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类! 只道越薇也不是个毫无手段的,她手中符箓甚多,定神抛出一枚来,霎时落在身前地面,须臾间生出一朵茎秆细长,花苞鼓大的碧绿花朵,因着头大身小,那花苞像是毫无精神般垂着,后见四眼长蛇口含黑紫团雾过来,立即又抬了脑袋,层层花瓣绽开,露出内里密密尖牙,白白一片尤为可怖! 花嘴大肆吞咬团雾,每吞下一分,根部上的溃烂之相便升起一寸。然而它只是符箓化形之物,哪知什么疼痛伤势,几口吃了团雾后,尚且不知餍足地张着嘴咬向四眼长蛇。 杜因澜脸色一变,忙要催动长蛇避开。但那花茎灵动不已,大半截溃烂后,花苞竟还整个脱离了茎秆,“啪”地一声咬在左侧肉翅上,惊得四眼长蛇嘶叫连连,蛇信卡在嘴中摇摆不停。 他急着催动长蛇返回,那厢越薇抓了机会,复又取了枚符箓从掌心排出,便见绿烟一道迅速向花苞渡去,内里尖牙暴起数分,与长蛇拉扯下,众人耳边就过得“刺啦”一声轻响,和杜因澜尖锐的痛呼,那长蛇左半身躯连着肉翅,都被花苞大口生生撕裂下来,露出其中色如白玉,晶莹剔透的蛇骨! 一步乱,步步乱。 杜因澜兽奴受损,只好将其收入袖囊,越薇却踏空行来,取两枚一模一样的赤红符箓定在掌心,向袖囊一握住,掌中火焰顿时暴起,将那袖囊烧得噼啪作响,又趁对方本命法器损毁,正当七窍流血之际,两步破得近身,在沉炀道人怒喝中,一把摘下了杜因澜满布惊恐之色的头颅! 章三百二五 胜机将临惊鸿现 沉炀道人从座上豁然腾起,悲痛着呼出弟子名姓。 杜因澜血色未尽的头颅被越薇把在手中,她倒是浑然不惧,蔑笑着将其随手一抛,头颅便“咕咚咕咚”滚落在地,覆满黄沙。 好歹也是个少年天才,最后竟落得如此境地,肃阳派众弟子一时失声,不由心生胆寒之意,候场的几位凝元亦是脸色一白,静默着咽了咽口水。 “此战,七藏派越薇胜!” 空谷道人不显喜怒,挥手将掌中赤红小旗向七藏派山头一送,山头墨绿旌旗下,便多了一面赤色小旗,意味着七藏派先得一筹。 见得此状,东山一方霎时爆出喜悦呼声,高举振臂将越薇迎回,杜因澜孤零零的头颅即更显苍凉。 沉炀道人不过只得这一位爱徒,不然也不会劳心费神为其铺路,如今爱徒陨落,心中悲怒两生,便不住鼓瞪双眼看向重新入座的越薇,眼神仿若淬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这致使爱徒身陨的真凶! “沉炀,冷静些。”那豪放不羁的肃阳派分玄此时坐直了身子,将平日里顽皮嬉笑的神态收起,凝眉探手把沉炀道人挡回,复又抬指向天际的上辰宗三人,“莫要落了旁人口舌。” 他摸了摸下巴,重重冷哼一声:“如今他们取了杜因澜的性命,到时候叫他们赔上白山客,也算是给你徒儿赔命了。” 沉炀道人怒意难遏,虽是知晓大局为重,不可在上辰宗的眼底下生事,但对不羁分玄的话语亦是嗤之以鼻,暗恨道刀子没割到自家身上,便不晓得疼。那日还是他亲口对自己保证,以杜因澜的实力决计不会出事,又再三言过赵莼必然不会出手,自己方才斟酌让爱徒打了首阵。 赔上白山客有什么用,身陨的爱徒是如何也回来不了了! 忌惮于空谷道人在场,沉炀终究还是郁愤着拍案入座,那厢也已有肃阳弟子上前将杜因澜尸身拾回,交付入其手中。 赵莼远远瞧着杜因澜被血沙所污的头颅上,从眉心处缓缓飘出一枚雪白清透的莲子状元神,收捡尸身之人将其一同捡起后,并未作任何施为,心中亦不由一叹。 