公府袭一等子侯孝康,已经被勒令闭门思过,待查证后,再做计较。 顺天府衙中堂内,韩琮冷冷看了贾蔷一眼,哼了声,道:“小小年纪,谋算倒不浅!宁侯,本府问你,平原侯府那些罪案,你是何时发现的?” 贾蔷吃了口有些发苦的茶,韩琮清廉,吃不起甚么好茶,他放下茶盏后,目不斜视的看着韩琮,道:“大人,世上并不止你一人清正,也不止你一人有良心。若早先发现那贼窝,你以为我会等着他们害死完人,才揭发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干掉平原侯府?你莫要太小瞧人。你小瞧我不要紧,毕竟勋贵里没几个好人。可我先生素有清名,我不敢连累他老人家。” 韩琮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本府若非知道,你和平原侯府交恶不过三两天功夫,断不会早早埋下钉子,本府早就上本弹劾你了!你是林如海的弟子,原本不该本府多嘴,只是,当年先荣国代善公与本府有恩,老朽见不忍贾家难得出了个像样的,还是不择手段没有下线的阴狠之辈。” 贾蔷不解道:“大人,我做错了甚么吗?” 韩琮摇头道:“本府说了,不过是防微杜渐罢。你行事的手段,和你先生差远了!” 贾蔷淡淡道:“我知道,但是,师有命,弟子服其劳。本侯多做些,先生就能清闲些,他身子骨不好。”闲话罢,贾蔷起身道:“修国公府的案子,还要劳烦大人尽快些。” 不想韩琮忽然问道:“宁侯,你可曾想过,若有人对贾家来这么一出,你又该如何自处?” 贾蔷行了两步后听闻此言站定脚,转过头来,忽地笑道:“有人?不,不用他们,本侯接下来就要清扫贾家那些腐朽烂木,同样劳烦大人,不要留情!”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 荣国府已经闹开了锅。 不知多少开国功臣一系的高门家主登门拜访,修国公府侯孝康此刻正在闭门思过,不得出门,老诰命却亲自登门,在荣庆堂上连嗓子都哭哑了。 贾母从来最爱热闹,可她爱的不是这样的热闹啊! 尽管她按着贾蔷的说法,让这些去东府,可哪有人听? 先前虽大都接到了清缴亏空的公文,但有修国公府和平原侯府在前面顶着,大多人不以为意,甚至嘲笑贾蔷。 可谁能想到,贾蔷能做到这个地步! “太夫人啊,咱们都是打祖辈起,就有的交情。几十上百年了,祖宗们一起提着脑袋打下的富贵家业,相互扶持了这么多年,怎能如此狠毒啊?” “是啊,咱们这些人家,从来以荣国马首是瞻,都向着贾家,谁料到头来,倒是贾家把刀子砍了过来!” “可怜我的外孙,才刚刚成家,就被斩立决,好狠的心啊!”这是平原侯府的姻亲之家。 听着一道道哭诉,贾母、王夫人、邢夫人都感到头疼欲裂,心里把贾蔷骂了个半死。 贾母实在耐不得这些,只一迭声地叫道:“速速喊那个孽障回来!我倒想听听他怎么说!” 谁惹的祸事,谁来擦屁股! 本来西府想寻贾蔷不易,不过贾蔷已经料到了此事,所以自顺天府回来,便自己过来了。 只是,他先去了荣禧堂。 满堂客。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缮国公府袭三品威烈将军石光珠,还有保龄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襄阳侯府世袭二等男戚建辉,锦乡伯公子韩奇等。 统共一二十人,连椅子都不够坐。 正当满堂人或吵或骂或委屈抱怨时,见贾蔷穿一件厚锦镶银鼠皮披风,里面是飞鱼蟒服,面色清冷的进来,一时间都熄了声。 不是怕,主要是这位年轻人实在摸不透路数,懂王似的,不仅打敌人,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 贾赦今日身体抱恙,头疼的厉害,没有出面。 贾政应酬这一局,简直头昏脑涨,左边没安抚下去,右边又闹起来。 右边刚安抚下去,左边又叫了起来。 正当他实在束手无策时,看到贾蔷进来,登时喜出望外。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方才他费尽唇舌也安抚不下来的局面,怎么贾蔷一言不发,这些人就都闭嘴了呢? 