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所劫,船队们为了同通行平安,便不得不年年上贡于妖兽,以求妖兽们只掠财物,而不伤人。” “怎奈海中妖兽还是贪心不足,竟在陆上自建了一座港口,名为四京,做起船队盈利的生意,虽是票价高昂,但一路航行并无海盗行径叨扰,久而久之,便只有我等手头拮据之人才来行龟港了,船队亦因此连连削减船只。” 赵莼闻言微微颔首,散修口中的高价船票,于分玄、归合之类修士应当不算如何,况且散财消灾也算人之本能,怪不得船中只得凝元筑基修士。 她观过舆图,从人族近海不能直达蛮荒古地的登陆口,须得从北到南连入四京、礁林、鸠瑚整整三座海域,方可到达蛮荒,若不走海中妖兽的庇护,的确十分危险。 离开人族强者的庇佑,先前诸多隐藏的威胁,便顷刻间爆发出来,无垠海本又是各大妖王割据之地,势力相互倾轧之下,人族修士就更难立足其中。 不过赵莼得知还有四京港船队后,心中却并无悔意,便是有人在上船前告知她此事,她也仍会登上此船。 敢在人族陆地上建造港口,若无妖王出面协商,此等荒谬之事如何能成? 四京港,四京海域,赵莼当不敢忘记,统管此片海域的强者,正是旧日出手要杀她的绫鱼妖王! 欲登大船,必要出示文书,录下身份,绫鱼妖王敢出手杀她一回,便难说不会有第二回,她如今不过才入得凝元,对方已是真婴境界,此等差距,如何能敌? 赵莼非是狂妄自大之辈,不可力敌的强敌在前,诸多祸端若能避过,当是以蛰伏手段避去才是。 “原是如此,在下还道为何不见前辈等的身影,其中竟有如此内情,多谢道友解惑了。”她复又从臂环中取出二十枚灵玉递去,散修见她如此客气,态度倒是愈发亲切起来,连道: “无妨无妨,都是小事。”忙将灵玉接过,拱手辞别离去。 赵莼了了腹中疑窦,沉思着踱步回厢房内,将修行蒲团摆正,盘腿而坐,却并未阖眼入定。 久之,她取了从半月湾购买的舆图出来,展于身前。 “三座海域中,四京居于最北,礁林其次,鸠瑚位在南端,将半月航程按航线在各海域所占的长短来分,过四京只需三日,礁林两日,其余近十日都在鸠瑚海域中,我与后两座海域的妖王并无恩怨,若遇海盗,只要对方不越过凝元修为去,都无甚要紧。” “故而此次航行的关键之处,是在四京海域的头三日。妖王之间互相割据,如此三座海域一般相连着的就更是如此,我若三日后成功进入礁林,绫鱼妖王不可越界,便不能杀我。” 若再如先前那般远距离袭杀,也有天妖族尊者赠予的翎羽相护,可保性命无虞。 “不过当日一剑,她必然知晓我有大日之力在身,真婴强者神识可怖,在四京的三日,能不动用手则不动手,切莫叫妖王察觉。” 赵莼郁气微吐,心道是袭杀之仇,如何敢忘,今日之蛰伏,来日必有起复之机。 章两百四四 蛮荒中葱茏旧事 并不是所有散修都身怀积蓄,可前去四京港登船,故而及至出港之时,赵莼所在的大船上,已可算是人满为患。 四京海域毕竟是绫鱼妖王治下,赵莼头三日便打着静修的主意,欲将四京过了再言其他。 大船之上诸多屋宇看似毫奢,却久未修缮,虽以除尘小咒除了尘灰,但岁月侵蚀留下的痕迹并不能以简单的咒术消除,赵莼只从柱壁上一观,就知晓此些船队近些年间的落魄。 这三日她没有出门的打算,便将从宗门博闻楼中刻印的玉简取出,此中多是记载蛮荒古地事迹与葱茏国往事的篇章,天妖族尊者青鸟传讯告知的木莲方位,正在葱茏国旧址,入得蛮荒前先作一番了解,也免得登陆后像只无头苍蝇,不知到何处去寻。 