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小说

韶华小说> 打造文娱之星[星际] > 第49章

第49章

?” 这话,原是当日在梅园,白子清替冯家站台时,讥讽贾蔷之言。 当时外界一直认为林如海处于濒死弥留之际,就算救了过来也是半死不活。 更重要的是,扬州府已经知道盐院衙门要被裁撤,大权归于两江总督衙门。 林如海的分量大减,更何况他的一个远亲? 所以当日白子清并不将贾蔷放在眼里。 可当时谁又能想到,林如海虽然仍卧病在床,但大体已经无碍,而且,还和新任两江总督神交已久,书信往来多年? 韩彬不仅没有急着夺权,反而又将盐务托付给了林如海,盐院大印仍掌在林如海手中。 两个新政大佬,翻手间将梅家和冯家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 这种“淫威”之下,连八大盐商之首的齐家都跪了,和贾蔷眉来眼去,甚至不惜赔本送上一小岛,以取悦盐院,更何况一个白家? 被人当面打脸,白子清心中暴怒,面上却笑的真诚,拱手赔情道:“当日确是在下之过,未明是非前,就偏帮了冯家人。当时只是想着,桑梓之情……实在是惭愧,惭愧。” 贾蔷目光玩味的打量了他稍许后,点头道:“没关系,我也是帮亲不帮理的世俗之人,岂会苛责于你?” 白子清闻言,含笑谢过后,在三人座后的雅座落座,也算是自认低一头赔罪。 可是看着贾蔷的目光,还有齐筠、徐臻的笑容,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后背凉飕飕的…… 正这时,台上忽地响起铜锣声,鼓槌击面,似由远而近,声声入耳。 只此一手,就将满场观众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大声叫好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这个没有电没有网络更没有手机电视的年代,看戏,绝对属于全社会都疯狂追捧的娱乐活动,也是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没有之一。 上到达官贵人王公贵族,下到贩夫走卒乃至乞丐,都痴迷戏曲。 四喜楼作为整个江南都出名儿的戏楼,今日又是台柱子名角儿登场,所以今日能来看戏的,也都是扬州府里有头有脸,最少也是家境殷实的人。 他们起初或许还会把注意力放在最前面的贾蔷一行人身上,可戏锣声一起,诸人的注意力却纷纷转移到了戏台上。 贾蔷等权贵公子间的交流或者交锋对他们来说,太遥远。 左右如今的形势安定,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 传言中白家似乎得罪过那位盐院大人的亲戚,可如今人家都登门来看戏了,说明这一过节已经过去了。 那其他的,怎么着也没戏好看吧?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旦角出场,只开场两句,整个戏楼内的叫好声瞬间沸反盈天,像是要掀了这四喜楼的顶。 贾蔷有些无法理解,也欣赏不来,被吵的脑仁疼,皱起眉头来。 今夜旁人都一直在听戏,唯独心中不宁的白子清一直在后面观察着贾蔷、齐筠、徐臻三人。 齐筠,这个智谋高绝公认的扬州府年轻一代第一人,他虽然嫉妒,但也不得不服。 且齐家在扬州府的势力,本也是十个白家加起来都比不过的。 至于徐臻…… 瘪三浪荡子一个,在徐家都是一个另类,也不知道徐家家主是不是昏了头了,偏爱这个纨绔蠢货偏爱的厉害,徐臻大哥早有不满。 不过这二人目前看起来,倒是被戏台上的戏给迷住了,看的仔细。 倒是这个京城来的小子,居然连金钰的戏都不去听,果然是北地来的侉子…… “蔷二爷,这戏莫非难入蔷二爷的眼?也是,听说来扬州府前,蔷二爷和琏二爷一道去拜访过甄家,甄家的三庆班,的确高我家的四喜班子一头。三庆班的刘子墨,那旦角也比金钰好那么一筹。不过蔷二爷要是愿意,白家可以送二爷一台戏班子,都是十来岁的小女角儿,后宅内眷看再适宜不过。” 