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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声听得更清晰,也更响亮。 随着他开门,日光跑了进去,跳在了单人床上的那位眼皮上面。 “我操,谁啊?”向东打哈欠。 “我。”陈仰抱着胳膊看他。 这时候的向东没留板寸,头发染成灰色,耳朵上也不是耳钉或小圆环,而是耳环,就一个,戴在右耳上面。 他的体格很有男人味,五官俊美,那耳环一戴,不觉得娘气,只会让人感觉性感又时尚。 “现在就进洞?”向东大咧咧地坐在床头,头发被他粗粝的手指抓成了鸡窝。 “不到时候,还有人情绪不稳。”陈仰说。进涵洞的人必须同心协力,平静下来才行,谁出错谁死,其他人要重来。 向东的脸很臭:“那你进屋干嘛?来就来,还带你相好的,老子说多少回了,不爱吃狗粮不爱吃狗粮……诶老子的鞋呢?” 陈仰指指外头。 有个男生看上了向东,现在正在给他缝缝补补,也不知道哪来的阵线。 “他妈得,听不懂中国话,被拒了还那么起劲。”向东打着赤脚站起来,身高腿长,“但凡他腰细一点,老子也不至于无聊萎靡成这样。” “这次运气不好啊,整个队伍里就陈白菜你一个人的腰……”向东感觉到一股怒气,他瞥瞥朝简,“小弟弟,别动气,说说而已。” 朝简的面色冷冷的,谁敢打他媳妇的主意,谁就是他的敌人,思维非常的简单。 “瞪我干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犯法吧小弟弟,你媳妇这把好腰是我认识的人里面的这个。”向东一只手的拇指竖起来,另一只手把衣摆往裤腰里收,他对陈仰一笑,“我想起来了,有个家伙跟你的腰一样细,就是没你够劲,太脆,我都怕稍微大点力,把他掐断。” 陈仰的脑中蹦出一个身影:“谁?” “你不认识,一个姓白的。”向东懒懒洋洋地说。 陈仰开口:“白棠?” 这不是他想说的话,但他却说了,很显然,当年的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时候就有这个话题。 “对对对,就是那家伙。”向东够到烟盒,叼根烟点燃,他就像是说故事人物似的,语气里没什么感情,“小白兔一样,又白又嫩,眼睛还红红的,估计早就死了吧。” 陈仰没出声。 向东往屋外走,他经过朝简身边时,丢下一句暧昧的话:“小弟弟,就你哥哥那腰好屁股翘的样子,你进来到现在碰都没碰?定力可以啊,回头等你忍不住了,跟我说一声,让我开开眼界。” 听力敏锐的陈仰给了向东一脚,他纯粹是习惯了应付对方欠揍的德行。 以前的向东也是个混混头子,他能站着被人踢不反击?不能,所以他当场就还了陈仰一拳,力道凶猛狠厉。 那拳头没砸到陈仰,也没轮到他出手,朝简反应敏捷地挡下了。 两人打了起来。 这场面陈仰不陌生,确切来说很熟悉,只不过现在的朝简没有后来那么强大,也不会疯狂暴虐,他的身手没有完全碾压向东,最多占了一点点优势,没有拉开距离。 陈仰迅速帮朝简抽向东。夫夫联手,天下无敌。 向东很快就落下风了,他停下拳脚,粗喘着啐了一口,满身杀气地咆哮:“操,老子门牙都松动了!” 这个久违的小插曲以陈仰拔掉他的烟收尾。 朝简握住陈仰的手,沉着眉眼,低声安抚道:“不生气不生气。” 陈仰看着朝简破皮的唇角,想笑也想哭,从火车站的任务开始,朝简每次护食的甩拐杖抽向东,他都护着朝简,踢向东,劝架。 曾经竟然是反过来的。 朝简会哄他,叫他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这家伙欠的,多揍揍就好了。”陈仰摸了摸朝简的唇角,“疼不疼?” “疼。”朝简皱眉头,“好疼。” 说着还弯腰低头,把自己受伤的地方往陈仰眼皮底下送。 陈仰给他吹吹。 “妈得,老子要是死了,就是被狗粮毒死的!”