博闻楼中有记,天地初开后,北地三州受灵机最多,亦是最先为灵脉盘踞的地界,后被人族所占,取名作裕州、琅州、中州,而后人族与妖族精怪大战,妖族精怪败后撤离三州,在西南处的偏僻山野定居,正是丛州的由来。 至于禁州与蛮荒古地,此两处本无边界,皆因灵机隐蔽,灵脉不生,故而一直处于原始状态中,没有修士存在。 数万年前,琅州与裕州骤生地裂,将两地彻底隔绝,亦是在地裂生出后不久,邪魔尸鬼之物出现,将蛮荒古地占去部分,人族称之为禁州。 此后万余年,蛮荒才开始有灵脉生出,诞育灵气,被人族正道修士所驱逐的魔道修士走投无路,便与邪魔结交,在蛮荒占下一小方地域,开宗立派,成就大小魔宗。 距书中记载,蛮荒乃是尚未开化之地,近来万载前因灵脉生出才开始有土著生灵繁衍而出,称为荒族。 荒族自有修行之道,被天道所承认,但却长久封闭,拒绝与外族来往,人族对其的评价是极野蛮,极贪婪,极残忍。连用三个极字,可见此族恶劣到何种程度。 正因有荒族存在,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才极为缓慢,数千年来,也未曾入得蛮荒深处,只在外围结成许多聚落,以求自保。 书中还言,荒族生而力大无穷,几无力竭之时,在须弥界镇虚神教中有一族名作巨满,其身如巨人,得有伟力无穷,是上古时期的古神血脉,荒族与其多有类似,或为此族之残次。 而葱茏国的生于灭,又恰好都与荒族有关。 赵莼渐将葱茏国旧事读尽,心中唏嘘异常。 约莫八千载前,有数百位修士从人族三州来到蛮荒,他们或为散修,或出身宗门世家,修为从练气到真婴不等,却不分身份高低,只以兄弟姊妹作称,亲如一家。 其中唯一的一位真婴修士,亦是队伍的领头人,不知使得何种法门,竟能与荒族和睦共处,带领修士们在蛮荒古地西北建立了一处聚落。 修士们向外称自身为葱茏国子民,拥护这位真婴作为国主,对内却无君臣之分,要造那人人平等的社会。 因这幅桃源假想式的蓝图,葱茏国不断壮大,百余年间就有了数万兄弟姊妹,国中不成小家,幼儿皆由子民们共同抚养,以期代代传承。 不过好景不长,那真婴国主在突破外化时遇劫而陨落,无他照抚,荒族又重新与葱茏国反目,旧时亲如骨血的修士在灾劫前散如鸟兽,桃源国度一夕间化为虚无,只留传说在这世间。 “真婴修士无论在何处,都可为一方强者,这葱茏国主却愿远走蛮荒建立理想国,此番心胸气魄的确不失为豪杰一位。”赵莼低声慨叹,“只是人性复杂,利益趋同则亲如一家,祸患临头却又两说,葱茏国主自己能做到平等待人,却无法洞悉人心,令国民与自己同心同德。” “葱茏国是在与荒族交好的情形下才得以建立,那么此国旧址必定临近荒族,我若要取净木莲花,这一战,很可能是避无可避……” “可葱茏国主当年,又是如何与那荒族和睦共处的呢。” 赵莼不由扶额沉吟,复将玉简收起,心中思索到何处能寻蛮荒的舆图来。 现今外来势力对蛮荒的开发只在外围,葱茏国旧址位在西北,已是脱离外围,初初进入了蛮荒深处,故而人族三州现可获得的舆图中,都没有葱茏的具体位置。 “不过人族已在蛮荒外围建立聚落,近万载来不可能没有一人进入深处之中,到达蛮荒后可寻人购买,或有所得。”她暗自在心中盘算,计划起上岸之后的行动来。 正是大船破浪而行的时刻,船身虽已老旧,但风浪仍然侵袭不到船上厢房,赵莼本在细思,忽闻一声“吱呀”响动,身下船只速度不断减缓,最终竟停了下来。 她心生疑惑,便将神识放出,查看厢房外的情况。 