如那横云世界一般,小千世界终究是过于偏僻渺小,此中没有可以引渡元神去往生灵之川转世的强者,若无法夺舍重生,元神就只能渐渐彻底消弭在世间,直至神形俱灭,是以沉炀道人才会那般急怒。 “河堰小千世界灵气不丰,即便是有心助杜因澜夺舍,成功的可能性也是极小。且此般毁他人道行的行径,更为正道不耻,今日这么多眼睛看着,料想沉炀道人也是不敢为之的。”她暗自摇头,心下稍定,坐在席中又观得几场酣战。 考虑到两边凝元修士俱都不多,定下的凝元之争便是十场,如若五五相平,则再战一场。或有一方先胜六场,凝元之争也当终结于此。 七藏派有凝元修士十一人,并上赵莼共得十二,其中两位凝元初期无法登台,能上场一战刚巧就只有十人。 不过白山客一类的大圆满修士又不会轻易应战境界低于己身之人,故而上得云台斗法者,还是多为境界齐平,实力大抵相当的弟子。 持正守德,此乃正道宗门的自持,亦是其束缚。 …… 时如流水,不曾经停。 赵莼抬眼看下两处山头的小旗,待眼下这一场斗法结束,便已是第八场。 她在伏象宗那日,以剑罡制住和光门凝元长老,致其今日无法应战,当中有大圆满与后期各两位,也算是大大削减了和光门实力。只是不想肃阳派会插手进来,补齐了这几位凝元的空子,好在有白山客坐镇,使肃阳与和光并未占去什么便宜。 现下七藏派东山墨绿旌旗下,有赤红小旗四面,与之相对的西山山头,却只得小旗三面。 按凝元之争的规矩讲,若第八场由七藏胜下,只需再胜一场,就能拿下此局。 赵莼遥遥望去,云台上驭使大印对敌之人,正是白袍束冠的白山客,他对面的紫衣修士虽也同为凝元大圆满,不过差距还是十分明显,纵使其手中小盾模样的法器品阶不凡,几番招架下,仍旧露出难以力敌的吃力之态。 而白山客根基深厚,最是不怕对手秉力苦撑,甚至连黄龙都未使出,只聚起四方大印狠厉砸下,便生生将那小盾击破,盾下紫衣修士更是闷出一口腥甜,整个胸腹都受力凹陷下去,血肉模糊一片! 解决了此人,见空谷道人颔首又抛出一面小旗,他方昂了头颅定睛向那肃阳派分玄看去,此战了结,已是自己为七藏胜下第三场胜利。 五面小旗里,越薇首战得胜赢下一面,一位凝元大圆满又得了一面,加之自己的三面,再有一场就能终结凝元之争。白山客重重吐出一口气来,向对面山头望去,那三面小旗无不代表着七藏派一位凝元的性命。和越薇同为凝元中期的另一位长老陨落了,大圆满与后期的修士亦各自被斩一位。 现下七藏一方,只剩了八位凝元,实力为其一挫。 他拂袖下台,第九场登台又轮倒和光门一方先行。 肃阳、和光两派分玄沆瀣一气,蹙眉道:“七藏已胜了五场,再有一场就得败下,那白山客实在惊人,且还有个赵莼在台下候着,我看是时候让茯苓登台一战了。” 不羁修士眉眼高高扬起,久久才哼道一声:“叫茯苓过来!” 他等口中的茯苓并不在座内,而是听得传唤后,缓缓从帐后行出,眉目宛然:“师尊。” 她生得一张清秀柔和的面容,却自得一分倨傲蕴在眉间,身形修长匀称,两手各缠了满臂的铃铛,行走时叮当作响,宛如乐章。 此人的出现,令七藏派一方霎时静默下来,白山客眼神凝起,哪还不知对方身份,正是肃阳派此代第一人——惊鸿仙子谢茯苓! 距上回战过后,对方业已以闭关修行的名义隐迹三载有余,今日本以为她不会前来,倒是料错了。 肃阳派真是舍得啊! 白山客眼中暴起战意重重,却听身后赵莼传音道: “白道友且慢。” 