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着,以囚车押赴码头,直接送往小琉球。余者签字按压后,皆以此法类之。” 贾蔷声音温和的吩咐下去。 说罢,不再理会此事,而是转头问千户张程道:“家眷妻儿都送去小琉球了?” 张程忙赔笑道:“都走了,弟兄们的老小,也都按着批次,乘运粮船南下了。小的多谢王爷挂念!” 贾蔷微微摇头道:“说来,也是受本王的牵连,这般年岁,还背井离乡。本王能保证的,就是他们在小琉球居有其屋,种有其地,一生衣食无忧。” 九月初八回京后,绣衣卫对非青鸢出身的番卫进行了大清洗,随即又对中车府进行了全城大屠杀。 因此两点,将来天家和朝廷绝饶不过他们。 他们也自知,所以甘愿将家小都送去平安地。 当然,也有一重当人质的意思…… 张程笑道:“这世道,能过上这样日子的人,一万个里面也数不出两手之数来。不过王爷,有个别老人,因祖坟埋在这边,或是老伴儿埋在这里,所以着实不愿走,小的们也没强迫。这些人将来就算遭了难,也不会怨咱们。”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道:“这样的人,多么?” 张程忙道:“不多不多,也就二十来个。其他的,多还讲道理。” 贾蔷想了想后,道:“多派些弟兄,在这二十余老人家周遭保护好。本王料定,早晚会有人来掳人迫害。人数太多的话,咱们没法子,着实保护不过来。只二十余,那在力所能及范围内。既然能办到,就不要让他们受伤害。他们是自己弟兄的老人,也是咱们的老人。照顾稳妥了,一应花费嚼用,由本王来出。” 安排妥当后,他起身在诸校尉崇拜感激的目光下离了诏狱,在一众王府亲卫和绣衣卫缇骑的护卫下,折返宁荣街。 …… 大明宫,养心殿。 看着疾声厉色唾沫星子漫天飞的李晗,李暄脸有些发黑,倒不是因为李晗跳脚骂街,而是因为他发现,球攮的他居然和李晗都是“日”字辈! 这忘八肏的,就不能换个名儿? 膈应人! “皇上,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贾蔷那个绣衣卫指挥使就是他践踏王法,恣意妄为,无法无天的根底!他敢以此屠戮异己,大肆诛杀忠臣,皇上,绣衣卫乃天子亲军,他这是在败坏天子英明!” 被这一阵咆哮震的耳朵疼,李暄唉声叹气道:“朕都说了几百回了,李师傅,朕又没亲政,你同朕说这些有何用?要不你去九华宫,同太后去喊喊试试?” 李晗闻言差点气炸了,方才李暄说的明白,传了太后懿旨,说贾蔷奉了太后之意行动。 这会儿再去说话,有甚么用? 见李晗终于憋住了,李暄笑呵呵道:“李师傅放心,有朕在,保管牵连不到爱卿身上。” 李晗内吐血,咬牙道:“皇上,贾蔷为了打击报复臣,已经将臣二子抓住诏狱!” 李暄拍着胸口道:“就到此为止,朕会同贾蔷说明白的。差不多就行了,凡事当以国事为重。即便意见不同,也该相忍为国不是?早上母后对您上折子时就这么说,中午时对贾蔷也这么说。李师傅你为国操持,没功夫管教家中子弟,不可苛刻太甚。” 听完这番话后,李晗虽然心中仍有暴怒,但却踏实了许多。 至少,这件事不会牵扯太广。 另一侧,韩彬垂着的眼帘内,一抹森然光泽闪过。 待大旱平息,边戎安定后,李子升绝留不得。 堕落的,太快了。 “皇上,有一事,还要请皇上出面……” 抬起眼帘,仿佛对方才事毫无所知,韩彬说起了军中缺布一事,最后道:“如今都中不过清寒,而西北业已下雪多时。棉被、棉衣、棉鞋不足,终究是棉布不足,将会造成军中极大的不稳定。都中已经无布可买了,不然都中百姓就要遭殃。其他各省份也差不离儿,数年大旱,让民间也不充裕。唯有德林号,应该还有不少布匹。臣等与贾蔷关系僵硬,不好开口。此事还需劳烦皇上……” 李暄闻言,扯了扯嘴角道:“大燕地大物博,居然到了连几匹棉布都只能指望德林号的地步?这叫甚么事?!” 韩彬愧然,不过他还未开口,李晗就道:“皇上,原本户部应该备有足够的布帛,理应能够应不时之需。