受此惊动,船上不少凝元都在以神识查探,只是他等观得船上情形后,又淡然将神识收起,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大船现前被一船队所拦,几只身着甲胄的虾兵蟹将大摇大摆上船,站在甲板,后见船家主人赔笑前来,奉上锦囊一只,口道:“正是给几位大人备下的薄礼。” 为首的虾兵扯开锦囊往里瞧了瞧,许是财物丰厚,便也没做刁难,收了东西就准备领人下船,摇头晃脑指点船家主人道:“你放心,东西收了自当办事,四京海上的航线你只管走就是,没人敢在咱们妖王手底下——” 他这话还没说完,半截身子旋飞起来,身后几只虾兵蟹将大惊失色,却也在下一刻尸首分离! 船家主人被血肉溅了满面,惊叫着向后爬退,赵莼神识所见,大船前方忽然出现了一阵诡怪黑风,引得巨浪重重,数艘战船破浪而出,其上凶厉气势不止一股,凝元圆满、后期者尽皆有之,且不在少数。 此时船上修士俱不像向前一般淡然了,视黑风愈来愈近,无不惊恐高呼: “是礁林黑盗,怎么会在四京海出现?!” 战船中并无分玄气息,赵莼巍然坐定,不似其余凝元一般惊惶,此中为绫鱼妖王治下,出手有暴露之险,且看那黑盗如何行事,再作斟酌。 章两百四五 黑盗劫船 礁林黑盗,观其名讳,便知其与礁林海域有关,那是旗眼妖王治理之地,与四京海域相连,却又泾渭分明,除却利益厮杀外,少有和平往来。 大船行出才不到两日,四京海域的航线初初走了一半多,黑盗在此处现身,即意味着他们不仅越界,还深入到了四京海中部之内,何其大胆! 赵莼一面沉思着,一面听着黑盗已锁了船身,大肆登临甲板,将不少厢房门板锤得啪啪作响。 她收了神识,安然坐定,要看这黑盗如何行事。 而黑盗登船后也并未如寻常海盗一般杀人夺财,反是一间一间地清查起厢房,将房中修士驱赶出门,点了人头数量,暗自记下。 查完普通厢房,便轮到赵莼等人所在独立房间,前来搜查的黑盗俱是凝元修为,又成群结队,房中修士惧于他等威势,都是敢怒而不敢言,连忙收了东西出来。 赵莼所在的厢房是院中较为偏僻的一处,等到外边喧闹了一阵,她这里的房门才被粗暴推开。 “还不赶紧出来,磨磨蹭蹭地做什么?”来人体格较小,是个眼神凶厉的劲装女子,修为大抵在凝元后期,见房中赵莼只凝元初期,上下打量了眼,催促道,“快点!” 赵莼并不应她,理了衣摆信步走出房门,向外看狼藉一片的园子,其中高声叫骂,催人前进者,有人族男女,亦有海中妖兽。 这黑盗竟是人与妖兽共存的势力! 劲装女子以为她自认修为不济,所以放弃挣扎,挑了挑眉道:“聪明人少受些罪,你倒是挑了条明路走。”遂又引着赵莼往大船甲板走。 “礁林黑盗,怎么敢来四京海域?”赵莼突地顿足,后偏头问道。 “现在不是你问的时候,管这么多干什么?”劲装女子不满她贸然开口,以手在她肩头微微一推,却在下一刻眉头紧蹙。 手下怎么像推着块巨石一般,又沉又重? 赵莼闻言将双唇微抿,继而回身向前走去,心中暗自思量,现在不是时候? 两人到了甲板时,本是宽敞空旷的大船甲板已挤得满满当当。 筑基修士被推到人群中,赵莼这般的凝元倒是由黑盗一人看住一人,以防生变。 劲装女子在黑盗中怕也是个小头目,赵莼被她领着,在一处较为空旷的地方站定,其余人见她过来,又都是恭敬颔首,或拱手长拜。 “拿出来。”站定后,她施施然向赵莼伸出手来,两只微微勾动。 赵莼挑眉不解,初时以为她是求财,却见她银牙咬起,一双美目圆瞪,斥道:“莫要和我装傻,还不把你的文书给我?” 