虽不解,贾政还是忙道:“蔷哥儿来了,快快,快同这些世交叔伯们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听个明白,你自己且说罢。” 贾蔷目光扫了圈,抱手也见了圈的礼,最后皱眉道:“我不过奉旨巡查立威营谋逆之事,看看能不能再挖出几个秘藏违禁军械的江湖帮派来,结果路上就遇到了喊冤的人,对了,景田侯府的裘良便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事情多是他所为之。待顺天府尹韩琮来后,又有人跳出来告修国公府。连我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说?” 这说辞,众人信个屁啊! 齐国公府世袭三品威镇将军陈瑞文沉声道:“宁侯,这等敷衍之词就莫说了。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不过是前日你去平原侯府、修国公府追缴亏空,老蒋和老侯看你年轻怠慢了你,此事便是他们不对,可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 贾蔷看着陈瑞文淡淡道:“怠慢本侯,不当紧。都是世交之族,算起来也都是长辈,不愿见我又值当甚么?可是按照你的意思,我为了报仇,才安排下此事……陈将军,你有没有打听过,蒋家犯下的罪,是多久前的事?难道那些事,都是本侯栽赃陷害的?” 陈瑞文皱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纵然有罪,也不必闹到这样大吧?” 贾蔷呵呵一笑,道:“我知道你们在想甚么,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追缴亏空不成,才刻意报复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是不是?本侯可以明白的告诉你们:不是! 纵然前夜他们当场拿出银子来,还清了亏空,今日遇到这样的事,也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好一个青天大老爷啊!” 治国公府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阴阳怪气道。 贾蔷丹凤眼微眯,看向他,道:“今天你们前来,若只是为了说这样的话,那就请恕贾家不招待晚饭了。” “好!今日我倒见识了贾家的真章了!政公,你怎么说?荣府是你当家,不是别个轻狂小儿!” 马尚在治国公府也是一言九鼎的大老爷,何曾受过小辈这样的气? 贾政头疼欲裂,看了看马尚,又看向贾蔷,为难道:“蔷哥儿,你看……” 贾蔷摆手道:“开国功臣诸家里,有镇国公府牛家、理国公府柳家这样的明白人,当然,我相信这样的明白人家肯定不止他们两家,也有如平原侯府和修国公府那样的糊涂人家。俗话说的好,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我贾家当然愿与开国功臣诸勋贵之族同进退,共富贵!但是,如平原侯府这样的人家,发昏当死,难道我们也要和他们一起去死吗?觉得本侯落井下石或是栽赃陷害的,现在就可以走了,因为本侯实在不知道,该交代甚么。” 此言一出,马尚脸色一阵青红不定,却不敢真的走,他又质问道:“好!就算是老蒋他们自己作死,那你逼缴亏空的事又怎么说?今天,你就得当着这么多开国门第的面说个清楚,是不是真要逼着咱们破家舍业变卖祖宗家业来还这个亏空?” 贾蔷自几案上拿起一盅茶,拿到嘴角准备喝,却想起这盏茶别人许是喝过,又放了下来,不过没有重新放回几案上,而是猛然一把,狠狠摔在了马尚脚下。 他昂起头,用睥睨鄙夷的目光看着马尚,寒声道:“治国公马魁当年何等英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废物孙子?给你说清楚?你算老几?不知好歹的东西,三日之内,还不清户部亏空,本侯亲自上门去取。 你治国公府屁股下面的屎就跟粪坑一样,你这般想死,本侯一定成全你! 滚!!” 