白子清在贾蔷背后,小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低头赔情的意思。 看来,这些被家族大力培养的富家子弟,也并非都是无能狂怒的废物。 至少,在人情方面,他们懂得什么时候低头,什么时候大方,什么时候化敌为友。 只是,可惜了…… 贾蔷还未开口,他身旁的徐臻突然跟着台上唱了起来: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臣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至此,徐臻忽然回头,对白子清唱道:“恁般景致,老爷我和你奶奶再不提起呀~~” 这篡改的词,和轻佻的动作,让白子清大怒。 齐筠他惹不起算了! 贾蔷他惹不起也算了! 可一个徐家的老二,也敢对他阴阳怪气,这不是找死吗?! 然而没等他发作,忽地,就听后台传出一阵哭喊声,白子清心头一沉,刚站起身来,一道身影“砰”的一声飞过帷帐,重重的摔落在戏台上,砸翻了几个鼓锣。 戏骤停,一片兵荒马乱! …… 第0194章 梅家,义士也! 扬州城的真正秩序,其实并不是由官府来维持的。 而是由齐、陈、李、彭,白、沈、吴、周八家盐商来维持的。 扬州城当然有守备驻军,但在没有外敌战乱时,驻军只是个摆设。 况且,守备军中的子弟,也大都是扬州人。 正如扬州府衙的衙役,大都是扬州人一样。 所以,只要八大盐商家族在,扬州城的百姓,绝大多数时间里都能安居乐业。 就算有帮派纷争,也极少波及到平民。 当然,更不可能波及到八大家族。 四喜楼不是没有看场子的护卫,只是自四喜楼建起那天,这里连个闹事的醉鬼都没见过。 四喜楼的护卫唯一的用处,就是防止有痴迷戏剧入了魔的戏迷,冲上台或者冲去后台,惊扰了唱戏之人。 然而,谁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四喜楼内居然会生出大乱来。 白家虽不是齐家,但白家又何尝弱了去? 要知道,白家背后,可是站着一个皇子郡王! 太上皇第六次南巡时,随驾诸王公大臣皇子皇孙中,就有隆安帝的第二子李曜,虽非嫡子,如今却也封了恪勤郡王。 一个郡王,在大燕宗室里其实算不得什么,大燕如今有几十个郡王,若不能参与朝政,郡王也只是空享富贵罢了。 恪勤郡王就不参与朝政…… 但是,就算他不参与朝政,他也与寻常混吃等死的郡王不同,因为他是隆安帝亲子,是皇子。 恪勤郡王府的势头虽然已经到顶了,可想要衰败,也得等到下一朝…… 白家有嫡女嫁入恪勤郡王府为侧妃,凭借其美貌,以及每年白家大笔的金银送入王府,白氏在郡王府乃至在整个宗室内,都有几分分量。 所以,白家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韩彬知道,林如海知道,贾蔷后来也知道了。 以他为刀,拿白家开刀,势必会得罪人,会种祸。 但这个世上,想要做事,哪有不得罪人的? 岂有只占便宜不付出代价的好事? 所谓的新政,归根到底,是想要打破旧的利益格局,将利益重新划分。 在此过程中,新旧大政是绝对无法共存的死敌。 贾蔷既然不得不站身新政行列,哪怕是隐藏其后,那也算是一种站队。 再想两边讨好,各不得罪,那只会成为两边都厌恶防备的墙头草,最先被打死。 所以,既然注定了要站在新党一边,对旧党就不要心存一点仁慈。 “哎哟!这是嘛啊?” 徐臻看的正在兴头上,陡然被打断后,不高兴的怪语一句,然后回过头来看向脸色阴沉的白子清,笑道:“老白,你家今儿演的难道不是《惊梦》,是《孙行者大闹天宫》啊!” 白子清狠狠瞪了他一眼,阴冷道:“我说今儿怎么总觉得不对,原来是来四喜楼闹事出气来了。如今气也应该消了,该撤了吧?恕不远送!” 他只当是贾蔷今日带了齐筠、徐臻两个爪牙前来出气,毕竟当日在梅园时,他曾帮助冯家兄弟,对贾蔷出言不逊过。 如今盐院衙门气势滔天,所以今儿他认了! 只是没想到,贾蔷却皱眉道:“出气?出什么气?四喜楼的后台出了乱子,白大公子是不是先去看看怎么回事?” 