只是林如海将这些布帛全部送往别处,连都中各布号的余布,也以极低廉的价格收上来送走。如今朝廷需要用布,各布号无布,就只能买德林号的布了。” 这话,说的端的歹毒。 也不等李暄开口,韩彬就摆手道:“林如海不至于如此下作,将布帛送去灾区,是为了赈济灾民。如此大旱,没多少人因为冻饿而死,朝廷功德无量,林如海功不可没。就老夫所知,德林号所出布帛,比其他各大布号加起来还多两倍。价钱,也是一样极低。就事论事,没必要栽赃于人。皇上,此事就劳烦皇上了。” 李暄点了点头,道:“半山公到底是半山公,磊落光明。成,此事就交给朕。贾蔷敢不给,朕亲自去他家库房里扛去!” 李晗臊的满面涨红,几无地自容。 韩彬与李暄躬身一礼后,二人退下。 第1070章 相谐 “元辅,为何替奸逆说话?” 回至武英殿,李晗意难平,十分不解的问韩彬道,语气生冷。 韩彬沉默稍许后,淡淡道:“子升,至少在明年旱情缓解前,老夫不愿再看到任何冲突。朝廷没有多余的精力在这个时候撕破脸。” 李晗大怒道:“可是那奸逆刚刚血洗了兵部,更将仆的二子抓走,现在生死未卜!元辅,现在你叫仆退让,与那奸贼不撕破脸?” 韩彬忽地抬起头来,看着李晗声音深沉如山岳,一字一句道:“子升,你扪心自问,你二子有没有问题,兵部那些官员,有没有问题?身为儒家子弟,无论何时,都莫要忘了三省己身。尤其是到了这个地步,修德,修身,比能力更重要! 此事到此为止,既然你担忧二子,那就且回家安顿好家事再来罢。兵部的事,暂且交由……” 未等他说完,李晗面色剧变,竟跪地叩首道:“半山公!!仆亦为社稷思量也!既然半山公以为李锐李钰有罪,那就待朝廷定罪就是。眼下西北兵戈未止,西南糜烂未平,仆此时退去,一世之名尽毁也!仆,虽死不能甘心!” 这时尹褚从外进来,叹息一声劝道:“元辅,李大人也是关心则乱,人之常情嘛。如今诸事繁杂,离了他这个干才,许多事都要一团糟。关键是西北方向,每日里兵部公文起码有三尺高,许多大事没有一个熟悉的来拿主意,怕是要出大乱子的。且与他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罢……” 李晗感激的看了尹褚一眼,眼下六部中,原当以户部最重。 但林如海自毁前程,南下小琉球,也就不必多说甚么了。 接下来,就是因西北、西南兵事,而气势大盛的兵部。 再加上李晗身为军机大学士,对一应军国大事皆有话语权,如今军机处五位宰相中,除韩彬总领全局外,数李晗权势最炙。 且,等到他借轮调京营和九边边军轮戍之机,将十二团营换个遍,乃至将丰台大营和西山锐健营都插手后,其权势之盛,未必下于韩彬。 这个时候,他又怎舍得撒手? “半山公,仆保证,只要证据确凿,果真那两个孽畜犯下死罪,仆绝不多言半句。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更何况仆之逆子?” 韩彬见尹褚有力保之势,轻声一叹后,道:“且记住,以国事为重!” 说罢,埋头案牍中。 李晗、尹褚告退。 …… “承愿,数次承你的情,虽然相识不久,却是倾盖如故。相比之下,有些人着实让老夫寒心呐!” 出了东阁,沿着抄手游廊往外行去,李晗感慨万分地说道。 尹褚微笑道:“哪里话!李相才干出众,乃当世不可多得的能臣!至于家中小事……大丈夫纵横天下,难免妻不贤子不孝。这是为社稷故,朝廷理应多宽容些。贾蔷那边李相不必多担忧,别的不敢多说,保两位公子无恙,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仆还是能办得到的。” 李晗闻言登时一震,忙道:“承愿,就老夫所观之,那奸佞对你,似乎并不算……” 尹褚摇头道:“打一开始,仆就不愿意尹家与此类结亲,只是……唉。不过也好,仆虽出面不得,却还有家中老太太。她老人家出面,太后和皇上都要承三分情面,更何况彼辈?” 