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且他所言非虚,裹魂魔尊此人的确肚量狭小、睚眦必报,静山原中曾有一宗门因献礼过薄,便叫裹魂心中记恨,屠尽满门长老弟子。如今赵莼杀他爱徒,以裹魂的脾气,前来寻仇只是早晚之事。 巩安言提前告知于她,无非是想让赵莼心中警醒,进而使冥影宗布置暴露于昭衍之前,此后两派相争,无论是赵莼亡于裹魂之手,还是裹魂被赵莼师门尊长所杀,于巩安言都算是有了偿命之人。 说到底,便不过是一句恶意满满的不甘心罢了。 赵莼无惧于冥影宗,但裹魂魔尊又确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如若对方当真寻仇而来,便只有师尊所留的真阳印记尚能抵挡一二,但此行任务,却也会以失败告终。 可她不能退,不然以裹魂的凶名,即便寻不到自己,也会迁怒于罗峰山周遭众人。 思索之际,却听巫蛟沉吟道:“他不敢来,至少暂时不会来。 “适才那道赤光较我真身还盛,旁人或瞧不出,但以冥狱老魔的眼力,必然能知这手段出自亥清大能,他早前被擎争所伤,如今最怕不过昭衍寻仇,此事之后,他就会清楚你是真阳洞天之人,哪怕裹魂欲来寻仇,也会被冥狱拦下。 “更何况,那裹魂也未必敢来。” 赵莼明会其意,接话道:“此般记仇之辈,必定心眼如针细,即便爱护座下弟子,亦只会将自己放在首位,如若我只是寻常弟子,他或许会上门杀我,但有师尊威名在上,裹魂定不敢明着动手,以免招了师尊之恨。 “不过就此轻放却不可能,只怕他会暗地里使坏,以其爪牙置我为死地了。” “那便无妨,等罗峰山入了我昭衍辖下,只若不是裹魂亲至,我都有法子保你无虞。”巫蛟拍起胸膛,挑着眉头道。 赵莼忖念那生门开启之日,心道自己还需在此地停留十数年,敌在暗处潜伏,恐有防不胜防之嫌,而有巫蛟在此坐镇,亦可叫自己安心些许。 待她将俞念心一并诛杀,便才公布昔年旧事,以剿除叛党余孽之名,掀了霓山派山门。 九仙之乱迄今已逾数万载,今代不少修士,都已不曾听说过这桩旧闻,更无法亦无心辨别赵莼所言真伪,于他们而言,只要是昭衍欲叫霓山倾覆,是真是假却是不甚重要了。 倒是庾罗教暗养炉鼎,送与冥影宗邪修采补一事败露后,使得周遭百姓修士震惊不已,此教行恶千载,已不知戕害了多少无辜,教内修士便拿来千刀万剐都不为过,只可惜了遭到毒手的生灵,已是归返不来了。 赵莼雷厉风行,一举诛除两座宗门,罗峰山上便只剩下含光观一处。而今大敌不在,当日赵莼杀死霓山派师徒二人后,甄止盈亦最终落败于槐禅,被斩下头颅捏碎元神。不过此战后槐禅便现气息虚浮之相,返宗不过两日就宣告坐化转生,继由弟子钟昙接任观主之位,与赵莼履行昔时承诺,将含光观拜投在昭衍之下。 至于赵莼与巫蛟关心的裹魂魔尊,自静山原内传来的消息,却是称此人久闭关中,暂无出关之相。 裹魂是否闭关一事,尚要以存疑暂结,赵莼将伍华寻回,从庾罗教中得到了那一门《庾罗生脉经》,彼时伍华一众弟子,皆是被庾罗纠集一处,牢牢监管起来,欲要送往冥影宗作炉鼎来用,这最终也成为了庾罗教通魔的证据之一。 她另赐了伍华一部功法修行,感事情告一段落,才安心炼化所携灵物,以期外炼圆满之日。 只是在这当中,亦与巫蛟等人时时谨慎观察,以免裹魂暗中生事。 心弦时紧时松之下,便已是十余年过去。 