章三百二六 细斟酌盒中水帘 不羁修士低叹一声,将谢茯苓神色观下,自三年前再次败给白山客后,自己这徒儿虽不像和光门绍姜那般丧了志气,却也明显有了心魔之相,三年中日夜不辍,几乎是折磨般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只等一朝扬眉吐气,彻底将白山客胜过,解了心中困阻,不然分玄怕是无望。 如今出关,又多了个罗姣与赵莼……他暗暗握拳,开口道:“掌门赐你的秘术神通你可习得了?” 谢茯苓面容满是冷峻之色,启唇应声:“禀师尊,弟子已尽数掌握。” “那便好,”不羁修士顾自颔首几番,转为传音道,“听闻此门秘术神通威力甚大,却也对你身体负荷不小,斗法中你自行斟酌取舍,若非到紧要关头,不可轻易动用!” 对杜因澜他可以平淡待之,但面对自家门下爱徒,他便还是面露迟疑:“我方得了筑基群争一胜,即便凝元之争败了,也还有分玄们出手,你切记以保全自身为重……” “师尊放心,弟子必会得胜而归!”谢茯苓拱手长揖,眉眼坚定。 师徒二人眼神交错几番,旁人皆都明白这是在传音嘱咐,只内容如何尚不知晓,沉炀道人看下此景,独自端坐的模样更是尤显落寞。 俄而,不羁修士挥手令其登台,谢茯苓才转身腾跃而起,其身着广袖裙袍,跃上云台时衣带飘飘,两臂铃铛奏鸣生曲,无愧于惊鸿仙子的雅号,待其稳稳站在云台,又抬起手臂向七藏派邀道:“贵派何人敢于茯苓一战?” 她定睛看向白山客,对方却是端坐不动,傲然扬了下巴,眼中桀骜之意十足。 此战他不应? 正是疑惑之时,七藏派所在的东山山头帐内,有人动了! 信步踏来者眼神从容却锋锐,虽束发却不戴配饰,素色衣袍收了两袖,显得尤为利落且意气风发,玄色长靴以云纹作底,衬其身形更为颀长英挺。谢茯苓观她眉眼饱蕴清正之色,天庭显露神光烁烁,神情端方,稍有冷淡,嘴角自然垂落,不见笑意,亦不见仇厌。 “重霄门赵莼,特来应战。” 竟是师尊口中那胜得白山客的赵莼! 谢茯苓更是凝神数分,不敢稍作松懈。 而赵莼如青山般矗立在云台,右手微微抬起,又见昔时小小金乌自半空凝形降下,成就一把中无剑镗的长剑落在手中。 两人无声对峙,白山客坐于帐中观战,看向那臂缠铃铛的女修,再思及赵莼先前所言,不由脸色微沉。 此战他本欲一并拿下,却突然被赵莼叫住,听其言道:“第九场定决胜负,于和光、肃阳两派来讲格外重要,对我方更是关键。是以这一场云台斗法,两方都会派上必然能胜之人! “那惊鸿仙子乃是肃阳宗当代大弟子,其地位不下白道友之于七藏。且不论眼下肃阳如何劳心出力,此派终究只是助战而来,怎可能以下一代承继宗门之人来此冒险。何况她三年前败过道友一回,谁知今日不会再败? “眼前可不是点到即止的讨教切磋,败者大有可能会送掉性命,如此牺牲只为襄助和光,道友怕也觉得颇为荒谬。在下以为,他们还是针对白道友你而来!” 白山客迟疑数刻,心下也有了点底,便应她道:“照道友所言,谢茯苓手中必是留有十足把握的底牌,可将我当场斩杀。那道友你登台与她斗法,岂不亦是危险至极?” “无妨,在下自有化解之道。” 见赵莼面上又现出先前应战罗姣的从容,白山客只好摇头轻叹一声:“道友实力在我之上,此战你去自然较我胜算更大……只望道友顺利凯旋才是。” 眼下与谢茯苓在云台对峙,对方的气息凝实沉稳,比白山客并不逊色多少,可见闭关三载必然收获甚多,赵莼神识渐收,知晓由己身出战是为上策。 且不说谢茯苓如今实力如何,便单论白山客一人,以七藏派对其的重视,并上门中弟子对其的景仰信服,由他接任下任掌门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他若横遭变故,七藏不仅会败下存亡之战,连同门中弟子亦会心气大失,重霄近来的图谋更是付之一炬。 