向东把掉在地上的烟踩灭,重新咬了一根,他半天都没找到打火机,火气登时就烧到了他挂彩的脸上。 陈仰在向东掀翻桌子之前,将打火机丢过去:“下次再碰面,我希望你能长进些,不会再这么找抽。” “有个屁的下次!”向东扣开打火机的盖帽,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陈仰呵呵,屁没有,下次碰面有。 结果下一秒,他就看见向东站在树下,拿着一个笔记本抵在树上,刷刷写字。 那是他的笔记本。 陈仰走近一看,向东写的那一页……差不多已经是倒数前十页了。 这么厚的笔记本都要写完了啊。 他这一路交了太多的朋友,也失去了太多的朋友。 陈仰吹着风梳理规则给他的信息包,这是他和向东铁轨任务后的第五次合作。 经过了五次的生死一瞬,向东才在他的笔记本上有了一席之地。 陈仰吐口气,原来过去的他们也是从开打开始,慢慢变成战友,规则在这件事上修改的并不多。 哗啦哗啦的声音传入陈仰耳中,那是风在稻田里舞动。 这个任务点是在乡下,厉鬼是一个老太太,她会给他们发布任务,要他们割稻子。 农活不可怕,累就累点,流汗不要紧,只要不流血就好。 可是, 田里有青蛙,人脸青蛙。 那是老太太的老伴,它会蹲在田埂上瞪着他们,嘴巴一鼓一鼓,呱呱呱地叫个不停。 陈仰放眼望去,全是稻田。每次会有个稻草人和任务者们一起割稻,谁割慢了,就会被青蛙人吃掉。 有些任务者没干过农活,都不认识镰刀,他们一边哭一边吭吭哧哧地割稻,紧张的把手割破了,有的甚至割掉了自己的手指,稻田里有很多血迹。 还有人头。 因为有任务者情绪崩溃,拿镰刀划了脖子。青蛙人会把身体吃掉,头留下。 大丰收的田园风光结合血淋淋的人头,和痛苦的哭声,编织成了一个血腥又诡异的梦。 现在是中途休息。 “向东,朝简呢?”陈仰问道。 “给你摘桃子去了。”向东还在刷刷写字,别看他身份号长,他任务做的可不少,有印象的都写下来了。 陈仰的眉心抽了抽,朝简在任务世界找吃的这个习惯是改不了的,在哪都要投喂他。 腿上有点痒,陈仰拍掉一只黑蚂蚁,他记得之前自己做梦梦到过割稻子,香子慕跑出小树林,站在田埂上喊他。 但这个任务是他带朝简历练,没香子慕和孙文军。 看来类似乡下的任务点,他做过不止一个。 “老陈。” 向东的称呼让陈仰一愣:“嗯?” “你那疤,真不想修复?”向东的左腿蹭蹭右腿,边写字边说,“要是你改变主意了,这个任务回去,我跟我哥们打声招呼,让他给你做,友情价。” 陈仰的呼吸快乐起来:“什么疤?” 向东闻言把头一偏,正脸对着他:“你的脑子跟着风私奔了?不就是你左耳的疤吗?难不成你身上别的地方还有疤?” 陈仰在向东说完这句以后,规则给他的信息包就被补充了一部分信息。 小时候他在三连桥玩耍,救了个被扔到楼下的婴儿,左耳被铁门上面的钉子刮到了,留下了疤痕。 算算时间,婴儿要是活着,应该快二十岁了。 陈仰的肾上腺素不断升高,那婴儿不会是朝简吧?不是他多想,他生命里和他羁绊最深的就是朝简了。 “老陈?”向东连着喊了几声,才把陈仰的魂喊回来,他将笔记本跟笔还给对方,“好多年不写字了,字写的没以前好看,不过也还算凑合,毕竟基础摆在那。” 陈仰毫无意外地看到了三页风吹草地见狗爪,东哥的狗爬字还是老味道,鬼都不认识,全靠猜。 向东那份个人传记的最后一页底下是他的签名。 ——天下第一无敌大帅逼。 后来的他也是这签名。 陈仰晒笑。 “笑个毛啊笑。”向东横眉竖眼,“等老子死了,这就是绝版。” 陈仰给他一脚,他骂骂咧咧,很暴躁的样子,却没还击。 “老陈,我怎么也算是你和朝小子的助攻大队成员之一,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请帖有我的一份吧?”向东摸了把板寸。 陈仰斜眼:“你助个屁攻,你认识我们的时候,我跟他早就好上了。” 向东冷哼道:“说的就跟你们后来没吵过架一样!” 陈仰抿了抿嘴,吵过啊。 也好,挺好的,他们是普通情侣。 