白子清闻言,自不会相信此事和贾蔷无关,只咬牙道:“贾蔷,再闹下去,就真的过了!你莫要以为能将白家如何,盐院衙门在扬州府,还不能一手遮天!” 说罢,又看向齐筠,沉声道:“德昂兄,莫非齐家果真眼看着盐院衙门,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盐商?” 齐筠闻言,轻轻摇头,看了眼不停往后台冲去的四喜楼伙计,呵呵轻笑一声道:“右学,不要激动。白家在盐务上有什么问题么?反正齐家不知道白家在盐务上有何大问题。右学,你年纪不小了,说话的时候仔细着些,白家在盐务上,难道果真有什么问题?” 白子清闻言心中一松,忙道:“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齐筠闻言奇道:“既然盐务上没问题,盐院衙门怎会欺负盐商?你糊涂了?” 白子清一时弄不明白,齐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眼前看来,他还是站在盐商这一边的。 没错,肯定如此! 齐家没理由站在林如海和韩彬一边,完全没道理。 念及此,白子清心里的忌惮和畏惧顿时减少大半,目光重新傲然起来,看着贾蔷冷笑道:“好,既然这里的事和你们无关,那就好办了。” 说罢,他猛然回头喝道:“陆叔,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蟊贼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我四喜楼捣乱!拿下他们,不必留手,死活不论!”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几个跨步冲向后台。 帷幕后打斗声一瞬间大增,尖叫声、哭喊声、喝骂声此起彼伏。 其中夹杂着一道女人尖锐的哭喊声,始终不衰,传遍整个戏楼,让白子清脸色愈发难看: “倩儿啊倩儿,我可找着你了!” “倩儿啊,黄家和白家争买卖被灭门后,我带着你逃了出来,没想到你又被白家给夺了回去,他们不杀你,却让你在这里当戏子,来羞辱你爹娘的在天之灵,好狠毒的白家啊!” “倩儿啊,婆婆再不会丢下你了,往后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咱们诅咒那白家的人都不得好死!” “晁叔,进去将那满嘴胡言的婆子给我抓出来!我倒要看看,扬州府有谁敢往我白家头上泼脏水!!” 看到戏楼里满满的观众一个个吃足了大瓜,白子清心中震怒,虽然这些不可能上伤到白家,却会让白家颜面扫地,他如何能忍? 又一道身影猛然蹿入后台,只是…… 虽然打斗声更加剧烈了,但那道女子的哀嚎声却始终未停: “白家从上到下都是畜生,倩儿你别怕,扬州城内的老人没人不知道十四年前的黄家灭门案,白家买通官府,说那是江洋大盗做的,狗屁,如今我们找到人证了,这一回,我们一定要讨回公道!” “可怜黄家七十六口,从八十岁的老太爷,到才出生的小孙少爷,都被白家的畜生毒死后,一把火烧了!” “白家,白家,你们这群没人性的畜生,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讨公道的地方!” “啊!” “啊!” “砰!” “砰!” 随着两声惨叫声陡然响起,两道身影先后撞破帷帐,倒飞而出,狠狠摔倒在戏台上,各挣扎了两下后,不动弹了。 白子清见之大骇,这两人是白家家主安排在他身边保护他的高手,等闲技击高手根本靠近不得。 就算比不得保护在齐筠身旁的那两个大高手,也差不到哪去。 有这两人,白子清曾以为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得。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这两大高手会折在白家的四喜楼内。 