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明快意恩仇,但却绝非鲁莽冲动之辈,如今显露焦急之态,怕也是与赵、裴两名小辈关系亲近的缘故。 他却不知,谢净曾意外遭人种下魔种,七情六欲受之催发影响,便难以忍性。后虽经青栀指点,在破劫成尊时以天劫将体内魔种拔去,但此物留下的种种隐害,却无法轻易根除。 “游珑剑尊心性秉直,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姜牧颔首轻言,袖中五指却紧紧捏握,可见心中波澜绝不似面上这般平静。裴白忆乃他亲传爱徒,此刻深陷险境,又怎能叫其不作担忧? “玉衡派的瑶池尊者业已赶往过去,相信不久便有具体的消息递来,这十六邪尊来得诡异,几乎寻不到什么前兆,如若实在摸不清他等的来意……强取未必不是一计良策!” “施兄!”姜牧心头一惊,当即偏头向施相元望去,连带着座中众人也目露异色。 比起两千年前那位一言不合便围杀屠戮定仙城,显露铁血手腕的分宗掌门,接连几代下派驻守此界的昭衍弟子,似乎都不见什么雷厉风行的举动。重霄界仙道昌隆,人族繁盛,旧有的邪修也被驱赶入了蛮荒古地,数百年没有大战兴起的边关,倒真叫众人忘了,昭衍本就是以杀伐大兴的强硬宗门。 姜牧本以为施相元是因难以向赵莼师门交代,这才急切起来,但看他冷冽凌然的目光却能知晓,此言并非由怒而生。 “一步退,步步退!” 施相元拂袖站起身来,声音既冷且硬,不容置喙:“打从树神受囚以来,我等便因各般顾忌退了又退,初时是怕战火难止,生灵涂炭,扰了百姓清宁,后又忧患于弟子安危,陷宗门于青黄不接之难。 “时至如今,我方看似未落下风,但细数诸事,皆是视邪魔行踪而被动为之,他等要攻,我等便防,他等蛰伏,我等就详作相安无事,坐等邪魔打上门来, “诸君,如今我正道与邪魔的关系,早不是先前那般,可以各据南北,安度千年的了! “生死大争之世,已不容喘息之机,我等早已需要一场大胜来做征伐的号角,此时不战,何时战?”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霎时将众人心头的战意唤起,正如施相元所言,蛮荒陷落后,正道盟军心中也无不憋屈,每每想与邪魔正面一战,却又顾忌对方另有阴私手段,上头不发话,下头的弟子们也只能按兵不动。 邪魔若来犯边攻打,他们便被动作防,邪魔若没有动静,正道一方便就难以奈何其半分。 宗门弟子虽深知修行不易,却从不怯战畏死。如若真有畏惧,也是惧怕在无边的被动中,温水煮青蛙般败下这场魔劫来。 大殿内一时极静,于沉默中听惊雷,却是来自于推门而入的碧衣女子。 “施掌门好气魄!”青栀抚掌而笑,眼中倒是读不出赞同或不赞同,她盈盈倚在门边,言道,“我有解救树神的法子,诸位可愿一听?” 章两百一五 除她以外,一概不成 照青栀神女所言,树神可堪比仙人战力,如若能将之从金笼中解救而出,再并上邪魔多年以来的所作所为,其自将站入人族阵营,届时魔劫便可迎刃而解。 众人见青栀面容沉静,似是对此事颇有把握,倒不想她话锋一转,却说起了旁的事来。 “树神真身,在此界初成之际,亦不过为古榕一株罢了,其扎根于蛮荒,汲取世界之力方成长至今朝地步,也是因这一株古榕的存在,才致蛮荒古地灵气驳杂,迟迟不曾开化。她自知己身存在或将有碍于重霄,又深惧大千世界的强者前来诛除于她,便使榕根深扎此界,渐与界源相接,若有朝一日她身遭亡祸,榕根损毁,蛮荒古地即会彻底破碎! “等到那时,界源外泄,灵机流散,重霄亦将湮灭于世间。” 