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碧梗粥也好啊。” 雪雁道:“我去给姑娘取来?” 黛玉回到床榻上,螓首轻轻倚在床帏栏上,道:“不必理我,端来我也不吃,你们自去用就是。” 雪雁还想劝,却被紫鹃拦住,将她拉去外间,悄声道:“我瞧姑娘对平日里的饭没甚胃口,你去下面,跟小蔷二爷要几个她们吃的肉串儿来。” 雪雁闻言惊呆了,道:“我又不认得……我认得小蔷二爷,可她不认得我啊。我不敢……” 紫鹃气道:“没见过你这般没用的,你在这守着,出了问题仔细你的皮!” 说罢,自己朝楼下行去。 …… 养心殿上,气氛凝重,隆安帝目光如冰。 良臣! 此等表字,居然轻赐给一黄口孺子! 古来名臣,以“良臣”为字者何人? 前朝名臣韩世忠! 自赵构起,历代帝王所列昭勋阁、太庙陪臣中,必有此忠烈良臣。 那黄口孺子,只是信口开河荒唐言,就能得此表字,何等荒唐! 但是,正是这种荒唐和不成体统,也让隆安帝看出了太上皇的震怒和决心。 还有,那黄口孺子今日正好出京,还是在太上皇两度表赞之下,不得不出京…… 姑且当做是不得不出京吧,涉及到太上皇,任何可能都要往最严重之处想。 韩世忠也不得不出过京,却是因为他为忠武鄂王鸣不平后,辞官远去。 难道太上皇已经到了自比岳武穆的地步了? 不,他是自比徽钦二帝! 念及此,隆安帝愈发遍体生寒…… 若太上皇自比宋徽宗,他就是宋高宗,可宋高宗还有一个当天子的哥哥宋钦宗啊…… 隆安帝,如今也不是没有手足兄弟。 此事,根本无法往下细想! 他只能安慰自己,皇父传位五载,从无一旨出九华宫,显然是全权交位。 这等圣恩,千古难寻。 如今这般震怒,也只是为了谋一身后名罢了,绝不会做出自毁天家根基,动摇社稷的惊天大事来。 念及此,隆安帝打定主意,再忍三年…… 眼前国事虽然依旧艰难,但总还能再坚持三年。 “韩卿,此事你莫要参与,自有荆朝云、罗荣、何振他们去操心。这次诏你回来,是想让韩卿担当大任。荆朝云他们都老了,一个个心里只有争权夺利,趁着还在位,为他们的门人,他们的徒子徒孙们占位置。你回来后,入军机,加东阁大学士,户部尚书衔。国库亏空太甚,如今虽四海无战事,可山东和西北都遭大旱,江南又多洪灾,需要赈济的地方何止一两地?国库里没有银子,朕睡觉都睡不踏实。这是一个得罪人的差使,除了韩卿,朕不知还能托付与谁!你敢不敢接此重任?” 隆安帝沉声问道。 国库存银是皇朝的命脉,没有银子,什么事都做不了。 按户部账上所记,存银至少在一千二百万两以上,可实际清点库房后,却发现连二百万两都不足。 其余的一千万两,都被京官借空了。 也难怪年年赤字,难怪发不出俸禄来,让他这个帝王脸面尽失。 追缴亏空,是一个累活苦活,甚至还是一个脏活。 若无一个威望极高的大臣坐镇,那反噬之力,怕会直接伤到天家…… 韩彬能够立宦海三十载而不倒,除了自身极正外,官场智慧也是不缺的,自然明白隆安帝的算盘,可天子已经开口到这个地步,他怎么可能后退?(他本想念两句诗以表心意,最后想想还是算了……) 韩彬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旧官袍,躬身道:“微臣食君之禄,岂有敢与不敢之说?” 隆安帝闻言大喜,笑道:“朕就知道,清正刚烈如半山公,必有当仁不让之勇!朕有此肱骨,何愁吏治不清?”顿了顿,又道:“此次爱卿轻车简从入京,朕早就为爱卿备好了宅子,就在西顺城街,头甲巷内,正合了爱卿当年一甲头名状元之美,距离户部极近。诶,爱卿不必推辞,赐大学士宅第,原是天子皇恩,不需外道。” 韩彬再三谢恩后,起身犹豫道:“陛下,那贾蔷之事……” 隆安帝摇头道:“不过一黄口孺子,所言虽惊人,却也没什么新意。管子曾于《侈靡篇》中便有此议,但此议针对的是天下富户,而不是天子。