距十二分玄完全脱出限制已不足一载,她必须保证每一步都在向前,不进反退,绝不能为! 时局的关键唯有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保证胜算。 “请!”赵莼望着谢茯苓,以指尖抚过剑身,纵是未出剑鞘,其上的剑气也是颇为不容小觑。 若对方实力与白山客相当,凭此对敌亦是得用—— “砰!” 赵莼侧身避开,适才站立之处霍然是一个不小的圆坑,饶是云台修补速度迅捷,她也瞧得出是一巨大金玲爆砸而致。 而观战众人只觉眼前一闪,站于云台一侧的谢茯苓霎时消失不见,再定睛看去,她竟是悬立半空,两臂挥下一震,伴着臂上铃铛颤响,忽地就见千百枚成年男子头颅大小的金玲旋飞起舞,四野风动灌入其中,传出阵阵呼啸之声。 其左手抚臂,右手掐诀,金玲便如雨点砸下,或在半空中碰撞一处,爆出四五道锐利的刃光,劈头盖脸要杀得赵莼皮开肉绽! 赵莼半步也不退却,并着剑鞘行剑自如,撞在铃上“铿铿”响动不停,面对袭杀而来的刃光,又改换剑招上挑挥去,便见皓白如月光的剑气宛如残月爆射而出,轰然将刃光尽数吞没,令其烟消云散于空中。 金玲雨下,竟未伤得她分毫! 谢茯苓心中一惊,暗道不愧是更甚白山客之人,复又将银牙咬紧,手诀再掐。 可赵莼并非是那甘心御守之辈,避过金玲雨,便暴起凭剑斩来,杀机顿起! “不好!”谢茯苓为其御出的剑罡所慑,知晓自己恐不能敌,当下从袖中抛出一方木盒,转身退出数十丈去。 这是何物? 众人心头疑惑,下一刻忽见木盒大开,爆出一层淡蓝光华,如同幕布一般迅速伸展开来,恰好把赵莼追击的路阻去。 “竟是蒲宥道人的盒中水帘!”立刻就有识得此物的修士道出木盒底细,原来这乃是谢茯苓师尊蒲宥道人手中诸宝之一,曾以能御万法而扬名于大湖,不可谓不珍贵。 章三百二七 胜负 那剑气的确十分嚇人,蒲宥道人不由坐正了身子,瞧见谢茯苓当机立断抛出盒中水帘御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茯苓的性子一向果决,不枉我多番叮嘱她以自身性命为重,”他心跳如雷,目光又移至赵莼手中长剑,那剑至今未曾出鞘,自己徒儿的金玲却奈何不了它,其威力可见一斑,“到底是把什么样的剑……” 观战之人感叹完法器的玄妙,眸中满溢羡色。而七藏众人这方知晓了盒中水帘的奥秘,看向赵莼的眼神中,也多带了份忧心。 淡蓝玄光有如天瀑倾泻而下,谢茯苓的身影在其中摇曳,不甚清晰。即便是云台下隔着数百丈有余的修士,都能为这水帘丰沛的法力所一时震慑,更何况是直面法器的赵莼。她两眼一定,长剑横在胸口前,另一手并出两指往剑鞘上轻点,唯见剑气滔天,排山倒海般向四野扑去,那水帘也不住颤动,惊出涟漪圈圈荡开。 但仅仅是荡开! 剑气扑来时,谢茯苓呼吸微窒,通身真元如同被霎时唤醒,不由自主地外御作防,只待水帘颤动却不曾破开,如同惊弓之鸟的真元方才渐渐平息下去。她两眉压低,使双眼细细眯起,两手一震又要御起金玲,那厢赵莼却已杀来! 原来适才的剑气仅是醒剑,赵莼两只向上一抬,丹田灵基顷刻澎湃,漫漫金红旋聚如柱,浩瀚而磅礴的大日真元灌注于剑,长烬连着剑鞘一并大展光华,鞘上本不能见的蛇鳞在光下熠熠生辉,层层细密堆出纹路。 观战之人不知其中变化,却不由讶然。 这剑,好似活物一般! 