如此手段,虽是那树神为保全自身所用,众人闻之却也觉得心中发寒。惮这大妖威势,三州修士向来对其敬而远之,照说此界本不该有仙人层次的妖物,可经年以来,也从不见上界之人对这古榕出手,今日听青栀一言,众人方才知晓这其中利害,原是那古榕步步蚕食此界,至如今已到了触动界源的地步。 “我族虽不能除她,但却可化其为己用。”施相元接上那话茬,沉声道,“那古榕自身便是一大生灵,若此界再无生机,她自也将落得凋零毁亡的结局,而邪魔尸鬼又是死气堆集之物,此族大兴,重霄即会成为一片无生之地,此事对那古榕也是有害无利。 “况且,因着从前几度魔劫都不如今朝强盛的缘故,那古榕未受囚时,却还以为自己能像以前那般独占蛮荒,坐看人魔两族厮杀争斗,而今祸事降到她自己头上,她也当有所衡量,不敢再作壁上观了。” “正是此理。”青栀含笑点头,心中所想倒也与施相元说的一般无二。 在其眼中,那古榕虽已攀上仙人层次,可若真要论起实力来,却是全然比不得大千世界的仙人们的。 仙人大道功成,修得道果在身,若再斩却与三千世界的道缘,便可举霞飞升,天地之间任意逍遥,而古榕只是因缘际会之下汲取了界源之力,才在修行层面上勉强触及了仙人的威能,其本身对大道的感悟,恐还不如寻常的通神大尊,离那举霞飞升的境界,更是渺远至极。 这便是重霄对其的反制了。 修士境界到时,总要踏天阶飞升上界,除了旧时小界再无法容纳其法身的原因外,便是因为更大的世界中,天地间所蕴含的大道层次也会更高,那古榕被束缚在中千世界之内,自然便无法触及到更为崇高的大道了。 “如此,我等便只要将那古榕解救出来,剩下之事,就可俱看大妖施为了?”风霆尊者稚容生疑,心中总觉得十分怪异,就好似一桩困扰众人许多年的难事,突被告知另有解决之法,且这法子还与自己等人干系不大一般。 “若能破除金笼,此事倒确能如道友所言这般容易,可如何救那古榕出来,才是一件艰难之事。”青栀踏入这殿中来,渐与众人近在一处,她道: “我要见赵莼一面!” 骤然闻得这一名姓,殿中众人皆都诧异万分,施相元早已知晓其与赵莼有旧,故而现下只有疑惑,姜牧实因底下弟子上禀,这才对二人关系有所知悉,更具体的倒不是十分明确,至于其余人等,便只知晓当年青栀神女舍身为一处小界续接天路的事情,赵莼与之有何牵连,就无从得知了。 但此刻能由她口中道出赵莼二字,便知破除金笼一事或又与赵莼相关,更想到海上十六尊现身后,赵莼的消息迟迟不曾递来,殿内气氛竟一时有些沉凝。 便在这时,又得一道倩影徐徐落来殿中,这女子雪肤花貌身姿娉婷,先是盈盈向众人一拜,不经唤起便径直起身道:“玉衡派甘瑶,见过诸位道友。”她举止不卑不亢,只面色略有些不好,此刻柳眉微蹙,不见抒怀。 “原是瑶光道友。”施相元略微顿首,抬袖在这殿中添了一座,玉衡派有两位尊者,因而在三州宗门内地位超然,不过同为尊者,内里又有高下之分,甘瑶论资历要逊色众人不少,一身法力亦无法与殿内诸尊相比,个中缘由,便来自于仙门大派传承的道法不同,以玉衡派的根基,尚难以触及昭衍太元这等庞然大物。 不过眼下要事并不在论资排辈上,他客气令甘瑶落座,即又凝眉问道:“适才请瑶光道友往海上一探,便不知如今那鸠瑚海域是何情形?” 座中众人,甘瑶却并不识得青栀,便只当是另请而来的妖尊助力,待忖起在海上的所见所闻,又答道:“那十六邪尊已然将鸠瑚海域牢牢把持,贫道前去探时,正见得他等将不少真婴弟子缚下作俘,依贫道看来,十六邪尊留下这些弟子们或许另有用处,短时内应当不会杀之。” “只是诸位道友口中的其余弟子,贫道便不曾瞧见了……”甘瑶微微摇头,语气一沉,“听闻十六邪尊现身时有巨浪相随,那些个弟子,怕已是被巨浪卷入其中,坠了海去。” 