所谓修真无岁月,但因顾忌那裹魂魔尊之故,却让赵莼少见地有了时日漫长之念,而愈有此感,便愈觉自身实力不足,现今不过是宗门根基雄厚,师门尊长势大,才让她在这大千世界有喘息之机,正如高踏云端,能俯瞰浩野之广阔,却终究踏不到实处,以叫心中不甚安稳罢了。 赵莼镇平气息,忖生门开启之日在即,遂纵身跃起,往那宝地所在的山头遁去。 如今庾罗、霓山皆已覆灭,罗峰山上不过是含光观一家独大之景,但赵莼作为上宗弟子,其身家背景更让钟昙心中打鼓,暗觉不能与等闲弟子相论,便按其意愿,将宝地所在的山头封禁下来,并不让观中弟子靠近。 而今日的含光观,也早已吞并下其余众多山头,再不少这一处,赵莼自其山门上掠过,未叫任何人惊动,便已落到了宝地入口所在。 如她所料,在自己表现出对此地的极大兴味之后,巩安言果真起了心思,在宝地入口周遭排布诸多阵法,意欲何为更昭然若揭。好在赵莼在生门开启前,就已解决霓山派之事,不然以巩安言的做法,即便不知生门一事,恐也会被他等到生门开启,玄机外溢之日。 这十余年中,赵莼早已将巩安言所留阵法清除一空,她双眼闭合,按从前之法再度进入到了宝地内。此并不是她第二次进入其中,生门开启前,她也有数日进入宝地的经历,可惜仍旧如往前那般,生门不开,谁也不能窥视到宝地内层之秘。 不过此番入内,倒觉大有不同。 许是生门将启,这外层的迷雾竟轻薄了许多,赵莼已能完全看清脚下金鳞,而前处尽头,一座高悬的雪白巨塔,正俯瞰着这座迷幻的宝地。 (2/2):,,. 章七一 七星尺 那白塔形若春笋,通体似玉,高悬云雾之中,纤长挺拔,而层层塔檐飞翘入云,塔身雕刻珍奇异兽,只只活灵活现,有嗔痴喜怒各态,又俱都瞪圆目睛,或怒视前处,或呲牙对望。 赵莼凝神观之,渐有头昏脑涨之感,遂将目光收回,循着那生门所在之地行往过去。 行约个半时辰,生门现于眼前。 此刻迷雾散去不少,从前未能窥尽的冲天巨门,而今终能纳入眼底。 赵莼驻步于门前三丈,由下至上窥得巨门全貌,只见这门上盘踞着一条怒目圆睁的苍龙,其龙首无力向下低垂,龙睛虽是睁起,目中却无半分神彩,两道龙须悬吊直下,如石化一般呈现灰白颜色,其通身覆着一层青碧龙鳞,可也早已失去神光,显得分外晦暗。 以她之前的神识,不过只能看见半截龙身,今日一见,才观得这整具龙尸! 纵有漫长岁月流逝而去,让真龙躯体渐向石质衍化,但这位同仙人的兽中神明,哪怕死去多时,也有余威存在。赵莼站于门前,有望而生畏之感,若换了旁人来,惊惧而死也不是不能。但她隐约能觉察出,自龙尸上流散的威压,并未向自己倾泻过来,而是逐渐汇成一股涓流,齐齐朝着一处聚去。 那正是赵莼万般讶异之所在! 或也是这条真龙陨落之根源! 她仰头望去,只瞧得一柄雪银巨剑从龙首贯入,连着龙躯一并,牢牢地把这苍龙给钉在了巨门之上! 经岁月风蚀,已成暗红颜色的龙血,顺着剑上血槽流往剑柄,亦不知怎的,这能叫天下修士为之疯狂的真龙血液,沾在那闪耀着烁烁银辉的剑身上,却直叫赵莼眉头皱起,觉得是秽物脏了巨剑。 只因她丹田内的长烬轻作剑鸣,须臾间已让赵莼晓得了这雪银巨剑的来历。 古往今来能一剑诛真龙者,唯三代掌门太乙金仙一人,此剑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久经风霜却不改其貌,因其剑主飞升,全数剑意用以消磨龙威,如今留在巨剑之上的,不过只有些微熟悉的剑道气息。 但那正是太乙庚金剑意的气息,赵莼又怎会识认不出? 