马尚满面臊红,又惊又怒,最后转为恐惧,转头看向贾政,贾政哪有什么法子,哀声一叹。 再看向其他人,却见一家家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马尚颤声道:“好,好!你们……” 话没说完,踉跄而去。 因为他看到,荣庆堂庭院外,贾蔷的亲兵已经在伺机而动了。 等马尚走后,贾蔷看向其他人,道:“莫说本侯不念往日祖宗情面,我知道,许多人家里确实艰难,即便变卖祖业,一时半会儿也凑不齐那么多银子,所以,我在林府先生面前求了个人情,准开国一系先偿还一半即可。 但是,此事绝不允许外泄一个字!并且要尽快! 不然让元平功臣和其他京官知道了,那就一拍两散,该还多少,就是多少!!” 此言一出,便是先前对贾蔷意见极大的齐国公府陈瑞文眼睛都亮了起来,看着贾蔷大声道:“宁侯,此事当真?” 贾蔷呼出口气后,道:“说到底,都是世交老亲,这个情面,贾家不能不讲。但我再说一遍,此事一旦传了出去,那今日之事便作废,我绝不认账!! 对外,你们一个个都要做出变卖祖产偿还亏空的姿态,万宝楼收那些堆在库房里没用的金银器具,每家多拉几车去,若是舍不得的,就告诉他们,回头拿银子赎回来。 总之,贾家能做的,全都做了,你们若不领这份情,本侯也没法子了。” 二十来开国高门的家主,一个个面面相觑后,都露出笑容来,尽管,是肉疼的苦笑。 但别人必须还全部,他们只用先还一半,这岂不是赚了?! “宁侯高义啊!” “多谢宁侯!” “到底是一家人哪……” 第0298章 好戏 这一番恩威后,荣禧堂上再无人敢轻视贾蔷。 都不是蠢人,甚至有人都能看破贾蔷的做法,但那又如何? 谁敢不接招? 平原侯府蒋家,当年亦是声威赫赫,只因轻视贾蔷,话都不让人说完就端茶送客,如今倒好,斩立决的斩立决,腰斩的腰斩,剩下的全部抄家流放三千里! 修国公府侯孝康还是一等子,如今连家门都出不得,被圈了起来,后果难料。 贾家出了个狠人,能好好相处,还是好好相处罢。 再者,已经得到好处了…… 却不想贾蔷话锋一转,又道:“但本侯奉劝诸位叔伯,能还完,最好还是尽快还完。丰台大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如今十二营将里,镇国公府牛伯爷和理国公府柳子爵,已经占去了两大兵力最盛的强营,大权在握。剩下只有十个营的营将位置,甚至不到十个营。谁先还完,谁对皇上对朝廷有忠敬之心,谁就能得。诸位都是将门出身,当明白有权和无权的区别。” “这……” 一众开国勋贵们纷纷迟疑起来,他们当然明白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的道理。 只是往日里想做官也争不过元平功臣,再者也吃不得许多苦头。 如今有这样一个机会,岂有不心动的? 定城侯府世袭二等男兼京营游击谢鲸最是心动,一把络腮胡子,站起身道:“宁侯,连我也能当个实权营将?” 他这个京营游击,是比较坑的。 京营统属神京城内十二团营,但十二团营大半被元平功臣所把持,根本不理会京营节度王子腾的将令。 哪怕后来王子腾高升,京营节度换了个人,依旧是空壳子。 那些十二团营大将,一年到头都未必去一回京营大帐。 所以谢琼这个游击,实在是涮人顽。 听闻可实权掌军,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贾蔷点头道:“当然,谢将军今日偿还尽亏空,让天子知道将军的忠心,晚上就可去丰台大营等调令。王部堂本身还是兵部尚书,当场便能开具公文。” 谢琼闻言大喜,哈哈笑道:“定城侯府这些年统共也就借了二三万两,回家搜刮搜刮库房,再寻些没用的金银器具变卖了,应当够了!” 贾蔷拱手微笑道:“那就恭喜将军了!” 有此开头,众人一看又少了一个位置,登时急了,一个个都坐不住了,准备告辞离去,回家想办法去周转一二。 有权就有银子,果真能提一营兵马,那平日里喝点兵血,都能落下不少了,用不了几年就能回过劲儿来。 一个个心怀打算,也不理贾政留晚饭,匆匆告辞。 最后,只留下保龄侯史鼐,和忠靖侯史鼎兄弟二人未走。 贾蔷和二人不熟,实际上,保龄侯府史家在贾代善和元平功臣斗争那些年,转投元平功臣后,与贾家的关系也就只维持个表面而已了。 