向东开始掰手指,数自己的助攻事业,陈仰摆出服了的表情:“行行行,东哥,咱不扒着过去了,往前看好吧,结婚就给你发请帖。” 向东这才满意了:“到时候给你好东西。” 陈仰的心底冒出一个猜测,他好奇道:“什么?” “秘密。”向东前一秒说完,下一秒就说出两字,“钻石。” 他气得扇自己:“说说说,说个几把!” 陈仰习惯了东街老大的耍猴行为:“你哪来的钻石?” “我在现实世界碰到了一队友,两杯酒下去,他给了我三钻石。”向东抖掉肩上的落叶,抠抠手掌伤口里的泥巴,“那可是钻石王老五,一个穿着富人区别墅群行走的大老爷,你能想象吗,做任务随便一扔就是一把钻石,还都不是碎钻,吓人不?” “是好吓人,我要吓死了。” 陈仰把笔记本塞进他的背包里,视线从又回到原来位置的那本书上扫过,他松口气,一大片金黄色的麦浪在对他点头哈腰。 太美了。 陈仰那副大自然绘成的画卷里看到了一个少年。 那是他的少年。 朝简捧着一把小小的桃子向他走来,步子迈得很大,目光一直粘着他,世界万物都不能左右朝简的脚步和心神。 陈仰向着朝简跑去,他跑着跑着,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 麦浪消失了,阳光不见了,泥土的腥味没有了,朝简不见了,四周的风变大了,很烫又很冷,夹杂着恐怖的气流,风渐渐变成常温,风力也开始减小。 然后,陈仰又看见了朝简,戴着口罩,双眸渗血,抵着他额头的朝简。 一堆奶片洒落在他们脚边,其中还有朝简的药瓶。 陈仰呆滞地转了转头,他站在被多道光笼罩的机房里面,无数耳机线在他头顶疯狂扭动,他的头上戴着耳机,身体胀大了一圈。 并且没有停止,还在继续发胀。 回来了……? 我为什么会回来? 陈仰控制不住地抓住脸上的口罩,将它连同那团被他呕出来的白丝一起扯了下来。 那团白丝沾着陈仰的血,飘向了朝简。 陈仰愣愣看着朝简摘下口罩,吻住他带血的嘴唇。 机房里都是白色丝状物,蜘蛛网一样密密麻麻地缠住了漂浮的尘埃。 陈仰瞪大的眼睛里不断涌出泪水,怎么回事?我为什么回来了? 不可能,我已经看了那么多走马灯,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陈仰扣住朝简的肩膀,用力去推他。 陈仰不知自己用了多少力气,朝简没有被他推开,只是结束了这场死亡的吻。 “哥哥,你是不是进幻境了?”朝简轻声叹息。 陈仰张了张嘴,弯腰呕了起来,一团团白丝从他口中吐出,幻境…… 是幻境吗? 我的信念没有带我去终点,我根本没去最后一关。 那些过去全都是我的幻境? 陈仰流不出眼泪了,一只手覆在他混乱起伏的背上,伴随着一声低语:“没事。” “没事的。”朝简一遍遍地说着,抚拍陈仰的动作很温柔。 陈仰的喉咙里发出破裂的沙沙声,怎么会没事,怎么会没事…… 为什么没有进去? 为什么?!!!为什么到不了终点?!!! “咚” 朝简跪在了陈仰面前,他的腰背大幅度弓了下来。 陈仰呆呆站着。 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失败…… 朝简筹划了那么久,我也准备了那么久,我们怎么还是没有走出去? 陈仰抚摸朝简的柔软栗发,腹部的鼓涨带来的痛苦让他的面部变得扭曲骇人,他的手背都在抽搐,可他说话的声音却很轻:“为什么啊……” 朝简回答不了他。 旁边响起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又是一声,两声,三声,四声…… 陈仰侧过脸,他看见了郑之覃,乔小姐,齐北,江江,艾小鱼,阿缘,老肖和小搭档,钱秦,他们不知何时拿掉的口罩,现在全都倒在了地上,僵硬的双手保持着掐脖子的动作,面部青紫,瞳孔扩散,不再有反射。 郑之覃他们没有被孢子寄生,不会成为果子播种,他们是吸进去白丝,中毒身亡,死得很快。 都死了。 陈仰麻木地呢喃:“吸进去的是我吐的白丝吗?” 不是我的,这里全都是白丝,全都是啊。 