正当白子清遍体生寒时,贾蔷却站了起来,转过身,看着白子清淡淡道:“白公子,既然里面有人喊冤,而且,还是灭门之仇,不如请她们出来,问个清楚,也好还你白家的清白。” 白子清看了看贾蔷,又看了看他左右的齐筠和徐臻,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他却不理贾蔷,而是死死看着齐筠,一字一句道:“齐筠,白家若亡,下一个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最后一个,你齐家一定逃不过!!你们齐家,昏了头了?!” 齐筠摇了摇头,看着白子清叹息道:“右学还是慎言,你好自为之。” 贾蔷根本不给白子清再开口的机会,他回头道:“里面有何冤屈,不如上台来诉。扬州府是朝廷的扬州府,亦是扬州人的扬州府。此间所坐,皆扬州府明眼之人,尔若有冤,不妨上前台来诉。” 话音刚落,就见一妇人拉着一十五六岁的女孩子上前台来,跪倒在地上,大声哭诉起了她家天大的灭门奇冤。 说到最后,放声大哭。 徐臻目光看了看贾蔷和齐筠,又看了看不知何时被人控制住挣扎不得的白子清,笑了笑,而后大声问道:“那婆子,你说你有证人?十四年了,你有什么证人?莫不是在说谎诬赖白家清白?” 谁料那婆子尖声道:“有,我们有证人,证人不是别人,梅家二房的大公子就是证人。梅家恨被白家出卖告发走私私盐,所以才把证据告诉了我。当年白家动手的人还有人活着,可以作证。当年白家收买的官府仵作,也可以作证白家先下毒害死了黄家,最后才放的火。对了,我还有证据,我黄家有三样祖传宝贝,扬州府知道的人不少,齐家、陈家和彭家家主都亲眼见过。可黄家灭门后,官府却说我黄家的那三样祖传宝贝都烧毁了。但是,梅家二房的大公子却说,他在白家做客时,曾亲眼看到过那三样宝贝,就在白家的宝库里!” “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 白子清见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婆子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既惊恐暴怒,又心寒震惊。 黄家当年的确为白家所灭,盐商争盐民盐路,乃至争盐场和盐引,彼此间暗杀攻伐本就是常事。 每一次八大盐商更迭,背地里都暗藏着无数腥风血雨。 但是,这些事早已经被白家收尾干净,没听说过什么黄家后人。 可是若不是真是黄家后人,又怎会知道的这样清楚? 最重要的是,这婆子又怎会知道黄家那三样祖传之宝在白家?! 所谓的梅家大公子见过纯属放屁,等闲连白家旁支都见不着,梅家二房的大公子能见到个屁。 但是,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白子清哪里肯认,大声道:“贾蔷,我不过小小得罪你一回,你居然就安排这样的阴谋可坑害我白家,你好歹毒的心思!我就不信,你能在扬州府一手遮天!!” 贾蔷淡淡道:“究竟是真是假,等寻到了黄家那三样祖传的传家之宝,不就清楚了?再者,就我所知,你白家所灭之门,又何止一个黄家……也罢,这样定罪,未免你说我仗势欺人,冤枉你白家,今日,我就请诸位看戏的看官们,同往白家,看看到底有没有确凿的罪证,证明白家为争夺生意,灭人满门的罪行。若有,自然是国有国法,依法定罪。若没有,就以我贾某人的项上人头,来为白家洗刷冤屈,如何?” …… 扬州西城,白家。 白家大门前,一队队盐丁踩踏着血水进入。 盐院侍御史陈荣,面色肃煞的看着地上已经碎裂的白府门匾,心中激荡而沉重。 不打破扬州八大盐商的格局,盐政革新就无从说起。 可是打破了后,又将遭受多少自天而降的反噬,谁又知道? 但愿,掌院大人和半山公,能承受得住,承受得起…… 念及此处,陈荣不得不格外感慨一句: 梅家,义士也!! …… 第0195章 磕头 腊月初一,扬州小雪。 这座美了千年的风流古城,披上一层银装后,愈发美的不似人间。 静谧如江南女子,柔婉多情。 对普通百姓和寻常士子而言,初进腊月的第一天,是个极美好的日子。 