李晗自知人情欠大了,连忙作揖,可还未等他开口,就见手下行走急急走来,面色十分难看,道:“相爷不好了,两位公子和诸位被拿走的大人,面上皆被刺下烙印,坐囚车被押赴出城……” 听闻此言连尹褚都吓了一跳,以为贾蔷要大开杀戒。 好在,就听那行走喘了口气后继续道:“被送上了船,直接南下发配小琉球了。” 李晗闻言,面色陡然涨红,眼前一阵发黑,刚一张嘴,竟呕出一口血来。 刺印! 发配! 他堂堂一国宰辅之子,竟都成了贼配军! 而且,还被发配至小琉球! 好个歹毒的奸佞! 他李晗,岂不成了千古笑柄? “李相暂且宽心,此事仆尽快去周旋。只要令郎性命无忧,早晚必招回!” …… 九华宫,西凤殿。 尹后拿着手抄纸笺看了眼后,眼角含笑道:“竟是你拦下了贾蔷的子嗣回京?都道女儿外向,没想到,连我家子瑜也如此。” 尹子瑜俏脸飞红,不过并无甚娇羞不依的眼神,眸光依旧澄清宁静,落笔书道:“因为我知道,他断无反意。” 尹后好笑道:“这种事,他会同你说?” 尹子瑜沉吟稍许,落笔道:“外人都道他心狠手辣,杀人抄家无数。可我细细观之,却以为他所杀者皆坏人,皆强人。对百姓,对贫弱之人,乃至对一些世人践踏的青楼女子,他都十分怜爱敬重。 他的强硬只对仗势欺人者,对黎庶百姓,他有极深的感情。尽管,我也不大明白,这份情感因何而起。 姑姑,在我心里,他是天下第一善良的人。 而一旦造反,势力生灵涂炭,普通百姓死伤最惨。 所以我能断言,王爷必不会谋反。” 尹后闻言笑道:“他不会反,本宫也知道。可难道本宫和你五哥会害他?你信得过他,信不过天家?” 尹子瑜笑而不语。 尹后见之愈发笑的开心,道:“果然了不得了,倒比信我还更信些,你能这样也好,不作难。不过你也不必多心,贾蔷那小混账,贼心机敏。他回京了,却将林如海打发去了小琉球。师徒二人,不肯同时在京。对天家和朝廷的防范,也称得上小心谨慎了。 倒也没甚么不好,想谋他的人,的确不少,有些还很危险。只是本宫料想,他应该知道那些危险来自何方,并有对策。 咱们娘们儿们,终只是内眷,外面的事心有余而力不足。选择了那个男人,就只能信他。 说起来,这回南下,贾蔷房里那么些个有了身子,再加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不过一年光景,生下来的没生下的,孩子都快十个了。 子瑜,你怎还未见动静?” 尹子瑜闻言,俏脸登时涨红,摇了摇头。 尹后凤眸闪动,拉着尹子瑜的手小声问道:“你们小俩口,闺帏生活可还相谐?贾蔷那个混账,有没有欺负你?” 尹子瑜螓首低下,又摇了摇头,这等话,她怎么回应? 落笔就是虎狼之词! 总不能告诉尹后,贾蔷看着清秀单薄,实有野牛之力…… 尹后爱怜的抚着尹子瑜的鬓角,笑道:“这些话原该你娘和老太太她们来问,只是你成亲后,也没在家住过对月,好些事来不及问。你也大了,这些事不必害羞。内玮生活过的相谐些,小两口才能愈过愈亲近,日子过的也滋润些。若是不相谐,就要想法子调理调理。日久天长的事,不是顽笑的。” 尹子瑜无法,只能落笔书了两个字:“相谐。” 尹后闻言笑道:“本宫想来也该如此,以子瑜的品格相貌,他能得了去,也是积了十辈子的德了!只是本宫听说,贾蔷虽看着瘦弱,却有霸王扛鼎之力。你警告他些,仔细弄伤了你!” 尹子瑜:“……” 见尹子瑜愕然的神情,尹后也自知有些过火了,笑道:“如今啊,本宫愈发羡慕百姓人家的日子了。娘俩儿能絮叨些日子里的家长里短,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总也比天家这般,冷冰冰的好。” 尹子瑜闻言,沉默稍许后,落笔书道:“姑姑,要我去看看太上皇么?” 尹后见之一怔后,摇头微笑:“倒也不必了。” …… “王爷,府上来客人了!” 贾蔷刚回至宁荣街,就见管家李用迎上前来禀告道。 “客人?甚么客人?” 贾蔷翻身下马,随手将马缰交给亲卫,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 李用躬身跟随着禀道:“是尹家二老爷来了,正坐在前厅里吃茶等着呢。” 