昭衍能将宗门属地扩张至咎王岭,即意味着当年太乙金仙西讨静山鬼蜮,曾使镇岐军收服了此处。但龙渊在北,缘何会有一条真龙陨落此处,如若此方宝地正是三代掌门的手笔,今代掌门仙人让她来此又是为何呢? 赵莼站定沉思,却忽觉脚下一震,如同地龙翻身般,足底金鳞竟猛然滚动起来,叫她不得不挪移入空。 便在这时,那死去多时的龙尸忽有动弹之相,只见下方龙尾一甩,自巨门之下,却是开出一扇小门,有勉强能供一人通行的模样。 她心道,此或许就是那豹妖所言的生门,而与此同时,在小门之中亦有一团清气浮出,赵莼一见,便有福至心灵的感觉,当即伸手将之取来,遂知晓这便是每次生门开启都会出现的玄机了。 却不知每回生门开启会持续多少时日,据那豹妖所说,这世间似乎也不是定数,顾不上再看龙尸与巨剑,赵莼将玄机收入袖中,便屏气凝神,一步跨入小门中去。 而她不知的是,从前巩安言也有来此,更凭借汲取他人元神之法,窥得那整具龙尸,但巩安言所见的,不过只有一具黯淡尸身,却不曾见得贯穿龙首的雪银巨剑…… 分明只是过了一道小门,先前还远在天边的雪白巨塔,而今倒是近在眼前了。 赵莼眼前微闪,只窥见一道狭小步道,似指引她要行去何处一般,与巨塔入口相接。她聚起护体剑罡,便才阔步向前行去,这步道两岸亦无甚景色,只有叫人无趣的虚白,待迫近巨塔入口,才忽觉此地灵机大盛。 似乎……似乎只逊色于元渡洞天的灵穴! 若放在以前,赵莼当要惊讶一番,但如今她已得知,此方宝地或与三代掌门有所关联,是以无论有何奇处,都不会叫她太过震惊了。 巨塔入口漆黑难辨,隐隐有一层排斥她进入的禁制,赵莼本欲驻步,不料腰间符牌却脱身而去,自上猛然击出一道白光,霎时就将那禁制破开,这是她身为昭衍弟子所有的命符,亦是现身示人之凭证,自不能随意丢了去。 此刻见命符直愣愣地就往禁制内飞去,赵莼自是快步跟上,猛然跃入那塔中。 塔内光景与外遭全然不同,似入得山中暗洞一般,见不了什么光亮,唯有四面八方堆聚而来的灵机,让人觉得此地不如表面看去的这般简陋阴暗。 命符最终停在一处方石之前,赵莼亦随之停下,重新将此物握在手中,便在此时,她才抬眼去看悬在方石上的东西—— 似为青铜材质,柄针垂直,握柄略粗,针头细长,其上无甚纹路,甚至还有些锈迹斑斑。 看形貌,实又像风水堪舆中,用以寻龙点穴的探尺。 而偌大一座雪白巨塔,其内竟只有这一件器物! “赵莼,还不快拿了它!” 骤然被呼名姓,赵莼心神一震,她一面回想这声气,正应是掌门封时竟的声音,一面又循着此话,将面前的器物一举拿到手里! 她不知掌门缘何会突然出声,但这也印证了,对方正如自己所想那般,目的不在剿除叛党余孽,亦不在平息门内流言蜚语之上,只怕今日这悬于方石上的东西,才是掌门真正想要取得的。 封时竟正是将一道神识寄于赵莼命符之上,才能借此开口说话,而哪怕是他,在见赵莼成功将探尺取入手中后,也不由心神一松,语气暗不可察地轻快了几分,道:“霓山派余孽既已除去,又取了此物入手,归返宗门一事,便可提上日程了。” 见她神情凝然,似有不解,封时竟亦不甚在意,当下多说了两句,道:“我知你心中有惑,只是这等事情,眼下还不能说与你知晓,便叫你晓得,此物名作七星尺,于我派紧要至极,今朝你能将之取回,自是大功一件。” (1/2):,,. 