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男人看出来了我的疑惑:「五宝是脑瘫,我们正攒钱打算去大医院再治治呢,看着五宝不太聪明,她什么事都看得懂。」 男人又问起我,我肯定不能说实话啊。 我在被子底下攥着毛衣边边,一边编着瞎话。 我说我是被子女们赶出家门的,腰上的伤是不孝的儿子弄的,我近来老糊涂了,记不得家原来是哪里的,记不得儿女们的名字,时常犯晕不认人,恍惚记得自己姓赵。 「你跟五宝差不多嘛,改天给你找个医生瞧瞧,八成也是脑瘫。」男人粗声大气憨憨地说。 女人嫌弃地啧一声,男人丝毫没注意到,继续说:「你放宽心在这里住,我们能照顾小脑瘫就能照顾老脑瘫。」 「蒋招华你快闭嘴吧,嘴给你焊上。」 女人用毛衣针抽了男人一下,男人穿着厚毛衣嘚瑟:「不疼不疼。」 孩子们笑作一团,五宝也咧着嘴眯着眼笑起来,流下一小滩口水。 「赵大娘你不用搭理招华,他心好就是忒不会说话,成天净叭叭,还吐不出象牙来。」 嗯,我第一回就听出来了。 「你叫什么?」 「招英,这儿院里的都姓蒋。」 招英给我在伤口上细敷了一层药面儿,细细沙沙的痛感竟然让我感到很踏实,痛感在提醒我这不是梦,是有个真人在我身边照顾我。 「赵大娘你皮怎么这么糙啊?」 我在山沟里整天晴天背粮食拉磨,雨天打扫五间大土屋,身上的皮早练出来了,像老树皮。 「我记得我天天下地干活,没日没夜地干。」 「老院长在世的时候老说,人各有各的苦处,也各有各的甜头,苦有头儿,甜没头儿。」招华敷完药把衣服盖上。 我侧躺着,我前半生的苦处都满了,甜头在哪儿? 哦,甜头我正尝着呢。 「床不够了,二妮跟大娘睡,你可不许说话吵着大娘睡觉。」 二妮脱了衣服哧溜钻进被窝:「我睡觉才不说话!」 招英把灯关了,合上门要回屋。 「招英儿,你是好人。」 招英笑着闭上门:「都好好睡吧。」 二妮在被窝里和我面对面:「就我大姐是好人吗?」 「两大好人养一窝小好人,二妮是聪明的小好人。」 「大娘你后天就不能叫我二妮了。」 「为什么呀?」 「我要上学了呀,得叫学名了,蒋丽丽,美丽的丽。」 「还说话,不睡觉。」招英的声音从门外传出来,严厉的像个老师。 二妮拉上被子蒙上头,咯咯笑得身子颤。 我睡了很久很安稳,晒过的被子透出来的香味儿真好闻。 第二天我醒的时候太阳都要照屁股上了,我醒了一圈人都围着我呢。 我诧异地睁开眼,迎着好几个眼巴巴的人儿。 招华腋下夹着床被子,跟个雕像似的站床头呢:「可算醒了,再不醒就把你拉到医院去。」 耀眼的阳光让我眯着眼睛:「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十几个小时了,这都下午三点了。」 「可吓死人了,你睡得可死了,叫也叫不醒,吓得我俩今天不敢出摊儿。」 「怎么不叫我啊?」 「你身上这么重的伤呢,叫醒了你该精神不好了。」招英在床边担心地说,手里还鼓捣着织毛衣。 我们十个人吃完了饭,小孩多就是热闹,大妮在给二妮看小学的课本,其余几个带着五宝跳格子。 「怎么都是女孩啊?」 「废话,男孩谁扔啊,除了我这样的。」招华在我身边,一边拍打衣服一边说。 「你什么样?」 「我呀,这个手不好使,生下来就这个毛病。」 招华把左手往我身边一摊,左手臂臂围比右手细很多。是肌肉萎缩。 「你干活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当个左右手,你大娘我力气很大的。」 招华憨厚地笑着:「人老得服老,你闲得难受就跟着招英儿学打毛衣。」 「不对,打毛衣你够呛看得清嘞。」 …… 蒋招华这个破嘴--------- 日子不咸不淡地悠悠地过了一个月,已经是深冬了。 招华、招英照例一天不落地早晚两趟去卖馄饨,我照看着五个孩子。 招华招英和孩子们很惊讶于我识字能看得懂小学课本。 