贾蔷:“……” …… “岳父大人,怎今儿得闲来家里一坐?” 贾蔷进了前厅后,微笑招呼道。 尹朝斜着眼瞧他,依旧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哼了声道:“到这左近溜达,正巧路过。怎地,来不得?” 贾蔷呵呵笑道:“哪里话,往日里请都请不来。” 尹朝见他态度依旧这样温煦,脸上的神情也不再那么刺挠了,道:“是老太太打发我来看看,子瑜何时回娘家住几天。” 贾蔷笑道:“今儿早刚入的宫,原打算明儿去朱朝街,只是太后娘娘不放人,非要留宫里住一宿,只能后天了。” 尹朝“唔”了声,又看了贾蔷一眼后,道:“老太太还说,你和子瑜她大伯之间有矛盾,那是朝堂之争,和家里没甚相干。难道朝堂上有些龃龉,就断了亲戚情分了?” 贾蔷无奈笑道:“没有的事,就是近来形势不大好,有些忙……” 尹朝看着贾蔷,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训斥道:“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为何做了那么些于国朝社稷有功之事,偏人家都恨你不死?” 贾蔷呵呵笑道:“请岳父大人指教!” 尹朝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咱们自家人都知道你是个心地纯善的,是个不在意权势地位的,可别人会知道?他们以己度人,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世上还会有这样的傻子?即便是历朝历代那些爱民如子的大清官,你见哪个将自家家财拿出来,贴补给百姓的?连那些忘八球攮的都只喊一声爱民如子,甚么叫爱民如子?当儿子孙子一样的看。可你看看谁家对待儿孙,不是非打即骂? 偏你,倾家舍业的救济。你做的越多,他们越难看入眼,越觉得你心怀叵测!别说他们,连我都不明白,你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份善心?你是菩萨转世不成?” 贾蔷闻言,面色渐渐沉肃起来,长久未言。 他为何会如此? 他也不知道…… 除了做这些事,能让德林号借势恣意扩张强大,将触手深入各处外,他还有些不得不做的理由…… 前世,每每看到洪灾肆虐,同胞流离失所时,他会“莫名”落泪。 每每看到地震猖獗,同胞死伤惨重时,他和他身边很多同学都在落泪。 在任何场合,当国歌声响起时,当《我的祖国》、《歌唱祖国》之类歌曲大合唱时,他都会心情澎湃,红了双眼。 每当他翻开近代史,看到那一段段用鲜血和耻辱记载的历史时,他都为这个民族之艰难,感到感同身受的痛苦和同情。 若他只是一个寻寻常常的普通人,还在为一日三餐奔波操持,那他也不会多说甚么,还会埋怨这世道不易,狗官当道…… 可如今他有能力在能自保的前提下做些甚么,甚至能改变这个民族的命运,让她不再经受那段最耻辱最黑暗的岁月,贾蔷实在寻不出他不去做的理由…… 对这个民族的热爱,是刻在他骨血深处的东西。 “岳父,丈夫当世,自该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所为之事,无愧于心。” 有些事,贾蔷着实无法解释。 尹朝见之额头青筋都跳了跳,却还是强压怒气道:“贾蔷,你自己寻思明白。若你没有德林号,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德林军和金沙帮,就你现在守着一个王位,太后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小五……皇上会不会保你一世富贵?老太太那么喜欢你,你受了委屈,她会不会保你?你何必非要将路走绝?!” 