青栀固不认识此人,目光却流连于众人神情之上,此时只在心中略微一想,就有答案浮现出来。 “施掌门莫不是想告诉本尊,赵莼就在这些坠海的弟子之中。”她声音意外的冷,叫众人听了都不住抬眼看去,这位出身日宫,血脉尊崇的天妖,向来都是一副柔和娴静的温婉面容,如今脸上却好似蒙了层冰,不用细看都能知道其中喜怒。 这番变化,饶是谢净都觉得惊异,过往许多年中,她也甚少见得青栀冷脸。 良久,又见她敛下眉睫,开口道:“破除金笼的法子,关窍就在赵莼一人身上,除她以外,一概不成。” 章两百一六 神女无梦 照她的法子,又须得要赵莼明悟剑心,至少凝就出剑心雏形,才可行那破除金笼之事。 今日青栀神女特地赶往过来,便就是想助赵莼在剑道之上更进一步,早日凝下那剑心雏形来,却不想赵莼出海而去后便不曾归来,现下又传来一众弟子受巨浪击打坠海的消息,又如何不使得她心中焦急。 好在施相元等人已有强征之念,这才叫青栀脸色好看了些许,她并不肯将破除金笼的具体法门告知于众人,只认定了一定要找回赵莼来,殿内众人见此,心中亦是颇有微词,毕竟青栀并非本族中人,言语之间又多见隐瞒,赵莼与异族天妖交往甚密,来日未必会是一件好事。 待从大殿离去,却是谢净前来拦她。 “你要自己去寻赵莼?”谢净似是不大赞同,神情中大有阻拦之意。 青栀对她倒还算温柔,眸光沉了沉道:“游珑剑尊也想来阻我不成?” 被她拿话一堵,谢净心头也是一急,再顾不得打什么腹稿,要与她讲什么道理:“赵莼是坠了海去,那无垠海中又埋着水虺的骸骨,愈是强大的妖物,相互之间便愈发排斥。何况你乃日宫族人,天火一脉,与水虺一族相斥相离,一旦入了海去,通身修为能存平日十之三四都难,如若再遇上邪魔祟物,你又拿什么招架抵御?” 谢净所言不无道理,日宫三族内,金羽大鹏骁勇善战,重明神鸟神力最盛,唯有六翅青鸟这一族支不在斗法上擅长。若放在以前,青栀尚处于全盛时期之际,倒也不是不能凭着精深道行与那些邪尊一战,只可惜为横云续接天路一事损了她一具外化分身,至如今也未能蕴养回原时状态,莫说入海后会被水虺余威镇压,就算是在海上面对邪尊,对青栀而言都不是一桩易事。 且她如今又只剩下本尊留在此界,若本尊陨落便是真的殒命,不似仰凌尊者一般,还有后路可走了。 见青栀沉默不语,谢净也便整了神色,言道:“破除金笼一事,我并不逼迫于你,也不想知道究竟要如何达成。只听你说,若想达成此事,先得要赵莼凝下那剑心雏形来,我只告诉你,这绝非易事。 “我与她一般,在归合境界时便破至剑意无为的层次,亦在此境有过明悟剑心,凝就剑心雏形的念头……但我失败了。” 谈起剑道,谢净眉目中的英气,总要比平日里多上几分,便是提及曾经未能做到的事情,也未叫她神情中出现什么灰败之意。 “为了这事,我曾与师尊拜山昭衍,借来当年斩天剑尊的遗剑剑穗以作参悟,我当真佩服于此人,在外化境界就连破九窍剑心,成就剑魂,但据亥清大能所言,他触及剑心境界时,也是在步入真婴期后,只是厚积薄发,才在剑心境进境奇快,达到了剑魂境。 “我那时一心只想越过斩天去,只是越有此念,在剑道上便越难有寸进……等到我放弃了这一念头,渡过天劫成就真婴后,却又水到渠成般凝下了剑心雏形来,这时我方知晓,剑心发自心神之念,以归合境界的元神,恐根本不能蕴出剑心来,除非……” “除非修士以上古裂神之法分出虚实两元神,再由外界施以神威,使有大毅力者促成剑心雏形。”