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和尚一身袈裟缀珠攒金,奢华无比,一双眼珠却泛白,空茫投向他的方向。 “了因,几年不见,你还是怪惹人讨厌。” 萧广陵的母亲是上京贵女,娇生惯养,颇有点自己的傲气,即便成婚后也不肯随丈夫去北方,她独自在上京诞下萧广陵,又在一个月夜平静地死去,从头至尾,都未曾希求过丈夫的垂怜。 可他们分明又是有情的,萧广陵记得母亲闲来随笔,总要将书信寄去定州,还记得丧仪上父亲失魂落魄的脸,他在上京足足待了半年,将母亲葬在江南,又带走萧广陵,临走时,就在这里为她请了一盏小小的长明灯——巴掌大小,再寻常不过的一盏明灯,藏在面前数万盏灯火之中,却日夜燃了二十二年。 情之一字,实在难懂。萧广陵没从父母处学会这些东西,等年纪渐长,就愈发不明白了,烟花柳巷的女子不会教他,漠北的风更不会,定安侯战功赫赫,唯独在男女之情上深感棘手。如若不然,他也不会跑到寺中来自讨没趣,萧广陵有些后悔那日对萧頫说话太重,可想想狗崽子对他的举动,又觉得太阳穴阵阵泛疼。 “和尚,”他抬起头在木龛中寻找母亲的那盏灯,嘴里便随意和了因闲聊,“你们七情皆去,是不是比旁人过得高兴些?” 瞎眼的了因坐在蒲团上,如一节枯朽树根,他与萧广陵是旧相识,缘分却也不过每年燃灯节的一面,他灰白的瞳孔被眼皮搭住,片刻开口,“看来施主是躲到寺中来的。” 萧广陵撑住额间。 “施主今日供奉多少香火?”了因说,“老衲须算算这禅机说与不说。” 萧广陵小气一如父亲,他拍拍衣裳站起来,“那还是算了,近来手头紧得很。” “那便送施主两个字吧,” 了因倒是淡然,他不拦萧广陵,只伸出二指,慢吞吞地说,“从心。” 萧广陵的视线定在老和尚两个光秃秃的指头上,须臾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 萧頫换过干净衣裳,在营帐外头坐着束发,他头发和汉人不一样,发卷,一打湿尤其明显,弯弯绕绕地缠在手指上,像定州马的鬃毛。 天生适合扎辫子,就像戈壁那头的异族一样,卷发和着金银珠宝扎成小辫,漂亮的羽毛也可以挂在上面。 但萧頫极其耐心地对待头发,在太阳底下晒干梳直,规规矩矩束好,还要添上一支白玉簪,簪尾雕竹纹,那从不在漠北生长的植物在他发间舒展,待到夜幕一落,灯火晦暗,旁人瞧不清他的面庞和眼睛,他便和上京的文官士子们没什么两样。 芳溪坊旁有间不起眼的小门,门口挑着红灯笼,萧頫将马交给小厮,挑帘进去。人声伴着骰盅响一瞬间灌进耳朵,数张圆桌依次排开,围着桌边站满客人,赌得兴起,就从身边陪侍的小厮手上随便抓一把钱,扔到桌面上。 一身清淡温润的萧頫在这里反倒像个异类,他哭笑不得地躲开几个离场的客人,抬眼搜寻着萧广陵的身影。 早知道他家侯爷是个不爱矫情的人,但萧頫以为萧广陵多少会寻个清静些的地方同他谈话,哪怕是芳溪坊呢? 约人约到赌坊来,也是颇有他萧广陵的风范。 这赌坊面积不算大,可生意实在是好,引萧頫寻人的小厮自己都看得眼花,好容易寻见萧广陵的踪迹,人家正站在人群里头,外头围着好几圈人,挤也挤不进去。 “公子,这……”小厮也为难了,对他道,“要不您叫他一声?” 萧頫摆摆手。 桌上骰盅倒扣,注已落定,正是最紧要的时候,萧广陵抱臂倚着桌边,烛灯只照亮下半张脸,唇畔带笑,眼睛却隐没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微微垂下去,显出几分恹恹。 他对这些不务正业的东西从来都是这样,玩得精熟,倒不见得多喜欢,在定州的时候碰都不碰,只有到了上京,方才如瘾发作似的,没日没夜往风月场里钻。 萧頫也是醋过的。 在他更小一些的时候,每每萧广陵进京回来的时候,身上总是鸡零狗碎带着女子赠他的小玩意,玉钏荷包绣帕,攒到一起能香得人一跟头——萧頫又有什么?他就是个长在边塞的狗崽子,身无长物,只能恨恨地看着那些东西,再恨恨地把它们找一块破布包了,塞到萧广陵床底的角落里。 现在回头看,还真是幼稚得可笑。