章七二 焉能随心 封时竟又道:“盖因种种不能言说之故,我不可亲自来此,便只能让你来取,你回宗后亦须亲上一回元渡洞天,将此物交于我手,至于其它……” 赵莼手中命符顿又脱手而去,虚虚漂浮在她头顶,只听封时竟道:“这安放七星尺的地方,正是一处伪灵穴,其内灵机虽无法与真正的灵穴相比,却也足够称得上丰沛,赵莼,你且将天地炉取出,把此些灵机皆都收了去罢。” 伪灵穴即是那些不足以衍化成洞天福地的微小灵穴,洞虚期大能纵是瞧之不上,可洞虚之下的修士,却大多对此趋之若鹜,视其为一大机缘,赵莼闻听此话,面上亦现异色,以天地炉的能耐,恐是能把此地之灵机汲取一空,而看封时竟的意思,也不像是要她留手。 不管怎么说,此举最有益者,到底还是她自己,赵莼心思一转,便将天地炉取入手心,开始运转神识将周遭灵机尽数纳进炉中。 伪灵穴的灵机之盛,却也经不起天地炉的鲸吞,不到两三个时辰,赵莼便惊觉四周灵机渐有告罄之相,而雪白巨塔亦有消散的征兆,见此,她赶忙挪移出塔,果不其然,行出巨塔后,先前还气势雄伟的高塔,现在便仅剩下虚态,叫赵莼晓得,那些活灵活现的雕画,高翘云中的飞檐,都不过是灵机化形。 如今塔中灵机尽数为她所取,这由灵机所汇的高塔,自也会随之消散了去。 赵莼回头一望,那扇苍龙盘踞的巨门仍旧矗立于天地之间,她跃出小门,再观那柄雪银巨剑,寄存着封时竟神识的命符,此刻正漂浮于赵莼身侧,远隔千山万海,坐定北地仙山的人,似乎也在凝望着这柄先辈所留的巨剑。 “剑修行至极处,可成剑道主宰,挥气而凝剑,较法剑更坚,万物不可摧也,今朝我等之所见,亦不过是三代掌门当年的一道剑气。”封时竟语含赞叹,他亦十分倾慕于太乙金仙的强大,但因自己业已摘得道果,又非是剑道中人,故不曾如赵莼那般,在心底多了一分向往。 “剑镇苍龙锁生门,七星禁来十六君……”他声音越来越缓,最后朗声一笑,道:“赵莼,这也是你到此来的一方机缘!” 便见命符之上再度击出一道白光,此回却是落向太乙金仙留下的剑气,那白光与巨剑相撞,须臾间震出轰鸣一声巨响,后才裹了一道气息回来,落入赵莼掌中。 “哪怕经得如此岁月,以我一道神识之力,竟也只能取下这些来。”封时竟略有些惊讶,却是迅速释怀,向赵莼道,“你如今虽在剑道上有所开拓,可到底也是以太乙庚金剑意为基,今有祖师剑意些许,也足够助你进境不少了,往后归返宗门,可去取剑经再观,或能从前人感悟中有所得。” “弟子明白,多谢掌门。” 赵莼心中鼓动,郑重其事地接了剑意气息,才见命符向上飘忽一回,在那苍龙尸身前徘徊不定,最终留下一句:“算了……”,这才落回赵莼腰间,引她从宝地离去。 而经过此事,赵莼似有感觉,待她取走七星尺后,这方宝地也许便不会现世了…… 先破了巨塔禁制,又从剑上取来一道气息,封时竟留下的神识,经此也便只剩下十之一二,赵莼回返督事府时,他声音已然有些虚无缥缈起来:“霓山派的镇派之宝,如今可在你手中?” 赵莼自然称是,想到那镇派法器,其实是一枚小小的玉壶,制作得十分精致,比起一件神通广大的法器,却更像是把玩之物。 封时竟闻她描述,也是笑道:“你是不知晓的,那逆仙孟从德尤爱奇虫,霓山派的镇派之宝芸草还气壶,本身便是孟从德随手炼来,作育养虫卵所用的器物,霓山一脉的祖师曾为他养护奇虫,获赐此物倒也无甚奇怪。 “所谓还气壶,实则就是虫尸草籽,以还出一缕精气,我派育养奇虫的地处中,也多会以还气壶来使,只是未有这芸草还气壶厉害罢了。” 