这自然便是指的通关文书了,赵莼手掌一翻,办理得来的通关文书即出现在手心,还未等她递出,劲装女子就一把夺过,目中含怒:“我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你最好是照着话做,都说修行不易,可不要耍聪明反误自身性命。” 赵莼不知什么叫照着话做,但劲装女子拿了文书后看也不看,就向前丢弃到甲板空地上的举动,倒是顺了她的心意。 黑盗并非只夺她一人的文书,船上修士无论修为境界高低,都得被喝令上交。此物关系着他们能否回到人族三州,甚为要紧,当中不少人应是知晓黑盗的来历事迹,故而跪伏在地,悲声泣涕着哀求: “小的家中还有老母妻儿须得奉养,求大人高抬贵手,今日便放小的一马,小的必然——”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黑盗砍了头颅,脖颈上血喷如柱,溅入拥挤的人群中,更令人心惶惶。 有此先例在前,不少准备开口相求的修士都闭了嘴巴,空地上堆的文书越来越多,渐渐成了小山模样。 亦有死活不肯上交文书的修士,被黑盗拧断了脖子,尸体直接抛如海中,叫鱼儿啃食。赵莼将此些情景看入眼中,不动声色敛了呼吸,忽见战船上登来一矮壮男子,须发红棕,蓄了大把络腮胡,眼喜如线。 其两掌手指间生有肉膜,张作蹼状,应是妖兽而非人族。 他已是凝元大圆满境界,以赵莼所感知到的气息来论,又更甚于船上其余凝元大圆满的同阶修士许多,怕是此境中实力不容小觑的强者。 “船上人都在这儿了?” “回六当家的话,都在这儿了,通关文书也已收缴,请六当家清点。”答话的这人也是一凝元大圆满修士,络腮胡对他信任非常,便挑眉颔首,随意道: “你做事我放心,就不必清点了。” 后又大口一张,从中吐出口赤红火焰来,霎时将文书堆成的小山点燃。他这火焰十分不简单,文书所用之材颇为特殊,本是水火不侵,而今却在赤红火焰下化为烟尘,随风飘散。 众人见文书全被烧毁,微有怔愣,反应过来后不由绝望低呼,没有此物,他们便是有幸回到行龟港,也入不了关,更进不去人族强者庇护之地,从此可以说是飘零如萍了。 赵莼静静看着火光燃尽,又将甲板上的众生相看进眼中,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她有宗门命符可证身份,且还是昭衍真传,文书对自己来说不过只一凭证,若有毁失,只需联系宗门长辈证实,便可入得三州。可散修不同,他们本就是无人照拂的独行者,文书就是出入关口的根本,毁失后谁能证明自己就是自己,又有谁人敢为、愿为他等作保呢? 黑盗之举,不可谓不毒辣! 果然,络腮胡将文书烧后,咧嘴笑道:“诸位!” 他两臂一展,指着灰烬说:“如今你们已回不去原来的地界了,不若加入我礁林黑盗,灵玉功法皆不会短你们的,更有妖王庇护,在这海上无人敢阻,任尔逍遥!” “但你们要是执迷不悟,想不通透……”络腮胡眼中凶光大现,满口白牙挫出声响,“我兄弟几人还缺些血食,正可试试你们人族蒸煮煎炸的路数,看是好吃不好吃。” 两条门路相去甚远,吓得两腿打颤的修士哪还敢犹豫,皆都点头同意,被黑盗捆上枷锁,压入大船厢房之内。 劲装女子此时偏过头来看向赵莼,黑盗们对凝元修士的态度倒是更为警惕,亦更为重视些,于是问道:“你呢?” 章两百四六 何不早说? “我有得选么?”赵莼对她笑笑。 劲装女子问时,船上正有一凝元后期散修突然暴起,然而在众多黑盗看守前,无异于蚍蜉撼树,几个呼吸间就被斩首抛尸,令其余的凝元修士为之一震。