萧頫想,若是换了现在的自己,干脆也给萧广陵送礼物,戈壁上的野花野草,集市里的香料宝石,值钱的不值钱的,统统堆满他的房间,让他再也放不下别人的东西。 萧頫兀自出神,竟一时忘记了身处何地,冷不防手腕被人重重一拉,整个人踉跄着走了几步,又被另一个人接住。 “傻站着干嘛?”萧广陵捏着他的腕子,斥了他一句,“找了这么久都没瞧见我?” 两个人肩碰着肩挨在一处了,身边人群熙攘,萧頫垂下袖子,乖巧地笑了,“是找了好久。” 萧广陵把脸转过去,片刻又拧回来,问他,“大还是小?” 萧頫道,“小吧。” 他掏出一块银锭,刚要放下,萧广陵抬手夺走,换成一把碎银子塞到他掌中。 “钱多烧手?”赌场嘈杂,他扬起声音同萧頫说话,“一次赌桌都没上过,怎么养成这副纨绔模样?” 萧頫秾长的睫毛微垂,他身量已有那么高,宽肩长腿,恰恰好好能将他的养父护在身前。 “我替你押,” 他握住那把碎银,低下头凑近了萧广陵,“大还是小?” 萧广陵噎了一下,不大自在地转过去,他觉得今天出师不利,从第一句话就没树立起父亲的威严,开始后悔多嘴那一句。 儿大不由娘,横竖都是有俸禄的人了,管他那么多呢。 要放弃萧頫,那是万万不能的,老和尚了因那句敷衍赠送的从心点醒了他,相比萧頫那句摸不清真假的“喜欢”,萧广陵更在意自己说出的那句话是不是让对方伤了心,可道歉的话他说不出口,想来想去也只好约萧頫来这里,输赢两论,好歹气氛在这,说说笑笑的或许就过去了呢。 活了三十二年,他应对这种模糊界限的感情还是简单粗暴,脾气上来,他就敢当着皇帝射杀重臣;面对萧頫,他又十足像一只鸵鸟,抓着父子这两个字不放,不敢深想太多。 他该回头看看萧頫的。 若他多看两眼青年的眼瞳,看看他的视线落在何处,观察他的身体怎样贴近,就该明白自己的一切想法是何等自欺欺人—— 那个把自己伪装成清风明月的小狼崽,都快把他吃掉了。 他们又赌了几把便离场,无他,萧頫新手上阵,运气好得吓人,再赌下去就该叫人认出来了。萧广陵把几锭银子掂在手里,显而易见地心情很好。 “哎,狗崽子,”他带萧頫走上主街,在酒肆前站定了,把银子悉数丢给萧頫,“请我喝酒?” 萧頫将银子接在手里,他月白的衣衫在夜风里轻摆,映得那双浓绿的眼睛也温柔起来,他不答言,只是弯起唇角望向萧广陵。 萧广陵这下才品出刚才的话语不妥,自己又不像个父亲的样子,想一出是一出,半点稳重也没有。 他轻咳一声,干脆转身往城外走,“算了,没意思,回家去吧。” 萧頫却追上来,他陪着萧广陵走了一段,这是上京最繁华的街市,到处都是晚来的游人和叫卖的小贩,灯烛如星,一路点缀在河面上,好像无数条跃光的锦鲤,引得不少人在这里放花灯。 “放花灯吗?”他突然问了一句。 萧广陵目不斜视,十分严肃地来了一句,“这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像什么话。” 明明就有不少年轻男女在买花灯,可他偏偏就作看不见,打定主意要把父亲的架子端正端稳,萧頫把一声闷笑留在喉咙里,故意装出一副委屈的声气, “侯爷。” 萧广陵不理。 “侯爷。”萧頫又唤他,可怜巴巴。 “……”萧广陵脚步停了停,硬邦邦地说,“有话快说。” “侯爷今日是在哄我吗?” 萧广陵:“……哄什么哄?我教训儿子还需要哄?” 萧頫道,“看来侯爷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事。” 萧广陵在原地站住了,过了一会,他大踏步走到萧頫面前,把人逼到河道旁一处没光的角落里。 “是,我是要和你道歉,不该说你不配做我儿子,不该说要利用你,”他一股脑,恶狠狠地把话倒出来,末了还不解气,“那你呢?你不该同我道歉吗?你之前干的那些混账事……” 余下的话语消失在唇边,萧頫抬手捧住他的脸,在萧广陵的唇瓣上吻了一下。 萧广陵愣住了。 “我不道歉,”萧頫说,“我就是喜欢你。” 他又吻了一下萧广陵。 “以前我打算隐忍,”他继续将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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