陈仰又想,可还是有我吐的那部分在里面。队友们死不瞑目,眼睛瞪着天花板,他想去帮他们把眼睛蒙上。 但他一步都走不了,他像快要播完种子的果子一样,瘪了下来,双腿撑不住地瘫倒在地,全身痉挛着倒在朝简怀里。 “哥哥,没事的,我早就想好了,”朝简抖着手去摸陈仰,“如果你真的走不到终点,那就算了,我们一起去地狱。” 陈仰眼神一空,痛苦挣扎也在那一刻停止:“去地狱?” 朝简一只手捂着唇呕吐,白丝从他剧烈颤动的指缝里飞出来,他另一只手还放在陈仰脸上,掌心冰凉:“是啊,去地狱,哥哥,你跟我去吗?” “好,一起去……” 陈仰嘴里的白丝量已经没多少了,他双腿蹬地的力道和幅度越来越弱。 眼前的路快要塌陷的那一刻,他好像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身影,就在路的前方,静静看着他。 是谁啊? 那个人为什么站在那? 陈仰想看看,所以他睁大了眼睛,同一时间有个声音在他破碎不堪的灵魂深处飘了上来。 “最后一关的时候,你要把书带上。” “为什么?” “那是现实世界的东西,是你的精神寄托,能在你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指引你,加强你的信念。” 陈仰浑沉的意识裂开一条缝隙,有一丝光亮挤了进来。 书…… 对啊,我的书呢? 在背包里,背包在哪? 陈仰迷迷糊糊地找到背包,拉开拉链,拿出那本书紧紧抱在怀里,回家,我想回家,带我回家,求求你了…… 朝简,你看到我了吗?看到我了吗?带我回家啊! 朝简—— 一阵温热的风从陈仰身边拂过,留下了淡淡的腥咸味,那味道从他的指尖一路往上窜,停在他的口鼻上面。像顽皮的小孩,想吵醒沉睡的大人。 陈仰紧闭的双眼轻轻一颤,他一点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山上的一处高地,视野是一片石头做的房子,风还在吹,他听见了海浪跟他打招呼的声音。 又是幻境? 那些小房子连成U型,每家的墙没有挨着,而是被一圈奇形怪状的石头包围着隔开了,只留一扇大门。 陈仰仿佛看见了一大串石珠项链。 一些记忆片段在陈仰空白的大脑里自动播放。 小尹岛…… 这里是小尹岛! 陈仰的视线偏了一点,他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向他飞奔而来。 朝简的左腿不能跑啊。 这里果然是幻境。 陈仰麻木地看着跑到他的朝简,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只是在想,这次呢,这次他是不是进最后一关了? 唇上一痛,陈仰的那份麻木出现了轻微的凝滞。 “回家了。”朝简不断撕咬着陈仰的唇,他的身体和嗓音都颤抖得厉害,“哥哥,我们回家了。” 陈仰抬了抬头:“……回家?” “对,回家了。”朝简吻掉陈仰唇边的血迹,一寸寸地磨着吮着,他蓦然停下来,“你怎么了?” 陈仰对上朝简哭过的眼眸,说不出话来。 “你真的出来了。”朝简死死扣住陈仰的脑袋,克制的气息喷洒在他脸上,“哥哥,你抱抱我。” 陈仰抱了,却很机械。 不可能的,这里是幻境,我出不来了。 “这里不是我的家……”陈仰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不是。” 朝简的气息一窒,他拽下陈仰的背包,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陈仰下意识看过去。 书还在,日记本也在…… 陈仰见朝简蹲下来,快速在他的物品里翻拨,他的视线跟着对方的动作移动。 几秒后,朝简站起身,重新跟陈仰对视。 陈仰的麻木和平静霎时间被一片海啸重重卷走,不见了,他的身份白卡不见了! 朝简牵着陈仰去一个地方。 