这本是用来喂养奇虫的器具,却因其功用叫霓山一脉生了异心,沈烈杀死庞北河时,还在其身上寻见了未曾用尽的妖婴,再联想这些年霓山派对罗峰山妖兽的赶尽杀绝,便可知道他们在利用芸草还气壶干什么事情! 也如封时竟所说那般,寻常的还气壶并不能炼化妖婴,效用只能说是平平,庞北河手中的芸草还气壶,盖因出自仙人之手,才比旁物多出来几分玄妙,亦因着这些许玄妙,才勾起人心中恶念。 是以封时竟神识彻底消散之前,语气也似有若无地讲道: “所谓仙人之力,呵气成云,落指平山,只孟从德随手所为,就能为世人留下一处恶念的开始。 “是以我们这等人,需要去做的就一定要为之,不能做的,就绝不能沾染半分。这世间,唯有仙人可逍遥,也唯有仙人不可从心所欲……” 赵莼暗暗琢磨着掌门之语,回返督事府时,巫蛟等人已然在前厅等待。 这些年里多亏有人可使,才能让她在防备裹魂魔尊之余,不将修行放下,如今诸事已毕,正如掌门所言,可将归返宗门一事提上日程了。 如今罗峰山归入昭衍辖下,也便意味着昭衍属地正式与静山原接壤,这于正邪两道而言都意义重大,自此事后,昭衍驻守于此地的兵力,亦会大大增加,但若冥影宗还有几分聪明,就不会主动生事。 便与巫蛟等人道完心中决定,众人闻听可以回宗,神情皆都欣然许多,赵莼看过柳萱脸上的笑意,目光却不由一顿。 如若宝地与三代掌门关联颇深,又为何会如此排斥金乌族人…… 这其中,难道就存着掌门非要遣她来取七星尺的缘由? 赵莼的心渐渐落了下去,而遥在静山原中,亦有一人与她一般,神情不佳。 (2/2) (本章完):,,. 章七三 冥狱之念 静山原,冥影宗。 此方地域甚为平坦,几不见高山悬川,波流滚涌,只因魔门盘踞,三教九流之辈行走,才叫旁人为此镀上一层鬼魅色彩。自罗峰山南下,可见沃野万里,江河湖泊纵贯其间,如非有传闻在先,怕是没人能想到,此就是恶名昭著的静山鬼蜮! 待踏临此地,又能见诸多凶名赫赫的邪魔道修士来去匆匆,却都谨言慎行,小心避让一处地裂。只见这方地隙裂口两端狭长,正中略见开阔,青天白日里,裂口中也时有森然邪祟溢出,伴着气息各异的邪修自下跃起,奔袭四方。 但凡在静山鬼蜮中多停留些时日,外人便能知晓这处地隙裂口究竟为何物,此正是魔门大派冥影宗的山门所在,数千年前由冥狱老魔亲手撕开,自此冥气终年不散,常见鬼影森森! 相传,冥狱老魔有一门上乘邪功,习得后可化一方地界为阴府炼狱,这静山鬼蜮内的修士,遂又将地隙裂口下的地界称为冥府,心中忌惮非常,从不敢上前试探。毕竟他们也不知晓,这冥影宗的山门在冥狱老魔手里,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 而此时此刻,冥狱双腿盘坐,右手轻抚胸前青须,面上却一片肃容。 他之所在,为冥影宗九层山门冥府的最深处,平日里莫说弟子,就连门内十二大尊都是无诏不得入,今日倒是来了三名通神期修士在此,个个端凝着神色立于冥狱身前,听候待命。 冥影宗虽有十二大尊并立,但其中只有一位是冥狱徒儿,其余却都是惧他凶名,或奉承投靠,或压镇屈服而来,这些年来能叫冥狱交付信任的,亦不过两人而已。 裹魂魔尊并不在其中。 冥狱目光微垂,两唇轻抿,开口道:“近来门中景况如何?” 自家老祖打从北地仙山负伤归来后,便一直在山门深处潜修,宗门之事无论大小,尽皆交予十二大尊打理抉择,然而从十几年前起,他却突然开始过问宗门景况与静山原附近的事,面前三人不需如何思索,就能明白这变化从何而来。 