贾蔷闻言,苦笑稍许道:“岳父,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时至今日,许多事已经退不得了。好些敌人隐藏在暗处,譬如当初火烧王妃车驾的幕后黑手。数次伏杀贾家内眷的人,至今都还没挖掘出来。这些人不除,我心难安,意难平!” 说罢,贾蔷眼睛看向尹朝。 尹朝闻言一怔,随即皱眉道:“你这都扯到哪去了……不过你说的那些忘八肏的,后来我也托人去查了查。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个头头来。那会儿都中乱糟糟的,甚么人都有……” 想了片刻一团麻,然后才反应过来贾蔷岔开话题,不过尹朝也懒得再劝了,道:“我知道,如你这般人,必是心智坚定,存下志向后就必去实现的。只是老太太和你岳母都十分关心你,回头你自己去解释罢,我也懒得再说你。” 又闲扯了两句后,贾蔷让人安排了两车南货,和尹朝一道送回了朱朝街。 等尹朝走后,贾蔷轻轻呼出口气来,同自后厅转进前来的李婧笑道:“八成把握,不会是他。我这个岳父,没那么深的城府。如今看来精明如太后也是人,只因喜欢这个幼弟,就将人手托付给了他。” 李婧笑道:“也有出其不意的盘算,毕竟任谁也不会想到,那支龙雀在国舅手里。” 贾蔷笑了笑后,问道:“林妹妹她们呢?” 李婧笑道:“西府来了个客,如今太太她们正一道陪着游园呢。” “也来客了,还要林妹妹她们一道陪同?谁这么大的体面?” “倒不是甚么大人物,说是一个叫刘姥姥的远亲。” 第1071章 日常 “刘姥姥?” 贾蔷闻言眉尖轻轻一扬,红楼梦里好人不多,但刘姥姥绝对是整个悲剧世界中的一大亮点。 贾家败落抄家后,她和贾芸、小红千方百计的救出巧儿,并收留了她。 要知道,贾家的那些对头们,随便伸出一根小拇指,都能将刘姥姥一家捏的粉身碎骨。 但为了过去的那点恩情,刘姥姥依然出手相救,当得起有情有义四个字。 这样的老人,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少见。 李婧笑道:“带了许多农家鲜活和地瓜来,这位刘姥姥十分有意思,对地瓜情有独钟。我让人打听了下,她用上年从贾家打秋风得到的银子,新买了二十亩地,都种上了地瓜,今岁收成极好。” 对靠近贾家的人,夜枭不可能不查清根底。 贾蔷笑了笑,道:“虽是王家的亲戚,看在凤丫头的面上,善待些罢。” 话音刚落,就听亲卫前来禀报道:“王爷,徐臻到了,正等王爷召见。” 贾蔷点了点头,亲卫出去,未几,就见披着斗篷一身锦衣的徐臻徐二爷双手拢在袖中,竟是佝偻着身子骨进门来。 贾蔷见之笑骂道:“一天到晚就知道作相,扬州的冬天不比京里冷多了?也没见你这么着!” 徐臻赔笑道:“王爷,我还是更习惯南边儿的冷,北边儿的冷躁的很,我身子骨娇弱,哪里经得起?” 李婧似笑非笑的看着徐臻,不无警告意味的提醒道:“王爷最厌烦兔爷儿!” 徐臻一口口水喷了出来,跳脚道:“姨奶奶,你老人家可得再擦擦眼,您可瞧仔细了,我徐老二不是兔爷红相公!” 贾蔷淡淡道:“这就是你近来偷懒的理由?” 徐臻忙道:“王爷,我岂敢偷懒?您吩咐下来的事,一直都在张罗着呢。” 贾蔷摇头道:“我怎么听说,你近来怠惰的很,大门都不怎么想出去?” 徐臻瞬间恢复正经,干咳了声后笑道:“你老千岁吩咐的事,小的哪里敢怠慢?这月余功夫,一直忙着四处摸索手艺高明精绝的匠人,也就这两天稍微歇一歇脚。 王爷,按您的意思,铁匠、木匠、锁匠、泥瓦匠……凡是高明的手艺人,都没放过。用银子砸,砸不通就用绣衣卫的招牌去诓……总之,已经送出去近两千位手艺精绝的匠人。 王爷,您可真是高明!” “怎么说?” 贾蔷对这个数字谈不上多满意,但也还好,毕竟刚开始。且人离乡贱,绝大多数人都不会自愿离京远赴小琉球,能有这个数字,也算徐臻办事得利了。 徐臻笑道:“先前我还在纳闷儿,王爷不断的招人去小琉球,开出的条件好的惊人。免三年地税,后三年也减免一半。