每个人都穿着招英织的毛衣。 招英在给我量身板儿做衣服的时候,拿着软尺比量来比量去:「背驼了不好做了,下摆得多做长半尺,不然一走路透风漏气的。」 七八天之后,我穿上了一件比所有衣服都长的厚毛衣。 我脸上擦伤破皮流血的地方都长好了,显现出粉红色的新皮肉,在我黝黑暗黄的脸上格外明显。 就像我的生活一样,新的一切都在显现。 她们老叫我少动弹多休息,我觉得我自己真的变虚弱了,变的会疼会偷闲了。 原来人在被照顾的时候可以虚弱,可以懒惰。 晚饭后我和招英在灯光下看大妮二妮的作业。 二妮今晚上一定要把《悯农》默写出来才行。 「招英儿,你怎么想着把我捡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当时就看着你拄着拐,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感觉。」 「觉着可怜?」 「不对不对,没可怜劲儿。」 「那是什么?」 「像是……犟驴劲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日子过得真安宁,安宁到我会警惕院子外的一草一木不寻常地跳动, 我太害怕这安宁的日子被打破了。 很快就降了第一场雪了,我觉着今年比往年雪都来得晚。 三妮几个在雪地里画格子跳房子,五宝一次就蹦半个格子,还东倒西歪的,歪了雪水就沾在裤脚上。 我想去屋里给五宝拿双干棉鞋穿。 落了雪的台阶才烦人呢,我拐杖的着力点总是滑的。 我拿着干棉鞋出来的时候,一个肩宽体阔的男人正抱着五宝和四妮,在雪地里高高举过头顶,五宝快掉下来了。 「放下孩子,放开!」 我像被蛇咬了一样激烈反应着抢下两个孩子,连拐杖都扔了。 四妮五宝被我护在怀里,我当时肯定像极了护崽儿的母鸡, 大妮她们从屋里一股脑儿出来,大妮着急得一只脚都没脱鞋。 四妮手抚着我的胸前,安抚着我。 「别害怕,这是刘叔叔,老来玩,举高高可好玩了。」 「你是谁?以前没见过。」 「我糟老婆子流浪来的。」 「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几个人来的?」 四妮脸上老大不高兴:「这又不是警察局,问大娘干嘛,大娘脑子老坏了,跟五宝一样。」 那男人愣住了,干笑一声,孤儿院里留个孤老婆子,是招华招英能干出来的事。 男人捡起来我掉在地上的棍子,拍拍雪:「大娘哪根腿不好使啊!」 四妮白了男人一眼:「你还说大哥不会说话呢,你也不会说话,哪有人问哪根腿不好使的!」 四妮也越来越像个小大人了。 我接过拐杖:「其实是我的腰有毛病,我直不起腰。」 我们往堂屋里走,招华招英刚刚去出晚摊儿,得有四五个小时才回来。 那男人,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来:「从镇政府回来,把孤儿院的救济款拿来了。」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米黄信封,可我看到了和信封一起从兜里拿出来的还有证儿,公安的证儿。 男人随即又装回兜里了。 我本能地害怕起来,又在胸腔憋住一口气,强让自己镇定下来。 尽管内心已经如临大敌波涛汹涌,表面上也只是比平常更木讷了一些而已。 我颤巍巍地倒水:「出去一会手都冻僵了,你来远不远啊?」 「我和我老婆骑车来的,她给孩儿们买糖去了。」 「我的天呐雪这么大,鞋都湿透了。」 一个高调豪放又喜庆的女人声音由远及近地一直到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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