便见正中之人踏出半步,瞥了一眼冥狱阴沉的脸色,恭敬道:“禀师尊,弟子业已遣人排查宗门内外,并不见异怪之处……裹魂亦安分多年,未有异动。” 他自然不解,为何只是罗峰山上的小变故,就能使师尊如此戒备,乃至于事发之际,立时便传讯于他,先把意欲寻仇的裹魂拦了下来,后又多番施压,将裹魂阻在门中。 卢治达在他们这等修士眼中自不算如何,可在门中普通弟子心里,却是个须得仰望的人物,其积威已久,骤然死于外界,杀他之人有名有姓不说,还从未有遮掩之意,摆了一副不将冥影宗放入眼底的做派,此便使得一些弟子心思浮动起来,待传入静山原内,更叫其余魔门将冥影宗看轻了几分。 只不过此令是冥狱所下,他等便再是不解,亦不能有所违抗。 听罢裹魂二字,冥狱神色又见不好,他阴恻恻地冷笑一声,嗤道:“他什么脾性,你几人还能不知?眼下固然是安分了,可若是松下半点,就能叫他抓到机会出手,届时那赵莼要是不好,裹魂赔命就算了,老夫只怕那凶人杀红眼,连着你几个的性命都要收。” 他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便是凭亥清的手段,恐怕自己都不能躲了过去。 当年他门下弟子不丰,静山原中又无甚看得上眼的天才,遂想着去北地仙山处,随意掳上几个回去,谁叫这天底下资质好的,俱都落在名门大派手里,少有外流它处。冥狱也不怕此些掳来的弟子不屈服,他这邪功神威非凡,纵比不上昭衍、太元这等庞然大物的传承,可也是能直达洞虚期的上乘功法,待强逼着弟子们习了邪功,尝到这邪魔道修行一日千里的好处,自会有人心悦诚服。 至于始终那等不肯低头的,杀了便是! 冥狱自以为修成洞虚后,这大千世界内已可容他横行无忌,洞虚之上的仙人们极少出事,如非涉及天灾大劫,这等地位与天道齐平的仙人,实际上并不在乎什么正邪之分。毕竟凭借仙人之力,轻而易举就能夷平静山鬼蜮,可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正与邪是对立的两面,但也是相互依存的两面。 有正方有邪,无邪亦无正。 没有他们这些邪修,又如何能使所谓正道修士齐心一处? 不过是摆出一个共同的敌人,方才能让大义捆牢异心之辈罢了。须知争斗是永无休止之日的,今日是正邪之斗,来日若邪道消弭,魔门倾覆,斗起来的就是各大名门正派了! 冥狱心中冷笑,巴不得看到这狗咬狗的场面,念起这些年来为了养伤,从未踏出山门一步,心头更是极为不忿。他当年不过是掳了几个昭衍弟子罢了,最后居然惊动擎争出手,将他苦心祭炼成的九幽冥魂府毁去一半,若非他及时弃身而逃,使九幽冥魂府护着元神回宗,怕就要身死擎争手下,神形俱灭了! 擎争有多强,冥狱算是亲身领教过,至于传闻中的煞星亥清,他虽未曾见过,但单凭对方实力还在擎争之上这一点,冥狱就不敢冒这个险! 亥清收徒一事光明正大,冥影宗作为一流魔宗,自是早就有所耳闻,只是赵莼实力弱小,又极少显于人前,才叫旁人只闻其事,不认其人罢了,那日赤光盈空,以冥狱的眼力,当即就瞧出这手段道意深厚,必是出自洞虚修士之手。 是以他才唤人将裹魂拦下,此后有意派人前去打听,便就知晓了亥清徒儿被遣去镇守咎王岭一事。 冥狱已然得罪了擎争,若是再惹上亥清,事情就会对他极为不利…… “我当年弃身而逃本是不得已为之,却不料误打误撞触及神功秘页,发现这《冥魂周游术》,可见这也是我冥狱的运道之一,待我彻底修成此功,即便不能敌过擎争、亥清,可他们拿我也是无法,哼哼,届时再拿他们座下弟子开刀也不晚。” 