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铁环往赵莼手腕锁来,赵莼心中警觉,反手将她手腕扣住,察觉铁环并不似自己想的那般坚固,这才微微松手,任劲装女子把铁环铐上。 她有金乌血火在身,此些器物可以炼器法门融去,倒不会产生什么束缚,反倒是劲装女子被她扣了手腕的那一瞬,浑身经脉仿佛被大手捏握一般,不住紧合蜷缩起来,令其冷汗突生。 “别耍花招。”劲装女子暗在赵莼耳边道,心中亦觉出有些不对劲,遂将铁环翻来覆去查看一番,见已锁得彻底,才敢略微松下口气。 这铁环刻有缚灵的符文,落在赵莼手腕后,立时就叫她知晓的功用,大抵是锁困丹田,使修士不能动用真元之类。 黑盗并未把凝元修士同筑基一起押入厢房看管,而是领着他们上了战船,此为黑盗盘踞之处,眼线甚多,将凝元放在此处也更令其宽心些。 赵莼被劲装女子领到一处颇为狭窄的船舱暗室,听她交代:“行船的这几日你先待在此处,等到了岛上由大当家、二当家看过,便可为你解下枷锁。”似乎是见赵莼已算半个黑盗成员,她语气也放缓了几分,将些许事宜交代完毕后,便将房门一锁,揣了符钥离开。 “大当家、二当家……”船上那络腮胡被人称作六当家,意味着在他之上还有五人,这五人都是凝元大圆满的可能小得可怜,只怕还有凝元之上的人在女子口中的岛屿等着。 赵莼自认同阶中难遇敌手,可若真与分玄对上,实是胜算渺茫,若坐以待毙等黑盗回岛,那便是真的落入狼窟,难以逃脱了。 当前不过是忌惮于绫鱼妖王,而非实力不济,待再过一日离开四京海域,须得立刻动手! 她在心中敲定计划,暗室外却传来一清脆的呼声:“喂!” “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暗室的铁门间隙不大,但看清对面的人倒是没有问题,赵莼偏头过去,呼喊她的人是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两只纤细玉白的手把住铁门,将俏丽可爱的脸蛋挤在间隙中,在脸上印出两道灰黑的痕迹来。 赵莼观她不过筑基中期修为,黑盗对她戒心也不大,故而并未给她手腕锁上如自己一般的铁环,遂问道:“你怎么被关到此处来了?” 这里关着的大多都是凝元修士,她一个筑基在当中颇为突兀。 “我和他们说我会炼丹,他们就把我给带到这里来了。”少女对她也不隐瞒,一口银牙笑得灿烂,“你呢,你怎么在这里?” “我本是要去蛮荒的,现在蛮荒没去成,被黑盗捉了。”赵莼扬了扬手中铁环,对她示意,心中也知晓黑盗为什么待少女特殊。 能冒着风险跑来四京海域截人,料想那黑盗也是在笼络成员的扩张时期,自古以来丹师与炼器师都格外受人厚待,凡是各方势力中,都不可缺少这两类修士,以作发展壮大的支撑。 少女虽才筑基,但能称得上丹师,就必定已炼制得出入阶丹药。黑盗要发展扩张,对这类人才的需求必然只增不减,蚊子再小也是肉,何况她还年岁尚浅,往后说不定能丹术精进,对黑盗即更为有用。 “你去蛮荒!”她骤然激动起来,两只白皙玉臂从铁门中探出,“难道你是从三州来的不成?”暗室中被捉来的修士大多神思恍惚,不愿搭理于她,唯有赵莼肯和她多说两句,少女如抓住救命稻草,双眼神光闪闪。 “我从人族三州中来,你是州外修士?”枯等着黑盗行过四京海域也是无事,赵莼在暗室中安然盘坐下来,倒是因少女的话而眉头轻挑,听她语气,好似三州中的修士颇为少见一般。 “州外修士,那是什么?”