青栀好似松了口气般,重新变回原来那从容柔静的模样,“赵莼虽不曾裂神而分,但我早已传授过她镜像元神的秘法,至于神威……重霄世界中,还有何物的神威抵得过那上古水虺的骸骨?” 镜像元神之事,早在亥清收徒当日,便由赵莼亲口道出。是以谢净并不惊讶于此,她眼神微微一顿,问道:“你早就猜到会有今日?” “不曾。”青栀断然否认,“时日如今,我对神威一法都未有十足把握,只知此法成或不成俱看修士自身,且以赵莼资质,明悟剑心只是早晚之事,若非破除金笼一事需她凝下剑心雏形,我绝不会在此上插手进来。” 谢净一时沉默下来,俄而目光微定,开口道:“你留下来,我去寻她。” 她并不给青栀言语的机会,一连串的话语带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按你的计划,赵莼如今需要的,是一个能助她凝下剑心雏形的人。重霄世界内,论起剑道再无一人能有我精深,除我以外,不会再有更好的人选了。此去一行变数良多,你既不能将破除金笼之法告诉旁人,便最好留在这行龟港中,等我将赵莼须尾俱全地带回来。” 魔劫爆发以来,青栀已对正道盟军助力良多,她若不愿将金笼破除之法道出,想来也是自有考量。但这也意味着,若她出事,正道一方便再无解救古榕的法门,摒除谢净的私心,换了旁人来也不会令青栀前去涉险。 “……” 青栀久久未语,却也知晓谢净所言无错。如今在剑道上最能襄助赵莼的,除了谢净便也没有旁人了,她思虑良久,方长叹一声,抬眼道:“神威一法并不容易,赵莼以之强行破境,个中险阻必定难若登天,你若觉得此法有碍,或是现出什么揠苗助长的苗头,便立刻嘱她停手罢。 “无论如何,她自己的路才是最紧要的。” 谢净将之记下,颇为珍重地点了点头,青栀便又轻笑出声,柔柔道:“你也是,此去一行,多多保重。” 在交待完赵莼的事后,她好似又变回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始终远离人烟的神女,在短暂的显露真容后,便又回到了天上去。 …… 海下又湿又冷,深邃的漆黑一如长夜,望不见尽头。 赵莼避水而行,在荒古遗存的余威之下,像渺小的蜉蝣,宇宙间的一粒微尘。 她举目望去,深黑的一弯山脊在海中沉浮,但赵莼知道,那不是山脊,那是古兽水虺的一截肋骨,它沉重地穿透了海底,在彻骨冷海中垒起一座山岳。 章两百一七 传言有二,未必不真 细细想来,她所历经的世界中,好似都有几分玄妙的色彩。 令她捡拾到神秘珠子的飞葫小世界自不必说,被一滴泪水生生击碎,最终却能保住界源与灵机不散的横云,便已经称得上离奇。须弥界御下的诸多中千世界中,论仙道之兴,界之昌茂,重霄都只仅仅限于中上罢了,可当中却有古榕寄生,蕴养了一尊仙人层次的生灵出来,而与蛮荒毗邻的无垠海下,又有一头上古巨兽在此埋骨。 太多的巧合汇于一处,就像一场大雾将重霄拢入其中,叫旁人总不能瞧个真切去。 赵莼在海中的一处涡旋前驻足下来,从此处望去,已然能观见水虺腹部的大半骸骨。作为应龙一脉,古兽水虺生而有兴风唤雨之能,饶是已经化作骸骨多年,这四周也总环绕着一股润泽之意。赵莼想起,在许多年前她曾在行龟港乘船出海,那时是为了南渡入蛮荒,寻找天地灵物解决她身上灵根的隐患。 统管鸠瑚海域的旗眼妖王无作为,使得黑盗横行海上,乃至于北上进入四京海,正好截了赵莼的船。 如今将诸事串联一处,倒又觉得命运无常,在天机的指引下成为一个圆环。她在船上救下的古国后裔,最终也指引着自己寻到了净木莲花,而在谈及这海上浓雾时,蒲玥也曾道出,海雾的由来许是有一大妖尸身坠入海中而成。 但那时,还有另一种说法。 