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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知晓师父如今身在何方, 可超脱了三界六道五行? “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情的吗?!”灵猫还在烦躁地四处踱步,大概变成了走兽就真的沾染上了走兽的习性,它张牙舞爪地喵来喵去, “你看看这些因为你的死亡而崩溃的人,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望凝青垂了垂眸,望着湖泊水面的倒影。 她居住在亭台水榭, 屋舍的下方便是一大片莲池,而此时莲池中,正倒映着她离开后的场景。 她看见有人在哭。 对于这个朝代中崇尚“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君子来说,风度和仪态永远是最重要的。不管大喜还是大悲都不应该示于人前, 永远保持镇定自若、儒雅风流的姿态,是这些世家君子们从小就刻进骨子里的训诫。 可她却看见楚奕之落泪了。 …… “生机已绝。”萧瑾单膝跪地, 轻轻试探了一下容华公主的鼻息, 随即摇了摇头, 神情似有悲意,“节哀。” “节哀”两字一出,仿佛触动了什么不得了的机关一般,袖香几乎是瞬间扑倒在地,抓着容华公主已经冰凉的手,撕心裂肺地嚎啕出声。向来端庄持重的楚恒之拢着袖,眸光破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低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你骗我!” 他快步上前,推开碍事的人,两臂朝着容华伸出,似乎想拥她入怀,可却又硬生生地僵住了。他害怕,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面前惨白而又单薄的女人就会破碎成万千流萤。他能不择手段、不计代价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可他终究不是神,复活不了死人。 “不不不,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精致秀气的少年转瞬间热泪盈眶,他徒劳地擦拭着容华唇角的血迹,只觉得那自她身体内淌出来的殷红滚烫得吓人。他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不断坠落,面上也终于带出了几分属于这个年纪的仓皇与委屈,“容华,容华?不要玩了好不好?你张开眼睛看看我,你是在骗我的对吗?就像你当年试图骗过天下人一样,容华?容华!” 他扯着她的衣袖,话语已是颤抖:“你快起来,不要吓我,我要生气了,我真的要生气了。你再这样,我跟你的约定就不作数了,我、我……我要告诉大兄,曾祖不是你杀的,你只是想保全楚家,呜……容华,你快起来,你快起来啊!” 秀逸少年的眼泪实在惹人心怜,可那个若即若离、心如远山的女人,却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殿下……”杨知廉袖手站在一旁,老泪纵横,“殿下……公主殿下……苦命的公主殿下——” 她终究还是走了,带着无人知晓的苦衷与过往,死在黎明破晓而来的晨曦。 萧瑾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感到无尽的悲凉之意,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容华公主却在他心中留下了最深刻的剪影。他想,或许终其一生,他也无法忘怀这个女人。他们两相博弈,以天下为局,以众生为棋,可最终他还是输去半子,求不来两全其美的结局。正当满心喟叹,洒脱一笑之际,他在刀光剑影的空隙中窥见了她一闪而逝的身影。 一眼便足以惊艳余生。 节哀,当真只能节哀。 萧瑾环视四周,扫过屋内的刀痕狼藉,又落在了容华公主的心口。看见刀柄上的纹章,萧瑾却是忍不住俊眉微拧,他手中的玉扇抵在袁苍的肩头,稳住了挚友摇摇欲坠的身形:“袁兄,振作点,你身为她的弟子,一定要自己立起来,为她复仇,明白吗?” 袁苍浑浑噩噩地回神,面上却尽是湿凉的冷意,他抬手一抹,泪水便濡湿了掌心。 “我没想过要先生死,我真的没想过……”袁苍嗓音喑哑,几乎要被巨大的悲痛碾碎,“我真的没想过,哪怕先生就是、就是容华公主。可我真的没想过让先生死……泽光,泽光你能明白吗?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的家人,我的兄妹……是先生,是先生把我拉出来的!” “思报德兮邈已绝,感鞠育兮情剥裂……我时常在想,为何死去的人不是我?” 袁苍泪如雨下,他朝着容华公主的遗体行了一个弟子礼,跪在地上,放平了容华公主的尸身。他双手握着那柄刺在心口上的利刃,用力一拔,在避免二次创伤的同时拔出了那柄短刀。他哭着,抚过容华公主明显扭曲畸形的手,痛得浑身痉挛,刀剑加身一样。 “他们这么对她,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是因为我,他们憎恨的是我,是我不肯如他们所愿地去死,所以他们才这么对她!” 袁苍如困兽般低低地咆哮。 “此仇不报,枉为人也!我……朕!朕要打烂他们的膝盖骨,让他们跪在先生的墓前求死!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不配……他们不配去冥府,脏了先生的眼,污了先生的净土,朕要他们长长久久地活,来偿还他们残害先生的过错!” 萧瑾神色悲悯,心中轻叹:“众生皆苦,人世为炉,她早已受尽了磋磨,你又如何忍心让她继续受苦?” “陛下,去吧,去将她想要的盛世山河,奉予她做礼物。” …… 望凝青收回了视线,神情若有所思,但眉眼间依旧带着云淡风轻的从容,并不为水镜中的场景而震动。 “你就不感到愧疚吗?一点点都没有吗?”灵猫很是失望,“他们为了你这么伤心,这么难过,你就没有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动容吗?” 望凝青看着灵猫,有些想要叹气:“五年已过,你还记得我们的初衷吗?” 灵猫神情一卡:“……” “你还记得我入世炼心是为了经历凡人之死、成为气运之子的垫脚石,而不是成为他的命中的贵人、此生的偏执吗?” 灵猫表情渐渐消失:“……” “此情此景,你想让我作何表情?感慨一番纵使满盘皆输,但我虽败犹荣吗?” 灵猫被说得彻底自闭,拳头大小的猫脸涨得通红,可惜被雪白的皮毛挡得严实,但它的底气已经随着望凝青的诉说而逐渐消散,又重新变回了原本怂怂的样子:“就、就算是这样,我给你看了这些,你也应该有所感动吧?” 望凝青不答,眸光平静地望着它。 灵猫在望凝青的注视下越来越怂,最后忍不住讨好地蹭到她的跟前,舔舔她的手:“尊上尊上,您别气馁啊,虽然你这次没能体会到凡人的‘死之苦’,但你至少体会到凡人机关算尽却依旧无力回天的‘求不得’了不是吗?” 望凝青:“……” 那口堵在心头的郁气终究还是叹了出口,望凝青心平气和地询问道:“你的入世炼情,究竟是何种因缘?为何我并未入境?” 这个问题,灵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原地追着尾巴绕了几圈后,才用后腿蹬了蹬脸,茫然地道:“按照我原先主人的记载来看,您成为容华公主后会享尽人间富贵,等您深陷其中难以自拔时再经历死之苦痛,便能在死后有一线机遇明悟‘恐惧’。” “得失之惧。” “可是很奇怪的是,您从来都不曾沉浸在荣华富贵之中,我也非常不解。”灵猫歪了歪头,根据它原主人的记载,安乐窝最能腐蚀一个人的理智以及心性,越是纯白越容易染黑,按理来说就算不能成功,也不应该一点效果也没有。 望凝青闻言却是摇头,道:“此道,弃之。” 这条路行不通,只能换一个方式,但经历了上一个世界的失败,灵猫和望凝青都收起了小觑之心,颇有几分如临大敌的重视。 “我想了想,这次失败的主要原因,或许是因为您本身就不慕富贵,不惧生死。”灵猫用爪子抹了一把脸,经历了望凝青的自尽,它已经非常深刻地了解到自己服侍的人是怎样心狠的疯子,正常人会害怕的东西恐怕都早已被她置之度外,“所以,我想为您安排别的炼情方式。” 灵猫想到望凝青这一世经历的一切,顿时计上心头:“看过容华公主的一生,我也切实地感受到,凡人的痛苦或许并不适合您。对于您这样看淡红尘生死的问道者,或许另一种痛苦会更适合您。” “什么?”望凝青垂头望它。 “为信念与赤忱付出一切,却依旧无力回天。”灵猫拍拍胸脯,自信满满地道,“对于您来说,人生或许是‘朝闻道,夕死可矣’,那么同样的,对您来说,为信念付出一切却依旧求而不得,这或许就是最大的痛苦所在。我说得没错吧?尊上。” “是。” “那么,以此作为基础,尊上如果连这样的痛苦都能看开而又放下,想必心境一定会更上一层楼吧?” 