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问,穆霁寒忽而迈步走至方知欢身前,一双黑黝黝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方氏。” “你可知玉蝉子为何会寻到你,无论你如何贪婪索求,祂仍旧帮你至今?” 玉蝉子的名讳骤然被人提及,那人还是于神鬼之事拥有绝对权威的阚天监监司,方知欢立时呲目欲裂目眦欲裂,颤声道:“妾身不解监司之意!” “我坐镇京都至今,其中之一便是为了玉蝉子。”穆霁寒仿佛没有听见方知欢的诡辩,自顾自道,“昔年供奉无名碑并以邪婴之术污浊神灵神智之族,正是方家。” “方家为维持家族兴盛,每隔一年便会献祭一名新生的子嗣给无名碑,这些婴孩的魂灵与野神交融于一体,在烂心木下化为了蝉。” 穆霁寒看了方知欢一眼:“蝉伏十载,夏尽一生。方家的贪婪孕育出了善恶不辨的邪神,祂破土而出之日便是因果反噬之日,方家五十一口人皆命丧于此。” “而你,当时还在母亲的腹中,侥幸逃过一劫。玉蝉子常年受方家血脉供奉,早已对方家血脉的气味铭刻入骨,你与祂腹中的婴胎同根同源,祂才会找上你。” 穆霁寒的语气平和,吐露出来的话语却令人不寒而栗:“然而,凡事皆有因果,无心的供奉自然便有报业降临之日。” “玉蝉子离你而去,唯一的可能便是你也献祭了自己的孩子。” 方知欢愣愣地仰望着穆霁寒无悲无喜的俊颜,只觉得身坠冰窖,一句话都说不出。 她的七窍玲珑心在疯狂的鼓噪,她应该大声辩解,应该立刻反驳,但是她的舌头仿佛被人打了结,阴寒的森冷如毒蛇般攀上了她的脖颈。 众人只见穆霁寒抬手轻轻一拂,一根细细的红线凭空显现,牵连在方知欢与柳南木的小指指节。 “你献祭了自己的孩子,有人可怜他,给了他另一具驱壳。”穆霁寒容色淡淡,“若在下没有猜错,应该是土地公救了这个孩子,令他流离的灵魂有了寄身之处。” “可是!”方知欢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舌头,她大声道,“可是您方才也看到了,我与那个孩子的血脉的确相融啊!” “没错。”穆霁寒神色不动,“即便是复生,同样需要血脉相连的亲眷作骨。方家旧址的烂心木树下有婴尸一百零三具,与方家昌盛的年月不符,尚缺一具尸骨。” “我曾疑心那具尸骨的去向,直到今日。若非你拿出画像,我还不能肯定。就这一身血肉而言,他已不再是你的儿,而是与你有微薄血脉之缘的同族子弟。” 穆霁寒点明了残忍的真相,一字一句都仿佛在剜方知欢的心脏:“你的心上有玉蝉子留下的虫眼,若仔细搜查,定然还能找到玉蝉子的寄身之物。” 想到家中的佛钵,方知欢又是一阵惊惧不已。 她神色有异,众人也不是呆子,更何况京城众人都知道,阚天监的监司从不说谎,他口中的话语都是金科玉律,都是早已既定的事实。 “她居然还有脸泼别人脏水,说别人抢走了自己的孩子……” “这恶毒的女人,虎毒尚且不食子,当真如殿下所说,死透临头也无悔改之意……” 面对众人的指责,方知欢根本抬不起头,然而穆霁寒仍旧继续道:“然而,死者复生终究是禁忌之举。” “土地公不惜折损道行也要如此作为,只可能这孩子的命格与天下运势息息相关。他少有才名,不是左辅,便是文曲。” 穆霁寒看向柳南木,此时柳南木已经从望凝青的怀中下来,双脚踩在了地上,没有方才泫然若泣的可怜模样,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俨然。 “你根本就没有将他生下,婴孩还在腹中便被献祭,何来生身之恩的说法?”穆霁寒轻描淡写地道。 方知欢彻底地输了,她瘫软在地,仿佛一具美艳而又失魂落魄的驱壳。殷唯膝行到她身边,将她拥在怀中。 自酿苦果自品尝,穆霁寒也没有觉得当众揭穿此事有何不妥,他看向望凝青和柳南木,语气沉着:“他死过一次,天生命薄,若无人镇着,恐怕早已夭折。” 站在望凝青身旁的静喧轻讶一声,道:“原来如此,无怪乎当初那老乞丐找上门来,非说小公子与我家小姐有缘。” 旁听的齐国君听到这里,面色顿时就变了,这句话的言下之意莫不是柳氏足以镇压下凡星君的命格? “监司所说的渡劫大能,莫非是——”齐国君转头看向望凝青,周围的百姓也随着国君的目光转动,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被万众瞩目的望凝青尚还没能反应过来,手便突然一紧。