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展开部整体呈向下行进趋势，再现部出现转折，力度加重，在结尾处轰然消散，至呈示部迂回推进，仿佛回忆起痛苦的往事，又在某一刻缓慢下来，情绪从激烈中脱离，转而归于静谧的温柔。 虽为练习曲，这首《Op.8 No.12》的难度却并不小。双手八度的指法变换需要演奏者拥有极高的自身条件和后天技巧，不能过度夸张轻重对比，亦不能心急火燎地展现音色层次。而在季聆看来，眼前这位叫不出名字的年轻小生，的确有那个实力来表现出这首练习曲的灵魂。 指下无声，却似有声，而他脸上那种悲哀到令人无法忘却、心生酸涩的表情，也为这场静默的表演增添了无法言喻的魅力。 他们仿佛听见了裴余悲愤不甘的嘶吼，听见了那位曾被誉为天之骄子的年轻钢琴师不断质疑自己的心声。 他这一生都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他早已回不了头了。 在指尖重重地落下最后一个音的时候，薛见舟睁开眼睛，无声喘息。那秋水似的眼眸里浸着薄薄一层泪，澄净清冽，像是大海的颜色，一如多年前他最初被人发现在废弃屋子里弹琴，回眸一望，摄人魂魄。 那是少年裴余，是他无法回去的自己。 他在最后一刹那坠入深海，却亦重获新生。 表演结束，试镜房间许久无声。几个工作人员呆愣愣的，似乎还沉浸在适才的表演里。 薛见舟从情绪中抽离，站起身，朝着崔迢、季聆等人鞠了一躬。 因为有之前拍摄《潮浪》的经验，他如今已经可以迅速地调节情绪，站在那儿耐心等着崔迢提问。 他等得有些久了，才听见崔迢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薛见舟？恒欢艺人？” 薛见舟应是。 崔迢看着他的目光更加复杂了一些。 他自然是听过薛见舟的名号的，青年四个月前复出，这段时间因为一部一年前拍摄的网剧而小火出圈。 《枯海》负责选角的副导看中了薛见舟，特意来找他商量过。崔迢当时随意翻了翻相关资料，心下并不认为薛见舟有那个能力担纲主演，不过还是同意给他机会参与试镜。 现在看来，他倒真是看走眼了一次。 也就更加无法理解恒欢的做法了。 如果是那些大型影视公司还好，恒欢不过一个常年在三四线徘徊的小公司，艺人出圈基本靠绯闻和八卦，遇上薛见舟这样好的演员，供起来当宝贝都算轻了，居然还一直分他的资源给别人，甚至于做出把他雪藏一年的决定？ 崔迢心道，一定是这个世界疯了。 他边上的季聆明显也很满意薛见舟，已经在那儿絮絮叨叨地计划着要创作怎样的音乐，才能配得上这样灵动皎洁的缪斯。 两人和编剧交换意见后发现没有分歧。那个姑娘还特别痴汉地盯着薛见舟的脸，看上去恨不能再凑近一点观察才好，被季聆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顿。 薛见舟听见崔迢在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嗯……小何，他是最后一个了吧？” “薛哥后边还有两个。”工作人员报了两个名字，薛见舟认出是两位在银幕上比较活跃的新晋影帝。 但崔迢却摆摆手。“不了。”他毫不拖泥带水，指了指薛见舟，“就你了，来演裴余，等会儿聘用合同会转交给你经纪人。” 他又顿了一下，笑着问边上的工作人员：“范长宇呢？让他别急着走，问问他陈许嘉演不演，要是演，直接签合同不废话。” 陈许嘉是裴余的师兄。 房间里复又热闹了一阵。出去找范长宇的工作人员不久返回，笑嘻嘻道：“宇哥说行，让您赶快准备合同，他现在就吧下午回去的航班取消。” 薛见舟刚刚偷偷百度，发现崔迢和范长宇曾经合作过两次，私下亦以忘年交相称，喜欢互相开玩笑。难怪大导演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对范长宇聒噪的嫌弃，却也深知他的表演实力，不舍得让他就此回去。 崔迢一次性解决完男一男二，心情舒畅，刚想同季聆去下馆子，瞥见薛见舟，才想起来什么事，温声同他说：“你要不再去见见小范？他虽然话多，但心实诚，人不坏，交换个联系方式也行，日后对手戏多，可以提前熟悉熟悉，不然容易尴尬。” 至于是怎样令人尴尬的对手戏，崔迢对上薛见舟一双澄澈又明亮的眼，突然就没好意思说出口。 小薛年纪比长宇还要小，脸又嫩，说是才毕业的大学生也有人信。崔迢有点心软，想他估计也是第一次出演这种戏，经验不足，容易害羞，到时候要多多鼓励才好，可不能给小孩儿留下阴影了。 崔迢顾自满意地点头，决定以后要多多抽时间培养一下小薛和长宇之间的默契。 薛见舟一时茫然，只好乖巧应下。等崔迢走后，他收拾自己的剧本，才意识到了一件被他遗忘的事。 ……在《枯海》里，还运用了同性题材。 裴余心慕师兄，剧本里光是他们俩的感情线就描述颇多，别提等裴余沉溺酒色后，在各种男男女女之间辗转不定，情节只会更加出格。 这并不是崔迢第一次运用同性题材。这么多年来，他被无数人批判过、质疑过，却从未被流言击倒，国内上不了就面向国外，专门奔着各大电影节去，凭着影片本身的独特魅力和深层蕴藉，赚了个盆满钵满。 直到前两年上头放宽文娱政策，观众对性少数群体的接纳度有所提高，他的同性题材电影才站上了国内电影节的领奖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被许多媒体称为“国内电影圈之一大突破”。 薛见舟是第一次接触这类题材的影视剧，但来之前做过充足的思想准备，也不觉得那些镜头需要他不敬业地找替身上场，只是…… 他有点心虚地想，剧本内容他还没来得及告诉致深，也不知道那人听到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啧，希望本来醋劲就大的执行长先生到时候脸色别太难看，不然他也不好哄。 试镜顺利过关，尤菲看上去比他还高兴，抱着刚签的合同絮叨了一路，等抵达春霖路的别墅外时，还在不带重复地狂吹彩虹屁。 薛见舟矜持地把这些夸奖全盘接收。 “《枯海》明年两月开机，你就好好琢磨剧本，崔导的电影太难得了，咱们好好拍戏，其他项目都推了不接。”尤菲因为兴奋热得脸颊通红，把行程在脑海里迅速地过了一遍，才对薛见舟说，“今年事情没有很多了。12月22日去北京参加《潮浪》发布会，31号晚上出席首都卫视的元旦晚会——当然，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你生日，Cainozoic生日刊封面拍摄预定在14号，生日当天早上有个专访，下午生日会的场地也已经批下来了，最终流程我明天发你，你就好好准备彩排生日会，电影的宣发就不要操心了，我们都看着呢。” 薛见舟见她说得口干舌燥，体贴地递了水过去，笑着点点头：“知道了，我会好好准备的。” 尤菲灌了几口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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