可对扬州城的上流圈子而言,这一日,却比屋外的寒风更加刺骨! 昨晚,那真是一夜鱼龙舞啊。 白家被破开,扬州盐院衙门先行,扬州府衙,扬州守备等诸多扬州官方势力悉数出动,围观见证。 自白家密库中搜出失传多年的黄家祖传之宝,除此之外,还有强弓二十副,铠甲八副,以及火器十五把…… 哪怕不算黄家灭门案,只凭这些禁绝兵器,白家也绝无幸免之理。 当然,这些都是拿下白家后,才搜罗出的罪证,可以示外交差的罪证。 真正明眼之人都看得出,这是盐院衙门的大动作。 没有以私盐论罪,而是以这等方式破局。 强弓,重甲,火器…… 每一样都能置白家于死地,也因此更加令人胆寒。 真正论起来,国法虽禁绝,可八大盐商之族谁都清楚,这种禁忌的兵器,绝不止白家一家拥有。 而且,就数目来说,就算再多十倍,白家也不可能倚之造反。 所以,盐院衙门诛人,和罪过本身无关。 齐园,草堂。 除却白家外,扬州八大盐商中其余六家家主,有的甚至是老家主,都亲自出面,坐于此地。 目的只有一个,求齐家出面,主持公道。 “七爷,这个口子不能开哪!若是这一回白家让他们得逞了,往后,咱们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随他们砍杀?” “是啊七爷,这些年,咱们几家都唯齐家马首是瞻,也听七爷你的话,把见不得光的尾巴都割了。咱们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我们怎样?非要我们死不成?” “太过了,这次实在是太过了!他们寻不到咱们在盐务上的过错,就来这一套,简直岂有此理!” “我就想不通,梅家从哪来得那些证据?还是梅家二房……” 此言一出,草堂上诸人的面色隐隐有些微妙,彼此间眼神闪烁。 然而,藤椅上的齐太忠,依旧恍若未觉,垂着眼帘,静静的坐在那里。 见此,沈家老家主沈聪忍不住问道:“七爷,昨儿你家大房长孙和京里来的那位一起去的四喜楼,昨晚的事,齐家莫非提前知道了?还是说,齐家已经站到了那边?” 此言一出,草堂上一片静寂,诸多双目光,都死死盯着齐太忠。 齐太忠的面色却依旧没怎么变,缓缓抬起眼帘来,目光却只在几个与他一般头发霜白的老人顿了顿,最后缓缓道:“多少年了,扬州府,没这么乱过。” 沈聪大声道:“只要七爷你老在,这扬州府,就乱不了!” 其他几个老家主也纷纷大声附和起来。 和年轻一辈大多只是听过齐太忠的传闻不同,这些老人,却是真正见识过齐太忠这一身的传奇的。 无人不拜服! 对他们来说,这头齐家银狐,便如神人一般,不可战胜。 然而,齐太忠却淡淡看了眼方才开口说话之人,笑道:“老喽,镇不住了……”说着,笑容转苦道:“即便未老,遇到如今这大变局,大势之下,小小一座扬州府,又岂能抗衡?” 都是人精,听闻齐太忠的话,几个老头子率先变了面色。 陈家家主陈峤皱起白眉,缓缓道:“七爷,果真到了这个地步?京里一场风波,韩彬等人被贬出京,形势不是已经开始转好了么?” 齐太忠呵了声,淡淡道:“你果真如此以为?” “这……” 陈峤面色微变,张开口,却说不出许多话来。 李家老家主看起来要年轻不少,头发中还带一些黑发,一对眉毛也只是花白,他身子骨看起来颇为强壮,声音也粗重,道:“如今就盼着太上皇万寿无疆了!” 彭家老家主倒是更明白些,却也更悲观些,他摇头道:“太上皇上次出宫,解决了最后一桩心头记挂之事,就又回九华深宫荣养去了。他老人家不理外朝之事多年,更不会为了千里之外的几个盐商再出来。眼下京中一切照旧,只是为了不打扰太上皇的清静。可外省却没这个担忧,也不需要忌讳什么。七爷说的不错,终归到底,不是他韩半山和林如海想做什么,若只他们想做什么,反倒好办了。可是,想要革新大政的,是乾清宫里万岁爷的意思!这种大势下,咱们寻七爷又有什么用?” 吴家家主闻言,勃然大怒道:“那怎么办?只能坐着等死,让林如海和韩半山把咱们一家一家的抄完杀光?!咱们朝廷里又不是没有人,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陈家老家主好奇问道:“吴聘,你准备如何鱼死网破?你要造反么?就凭你手下那百十号盐丁?” 