富者靡靡,贫者为之,此百姓之治生也。富者用的是他们自己的银子,多花销嚼用些自是好的,可天子用的是百姓的银子,岂能奢靡?” 韩彬躬身赞了声:“皇上圣明!”只顿了顿,又道:“可是,太上皇那边……” 隆安帝目光渐渐森幽,过了良久后方道:“我大燕以孝治天下,此事,无论如何朕说不出异议,爱卿也不能。此事,还是交给荆朝云、罗荣、何振,还有赵国公姜泽,卫国公郭兴他们去议罢。韩卿,朕都能忍,韩卿也万万要忍。切记,切记!!” 隆安帝所言五人,便为现如今的五位军机大臣。 以他之意,是想让这些人站在前面顶雷。 左右都是腐朽之辈,耗尽威望,对朝廷对天子而言,只有好事,没有损失。 只是,凡事又岂能尽如人意? 韩彬并不认为,这五位景初年间就掌臣子最大权利的老臣,会让他置身事外…… …… 第0094章 哭不出 “唔,紫鹃姐姐来了!” 香菱正吃的欢实,许是喝了贾蔷的黄酒有些上头,因此活跃的多。 看到紫鹃到来,连连招手迎道。 正和李婧聊江湖事聊的出神的贾蔷闻声侧眸看去,就见一穿着白地淡紫竹叶纹棉裙,上身是秋香色束腰软纱薄袄的年轻女孩子走来,看着他盈盈一笑,道了声:“小蔷二爷。” 贾蔷闻言站起身来,将小马扎让出来,用下巴比了比,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最后一把子肉了,再来晚些,全让香菱吃尽了。” 香菱登时脸红,低头自责起来。 贾蔷好笑道:“没说你能吃,只是这等火物你吃多了易上火,夜里睡觉烧肚子。” 香菱娇憨一笑,道:“我不怕。” 贾蔷摇了摇头,道:“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是你吃了,还是请紫鹃吃了。” 香菱这才反应过来,忙拉着紫鹃的手让她坐下,请她吃。 紫鹃却摇头道:“不用了……”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道:“在楼上闻着怪香的,我们姑娘这两日胃口不好,用不下饭,不知……” 听闻此言,香菱看向正准备和李婧离开的贾蔷。 贾蔷微笑道:“正好,这十来串儿不怎么辣,拿去给林姑姑尝尝吧。不过不要多用,不好克化。” 紫鹃闻言,忙笑道:“姑娘一定会知道小蔷二爷的孝心的。” “……” 贾蔷眨了眨眼,目光有些放肆的在紫鹃脸上侵略了番,只看得她面红耳赤心起羞怒时,方笑着离开。 紫鹃心有不满,想不要这些肉串儿,可想起黛玉,只能忍辱负重,带着肉串儿默默离开上楼。 等回到楼上套房,于门口处先被两个嬷嬷拦下,问道:“这是什么?” 紫鹃赔笑道:“是……小蔷二爷孝敬给姑娘的烤肉。” 其中一个李嬷嬷连连摇头道:“姑娘那样娇贵的人,哪吃的了这等粗糙冲腥之物儿?快快扔了去。” 紫鹃闻言,轻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李妈妈,这话快别说了。外面那位小蔷二爷什么样的脾性难道你不知道?荣庆堂内老太太都要哄着劝,大老爷和老爷生那样大的气,又能怎样?琏二爷平日里敢和大老爷顶一句嘴,都要被打个半死,可小蔷二爷却没事。之前在码头上链二爷还不让他上船来着,结果转眼太上皇从宫里赐下表字……咱不管赐的是什么,但这样的人物,你敢扔他的东西?你信不信,咱们前脚扔了,后脚他就能把咱们丢进河里去。” 李嬷嬷闻言脸都白了,却拧着脖颈道:“我怕他?他敢害了姑娘,就算官司打到老太太处,我也不怕!” 话虽如此,可声调却压的很低,也很虚。 一旁孙嬷嬷打圆场道:“罢了,何苦惹那样的人?只让姑娘少给姐儿吃一口,略略尝尝就是。” 紫鹃笑道:“姑娘多半连吃也不吃一口,你们还不知道她?” …… “姑娘,你……别吃了吧?” 内房里,紫鹃看着黛玉坐在桌前,细嚼慢咽的吃下两串烤肉后,有些担忧地劝道。 