平日里,除非婚丧嫁娶这样的大事,否则等闲史家不登贾家门第。 却不知,今日二人联袂前来,所谓何事。 但不拘甚么,贾蔷都没有和史家打交道的打算,正好见凤姐儿来寻他,道贾母叫他,便趁机告离。 自荣禧堂出来,凤姐儿看着贾蔷笑道:“你可捅了大马蜂窝了,一股脑的飞来这么多马蜂,嗡嗡嗡的我的脑袋都快炸了,甭说老太太、太太她们了。” 其实贾母倒还好,今儿个真正遭罪的是王夫人。 她是真正清静惯了的,礼佛礼了那么多年,哪经得起这样的哭闹,还得赔笑去哄,那脸色…… 凤姐儿想起来都有些痛快! 贾蔷抽动了下鼻翼,凤姐儿身上甜腻的香气扑鼻,有些好闻……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吊梢眉丹凤眼神采飞扬的模样,提醒了句:“修国公府因为放印子钱和插手诉讼的事发了,这会儿当家老爷被圈起来,待查证后,少不得要抄家问罪。我从前隐约听说,二婶婶也做过这样的事?” 凤姐儿闻言,登时竖起柳眉叫屈道:“这是哪个野牛肏的在造老娘的谣?几百辈子前的事也翻出来告?” 贾蔷闻言放心了,他早就让人留心过熙凤,至少前世原著世界里记载的那几桩公案,至今还未发生,可见,先前对她的劝诫恐吓,还是有些作用。 贾蔷笑了笑,道:“没有最好,接下来我要严查贾家此类事,别最后查到二婶婶头上……” 凤姐儿闻言,侧眸看着贾蔷笑道:“蔷儿,你若果真查到我身上,又该如何?” 贾蔷警告道:“你若果真有没收拾干净的手尾,现在告诉我,我去帮你收拾干净了。果真查了出来,我也救你不得!” 凤姐儿闻言,虽微有失望,但更多的是欣慰,笑道:“你放心就是,上回你说的那样唬人,我早让人把本利钱都收了。至于劳什子诉讼的事,倒是有人寻我,我却没怎么理会。只是,你年前与我说好的,回来后一起干一番事业,与我赚些花粉银子,听说你在江南做下了好大的营生,如今回来了,可别忘了我这个二婶婶啊。” 贾蔷呵呵一笑,道:“好说,等忙完这一阵再和你合计,虽不比二婶婶你生财有道,但应该比你放那点印子钱赚的多。” “去你的!” 凤姐儿听出取笑之意来,推了贾蔷一把。 贾蔷又与她说了小吉祥的事,凤姐儿当然应承下来,对她来说,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说罢,正好也到了荣庆堂,二人一起入内。 此时,留在荣庆堂的诰命已经少了大半。 想是荣禧堂那边走的当家老爷们,传信过来带走的。 不过仍有一妇人,还是哭泣。 贾母脸色难看之极,见贾蔷进来后,喝道:“蔷哥儿,这是怎么回事?你到底干了甚么,这么多诰命都上门来讨公道!” 贾蔷站在堂前,看了眼堂下四五个陌生妇人,冷淡道:“谁讨公道?讨甚么公道?” 那哭泣的老妇撒泼骂道:“老身来讨公道,如何?你这黑了心的下流种子,我家老爷何曾得罪过你甚么,就被你害成这个样子?你别以为老身不知道,你就是一个克父克母的扫帚星,克完老子娘,还把宁府……” “住口!” 贾蔷还没说话,贾母居然板着脸厉声喝道:“邹氏,你有事说事,闲扯这些淡话做甚?他如今是朝廷封的一等侯,是贾家的族长,你不过一个一等将军夫人,也敢这样啐她?再这样胡吣,我贾家也容不下你,你自请便罢。” 训斥完这老妇,见她安分下来,又觉得她可怜,便怒视贾蔷道:“到底怎么回事?你前儿不是说,要好好与他们分说的吗?怎就害的人又是斩立决,又是圈了起来问罪?” 贾蔷这次倒没给老太太难看,先行一礼后,淡淡道:“平原侯府在别宅里,从外面骗了五六十个清白姑娘,圈了起来逼她们学伺候人的下贱活计,不学就打骂饿着,死了五六个,就埋在后院。我带人巡视西城时,有人正好逃了出来,撞见我和景田侯之孙裘良,拦路求救。这种情况,我能不救?!蒋家干这种事也不是一两天了,平原侯蒋子宁得罪我才不过这二三天的事,他们造的孽,是我栽赃陷害的?” 贾母闻言唬了一跳,老眼往堂上两个坐立不宁的妇人面上盯了眼后,又问道:“那修国公府呢?怎就这么巧,偏他两家得罪了你,就他两家倒了霉?” 贾蔷道:“修国公府的事和我就更没关系了,我就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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