吴家家主厉声道:“何须造反?只要咱们把盐田都毁了,把盐里搅上石灰,两淮盐地没了盐,江南六省百姓都过不了年。就算还有盐,那些泥腿子又有几个吃得起盐?到那时候,自有人揭竿而起!” 彭家老家主则沉声道:“你这是想让我们都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吴家家主大怒道:“难道眼下就能落得一个好字?” 齐太忠摆了摆手,草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齐太忠淡淡道:“还不至于此……筠儿昨夜,是受人之请,才同去的四喜楼,对此事,知之不清。不过,老夫已经派了二子前往盐院衙门打听了。得了准消息后,再看看到底是什么缘故。总之,老夫不以为,一个林如海,就能将咱们这几家都抄个底朝天。至于白家……就当是前车之鉴吧,你们各家谁还有不干净的地方,早早抹平了才是。真要让人翻出铁证来,谁也保不住你们。白家抄家,难道是因为盐务?盐院衙门当着扬州府的面抄家拿人,罪证公布天下,谁会说盐院衙门是在打压盐商?” 听闻齐太忠这话,大部分的人一下就心安了下来。 既然齐太忠说了,一个林如海抄不了他们,那林如海就一定抄不下去了。 至于那些罪证,各家里倒是都有一些…… 草堂内正说着话,就见齐家二爷齐万海大步入内。 齐太忠一生不知生了多少子嗣,但真正掌管齐家大权的,唯有三个嫡子。 长子齐万年自不必多说,这次子齐万海,为人四海,交友广阔,深得齐太忠的喜爱,在齐家负责江湖事。 齐万海进入草堂后,先与齐太忠见礼,又与几大家族的前任家主见礼,最后道:“问出了个大概,但摸不准有几分真。” 众人齐道:“快说来听听!” 齐万海见其父缓缓点头后,深吸一口气道:“我原也以为所谓的梅家举报是借口,可没想到,里面还真有梅家人的事。梅家二房梅珍、梅淮父子,前儿才到的扬州府,也去了盐院衙门。黄家的祖传之宝,是当年白家邀请涪翁先生过目,辨别过真伪的。因为那三件宝物中,有一件是黄家先祖黄庭坚的字。梅家二房大公子不忿盐院衙门只拿梅家开刀,因此才检举出来。而且,不止白家一家有事。听说,还有几家……只是,白家和京城来的那位太上皇的良臣有过节,所以才拿白家下手。” 这番话说完,自然是骂声一片,群情激荡。 首当其冲者,便是梅家。 作为本土第一望族,梅家最出名的不是分得了一些盐引,因此而发了些财。 那点钱财,在八大家看来,不过是小财罢了,不值一提。 梅家之所以能博得一个本土乡望第一,全因为梅家出了一个涪翁先生,其书法成就,甚至备受太上皇推崇。 再加上涪翁先生本人,心性清傲,淡泊名利,所以八大盐商之族反而越与之交往。 一来想求其墨宝,以镇家族文运。 二来,也如白家那般,请他点评家中藏字。 所以,梅家能知道白家收藏了黄家的祖传之宝,也就说的清了。 让其他人惊怒的是,梅家知道的,不止是白家,他们家族中的一些未必见得光的私藏,梅家也知道! 若是如此,岂不是说现在大家人人危矣? 盐院衙门,想吃哪家就吃哪家? “拼了!” “他们要想再这般来,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对,大不了鱼死网破!!” 惊骇震怒之下,几家家主的反应尤为激烈。 不过几个老家主,却纷纷看向了面色渐渐凝重起来的齐太忠,唤道: “七爷,说句话罢!” “七爷,到底怎么办,还得你老来拿章程啊!” “七爷,咱们都听你的!” 齐太忠闻言,缓缓抬起眼帘,看向次子齐万海,一字一句道:“备车,老夫要去见,林如海。” …… 盐院衙门,忠林堂。 林如海看着满脸倦色的贾蔷,温言道:“好了,也算你功成身退了,快去歇息罢。接下来的事,就让我和齐家那老狐狸打擂台。” 贾蔷笑了笑,关心道:“姑祖丈,你这身体……要不,还是姑祖丈你在后面指点着,我来和齐太忠谈?到了这个份上,齐家也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 林如海却摆手笑道:“算了,你若没打算和齐家合伙做事,自可这般。既然你和他家所谋不小,就不好失去诚信。