黛玉闻言,如冬泉蒙雾般灵动的黑眸轻轻一瞥,犹豫了下,到底没去吃这三串儿,有些遗憾…… 擦拭完嘴角后,她也有些好奇道:“我怎会爱吃这个?” 紫鹃没好气道:“阿弥陀佛!只要姑娘肯吃东西,管他怎样都成……再吃碗粥吧,只吃这个,我怕不好克化,伤了胃就不美了。”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笑了笑。 紫鹃先让雪雁去要粥,回过头来奇道:“姑娘笑什么?” 黛玉道:“那红拂女身世和我相仿,实是比我还苦三分,我好歹还有外祖母家可以依靠,她却……可是,她也没总如我这般,还充作男儿支撑着一份家业。我素来是不服人的,可是没想到,还有她这样的人。也是奇了,每回想哭一回时,就会想到她,然后就哭不出来了。” 紫鹃宽慰道:“她也并非都不靠人,如今不是伏了小蔷二爷……姑娘你说,这小蔷二爷看起来除了生的好些,也看不出什么高低长短来,那李姑娘红拂女一样的女侠,怎会伏了他?” 黛玉闻言一怔,提醒道:“你又不是没听过蔷哥儿的事,怎还这般说?” 紫鹃支吾道:“没什么……” 黛玉何等聪慧灵秀之人,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必有内情,沉下脸道:“他难为你了?” 紫鹃忙道:“没有……” 黛玉气的脸色发白,道:“是你问他讨要的烤肉,不是他让香菱送来的?” 紫鹃目光左支右闪,不过见黛玉就要发作,忙解释道:“姑娘快别恼,真真是他说的送给姑娘吃,只是我说谢谢他孝敬姑娘的一片心意时,他居然没答话,只呵呵一笑,我就觉得他不恭敬。姑娘要是不喜,我就将这烤肉退还给他,吃的那两串补给他银子就是。” 黛玉闻言,吐出一口气来,郁闷道:“我道是什么……你也是个糊涂的,没听说过他在荣庆堂上的事?再说,早先在梨香院,他和宝丫头哥哥在窗外用饭,我们在屋里,他就说过,我们都不过是他出了五服的远房亲戚,叫声姑姑算情分,论血亲,早是八竿子打不着了。” 紫鹃闻言唬了一跳,道:“这不是胡话么?他是长房宁国正派玄孙,怎和荣国这边成了远亲了?” 黛玉笑道:“真算起来,可不就是远亲么……所以你也莫再出笑话了,他对老太太也就那样,你还指望他孝敬我?” 紫鹃苦笑不已,道:“再没想到,世上还有这般胆大之人,实在是……” 黛玉却收敛起笑意来,轻声道:“你不懂,他爹娘没的早,只留他一人寄身篱下在东府,又受了天大的委屈才逃出来,若非走了大运,这会儿是死是活都不清楚。这般际遇,你想让他怎样?但凡软弱一点,怕都活不成个人了。” 黛玉想的其实不只是贾蔷,也是她自己。 贾府里好多人都说她说话跟刀子一样,却不知她这样寄人篱下的,若不要强些,如何能有尊严的活下去…… 豪门里那些嬷嬷媳妇丫头,连凤丫头那样厉害的,都躲在背后编排着闲话,更何况是她? 只可惜她是个女儿身,不然的话,或许也会和贾蔷一样,顶立门户,刚强不屈吧…… …… 一楼船舱内,待贾蔷和李婧看罢李婧之父李福,回到卧房准备歇息时,就看到床上被子里,正露着一个憨萌憨萌的脑袋,眼睛左瞧瞧右瞅瞅,然后忽然醒悟过来,从被子里钻出来,乖巧道:“我去给你们端洗脚水。” 李婧上前一把按住她,笑道:“你好好睡吧,我们在伙房洗过了。” 香菱“哦”了声,又钻进了被子里,眨着大眼睛看着两人。 李婧见之笑了笑,回头看向贾蔷,贾蔷温声道:“挤一挤,一起歇息罢。左右哪个都没吃过,总要正经摆了席,去衙门里换了名籍,请轿子抬进家后再说。” 李婧闻言,眼睛闪亮,先帮贾蔷去了外裳,服侍他上了床榻后,随手掏出一枚铜钱,屈指一弹,桌上的油灯瞬间熄灭。 趁着黑,她脱下外裳,刚躺上了床,然后就听到一阵“啪啪啪”鼓掌声响起,隔一人转头看去,却是香菱崇拜的对她竖起了大拇指哥…… 李婧和贾蔷相视一笑后,闭上了眼睛。 …… 第0095章 仁慈堂 翌日清晨,深秋气寒。 河道上布满浓雾,若非船在起雾前就停靠到了津门码头,这会儿多半被困在河道上了。 不过因为晨雾太重,所以暂时还未能下船。 但码头上早已人声鼎沸,各处都是挑着早点贩卖的小贩儿。 力夫们赶大早而来,花两文钱买个油酥烧饼,有嘴馋的,买一份炸糕、麻花,再加一碗面茶,高粱面、糜子面、麻仁、麻酱、猪油炒制的面茶油水也大,管饱顶饿。 当然也有精细些的,码头两边,多有门铺以做吃食为营生。 津门是运河北上京城前的经转之地,大多人都会在此停留整顿一二,再行北上,因此码头上的商铺不缺生意。 贾蔷虽不熟这些,好在身边有一老江湖在,女扮男装的李婧早早建议贾蔷和香菱同她一并下船,趁着雾还未散,去吃些津门早点。 所以三人并铁头、柱子还有两个金沙帮的好手一早就下了船,到了码头东边一名叫老桂祥的食铺里用早。 门铺早早开门,店内却没甚客人。 老掌柜的在柜前忙活着,两个妇人似是婆媳,在不大的里间切剁着什么,叮叮当当。 见贾蔷一行人入内,掌柜的显然没想到大雾没散尽就有人来吃饭,既有些慌,也有些惊喜,毕竟算是开张了,因此忙出了柜台迎客。 贾蔷、李婧、香菱三人一桌,铁头他们四人另一桌,李婧做东道,点了五六个菜,点罢,正准备让铁头他们去点,却见柱子和一个金沙帮帮众已经去外面买了大份的面茶和油酥烧饼回来。 贾蔷回头看向柱子,奇道:“你们连醉仙楼都跟我一起去过,来这里学着节俭?” 铁头忙道:“不是不是,大爷可千万别误会。正因为跟着大爷越来越自在,如今才不装假了。咱是真吃不惯那些好的,量少不说,味也不合咱口味啊。这津门码头上的面茶和油酥烧饼,才是咱最爱吃的。” 贾蔷懒得再劝,只道:“成,你们自己吃的爽利就好。”顿了顿又道:“对了,吃完了别忘每人给店家几文桌位钱,人家擦桌子也是要出力的。” 从后厨回来的掌柜的闻言看了过来,笑道:“原是准备要收的,不给都不成。如今得了客官您这句话,给也不能收。要么说读书人就该受尊敬,说出的话就让人心里受用。” 贾蔷呵呵一笑,买卖人的话,不必太当真,更何况是在龙蛇混杂的码头上开门铺的…… 他说起正事来:“这位掌柜的,你一看就是一位老津门了,必熟知津门诸事。在下有事想请教一二,还望掌柜的不吝指点。” “哎哟!” 老掌柜的拱手作了个揖,笑道:“我虽确是个老津门,可也不敢说什么指点不指点,不过客官有甚事只管问便是。看模样,客官是来自京里的贵人?” 贾蔷呵的一笑,却没有接这一茬,而是问道:“我在京里听说,这津门教堂里的番道士,通西洋医术,虽和中土医术不同,却也有几分奇效,此事是真是假?” 那掌柜的闻言变了变面色,竟又仔细的打量了番贾蔷,之后,往外看了看,见雾气仍未散尽,也还没有客人上门,方长叹一声,道:“客官算是问对人了,若说旁的事,小老儿我见识短浅,或许不知。可那洋教,我却知道不少。” 贾蔷眉尖轻挑,道:“那掌柜的可知,洋教里果真有手段不差的郎中?” 掌柜的点头道:“自然是有的,不然那仁慈堂也不会救了那么些人,收了那么多信众。旁人不说,就连老头子那婆娘,也是被仁慈堂的安德鲁神父救活过来的,所以我们一家,都是仁慈堂的信众……” 李婧闻言心头一喜,笑问道:“若如此,那是好事啊,怎掌柜的面上多有忧色?” 掌柜的摇头道:“原我也以为是好事,听说那仁慈堂缺人手,还打发了我家大小子去帮忙,只当谢谢人家的救命之恩。可谁曾想,那安德鲁神父是好人,可他下面的牧师却未必都是好人。有的牧师坏的很,用金银和手段聚拢了好些青皮地痞给他当打手,很是做了些坏事。我家大小子进去容易,可想出来,却是难喽。这不,近来那仁慈堂又出事了。” 贾蔷凝神,问道:“出了什么事?” 老掌柜的迟疑了下,还是说道:“今年山东大旱,虽没有太多流民,也没饿死多少,可养不起孩子的家口就多了许多,男娃儿还好些,能传宗接代,长大了也能当劳力。