陈仰看到了一块石碑,屹立在草丛里,他被朝简牵着的手抖了一下,之后就剧烈抖动了起来。那石碑他在小尹岛的任务里见过。 当时岛民把蒲公英烧了,朝简叫上他去了那里,他们挖出了小半块石碑。 就是他眼前的这个! 现在是完整的,碑文上的字他也认识,每个字都认识! “我进来的时候,知道了一个信息。”朝简把脑袋埋在陈仰的脖子里,流着泪的面颊不断磨蹭他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烫的皮肤。 朝简告诉陈仰,通关者会随机出现在一块世界碎片里,他当初就被分到这里,成了这里的居民。 一滴一滴的温热液体带着朝简失控的情绪淌进陈仰的衣领里,他在豁然开朗的境地里泪流满面,怪不得…… 怪不得小尹岛的福祝仪式里,朝简的血有用。 原来朝简是矣族人。 那时的他就是矣族户口了。规则默认的,真正的矣族人。 陈仰闭了闭流泪的眼睛,困扰了他那么久,连朝简都不清楚缘由的谜题终于解开了。 “我和你绑定了身份号,你会跟着我。”朝简咬着他哥哥的温热脖颈,牙齿一下一下磨碾,他的状态不好,需要吃药,可是他抱着哥哥,不想腾开手拿药瓶,“我在哪,你的家就在哪。” 陈仰还没做出反应,就听到朝简说:“我兜里有张通知单,那是我在我们家的门上拿下来的,明天会有人来做人口登记。” “人口登记?”陈仰愣愣的。 朝简笑道:“嗯。” 陈仰摸进朝简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张有点硬的纸片和药瓶,尽管他很好奇通知单,他还是选择第一时间拿出药瓶。 朝简就着陈仰的手咽下两粒药片,继续窝回他的脖颈里面。 陈仰拿着通知单,他看着上面的内容,觉得自己不识字了,半天才找到声音:“我真的出来了?” 朝简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嗯。” 陈仰还想问,他的身子突然僵住,无数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在他的脑海深处炸开。它们像是存放了太久,等了他太久,这一瞬间争先恐后地涌向他。 仿佛是在无声地说,终于回家了。 片刻后,陈仰缓缓抬起手臂,按在朝简的耳朵旁边,将他的脑袋捞起来,让他看着自己。 朝简透过陈仰赤红的眼睛看见了他的灵魂,沧桑又蓬勃鲜活。 朝简的喉咙里有几声开心的哽咽。 ——你记起你曾经爱过我的那一刻,我的灵魂就此完整。 朝简抱着陈仰,用尽全部的力量抓住他的衣服,弯了弯腰,在他耳边笑了一声:“我要亲你了,陈早早。” 陈仰的额头被柔软的触感轻碰了一下,之后是他的眉心,眼皮,鼻尖,那触感一直往下蔓延…… 然后,他尝到了咸咸的味道。 朝简吻着陈仰,哭了。 谢谢你一路握紧我的手勇往直前,带我重回阳光下。 谢谢你从来不曾忘记回家的路。 我爱你,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啊!!!完结了完结了完结了正文完结了!!! 咳咳,我冷静点说说心里话,这是我认为的一个最合适当作正文结尾的地方,所以就到这了。 其他的都会在番外里写,不要急,我会写的。 我的上一个大长篇是17年,这次是20年,感触最深刻的是我老了,手速下降了好多,有太多的故事想写,很怕自己写不完,哎呀,伤感了伤感了。 这篇文2月开文,8月中完结正文,好长,感谢所有一路陪我走到这里的小可爱们,真的感谢。 我知道有部分小可爱会把脚步停在这里,摸摸头啊,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祝好,我们后会有期,鞠躬。 最后,求一波营养液,这篇文还没求过,求完就圆满了。 第189章 番外 陈仰被朝简吻掉口中的苦涩,被他抱到他们的家里,躺在散发着木头香味的床上,还是觉得不真实。 可这就是真的。 陈仰真的走出了那个被任务规则缠绕侵蚀的虚假世界,解绑了身份号,脱离了任务者的身份。 