正想着,台上剑修须臾间便已化作残影,其身形隐入风中,以肉眼根本瞧不清楚,筑基修士暗暗咬牙唯恐错过一刻,凝元则皆都放出神识,屏气凝神去捉那赵莼身影。 “这……是真意?” 符景道人语中微见迟疑,当下又有白山客出言答道:“禀师尊,正是术法圆融所蕴生的真意,赵长老这一类真意,当是与速度有关。” 他这话并非只讲给符景一人知晓,七藏派其余人亦听入耳中,霎时便是大惊,心道寻常修士多以大成为修习术法的尽头,少有会追求圆满之人,重霄门赵莼年岁不大,于剑道与术法之上造诣真真可怖! 赵莼现下所施用的正是疾行真意,只是于她而言,修行剑道更重在返璞归真,精诚于一道之中,所谓术法招式圆满蕴生的真意,无论是疾行真意,还是更高一筹的刚柔真意,到了手中都是辅助剑道的锦上添花之举,为繁茂枝叶,而非实力之根基。 不过真意还有一特殊用处,那便是作为意境种子,来感悟剑修毕生所求——剑意! 意的玄妙,不像剑光、剑芒一般可由积累而得,亦不似剑气、剑罡一般尤重于形,其不可视,不可触,恍若虚无。除却归合修士突破真婴之际,道种衍化时可触及大道意境外,此前修士若想感悟意境之力,便只有术法招式、神通秘术圆满,与剑道第五境时所领会的剑意。 赵莼以为,同为意境一类的领悟,剑意不会完全脱出此中范畴。 如若说真意是万法高于圆满而生,那么剑意亦然。世人讳第四境剑罡作“剑道小圆满”,高于此境圆满诞生的剑道真意,即是剑意! 万物皆有联系,她自可从边缘处摩挲,以求步入道中, 千百般思量不过须臾掠过识海,赵莼眉目复作坚然,长烬已是落在水帘之上! 谢茯苓双臂抬起,瞳仁骤然缩成一点,她牢牢盯着落剑之处,只见水帘轻轻凹下,下一刻便听得“啵”的轻响,半柄长剑就这般贯穿过来。 以能御万法扬名的盒中水帘,在那还未出鞘的剑前,像脆弱的泡影,被豁然斩开一方裂口! 四野寂寥无声,只瞪起一双双眼眸,看着素衣剑修踏过淡蓝玄光,点点光华从裂口缓缓飘散,而那破帘之人复又提剑斩来,谢茯苓交叠挡在身前的两臂上,圈圈金玲爆裂而出,在剑罡中化作齑粉,系着铃铛的金环将皮肤割裂,血液飞溅,不到半个呼吸,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臂已是血肉模糊不可视。 饶是这般,谢茯苓也知晓自己决不能退,甚至决不能动弹半分。 剑罡犹如附骨之疽钻入血肉,层层剐来,她目眦尽裂,瞧见血肉下森森白骨,识海中被浪潮般袭来的恐惧与不甘填满。 她是不是就要死了?! 还未破除心魔突破分玄,未成肃阳下代掌门,就在此处,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剑斩下头颅,像杜因澜那般。 恍惚间,好似回到了三年前输给白山客那日,掌门脸色沉郁,将她召至殿中;“茯苓,此乃本道偶然所得的一门秘术神通,你自闭关习来,再配上这一玄妙宝物,莫说白山客,就算是大湖中所有凝元联手,也难敌你半分。” 师尊言过此物或会有损道行……她轻嗤一声,我都要死了,还在惧怕什么? 众人听得闷响一声,谢茯苓身前的两只手臂连同肉中白骨,竟然抛飞而起,被剑罡搅碎成屑,她自身亦是倒飞数十丈远,险些落下云台。 远远看去,失了两臂的谢茯苓颓然倒在血泊中,胸腹未见起伏,生死不知。 死了? 赵莼胜了? 蒲宥道人惊怒着站起身来,神识扫过徒儿身躯,就好似扫过了冬日枯败的枝叶,并未窥见任何生机。此景当即就令得他悲号起来,勃然大怒下,竟是不顾上辰宗三位分玄在上,探手便向台上赵莼杀来: “还我徒儿命来!” 