她低头,只见柳南木死死地攀扯着她的衣袖,这回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望凝青抬头,撞上了殷泽一双被忧郁填满的眼瞳,他没有说什么动摇她的话语,只是静静地凝望着她。 “开什么玩笑?”倒是卫朱曦沉不住气,拦在望凝青身前喊出了声,“就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要将她带走吗?” “华阳,不得无礼!”齐国君连忙拉住冲动的女儿,若监司所言非虚,那入世渡劫的大能迟早要回世外而去,否渡劫不成身化厉鬼,岂非众生之祸矣? 望凝青看着华阳公主的背影,忽然偏首朝着外头望去,便见自己的父母与兄长都被衙役拦在线外,看着她的眼中满是关怀以及焦急。 “吾儿!”、“妹妹!” 望凝青恍惚了一瞬,只觉得头疼欲裂,仿佛一颗种子落入了枯槁的识海,久旱逢甘霖,霎时便生根发芽,长成了苍天大树。 她是父母的女儿,哥哥的妹妹,殷泽的妻子,南木的母亲。 他们是这么的爱她,父母抱着襁褓轻轻摇晃的双手,哥哥背着她走街串巷时宽阔的肩背,殷泽看见她时扬起的笑容,柳南木那双孺慕而又明亮的眼眸。 ——女子的一生,凡人的一生。 “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穆霁寒念诵着道法,一步步地走近她。 方士的衣袂无风自动,墨发飞扬,他手腕翻转,一截精美的木质剑鞘便落在了他的掌心,他缓缓从中抽出一支缠绕春桠。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 因为在乎,所以痛苦;因为贪求,所以烦恼。 无刃木剑上的薮春花嫣然怒放,木剑自上而下斩落,于望凝青的眉心划出了一道深色的血痕,有什么冥冥之中的因缘,被这一剑斩断了。 “痴儿,还不醒吗?”穆霁寒低喝一声。 一声雷霆炸响,周遭的百姓齐齐抬头望天,神情难掩仓皇。 几乎就在吐息的刹那,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幕瞬间雷云翻涌,天光破碎,乌云压城,狂猎的风吹得衙门的旗帜发出唿哨一般的声响。 公堂之上,只见身形纤弱的女子趔趄地扶住了柱子,一手捂脸,眉心的那道血痕隐隐泛出红光,最后化为了一道莲华印,烙印她的额上。 当她再次抬头,众人便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气势霎时就变了。 若说原本的柳袅袅虽然气质清冷,如霜似雪,但眉目流转间却仍有几分闺中女子的清丽温软,那她此时抬眼扫来,眸光却如寒冰洗刃,孤光照雪。 分明是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容貌,站在那里的却已是和而不同的另一个人。 平民百姓没有华丽繁复的辞藻,他们不知道应当如何形容那种诡谲暗生的变化,但却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不敢妄言。 望凝青抬头,她已经想起了一切。 仿佛聆听到了宿命的召唤,雷霆自天外炸响,她下意识迈步,想要走到苍穹之下,想要回到自己的雪山之巅。 “母亲!” “袅袅!” 她欲乘风而去的背影太过决绝,令人不禁想到枝头垂落的山茶,薮春花总在开得最为艳丽的时候从枝头落下。 望凝青前进的脚步微微一顿,她垂眸回望,便见殷泽与柳南木同时抓住了她的手。 孩童漆黑的眼眸中盈满了泪水,写满了哀求。他一直是个太过乖巧懂事的孩子,命运待他向来苛责,他却从未向她强求过什么。 “母亲,不要走。”柳南木落泪了,他仿佛即将一无所有的赌徒,卑微地祈求着上苍不要将他最后的依靠抢走,“我会很乖,很听话,很有出息。” “我会尊敬您,爱戴您,一生一世地对您好。” “我会一直陪伴在您身边,绝不让您感到孤单,陪你走过山川湖海,去见人间所有的繁华盛景。” “所以——”他哽咽道,“求求您不要离开我,求您——” 天边再次炸开一声巨响,仿佛无声的威逼以及催促,望凝青看着握着自己的两只手,忽而感到了动容。 她单膝下跪,握住了柳南木与殷泽的手,分明有柔软的情愫在她眼中萌芽,可她却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柳南木的手指,掰开了他的手。 “好好吃饭,保重身体。”她的食指轻轻刮过柳南木的鼻梁,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别让我担心。” 