能垦荒出多少地来,就种多少地! 就凭这一点,让不知道要让多少百姓流口水,可我想不明白,不收税,小琉球靠甚么延续下去? 现在我大概想明白了些,对王爷而言,眼下小琉球的地税收上来,也并没多少,还在垦荒中,哪里比得上做生意赚的多? 那么多工坊、织造作坊都是王爷的,如今又送去那么多匠人,也就愈发有用武之地了,再加上德林号在大燕愈发兴旺,四通八达的商路,小琉球生产出商货来,卖到大燕来,可不得捞得金山银海? 用这些银子,足以坚持一年。只要坚持一年,小琉球百姓富裕了,这盘棋就活了! 怪道王爷一直舍不得和朝廷翻脸,实在是高明,高明啊!” 李婧同贾蔷道:“王爷,这位大明白如此明白,要不要……”说着,在脖颈上比划了下,继而道:“灭口算了?” 贾蔷瞥了徐臻一眼,道:“少操些没用的心,抓紧功夫往小琉球送人。最多也就一年的好日子,等明年朝廷渡过难关回过神来,再想如现在这样,将手艺精湛的匠人和其弟子家人随意送去小琉球,想都不要想。 这些人送去小琉球,以后就都归你来管,设一小琉球的工部。你到底能管多少人,能拥有多大的能量,就看你如今自己的能为了。” 徐臻闻言精神一振,忙道:“王爷放心,保管多多益善。都中不愧神京重地,靠手艺吃饭的人极多。王爷,外省的是不是也可以……算起来,一年下来少说也有十来万。” 李婧在一旁扯了扯嘴角,总觉得这货不靠谱,满嘴炮竹,不过贾蔷很信任此人的能为。 果然,就听贾蔷道:“一切你看着办。总之要人给人,要银子给银子,能将此事办到甚么地步,就看你自己的了。别说十万,若能送去一百万,也都归你管。” 徐臻闻言,再不停留,匆匆离去继续招兵买马去了。 他是极聪明的人,听出了自己前程之所在,在有限的时间内,送去小琉球的工匠愈多,日后他的权势也将越大。 而小琉球三五年内都不指望地税活着,重点都在工坊上…… 贾蔷却道他将主管一切工匠,如此一来,他的分量大大提高! 就看他到底能送去多少人…… 等徐臻走后,李婧同贾蔷笑道:“这人好说大言。” 贾蔷摇了摇头,道:“十万之数倒不算过于浮夸,明年一年,他徐仲鸾要是不给我送去十万工匠,他的好多着呢。” 李婧咋舌道:“十万工匠,那得造出多少东西来?卖的掉么……” 贾蔷笑道:“不要小瞧大燕,亿兆黎庶,一旦从天灾中缓过劲儿来,有钱人不要太多。对外开海需要金山银海去堆,需要大量百姓做根基,全指着大陆呢。” 李婧担忧道:“可一旦大旱过去,朝廷不是会对咱们动手么?就算不直接动手,也会各般打压咱们。德林号还卖的动商货么……” 贾蔷好笑道:“你当咱们拼命赈灾,德林号的船队四处航行是在闹着顽么?和扬州盐商、江南九大姓还有十三行等紧密合作,鼓捣他们到小琉球上开发,和德林号一道去暹罗、安南圈地,一年后他们在外面的利益,不会比在大燕少多少。尤其是,在外面不必交税。而大燕境内施行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纳粮新政,对他们大大的不友好。有他们这些巨室地头蛇在,都中这些宰辅还想打压德林号?给他们面子,咱们换一个招牌。不给他们面子,连搭理都不用搭理。 行了,这方面的事不用你担忧,你只要好生准备生孩子就好,也就半个来月光景了。你还不放心老岳?” 李婧笑道:“那倒不至于。岳之象的确是能人,回京后连面都没露过,我不死心,私下里让人去寻摸一下,居然也毫无踪迹可寻。” 贾蔷闻言眉尖一扬,提醒了句:“这样的事,不可做第二次。别外面人寻不着踪影,倒被自己人暴露了。” 李婧忙道:“这次是我的不是,再不会了。也并未大张旗鼓的去找,就是稍微留意一下。规矩我还是懂的,不敢自己破坏。” 贾蔷笑了笑,道:“知道就好……你且休息罢,我去后面转转。” …… “王爷回来啦!” 贾家一众内眷正在沁芳亭上说笑,忽闻丫头惊喜叫声,除贾母外,余者皆站起身来,往竹桥处看来。 贾蔷步履并不急促,看起来十分稳健从容,似是悠闲。 但跨过一座竹桥,只转眼间就到了。 