而空谷道人如何能让他破了规矩,袍袖一卷,翻手将其打回原处,厉声呵斥道:“大胆,敢在本道眼前犯禁!” 两大分玄对峙,东西两处山头皆不敢做声,四野寂寥如长夜。 忽听得有人惊呼一声:“快瞧那惊鸿仙子的尸身!” 众人复又举目望去,连同赵莼都以神识扫过。 她起初也以为谢茯苓死了,按其显现出的实力来看,被剑罡侵蚀入体后,能活下来的机会万不存一。只是那尸身狼狈地倒下后,莲子状元神却始终不曾浮出,这才使她改了心中念想。 章三百二八 诛邪 众目睽睽之下,忽见谢茯苓身躯一抖,自胸口处血光大放,缓缓浮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椭圆珠子。 赵莼心觉不对,当即跨越两步上前,因着神识远甚旁人的缘故,一眼便认出那邪异东西不是什么珠子,而是不知以何种法门祭炼后的修士元神!且那元神浮出后,立时就往谢茯苓眉心窜去,她提剑要斩,澎湃的元神之力须臾爆出,令识海震颤一瞬。 仅这一瞬的迟疑,谢茯苓竟就在赵莼眼前踉跄着站起,两臂撕裂处的肉芽如同虫豸一般扭动不停,交叠重组出两只有如先前一般纤细,却通体赤红,满布褶皱的怪异臂膀来。 各派分玄惊恐地打量活过来的谢茯苓,其中甚至包括蒲宥道人,至于分玄之下的凝元筑基们,倒没有观战的精力。 适才那一番元神之力的暴动威力可怖,赵莼是凭借强韧的识海生生扛下,其余人却都为其所伤,识海几乎撕裂开来,胡乱穿行的元神之力令他们哀嚎着倒地,两手紧紧把住头颅,如同渴水的鱼,在岸上不住扑腾。 白山客等凝元大圆满虽不至这般狼狈,识海刺疼下也仍旧双目紧闭,唇瓣苍白如纸。 凝元尚且如此,何况是无所防备的筑基弟子们。他们尚未凝聚出元神,识海却并非不存,只是不曾得用,元神之力席卷而来时更是脆弱无比,粗略一算,整个古地怕是有三成以上的筑基被当场震毙,半数昏厥过去! 谢茯苓黑白分明的双眼落在赵莼身上,又垂眼去看自己面目全非的手臂,好似释然一般长叹出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的秘术神通。” 一股磅礴的真元自丹田处涌出,识海像是有一只大手将其拓开,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强大,却又前所未有地陌生起来。 赵莼鼻尖微动,嗅到黏湿的血液腥气,自谢茯苓真元中缓缓溢出的气息,叫人颇为熟悉。 那是以人养人,以道行铸道行的邪异之感——天下邪修所共有的气息! 她知道这点,重霄中的所有修士都知道这点,可在场诸位不知道,他们甚至终其一生也未曾见过邪魔修士,就算是悬立在天际的空谷道人,在看得谢茯苓身上的变化后,也只是心生熟悉之感,渐渐觉察出此种秘术神通可能与神道修士有关。 大湖之中的正道修士,像是被邪修们圈养的猪猡,一事不知,自也生不出反抗之心来。 大势给了邪修们新的天地,此界原有的主人自然便成为旧修。 赵莼沉沉冷哼一声,心知那元神必是从修士身上夺来,只看施用时的威力,便晓得被夺取之人至少也是凝元修为,毕竟分玄境界的元神之力,自己当是无法这般轻易地硬抗下来。 “虽非分玄,但也远甚过凝元大圆满……炼制出一枚这样的元神,不知要杀掉多少凝元!” 现下谢茯苓得了元神邪物所助,气息较先前而言,暴涨了岂止十倍。 莫说是一个白山客,即便再来十个、百个,都能被其任意碾死! 