冥狱暗想着,面色已是愉悦不少。 (1/2) (本章完):,,. 章七四 心中思绪 面前三人倒不知冥狱心中所想,更丝毫不觉其早有舍弃宗门之念。 邪魔道修士从来恣意唯我,于冥狱而言,只若留得己身在,山门迟早都能重立,是以不必多作牵挂,门中能让他顾念些许的,亦不过只有几个亲传徒儿罢了,何况他早有洞天,庇护门徒也是简单,等修成那《冥魂周游术》,天上地下无有他去不得的地方,什么冥影宗亦无甚所谓了! 只是眼前神功未成,倒还得韬光养晦些许岁月,冥狱心中有数,遂开口吩咐起自家徒儿,道:“此正是为师要紧之际,不容半点差池,你自取了为师手令,将裹魂遣得远些,短时内都莫叫他返回宗门,免得再起是非。” 正中之人垂首称是,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已然浮现心头,便见他笑道:“此也容易,我宗正好因卢治达的失手,损去一处蕴养炉鼎的地方,如今将裹魂派出,亦可让他为徒儿将功赎过,另在它处寻一个蕴养炉鼎之地了。” 他等与裹魂皆为通神期修士,并不好随意驱使,总得要寻个正当由头,才能让其安心离宗。冥狱不置可否,似是未曾将此放在心上,闻言只摆了摆手,道一句“你自去安排就是”,便驱离三人,专心修行起那《冥魂周游术》来。 却不知在授意裹魂离宗之前,赵莼等人便已挥袖离去,归返昭衍了。 诸事已了,赵莼亦无须再做遮掩,离去之际,她便直接放了如意天舟出来,钟昙等人见此,更是心中惊愕,对其身份猜测连连,只可惜赵莼此回离去,双方怕是再无交集,待日后钟昙真正知晓她身家背景,亦不过喟叹一声,恨不能结交一二。 如意天舟的速度,显然比来时快得多,约莫有个两载岁月,她等便成功返转北地。 且在天舟之上,也更适宜闭关潜修,赵莼自生门上得一道剑意气息,心头亦觉火热非常,于归返宗门的路程中,便静心参悟此道气息,间歇炼化外物精华,凝练法身。 此道剑意气息虽然微弱,对赵莼却是十分合用。太乙金仙伟力深绝,庚金剑道更是赵莼自创剑道的两大根基之一,便凭着这微弱的剑意气息,也叫她一鼓作气,将剑心明悟至三炼! 胜过多年苦修! 此外,因前头十余年的勤修不辍,赵莼在法身外炼一道上,也有不小的进境,往后只若一直有灵物供应,离圆满之日定然不会太久。 这便是那一滴金翅大鹏精血的好处了。 外炼法身以此为基础,后日修行不过水磨工夫,赵莼又有金乌血火提炼灵物之精华,外炼法身与她而言,不可谓不容易。 只是后头的内渡、开元二道,却不会如外炼一道这般轻松。 好在是众生皆难,全靠自身,亦不至于像后者这样两极分化,叫人满腹牢骚就是了。 赵莼收纳长烬,起身推门朝外走去,如今已至北地仙山,丰沛灵机似甘霖一般降下,有源源不绝之景,比咎王岭不知强过多少,但却无法胜过巨塔内的伪灵穴,那几乎凝作实状的脉流。 是了,赵莼也是行出宝地才意识到,那浓厚迷蒙的白雾,实际上都是灵机所化,亦正是由这些浓郁到形成云雾的灵机,才生生撑开了这处宝地,它们拱卫生门,由太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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