可那女娃儿,好多刚生下来,就被丢去乱葬岗了。仁慈堂知道这事后,就专门派人去山东收养这些弃婴……” 李婧挑眉道:“这不是功德无量的事么?” 老掌柜的叹息一声,道:“原确实是功德无量的事,我家还捐献了五吊钱,可谁想到,入秋之后那仁慈堂也不知怎地,二百来孩子好些都染上了风寒,救治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死了大半。仁慈堂将那些婴孩们二三人入殓一个棺材里,埋到城外坟场里,可恼托付之人不用心,埋的太浅,结果婴孩的尸身竟被野狗给扒了出来……唉,被发现时,简直如人间地狱啊。” 铁头、柱子还有两金沙帮众面无表情的放下了面茶和油酥烧饼,隐隐有些想要作呕。 贾蔷比其他人看起来冷静许多,他道:“此事的确可恨,莫非是官府看不下去,派人去抓了仁慈堂的牧师?” 老掌柜的面色凝重道:“不在这个,虽然百姓心情沉重,却不会胡乱迁怒。山东那些女娃,若不是救来津门,也就没了。关键是,死的不只是山东收来的孩子,还有些是津门本地寄养的。另外,津门这二年来总有丢孩子的事,前日一盗窃孩子的贼人被抓了个正着,却供出指使他偷孩子的人,就是仁慈堂里的西洋番道士!还说,这是因为西洋番道士们为了传他们的道法,才会多收一些婴孩,宣扬他们的善行。若是孩子都死光了,他们没法交代,别人就不信他们的主了。那些丢孩子的,很有几家津门本地的大户,哪里肯依?这几日里闹的厉害,仁慈堂也关了门,不敢再接待信众了。别的倒罢,只可怜那些混账行子连累了那安德鲁神父。” 贾蔷闻言,皱眉道:“这仁慈堂当真该死!天道好还,这些混账做下此等大恶,将来必自食其果。不过,总算还有个好的。掌柜的,是这样,我有家人身患恶疾,京里许多名医都看过,却皆言已是药石无医。我不甘心,听说西洋番道于医术上有独到之处,所以特意从京城来津门求医。方才掌柜的说令郎如今就在教堂内,那安德鲁神父还救过令夫人的命。那么掌柜的能否帮忙引荐一下那位医术高明的安德鲁神父?且最好是现在,因为病情不等人。当然,我不会让掌柜的白忙一场的。” 说罢,他朝李婧伸了伸手,李婧纤细的手一翻,手中就出现了两锭十两的银子。 贾蔷接过后,放在桌面上,而后轻声道:“此事若成,事后还有重谢。” …… 第0096章 滴血 用完早茶,贾蔷一行人回到船上。 此时晨雾已经散尽,日出东方,码头上船只仿佛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回到船上后,就见贾琏带着七八个随从,极不高兴的等在甲板上,见到贾蔷一行上来,恼火呵斥道:“你干什么去了?” 又见两个金沙帮帮众手里提着早点面茶,愈发怒道:“好哇!你当来津门是干什么来的?是让你吃喝嫖赌顽乐来的么?” 贾蔷目光清冷幽静的看着他,直到贾琏闭上嘴后,方道:“我们已经找到了去见西洋番道的门路,现在送李帮主过去瞧病。” 贾琏闻言一滞,随即羞恼道:“既然你这样大的能为,那你自己去请就是。走,我们回去继续高乐。不知好歹……” “贾琏!” 喝住贾琏后,贾蔷皱眉道:“你最好记得你此行的正事。” 贾琏本性里还是个软和的,遇到个厉害的,就不敢强硬了,不过勉力撑着道:“这倒是可乐了,你倒说说看我什么正事?”终究面上挂不住,抱怨了句:“也是奇了,当侄儿的还能直呼叔叔的名讳……” 贾蔷不耐道:“早出五服的亲戚,就不必拿来说嘴了。你们若拿我当亲戚也倒罢了,只是我落难时,未曾见过哪个叔叔大爷来帮我一把,给我一口吃的。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至于你的正事……我原是要自己来津门寻医,是老太太非让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一来护送林姑姑南下,二来请西洋番医一并南下,给林姑祖丈瞧病。