接下来如何平和的瓜分其他三家,再去革新新政。主要还是由齐家自己来操持,我也只是敲个边鼓,所以累不着许多。现在的事,就是看齐家能不能守住本心,不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晕。齐太忠一世英名,这一次若走稳妥了,齐家也算是真正立了起来,以后虽慢慢去了盐务,却也不必再困囿在小小一座扬州城内了。好了,你快去歇息罢。我估计,齐太忠也快到了。” 贾蔷闻言,不再多言,起身告辞离去。 这里面有太多勾当,是他完全不了解的,也就别逞强去参与了。 等他离开一会儿后,隔壁耳房才走出两人来,叽叽喳喳说笑着,正是梅姨娘和黛玉。 黛玉见林如海脸上笑意未散,星眸凝了凝,嗔道:“爹爹,蔷哥儿才多大一点,你就使劲的使唤他,夜里都不能回家歇息。我还听香菱说,蔷哥儿如今好似成了什么刀来着,听着怪唬人的。你可莫要欺负了他,在京里时,贾家的长辈们就喜欢欺负他。也不知他这是怎么了……”命中克长辈,因此不得喜? 林如海听闻女儿在为贾蔷抱不平,也只是略略一笑,没有分辨什么。 倒是梅姨娘小声笑道:“虽你是做姑姑的,可也不能只顾着心疼蔷哥儿,难道就舍得让老爷去连夜奔波操劳?蔷哥儿还年轻,他多劳碌些,老爷就能轻快些不是。再者,你方才也听到了,这都是蔷哥儿的一片孝心嘛。你若果真心疼他,快要过年了,你这姑姑封他一个大红封,却不用他磕头,不就好了?” 黛玉闻言“噗嗤”一笑,眉眼流转间,似看到了这个场景下某人的表情,好笑道:“什么姑姑,人家从开始就不认,说早出了五服呢。” 梅姨娘闻言,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 …… 第0196章 悲壮 一觉醒来,已过了正午。 贾蔷睁开有些浮肿的眼睛,扭了扭因睡姿不正因而有些酸痛的脖颈。 “嗯?” 贾蔷刚扭了下脖颈,头偏向床外一侧,就见一衣着软银轻罗百合裙裳的姑娘,静静坐在窗边。 手里拿着针刺女红,缓缓刺绣着什么…… 却也不知是太专注了,还是在出神,贾蔷醒来,她竟然未发现。 贾蔷也未着急,就这样侧着脸,静静的看着午后透进窗纱的阳光,如薄雾一般笼罩着的女孩。 他心中隐隐浮起一抹疑惑,他本只是来江南避难的,以逃避京城无意中兴起来的滔天巨浪。 护送眼前这个女孩子,只是迫不得已,无法拒绝之事。 他本心,也是到津门而止。 怎么,如今不知不觉中竟上了林家的船,连生死都快绑在一起了? 是因为她对他的关心么? 可她对他的关心,也只是因为她的善良。 是她对他的帮助? 或许是吧,若无她的帮助,其父又怎会对他刮目相看? 若没有她和她父亲的相助,他想在扬州打开局面,所需花费的精力和时间,怕是如今的十倍不止。 念及此,贾蔷忽然想起一个词来: 美人恩重。 虽然在前世受到的教育中,信仰二字早已缺失。 甚至诚信二字也已摇摇欲坠。 但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一品德,似乎仍旧流淌在我们民族的血液中,不曾淡去。 也许,这和我们的族人,活的太过艰难有关…… 然而不管怎样,至少在贾蔷这里,二世为人的他,不会薄待每一个帮助过他的人。 尤其是那些,真心帮助他的人…… 他为何对薛蟠这个中二大头另眼相待,除却薛家丰字号本身有大用外,便是因为当初薛蟠帮助他,只是因为觉得他人还不错,顺手为之。 虽只是顺手为之,却不包含任何功利色彩,这样的相助,贾蔷自然记在心里。 而其他人,譬如神武将军府的冯紫英,譬如恒生布行的王守中,譬如淮安侯府的华安,与他们结交,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有功利交易色彩,所以,贾蔷会在感情相交上,点到为止,边界在哪,分的清楚。 来到扬州后,徐臻帮过他,虽然只是说了句公道话。 林如海帮过他,梅姨娘帮过他,齐家现在也帮过他…… 但所有的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含有一些别样心思在。 包括林如海和梅姨娘。 