他跨过终点线,见到了朝简,回家了。 过去的一切都在陈仰的脑海里,活跃异常,它们才刚刚回到属于它们的位置上面,似乎每个记忆片段上面都有温度,还是热乎的。 但其实只有陈仰回顾的节点是真的热,从里到外都热,大多数记忆片段都只是因为刚出炉被一层热皮包着而已,剥开以后会触及一片冰冷。 因为那些他没有重新经历的过往离他太远了,早已忘记了当初是什么感受,情感无法连接。 这次是它们的第一次现身,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它们会被陈仰郑重地尘封起来,安静地待在自己的地方。 陈仰蜷缩着手脚窝在朝简怀里,耳朵贴着他的心口。陈仰在朝简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声中整理记忆,最后一关大多都是人生走马灯,只有三段幻境,它们很巧妙地被规则安排进去,目的是要干扰陈仰,让他分辨不出哪是真的,哪是假的,精神错乱,最终在路上迷失方向。 那三个幻境分别是—— -乔姐的公交任务。 前半部分是真的,最后的结局是假的,那个任务里的她确实没有任务失败,她曾经的确是死在后来的其他任务里,被自己救过的孕妇吃了。 -阿景的死。 他没有倒在陈仰怀里,陈仰也没有来得及帮他合上眼睛。 阿景是睁着眼睛走的。 -机房,郑之覃阿缘钱秦巧姐等人的死,朝简的死,朝简的安慰,包括陈仰自己即将播完种子,全部都是幻境。 幻境的片段看似很少,可带来的连锁反应是可怕的。因为当陈仰通过乔姐矛盾的死因意识到走马灯里有幻境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分不清自己收集珍藏的记忆碎片哪些是幻境,哪些是真的过往。 陈仰起先认为真假各占一半,他告诉自己不要管,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什么画面,他就看什么画面。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他会在面对过去的那些队友和自己时,不由自主地去推测区分虚实,精神世界在上演一场激烈的纷争,满目疮痍。 后来,陈仰遇到了阳光青涩的新人朝简,他爱的那个少年,勇敢善良,仗义,敬重生命热爱世界,太好了,他一边眷念,一边挣扎,神经质地在心底呐喊,不要当真,都是假的,假的! 再后来,陈仰累了,他结束了精神世界的拉锯战,放过了自己。陈仰想,都是真的,他全当是真的对待,所见所闻全是真的。 陈仰在不知沿途风景是幻境还是实景的情况下,强迫自我,艰难守住初心,他往前走,不敢回头,不敢停下,一路向着自己的正前方走。 然后,他走到了机房。 那时候陈仰傻了,脑子里是空白的,语言能力和思考能力都没有了,膨胀的腹部和呕出来的白丝带来的剧痛让他想起来,他之前是真的寄生了孢子,戴上耳机后,孢子就成熟了播种了。 就在那个瞬间,朝简问他是不是进了幻境。 陈仰恍然,原来他自己根本没有突破临界点,他停在了审核区,那一路的人和事物都是幻境,全是假的。 陈仰绝望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从终点返回,一点点爬向他的朝简,更加痛恨自己的失败。 他除了问一遍遍地为什么,不甘心,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精神的崩溃与身体的痛苦交织着进行,其中穿插着朝简温柔的目光和吻,陈仰在毁灭跟新生的分界线上游走。 很快的,朝简的体内也有孢子,他在陈仰面前跪了下去,站都站不起来,接着是队友的死,一个个的全死了。 陈仰脑子里那根猛烈颤了许久的弦“当”一下断裂成两截,同时弹跳着重重拍向他。 疼得失去了视觉。 