望凝青想了想,灵猫说得也有道理,便在思忖后郑重地道:“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第24章 天真世外仙 望凝青拿到了新的命书。 这一次她要扮演的反角名为“云出岫”, 是一名自幼居于深山老林、不通人情世故但剑法出众的世外谪仙。 云出岫是一名孤儿,自记事起便一直隐居于竹林深处,陪伴她的只有年迈苍老的师父以及森林中各种各样地小动物。 与世隔绝的生活养成了云出岫不谙世事、天真纯粹的性子。她从小到大, 只会与吹过竹叶的风互相角逐, 对山涧溪流弹琴奏乐,与林中的动物相依取暖。她被她的师父当做娇女养大,因此在师父去世后, 她除了天下无双的剑术以外就什么都不会了。 她不会做饭, 所以师父走后,她只能依靠小动物衔来的食物果腹;她不会洗衣服, 所以她只能日日夜夜运转内力,让自己纤尘不染;她甚至不会打扫房子, 眼睁睁地看着房屋落满灰尘, 只能以林中的树枝作为床褥。 日子过得非常勉强,直到冬天来临,云出岫终于想起了师父的遗言, 她带着师父留给她的一袋金子还有自己的琴与剑, 就这样兴冲冲地下山了。结果刚下山不久,云出岫就因为绝美的容貌招来了贪婪的马贼, 她用师父教导的剑术剿灭了马贼,鲜血几乎要染红登山的石阶。可那生平第一次见血的少女甚至都没有感到同情或是害怕,只想着尽快找到食物,然后占领一个新的居所。 山上朝来云出岫, 随风一去未曾回。 云出岫进了京,却大大咧咧地拿出了自己衣袋中的黄金。在琴中剑尚未出鞘之际, 云出岫看上去不过是一名豆蔻年华的绝色少女, 她的言行举止无异于小儿抱赤金行于闹市, 理所当然的,她被人骗得分文不剩,甚至差点被贼人卖进青楼。云出岫杀了贼人,又杀了青楼的老鸨,她的剑法傲视群雄,可剑法并不能让她吃饱,就在她流落街头之际,云出岫遇见了一个人。 一个让她吃了一顿饱饭,送了她一根麦芽糖,还说要送她回家的奇怪男人。 云出岫虽然天真,但也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她察觉到这个男人对她的心善以及不忍,立刻就像离巢的幼兽一样黏上了他。她寸步不离地跟着,男人却总是满脸无奈地想要赶她走,他说跟着他会遇见危险,可云出岫听不懂。 除了吃不饱饭、洗不好衣服、打扫不好房间,云出岫的一生便再无其他烦恼了。 然而男子没有说谎,他们很快便遭遇了刺杀,那男子想要将云出岫送走,但云出岫却将他护在身后,拔出了自己的剑。 云出岫杀了很多人,杀到她纤尘不染的白鞋都浸泡在鲜血之中,即便如此,她依旧将那个男人护持得滴水不漏。直到天亮时分,云出岫才归剑还鞘,站在满地狼藉的尸体之上,认真地对那个男人说:“你帮我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我帮你杀人。” 云出岫得以留在了男子的身边,她不知道,那个给她吃了一顿饱饭的男子名为“祁临澈”,乃是当朝相国,以二十五岁之龄便问鼎正一品官员之位的寒门丞相,赫赫有名的“大贪官”、“大奸臣”,是无数江湖侠客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佞臣”。 之后再来说说这个世界。 灵猫给望凝青选择的是一个武侠世界,而云出岫的故事则发生在南周国,一个“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的国家。这里大多数人都能习武,人们也疯狂崇拜着武艺高绝的江湖侠客。原本的江湖与朝廷还算井水不犯河水,但近些年来江湖日渐势大,屡屡打着“江湖事江湖了”的旗子插手朝堂政事,刺杀朝廷命官、劫富济贫之事也屡禁不止,几乎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朝廷也好,皇帝也好,世人似乎早已对这样的江湖习以为常,就连皇帝的底线都一让再让。在南周,武功高绝的江湖人士甚至能踩着皇帝的威严作威作福,将国库视作自己的私库。对此,朝廷并非全然不知,但武功秘籍都是江湖门派的不传之秘,皇室也只能得到一些皮毛,根本培育不出像样的人才,面对一人便可抵挡千军万马的江湖顶级高手,朝廷也是束手无策。 一年两年,年年如此,到了这一代,皇帝和朝廷官员们已经习以为常,甚至都不在乎大权旁落。 可是他们不在乎,有人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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