当然,他们并没有恶意,贾蔷也真心感激他们。 只是,和眼前这个女孩玲珑剔透如水晶的诚心相比,终究不一样。 “咳……你看甚么?” 黛玉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女红,转头看着贾蔷,见他望着她怔怔出神,俏脸飞霞,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清咳了声后质问道。 贾蔷回过神来,却没甚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笑,道:“你这人还怪有意思,长的好看了不起么,还不许人看?” 黛玉闻言心头一跳,面上先是滚烫,随即又沉了下脸来,道:“蔷哥儿,你敢对我不尊重?我去告诉爹爹!” 贾蔷叹息一声,正过头来,双手枕于脑后,望着屋顶房梁上的雕花,弯起嘴角笑道:“林姑姑这话就太伤人心了,若是对你不尊重,这几日我又忙活什么呢?不就是因为太尊重你,不想让你担忧姑祖丈的身子骨,所以多跑跑腿奔波操劳么?谁知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视我为水沟啊。” “呸!” 黛玉闻言,本还心软担心贾蔷真的伤心了,等听到他最后拖长腔调的两句歪解后,便放下心来嗔笑道:“偏你愈发淘气,原还只当你是个稳重的,谁知,谁知如今越发不像了。” 贾蔷呵呵了声,随口问道:“林姑姑在绣什么呢?” 黛玉见他这般讨厌,总是随心所欲的转换话题,星眸一凝,盯着贾蔷哼了声,却还是回道:“没绣什么,只是瞧人家都有荷包用,独你可怜没有,所以就绣一个,只当打发闲功夫了。” 贾蔷放下手臂,仰起脖颈瞄了眼黛玉手中攥着的一个青色荷包,上绣屋檐青竹,精致清新,因而笑道:“极好极好,有此雅气,纵荷包内装有金银俗物,也可抵消俗气了。” 黛玉嗔他一眼,走上前将荷包递给他,见他面上虽仍挂着懒洋洋的微笑,可眉眼间的疲惫还是清晰可见,犹豫了下,她轻声道:“蔷哥儿,你救了我爹爹,如今又为他的事奔波操劳,我还没谢谢你呢。” 贾蔷呵呵一笑,从黛玉手中接过荷包,仔细看了看后,在手中摇了摇,道:“这个,就够当谢礼了。” 黛玉却缓缓摇头,黑白清明的星眸看着贾蔷,道:“姨娘说,你是太上皇钦点的良臣,正因为这个,所以爹爹和那半山公才想要你当刀,替他们剖开江南难局。你出面顶在前头,他们就轻快许多。只是世上事难两全,他们容易些,可你却要被背后的权贵忌恨。蔷哥儿,你可会怨我,是我的缘故,老太太才让你来扬州的……” 眼见黛玉自责的隐隐红了眼圈,贾蔷轻声笑道:“林姑姑,你把姑祖丈和韩半山想的有点轻。他们虽然的确是利用了我,因为我的出面,也的确让姑祖丈和韩半山减轻了些压力,可他们此举,却没有一丝一毫是为了他们个人的功名利禄。即使有这种想法,他们升官的初衷,也并非是为了高官厚禄,恰恰相反,他们是在自讨苦吃,因为他们所做之事,是我连想都不愿去想的登天难事。 我呢,和他们比,就小家子气的多,做不到为国为民舍身奉献,但为他们承担一些仇恨,分担一些压力,还是做得到的。尤其是姑祖丈,他不仅是我的亲长,还是我的师长。往后,我也还要在他的大树底下乘凉。 所以林姑姑,你就不必多想了。果真这几日让姑祖丈去熬,他身子骨势必要受到影响,熬坏了身体,那个时候才有你见天儿落泪的时候。现在……没事偷着笑就是了。” “呸!” 贾蔷的一番家国大义冲刷去了黛玉心中的负罪感,再听他这般打趣,黛玉没好气道:“真是不识好人心!回头我就跟爹爹说,让他多多指派你,好让你多分担些,多承担些。到那时,我才没事偷着笑呢。” 贾蔷“哟”了声,举手认输道:“伏了伏了,林姑姑可饶了我吧……

相关推荐: 大唐绿帽王   她太投入(骨科gl)   寡妇门前桃花多   倒刺   将军宠夫   祸国妖姬   一幡在手天下我有   归宿(H)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狂野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