兀地,谢茯苓从云台一跃而起,两只血红手臂张扬探出,其指尖长甲漆黑,又利如刀刃,袭进赵莼近身时,寒芒更是慑人! 而赵莼挥手起剑抗下两爪,任长甲在剑鞘上磨出刺耳声响。 谢茯苓以力压下,取的是直摘对手头颅之意,却见赵莼并未硬接,侧身疾退数丈,剑罡扑杀而来,把谢茯苓双臂挡回。 她未伤得赵莼,心下也略有失望,施下秘术神通后,自己的实力绝非凝元境界修士可挡,眼前剑修当真厉害,如此景况下竟还没叫自己得手。趁着赵莼退避,她枯瘦的指节并掐出几道手诀,便见天际血箭凝出,伴其大喝激射向台上素衣剑修,要杀得对手尸骨淋漓! 空谷道人神情严峻,落在身侧的大手微微颤动,估摸着救下赵莼后,大湖中的局面又将如何变化,心焦之际,异变陡生! 如若说凤凰神鸟的啼叫清越如仙音,响在大湖古地的鸟鸣,却尤为嘶哑低沉。 透过耀目如天光的璨灿金红,能窥见的尖喙翅鸟有一身墨黑羽毛,其冠有九翎,颈戴焰环,胸口墨羽显出赤金圆纹,圆环向八方延出锐利尖角,正如大日散下漫天光辉。从胸口观到腹下,厚厚墨羽中伸出三只细长鸟爪,众分玄哪还识不出,此乃大日显化的神鸟——三足金乌! 而赵莼亦知,眼前的这只三足金乌,还是长烬剑灵,是真正的活物! 金乌啼叫两声,振翅化出金辉,随金辉洒落,众人目光渐又落在那漆黑的剑身之上。 剑已出鞘! 细长剑身刻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三足金乌,临近剑柄之处,是两方赤金小字——长烬! 空谷道人与上辰宗另两位分玄站于云台正上方,剑出时,他等也是最为真切地感受到大日之力的人,那澎湃而出的热浪令分玄都为之一震,纵使伤不到自身,也足够皮肉一紧。 “旧修,也能强悍成这样吗?”空谷瞳仁颤抖,他年轻时不顾师长阻拦,强行出得大湖,进到了神道修士所统治的地界中,见到天才万千,甚于密泽大湖十倍百倍余。正是意气风发之年,心中也因此生过是否旧修真的太过迂腐陈旧的念头,直至今日,他才真正看见了正统旧修的绝世天才是何模样。 谁言我旧修不如神道,荒谬! 那是一剑开天的威势,一切风动与声音都被隔散,缥缈云台蒸腾荡动,边缘的仙鹤振翅腾飞,绕着天际回环鸣叫。 赵莼之剑朴素到了极致,毫无起势之相,只静立握住剑柄,犹如随手挥出,天然去其雕饰。 谢茯苓身躯一抖,怒目圆瞪着爆喝出声:“休想敌我!”自臂膀生出的血纹攀爬至脸颊,至双目,至额顶。观其模样,哪还有惊鸿仙子清雅傲然的模样,像极了那择人而噬的邪魔妖鬼。 未成剑气,不携剑罡,玄黑的剑身径直斩在血红手臂,她二人都没听见剑刃割裂皮肉,斩断骨骼的声音,但那两只手臂却是确确实实在剑下断分,淋漓鲜血泼洒一地。 剑尖不停,穿过断臂直直贯入谢茯苓胸膛,赵莼另一只手又顺势抬起按在其天灵,重喝一声引出那血色元神,任掌中血火将其摧灭! 章三百二九 何人来此 那血色元神受金乌血火焚烧,只听得一声饱含幽怨的哀鸣,便化作青烟散去。 赵莼将手收回,谢茯苓的身躯立刻就瘫软在地,迅速萎缩扭曲,像是被抽离了所有血肉一般,成了一具老朽的枯木。 此回亦同先前一样,没有元神从眉心浮出,只不过先前是并未死透,如今却是因其元神早已融进邪物之中,被金乌血火一并摧灭的缘故。 曾经扬名于大湖中的惊鸿仙子,因那邪修法术,最后得了这一惨相,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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