她砸了咂嘴,微微摇头。 “就是三州以外的人族修士。” “我在蛮荒中长大,不曾去过你们口中的三州之地,你说我是州外修士,那我就是州外修士罢。” 赵莼点了点头,并不讶然于她身份。 因各种缘由,在蛮荒中定居繁衍的人族修士并不算少,他们代代相传,使人族势力在蛮荒古地不断扩张,亦是因此缘故,三州修士才并未对他等出手管辖,而是任其自治,称之为州外修士。 眼前少女,或就是此般情况。 对方见赵莼很快又安静下来,连忙寻了个话头问道:“你不想出去吗?” 又自问自答:“我很想出去呢,我的家人们都在等我,早知道便不偷溜出来了。你呢,你的家人呢?” “他们,”赵莼微微一顿,“在很远的地方。”其实她已快记不清从前的事情来,随着修为渐渐增长精进,与此方世界的融合也更为紧密,只记得那是个平和有序的安宁之地,生活亦是平淡无波。 少女也只是随口一问,得她回答后即又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我本是要去你们口中的三州看看的……路途中他们突然来劫船……抓了不少人走……” “那六当家长得真丑……我家中兄弟们都比他好看……” …… “真倒霉,本来都坐船过了鸠瑚海了,竟然在礁林海被他们抓到……不敢在鸠瑚海抓人,只敢趁人家妖王不在跑到四京海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赵莼忽地把铁环往门上一敲:“你说什么?” 少女一惊,轻声答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前一句。” “只敢跑到四京海捉人……” 赵莼侧过身来看她,问道:“四京海域的妖王不在?” 她猛然点了点头:“我听黑盗他们说的,四京海的妖王数年前就不见了踪影,现在鸠瑚和礁林两处海域的妖王对四京海都觊觎得厉害,他们才敢这么张扬地越界捉人。” “你该早说才是。” “嗯?”少女见赵莼利落起身,把手往铁环上一放,那铁环就融成了铁水滴在地上,她又把住铁门,轻轻一推就令暗室大开。 铁门落地后,砸出“哐当”声响,立时把外面看管的劲装女子惊动,她肃了面容走进,与刚从暗室出来的赵莼打了个照面,惊道:“你——” 话音未落,就被赵莼扼断了喉咙,连元神都一并捏碎。 “嚯,你这么厉害!”少女巴着铁门感叹道。 章两百四七 战六当家! 赵莼将劲装女子尸身拂开,黑剑归杀立时落于手中,听身后少女一言,不由回首道:“黑盗以凝元修为居多,你先安心待在此处。” 羁押于船舱暗室里的修士不止她们二人,此时见赵莼破门而出,又以雷霆手段灭杀前来之人,俱都心情激动,在铁门后呼喊道:“道友,快为我等解了束缚,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然而赵莼本就图一快字,便欲在他们身上浪费太多时间,于是持了长剑径直向船舱外边走,未出一言。 “道友,你若不愿救下我们,单打独斗如何能胜?还是——” 见她目不斜视,将众人之言视作无物,暗室中的修士等人不觉心慌起来,两手将铁门把住,几有声嘶力竭之态,于他们心中,赵莼只凝元初期,虽出手灭杀了凝元后期的劲装女子,但若真的面对上船中黑盗,怕还是双拳难敌四手。 只是他们话音未落,察觉船舱暗室有变的黑盗就已疾步入内,伴随大喝一声,两手法光大现,又在剑气横来的瞬间,身躯两分倒伏,鲜血直溅! 