是我来相助你,不是我来做这些。所以,请番医南下是你的事,你最好不要有推卸的心思。” 贾琏闻言一滞,心里气个半死,可看着贾蔷身后铁头、柱子,还有金沙帮四个帮众,都有亡命之气,不敢强犟,只能郁气道:“那你自己说要去请那番和尚还是番道士去,一事何必劳烦二主?你我彼此都看不惯,干脆眼不见为净,岂不更好?” 贾蔷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厮,说他坏,扯不上。这货能为石呆子鸣不平,为此被贾赦打了个半死,可见人性未坏透。 可说他是好人,似也无从谈起。女儿出疹时和鲍二媳妇厮混,最终害人一命。明知尤二姐和贾珍有染,依旧接手过来。他不在家时,贾珍造访尤二姐,他也不在意,还和贾赦的妾侍有染…… 总之,说来就是一个荒唐浪荡且糊涂的公子哥儿。 贾蔷不欲多与他理会,只道:“我去仁慈堂请番医看病,但他多半不会答应随我们南下。先前老太太让老爷给了你一张名帖,你去见津门总镇,劳他出面,强逼番医随我们乘船南下……明白了吗?” 贾琏闻言,抽了抽嘴角,对身后长随小厮们道了声:“我们走。” 贾蔷在其身后提醒了句:“这几天仁慈堂不稳,可能要出大乱子,你最好请津门总镇快一些,迟则生变。” 贾琏闻言顿了顿脚,却没回应甚,带人下了船在码头上租了几匹马后,扬长而去。 贾蔷也不在意,若仁慈堂果真有事,以他的机敏,至少能保全自身。 只是没想到,等他和李婧带人将李福抬出船舱,准备下船前往仁慈堂时,却被紫鹃拦了路,道:“蔷二爷,我们姑娘寻你有事。” …… “林姑姑,你是闺阁小姐,怎好去西洋番人那里抛头露面?” 黛玉房中,贾蔷皱眉说道。 黛玉沉默稍许,随即冷笑道:“蔷哥儿此行南下本是为你那房里人而来,原和我不相干。我怎好劳你去为我爹爹延医问药?” 贾蔷无奈,说事就说事,红哪门子的眼圈儿…… 只是看来,刚才他和贾琏之言,传到了这位林姑姑耳中。 有些头疼…… 贾蔷耐着性子,对这位眸溢灵秀的女孩子正色解释道:“林姑姑误会了,若非我想要相助林姑姑一回,先前在荣庆堂就不会说出西洋番医这回事。之所以提起,本就想给林姑姑提个醒,不必只请中原名医给姑丈瞧病,也可以寻些西洋番医,或有奇效也说不定。至于方才同贾琏之言,是因为荣宁二府的当家男子,无一不视我为眼中钉。我若不逼他,此人断不会拿出名帖去请津门总镇,那么一天之内想带那位医术高明的番道南下,就不可能。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望林姑姑见谅。” “无缘无故的,你会帮我?不是出了五服的远亲么……” 黛玉一双似氤氲着晨露的黑眸,不掩怀疑的看着贾蔷问道。 自母亲离世后,她性本多疑…… 贾蔷自嘲一笑,淡淡道:“我本失怙失恃之人,知道此等命运有多苦楚,所以不愿世人如我一般。莫说远亲也是亲,即便是寻常路人,能有助益,我也会直言相告。” 黛玉闻言一滞,认真打量了贾蔷稍许,见他面色和态度平平,似果真只是将她当做寻常一路人的模样…… 有些不甘心地问道:“果真?” 倒不是希望贾蔷高看她一眼,只是打小至今,谁对她都高看眼,都让她三分。 如今出现个只拿她当寻常人的,她心里反而有些不适应,也有些新奇…… 贾蔷淡淡看她一眼,默然不语。 黛玉便当了真,心里虽有些失落,但更多的却是轻松下来。 她是讲道理的,贾蔷毕竟算是成了年的男子,若果真抱有别的心思,她反倒不好说话了。且人家自己也说了,大家是出了五服的远亲。 不过如今人家既然分的清清白白,她也就不需再防范太甚,显得小家子气,况且,人家还为她的事操心…… 念及此,不愿凭白落人人情的黛玉竟反过来细声劝道:“你虽苦过,如今也是苦尽甘来。有太上皇和皇上给你做靠山,你如今威风的紧。