他呵呵笑道:“往后不必如此相迎,究竟是国礼大,还是家礼大,也要看情况。林妹妹不也没坐主座?” 凤姐儿在一旁高声笑道:“了不得了!王爷这是回来为王妃娘娘打抱不平来了!” 众人知是顽笑,纷纷笑了起来。 黛玉没好气白她一眼,不过还是同贾蔷笑道:“原先老太太倒是非要我同她和姨妈一道坐,我哪受得了这个?还不被姊妹们笑话死了。还是同她们坐一起的好,自在些。” 贾母、薛姨妈坐在铺了大锦褥子的栏杆榻板上,黛玉自不会老封君似的一般去坐,笑死人好吧…… 贾蔷笑道:“原是这个道理,过日子,自然是怎么受用自在怎么来。为了那些劳什子虚礼,倒让自己不自在,岂不本末倒置?” 贾母笑道:“偏你道理最多。”说罢,又同一旁一个着布衣,头上插满菊花,看起来和这里珠翠满堂格格不入的老妇笑道:“这就是我家那位重孙,如今刚升的郡王,比他祖宗还风光的多。” 那老妇人闻言面色肃然起敬,当时跪下,就开始磕起头来,还念念有词道:“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一下哄笑起来,哪有这样的说法,必是看野戏看傻了。 贾蔷指了指一旁眼泪快要笑出来的湘云,道:“将刘姥姥搀扶起来罢,这样大的年岁,与我磕头算甚么?” 湘云笑的东倒西歪的,不过还是听话,上前要扶。 刘姥姥这样的人精,哪里肯让她动手搀扶,自己一骨碌就爬了起来,随后堆起一张大笑脸来,同贾蔷道:“岁数再高,不知礼便空活百岁。王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我能磕头拜拜,也算沾沾福气!” 说罢,又拉扯过孙儿板儿来磕头。 贾蔷叫起后,挨着黛玉身边空出来的座位坐下后,问刘姥姥道:“今岁地价如何?地里收成如何?” 刘姥姥欢喜不已,道:“托王爷千岁的福,地价倒比往年便宜的多,降了三成还有富余。如今朝廷变了法儿,收税不收人头税了,就指着地收。往年那些官绅老爷的地不必纳粮,如今再没这样的好事了,所以一个个都在往外放地,地价就清减了下来。可粮食的价却涨了上去,别处闹大旱,都中粮食的价钱也跟涨了。今岁我种了几十亩地的地瓜,嘿,一年的收成顶上过去十来倍。正好还上年从府上借去的银子……” “哎哟哟!姥姥可不敢说这些,尤其不敢在王爷跟前说这些!素日里他就比我们这些妇道人家更怜贫惜弱,一年到头往外面散出去给穷人的粮食衣裳布匹换成银子加起来,堆三座金山也堆不下!若是知道了我们帮扶姥姥一把,回头还把那点银子要回来,往后我们可没脸再见人呢!” 刘姥姥话音未落地,凤姐儿就高声笑着拦断道。 众人又笑了起来,贾母同刘姥姥道:“说起来也都是亲戚,谁家有个难处,便是不认得的,也该帮一把,更何况咱们这样的关系?还银子的事再不必说,你也是个心大的,这样大老远来,还带了那么些银子,也不怕旁人给你劫了去。下回再不敢如此,果真有份谢意,来年家里再丰收,送些瓜果来就是。” 黛玉悄声问贾蔷道:“就你一人回来了?子瑜怎未回来?” 贾蔷摇头道:“太后娘娘留宫里住一宿,明天接回来。不过后日还要去朱朝街那边,估计也要住几天。” 黛玉笑道:“也好。她一家子里就她一个姑娘,打小宠的甚么似的,如今回来了,可不就得多住几天?” 贾蔷担忧道:“只你一个,怎么受得了哦……” “呸!” 黛玉冷不丁听闻这混账话,一张俏脸滚烫,啐了口后忙低下螓首,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好在众人眼下随着刘姥姥多欢乐,正要启程游园。 一大群人先到了潇湘馆,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墁的路。 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赶走土地。 