朝简在快要死去的那一刻,摸着他的脸说,哥哥,我早就想好了,走不到终点就算了,我们一起去地狱吧。 陈仰说好。 毁灭和新生的分界线开始燃烧,站在那上面的他眼神空洞,身心摇晃,等着坠入毁灭的深渊。 是朝简拉住了他。 走出最后一关的最后一个幻境,陈仰仿佛触碰到了规则本身,它说,我把你丢进记忆和虚幻的长河里,你还能找到回家的吗? 找不到,你就葬身在长河里,带着你不够强大的信念,和你的不甘,遗憾,以及还在等待你救赎的爱人永远沉埋下去。 找到了,就能回来。 书呢? 陈仰刚动这个念头,书就被一只手送到了他眼前。 陈仰一把抱住书,朝简将那只手放回他的背上,用力抱着他。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 过了会,陈仰沙哑地开口:“我的日记本……” 那日记本和书一样,被早有预料的朝简送进了他怀里。 陈仰放下书,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还是空白的,第二页就不一样了。 他以前记录的队友被规则篡改成线条,现在他通关了,那些线条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都是人名,密密麻麻。 陈仰一页一页往后翻,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念,越往后,他念的越平淡,似乎麻木了习惯了,可他捏着日记本的手却不停颤抖。 朝简一直陪着他。 还差三五页没有翻,陈仰的脑袋往朝简怀里一磕,睡着了。 精神力透支,撑到现在已经是常人达不到的极限。 朝简没有抽开还被陈仰攥着的日记本,他只是把人捞在臂弯里,阖眼发出一声叹息。 陈仰觉得不真实,他又何尝不是。 这条路走得太难,太久,太痛苦了,真的走出来了以后,会有种从一场噩梦里醒来的感觉,他们都需要好好修复内心的建设,让各自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灵魂睡一会。 剩下的,等灵魂睡醒了再说。 陈仰这一觉从阳光灿烂睡到寂凉深夜,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脑袋有种睡太久的晕眩感,腰部很疼。 是那种被掐久了的酸疼感。 不止是腰,四肢,全身都疼,陈仰发现他和朝简手腿交缠,长在了一起似的。 陈仰感应到头顶的视线,他一抬头就撞进了一片血色里面,朝简的双眼太红,都是血丝。 陈仰心疼地抚了抚朝简的眼睛,不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你什么时候醒的?”陈仰摸上朝简的头发,手指插进去,看他的栗色发丝在自己指间穿梭。 “两个多小时前。”朝简的喉头轻动。 陈仰愕然:“那你……”他发觉自己枕着朝简的胳膊,忙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头晕眼花犯恶心想吐,真的睡太长时间了,很久没睡成这样了。 朝简任由陈仰给他按捏发麻的手臂肌肉,他定定地看着,红得要滴血的眼眸一点点变烫,变湿。 “哥哥……” 陈仰轻“嗯”了一声:“哭什么,今天是新的开始,我们要笑。” 朝简凝视他扬起的嘴角,也跟着笑:“是昨天。” “啊?昨天?”陈仰看一眼木窗外的朦胧月色,现在几点了? “凌晨一点多。”朝简道。 陈仰:“……”那现在真的是第二天了呢。 头顶的刀没了,他也从钢丝上下来了,开始感受到时间的平淡流逝。 肚子的叫声打散了陈仰的感慨,他愣了几秒,心里涌出迷惘的担心,岛上就他跟朝简两个人,食物的问题要怎么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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