不过……” 贾蔷闻言有些震惊莫名,不明白好端端的,黛玉说这些作甚,好奇问道:“不过什么?” 黛玉想了想,还是决定直言,她漆黑的瞳眸看着贾蔷,细声道:“你方才说有意与我透露西洋番医之事,我承你的情,所以也劝你一回……俗话说,刚过易折。自古以来,锋芒毕露之人,鲜有善果者。我知你不易,也认同你宁死不受屈辱的烈性。可在家里将老太太、大老爷和二老爷他们都得罪尽了,太上皇在时尚好,可万一到了不忍言之日……你怎么办哪?你始终为贾家子弟啊,孝道大于天,你……” 望向贾蔷的目光里,满是同情哀悯…… 实是以她之聪慧灵秀,都想不出太上皇大行后,贾蔷的生机在于何处。 一旦太上皇驾崩,贾家从上到下,有太多法子整治于他。 然而贾蔷闻言,却轻笑了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突然同他说这些话,只是不愿欠他人情,倒也恩怨分明。 念及此,他看向黛玉的目光里多了分真诚,少了些套路…… 心中升起许多感叹来:算起来,他已经和红楼里最出众的两个金钗有过稍许交集,他以为此二姝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宝钗温柔端庄,行事有章法,面面俱到。 对人虽然热情周到也大方,实则极有分寸。 世上杂事万千,可宝钗却能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肯多出一分不该出的心思,恪守身份礼数。 这并非是坏事,若世上人皆如此,当可天下大同。 俗话说的好:逢人不说是非事,便是人间无事人。 黛玉则不同,表面上颇为孤冷小气,小毒舌犀利,但内心实有七分暖色。 对她好的人,她总不会白受人情,愿意为人分忧几许。 黛玉今日这番话,显然不是今天才想出来的…… 或许,这就是黛玉多思少眠,身子瘦弱多病,而宝钗心宽量宏,丰美端庄的缘由…… 贾蔷想了想后,同黛玉道:“林姑姑,你所虑之事,并非没有道理。只是,你并未考虑周全一事,也小瞧了一人。” 黛玉冷笑道:“小瞧了一人,自然是小瞧了蔷哥儿你,那思虑不周全之事……我倒想问问,何处思虑不周。” 她柳眉如烟,星眸似有晨露氤氲其上,与之对视,仿佛总能看到心里。 不过,贾蔷看着她这幅傲娇好强的小模样,又忍不住轻笑了声,让黛玉面色微起飞霞之余,也见薄恼,他忙正色道:“林姑姑说的在理,如今我的确沾着太上皇的光,别无长处。可我贾蔷又非贾家那起子躺在祖宗余荫功劳里坐吃山空之辈,我每一天都在成长壮大自己。总有一日,可以不靠别人,只凭自己的手段,就让那些想害我的人知道我是谁。而这一日,应该不会太晚。 至于何处思虑不周……呵,林姑姑,天下之大,远非一个贾家能一手遮天。若在开国之初,四王八公威震天下时,我这般做,这会儿骨头大概已经凉了。可如今几代人过去,贾家现在虽仍有祖宗余荫在,可相比当初,却早已日薄西山,后继无人。这样的一个家族,我不去对付他们,他们都自去烧高香吧。就凭他们,也想让我送命?不知死活!” 贾蔷说话间,黛玉一双恍若星辰的明眸一直盯着他看,待他说罢,还是失神的望了他一会儿,直到一旁紫鹃轻咳了声,她才回过神来,薄怒道:“好一个自大骄狂的蔷哥儿!既然你这般能为……方才只当我闲话罢,哼!” 贾蔷闻言却是轻轻一笑,作了个揖,道:“不过我还是要感谢林姑姑的好心,毕竟,这世上愿意关心我的人并不多。但我想告诉林姑姑,哪怕如我父母早逝,族中长辈憎嫌厌恶,肆意践踏羞辱,然蔷不自弃,刀斧加身亦不屈,终一日,定能手擎日月照山河。” 黛玉为此气魄所慑,一时失声无言,一旁紫鹃却又干咳了声。 她不怎么读书,听不出贾蔷的气概,只觉得牛皮滚滚,不愿黛玉受骗,便挤出笑脸道:“我们姑娘毕竟是蔷二爷的长辈,自然要关心二爷。