琥珀拉她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 刘姥姥连连摆手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 她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果踩滑了,咕咚一跤跌倒。众人都拍手哈哈的笑起来。贾母笑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 至潇湘馆内吃了茶,又在秋爽斋处用了饭,自又是好一通大笑。 后乘船路过凤姐儿的百花深处,前往了蘅芜苑。 如今的蘅芜苑不像当初那样清冷素淡了,虽仍大气简洁,却也摆设了些家俬古董和把玩的器具。 众人游了半天园子,也累了,便在此处歇歇脚。 等落座后,薛姨妈给贾母了一个请求的眼色,贾母见之会意,坐在炕上同贾蔷笑呵呵道:“蔷哥儿,如今你也封王了,答允人家的事,是不是也该操持起来了?” 贾蔷闻言一怔,看了看贾母和满面含笑的薛姨妈,又回头看向宝钗。 宝钗面红耳赤,起身往里面屋子去了。 其余姊妹们则纷纷笑了起来,有起哄之意。 黛玉似笑非笑的嗑瓜子,一双星星点点的星眸时不时的瞟贾蔷一眼。 见他看过来,奇道:“你看我做甚么?你许诺的时候,也未看过我呀?” 众姊妹愈发哄笑,贾蔷哼哼了声,道:“你少来这套!早八百年就同你交待过了!” 黛玉“呸”了声后,不理他。 贾母同看热闹的刘姥姥道:“我这外孙女儿,原先上上下下都说她小心眼,爱使小性儿。谁能料到,和蔷哥儿在一起后,愈发大气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不叹服的。” 刘姥姥多会说话,道:“小时候那是因为跟在老太太跟前,知道您老最是疼爱她,小孩子才会撒个娇。如今大了,得了老太太的教诲,出阁成了王妃娘娘,在人前自然又是另一番做派,可不就愈发大气?越是这般,越是尊贵气象!” 众人笑罢,都等着贾蔷表态。 贾蔷思量稍许后,道:“那就请人算算吉日,请人去姨太太府上登门说亲罢。” 凤姐儿在一旁笑道:“一个郡王,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四个庶妃,都是礼部正经登名造册发放俸禄的。蔷儿,如今才一正妃一侧妃,剩下五个怎么分?” 贾蔷笑道:“这样的事我哪有功夫理会,林妹妹去操持就是。日后一大家子,还不都得累她操心?” 黛玉心里别扭了一阵,此刻闻言心气却是顺了,笑道:“罢罢,这得罪人的活计还是指着你自己罢,给了这个那个不平,给了那个这个又不高兴,且由你自己去头疼。” 凤姐儿凑趣道:“要不我帮你?” 黛玉好笑的看了她一眼,连理也未理。 姊妹们见了,纷纷哄堂大笑。 里屋,宝钗听着外间的动静,临窗坐着,看着外面庭院内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都结了实,似珊瑚豆子一般,累垂可爱,心情也跟着大好。 虽然早先已经认定了贾蔷,莫说是现在这样,便没个名分,又能如何? 爱到深处,却也顾不得那样许多了。 或许等再过些年,生了儿女,方会后悔。 却也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儿女…… 但好在,贾蔷未辜负她,搏命搏出一个王爵来。 便是侧妃,也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当家太太尊贵的多呢。 生下的儿女,一样有位份。 不过又不知想起了甚么,宝钗白若冰雪的俏脸,忽地渐渐变红…… 第1072章 遗世独立 入夜。 百花深处。 贾母等都散去后,姊妹们又起了雅兴,一道去凹晶馆联诗去了。 凤姐儿张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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