她说罢,三根手指并起,在殷泽掌心轻轻一按。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穿过人群,步入刹那瓢泼的大雨之中。 “母亲——!”柳南木攥紧自己的衣襟,终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终究还是乘风归去,成了凡尘留不住的仙人。 第211章 番外.其物如故而人不复 “都道是天仙化人, 怎会贪恋俗世红尘?人间浮沉二十载,悲喜转瞬几度春。郎君,世事多羁缚, 莫苦天仙不留人……” 台上的青衣挥舞着天青色的绫罗水袖, 拿捏着圆融婉转的唱腔,让人想起翠鸟的啼鸣,也是这般声声流转。 台上人唱得入神,台下人听得着迷, 直到一曲《谪仙赋》落下帷幕,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拍手叫好了起来。 “常笙楼的这首《谪仙赋》当真是百听不厌!” “只可惜郭先生一年只唱一次, 同为《志怪异闻录》中的篇章, 为何不能像《玉蝉子》与《帝女花》一样被经久传诵呢?” “唉, 这便是你无知了吧?天上真君仙名岂能时常挂在嘴边?再说了, 郭先生一年唱一次又不是为了我们这些闲人懒客,还不是为了——” 茶客说着, 朝着楼上的包厢努了努嘴。 帝京的常笙楼是无数达官贵人、文人墨客的常聚之所, 虽是近些年来才兴起的新秀,但戏曲却时常推陈出新,令人大开眼界。 比起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南城河画舫,真正想要以诗会友、谈古论今的有才之士都会选择常笙楼,毕竟这可是挂靠在首辅名下的产业。 “一年一次的《谪仙赋》, 年年都选在今日。据说当年首辅六元及第, 踏马看尽长安花,陛下问他要何赏赐, 他说只想听一曲《谪仙赋》……” “十年前南岭水患, 多亏首辅未卜先知, 顶着朝廷弹劾他劳民伤财的质疑,疏散民众,修建堤坝,植木固土,这才将伤亡减至最低。” “当年首辅得圣上宠信,背靠柳家,又有一品护国将军作为义父,可谓是前程似锦。可他却不慕名利,跑去南方做了三年父母官,亲力亲为地督查河道的建立。” “据说首辅归朝之日,铺天盖地的万民伞一路送到了岭南边境。郭先生也是岭南人,听说首辅爱听戏,便一年只为他唱一曲。” “看到那个包厢了吗?那是为首辅留座的席位,多少人一掷千金都换不来一回……” 常笙楼中不供烈酒,众多文人以茶代酒,谈起昔年旧事。也只有在每年的今天这个极其特殊的日子,传说中文曲星下凡的首辅会落座在距离他们如此近的位置。 那可是位高权重、誉满文坛的首辅,其人才冠古今、功德兼隆,早已被天家录入史册,注定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想到首辅或许正在高处默默地观察他们,平日里多有清傲的文人纷纷正襟危坐,或是赞颂功德,或是高谈阔论,暗中期翼着自己的表现能被首辅看入眼中。 若是能入首辅的法眼,将来自是平步青云;就算无法与首辅搭上关系,能够得到首辅的一两句提点,也足以受益终身。 然而,在座的诸多文人墨客并不知道,他们心心念念的首辅并没有低头去看包厢下方纷杂的人群,而是捧着茶杯静静地望着窗外。 “大人。”守门的侍卫撩起竹帘,弯腰行礼,“郭先生求见。” 隔着竹帘,包厢内的人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侍卫也没有起身,而是保持着恭谦的姿态安静地等待了数息,这才听见了一声清淡的回应:“让她进来吧。” 站在侍卫身后、还未卸去浓重妆容的青衣听见了答话,微一行礼,低眉顺眼地走进了包厢,轻唤:“见过首辅大人。” “坐。”男子用茶盖撇了撇茶沫,抿了一口茶水,“奉茶。” 一旁的侍女很快奉上了茶盏和点心,青衣却只是颔首示意,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人却还是正襟危坐,只挨了半张椅子,随时都准备好回答男子的问题。 “今年的戏,火候越发地足了。”男子垂眸,轻描淡写地夸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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