只盼蔷二爷能看在我们姑娘的面上,带我们去瞧瞧那番郎中到底如何。若是有用,花再多银子也要把人请去扬州给老爷瞧病。” 贾蔷皱眉道:“不妥当吧?林姑姑平日里连二门都出不得,小厮长随的面都不得见,更何况是外男?” 紫鹃笑道:“这我难道不知?我们只在马车里等着,等那位李帮主的信儿。他若是能得救,就说明番郎中确实有能为,我们姑娘砸锅卖铁也要请他给我们老爷去瞧。若是沽名钓誉之人,那就别折腾了。” 贾蔷本不欲答应,可看着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下,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中,已是滚下泪珠儿,目光执拗的看着他…… 确像是绛珠仙子,落凡尘。 他轻轻一叹…… 第0097章 祸事 津门城内,仁慈堂。 仁慈堂后街一道偏门内,食铺掌柜的大儿子徐良不时的探出脑袋来看向南街。 这两天风头着实太紧,仁慈堂一口气得罪了三家津门坐地大户,若非安德鲁神甫曾经医治好津门总镇公子的恶疾,让总镇夫人也信了洋教,算是寻得了一大靠山,这会儿仁慈堂早就被掀翻了。 可就算有靠山,似乎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大家坐地大户都丢了孩子,如今已有一家丢失的孩子在乱葬岗里找到了踪迹,人虽不全乎了,但有一块上的胎记有八成像。 待其他两家也确定后,便是津门总镇,也压不住滔滔民意洪流! 到那时,这仁慈堂怕要出大事。 徐良自忖到那时,他怕也要跟着遭殃,所以干脆听他父亲之劝,先趁着机会多捞一分好处算一分。 出手就是二十两银子,事后还有大赏,啧啧,京里的人果然有银子…… 正寻思着,忽地,徐良神情一震,只见一架马车停在了后街巷子口,这马车他虽认不得,却也看得出名贵非常。 莫非是贵人来了? 难道是津门总镇府的马车? 只可惜,就在徐良胡思乱想之际,马车只停了稍许,竟又离开了,让徐良大失所望。 这个档口,要是总镇府派人来,这教堂也就转危为安了。 不过那八宝簪缨马车刚走,却见后面又跟来一驾马车,只是这驾马车就粗陋的多了。 马车周遭,还跟着八匹马。 来了! …… “安德鲁神甫,这几位就是我们家在京里的亲戚,听闻安德鲁神甫医术高明,特意前来求医。只要安德鲁神甫能够治好病人的病,我们家亲戚一定献上对主最虔诚的信奉!” 徐良谦卑的对一身着白色祭衣金发碧眼的老神甫说道。 安德鲁神甫先与贾蔷和李婧点了点头,而后对徐良道:“仁慈的主,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信奉他的孩子。” 然后,看向了被担架抬进来的李福,掀开薄被,嗅到臭味后皱起了眉头,再打开衣服…… 没用多长时间,安德鲁就摇头道:“太迟了……” 贾蔷闻言微微皱眉,李婧则面色黯然,眼角也渐渐湿润。 不过贾蔷其实并不意外,李福明显是在外跑镖受外伤后没能及时治疗,伤口感染发炎,一直久治未愈。 中医能够一直延续他的性命,已是实属难得。 西医在青霉素发明前,在治疗外伤时,其实也就是个弟弟。 贾蔷握住李婧的手,还未劝慰,李婧就低头笑了笑,道:“本是意料之中,没甚的。爷,我怕不能和你同下江南了,我爹他怕是坚持不了太久,我不能让他客死异乡。”语气中,难掩至悲之苦。 贾蔷理解,他轻声道:“要不,我随你同归?请动番医南下,我再去不去扬州区别不大。” 李婧摇头道:“不好,你不是说,京里如今闹的正凶,你本就是旋涡中人,若不避开,恐有大难。大爷,非我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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