船舱中通道狭窄,黑盗难成包围之势,赵莼突破而来时,却能以剑气开路,势如破竹般连连前进,她以凝元前期修为,但凭一剑,竟令诸多修为更甚于她的黑盗连抵挡也不能,脏器残肢流了满地,造出一番恶煞修罗景象! “后撤!” 黑盗并非是毫无谋算之辈,知晓当前局面于己身不利后,便挥手高呼撤退,向战船宽阔的甲板行去。 赵莼自不肯轻易放过了他们,剑锋回转,忽探出左手成爪,真元滚滚而来,在身前霎时凝成赤金色大手,将惊惶后撤之人生生锁入手中! 大日真元极热极烈,被锁入手中的黑盗只觉身入火窟,浑身烧得皮开肉绽,而后大手捏握而来,许多修为不济之人竟化作飞灰,轰然飘散在船舱之内! 诸多逃过一劫的黑盗见状更觉恐惧,一时脚下杂乱,开始慌不择路起来。 “正是要你们乱!”赵莼疾行如风,有真意灌注于腿脚之处,便是无风袭来的船舱,此时也有猎猎风声,与黑盗尖嚎惊叫声相和,更不似人间之景。 她将归杀抛起,便见银白剑气抖作八分,此还不见结束,赵莼心思微动,那八道剑气光影交错,而后又再分两回,共成三十二柄剑之分身,起伏御在黑剑两侧! 正如赵莼所想,剑道得有进境之后,气剑之法亦会随之精进,剑气境时能成八柄,剑罡境即可成三十二柄,便是如此,她还能觉出三十二柄仍不算极致,可惜第四境剑罡才入不久,尚不至圆满,故而现前只得止步于三十二柄剑! “三十二便三十二,对付你们也算足够。” 八柄剑时尚不觉得,如今三十二柄剑之分身穿飞如影,银光灿灿间,惊起血溅无数。赵莼左手负于身后,右手两指并起立于身前,闲庭信步一般从血河中踏来,黑盗观她不像是除魔卫道的剑修,更像是甚过自身的魔头! 船舱尽处已有天光垂落,能逃的黑盗也早已逃了。 逃不出的,便都亡命于剑下,尸身错落堆叠。 “她当真那般可怖?”六当家两眼瞪作铜铃,赤红大鼻不断翕张,他两手各抓一只短柄巨钺,气粗如牛。 黑盗们尽皆紧握手中法器,呈半圆状将船舱出入之地围起,闻听有命逃出之人说那修士有无形杀人之法,生生将人砍成两半,还有极为炽烈的的大手,被握住的人立刻就会灰飞烟灭,更别说后来出现的飞剑,令其中黑盗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待我先杀了她,”六当家一双怒眼扫过众人,唾道,“再行处置临阵脱逃的废物东西!” 有他凶恶浩烈的气势压阵,黑盗们这才解了几分惧意,牢牢盯着船舱小门,不敢斜视。 他们并未苦等多久,小门处便摇摇晃晃出现了一道身影,只那身影颇为高壮,并不似身材颀长英挺的赵莼。 黑盗们以神识探去,看清了那高壮身影的面容,正是平日里六当家最为信任之人,也是此次几艘战船中几位凝元大圆满之一! 他们见他浑身浴血走来,并无半分得胜的喜色,眼中流出的神色,反而是惊惧极致到瞳孔巨震。 “那是!” 众人移神向下,这人胸口之上竟贯出了浅浅一点剑尖,若不向前行进,身后长剑就会贯穿身体,取他性命! “救……”身后之人将长剑抽离,他伟岸身躯顿时如暮秋败叶一般跪倒在地,众人只见一只指节纤长分明的手掌落下,手下头颅就如裂瓜般爆开,莲子一般的元神亦在手下真元中尖嚎而散! 一位凝元大圆满的修士,顷刻间形神俱灭! 黑盗本就是从各处海域抓来的修士,怎能指望他们团结一心,悍不畏死? 见此惨状,诸多黑盗不由将手中法器弃下,散而奔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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