传言东海鲛人与人族一战,最终败北自爆其身,使上界镇虚神教动容,方降下海雾庇护此族远渡藏匿,从此再不现于人间。 赵莼眸光一闪,将骸骨阴翳下的身影纳入眼底,心道,也许这两种说法都有道理。 那身影微微一抖,霎时就循着目光向来处看去,渐瞧清了是个人影,便又是惧怕又是好奇地眨了眨眼睛。这过程中,已然能叫赵莼将她完全打量清楚,面前的少女以常人眼光来看,或许根本称不上娇美。她不着寸缕,通身都覆着层莹莹生辉的细鳞,小巧的脸庞上没有鼻子,嘴唇薄而似鲶,除却半身乃是鱼尾模样外,脖颈下的肌肤也泛着蓝灰颜色,倒是那双纤细的手臂,与人族女子无二。 或许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东海鲛人,但于眼前的情形而言,是与不是已经没有那般重要。 她道行并不精深,赵莼只轻轻招手,便在水下卷起一道隐流,使之向自己渡来。这鲛人没见过此般手段,骤然被赵莼掳去,便是大惊失色,忆起了族中告诫来。 鲛人一族藏踪匿迹于海下,至如今已逾万年,除了格外提防人族以外,与其余妖族也从未有过来往,是以族中老少对外界的了解,俱都是来自古旧典籍,并不曾瞧见过真人。 也为了警戒族人不私自离开栖身之地,鲛人们自由便被告知,人族曾对他等施以种种恶行,如若有朝一日离了海去,自己受俘倒不要紧,若是将恶人引入海下,觅得鲛人一族,使灭族大祸临头,那才是举族的罪人。 赵莼见她目光闪烁,已然是吓得魂不守舍,便就挥了挥手将其放下,缓了声音道:“此番我误入此地,正有一事要寻你族中尊长,你前去禀报便是……就说,是上界神教的人来寻。” 东海鲛人对人族避如蛇蝎,隐居海下的漫长岁月中,只怕也有强者诞生能够庇护族群,赵莼若贸然入内,莫说要见此族尊长,恐怕半路上就被鲛人族强者给截杀了。而常言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传闻中既是镇虚神教出手相护,这东海鲛人承其旧恩,也应当愿意与赵莼一见。 果不其然,那鲛人族少女惊魂未定前去禀报后,未过多久就有一队鲛人男女游动过来,他等实力要比那少女强过不少,当中还得一位妖王实力的鲛人领头。待将赵莼上下打量一番,量她也兴不起什么风浪后,才微微拧起眉头,道:“既是族长要见你,你便随我一行罢!” 后见赵莼跟上,他面上又浮出些许不悦来,冷哼道:“跟着走就是,切不许四面打量,更不许动什么歪心思,不然就要你性命!” 他听闻赵莼是误入此地,心中却不大相信,族中典籍上说,外界人族从未停止过寻找鲛人,每年每月都有无数修士潜下这无垠海,想要灭了他们的族群,毁了他们的家园。若这人就是其中一个,他们今天就是引狼入室,将性命交到了外族手中。 赵莼不与鲛人们多言,但也能看得出他们对自己的防备,这是一种极自然,也极生硬的排斥,与丛州的妖族精怪们又有许多不同。 可以看得出,这万载岁月以来,东海鲛人竟真的从未与外界有过来往,只避居于此而已。 只是如今魔劫大兴,这世上所有的生灵都难逃一劫,鲛人族自也不会例外…… 鲛人男女们的防备并不严密,赵莼只散去一道神识,就将这四面八方的情形打探了个清清楚楚。怪道这么多年来从未有外人发现过此族的踪迹,原来他等是将族群寄于水虺骸骨之腹,在拱如山石的肋骨下,修筑出了一座石城来。 此城算不上精巧华美,或因东海鲛人族群不丰的缘故,占地也只得小小一处,赵莼收回神识的功夫,就见两侧鲛人往左右一散,将前头座上的鲛人族长显露出来。 她头戴贝冠,除此以外倒与其余族人无甚差别,见了赵莼后,清澈眼眸中顿牵起一丝波澜,浅道了一声“果然如此”,便才挥挥手,唤一众族人退了下去,只留自己与赵莼在石殿之中。 “你骗了我,”她的眼睛澄澈如不谙世事的孩童。 只可惜赵莼见惯了各路强者,在这双眼睛之下,也未曾升起境界低微时,一切都无所遁形的局促之感。 她平静地抬眼,笑着打了个稽首,才答道:“晚辈的确不是神教来使。” 话音方落的一瞬之间,面前鲛人的身上,骤然荡起一股狠厉的杀意,却又在触及赵莼沉静从容的目光后,迅速就消弭无形了。 章两百一八 海上海下皆不宁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赵莼倒也没料到她会直截了当地开口询问,目光一闪后,便也不带虚言地答她道:“晚辈若不这么说,族长也便不会愿意一见。” “是这样,”那鲛人族长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竟还带了分笑容出来,“你若不拿神教当幌子,我一定会叫族人直接杀了你。” 这般干净温暖的笑意,偏偏吐露出来的话语又残忍得厉害,赵莼眉头微抬,回敬她一笑道:“如今晚辈坦然承认,族长却为何没有动手?” “我害怕,”她秉承着一贯的直白,若有所思地说,“这世上知道神教的人不多,敢拿来做幌子的就更少了,你虽不是神使,但却极有可能是从上界而来,对神教的了解也比此界中人更加深厚几分……你是两大仙门的人。” 鲛人族长望来时,语气已经算得上笃定了。 “晚辈乃昭衍仙宗,真阳上清洞天门下,”赵莼唇角翘起,目光却渐渐冷了下去,“我派与镇虚神教虽是有些往来,可也实在说不上是亲近,族长亦不必打那借用神教之名,逼我在此就范的主意。 “家师性情刚直,疼惜弟子入骨,若我在这无垠海下出了岔子,只怕她会倾覆此海,将海中万物挫骨扬灰了去。” 同样是直言不讳的威胁,赵莼所言又比那鲛人族长之语更为凛冽,分明才归合境界,可那言语中的杀机,都已快浸润这海下方圆百里。 鲛人族长此刻,只觉自己腹中心思被人挖了个透彻。实话说,今日赵莼来此,她便没有想过令其活着走出鲛人城。万年前的一败,使数十万族人锐减至两百余数,至如今休养生息万年,都还没能兴复至全盛之时。她身担一族重担,自清楚被外人发现栖身之所是何等危险的事情,任对方是神使,是两大仙门的弟子又能如何。 若她有了一丁点的私心,鲛人一族便会迎来灭族之祸! 鲛人族长并未直接动手击杀赵莼,是因古籍中曾言,凡大型宗门,都会给弟子点一盏魂灯供奉在门内,是生是死只看魂灯燃灭就知,如若再有个实力强悍的师长,那便更为棘手了,传闻中伟力滔天的强者,甚至可以循着天地间的一丝因果联系,一路找到弟子身死的地方来。 她虽清楚那般强者在世上不多,可也不敢轻举妄动,认定赵莼没有后手。 是以思来想去,便打起了将之囚于此地的主意。 在赵莼之前,也不是没有误入鲛人城的人族修士,若其身后无所依仗,鲛人们便会直接将其杀死,以绝后患,而若如赵莼一般出身名门,叫他等不得不心生忌惮的,即会被囚于骨牢,直至老死坐化。水虺骸骨的余威会阻绝牢中修士突破的契机,既无突破之道,生生耗尽这些人族修士的寿元,也就不是一件难事。 而寿终坐化后,魂灯乃枯竭而灭,其门派中人欲要寻仇,也不知将往何处寻去。 鲛人族长自觉此乃一计妙策,但听得赵莼威胁之语后,竟是觉得背脊一凉,眉心不自觉紧了起来。 但赵莼确不是在与她夸大,以亥清的性情与手段,若真再折损了膝下唯一的徒儿,便莫说是无垠海了,要她把重霄倾覆毁去,也都是心念一动的事情。 “晚辈既知族长心系于鲛人一族,便不会轻易与您为难,”赵莼话锋一转,又将下巴抬起,望了望天,“只是外界已乱,魔劫大兴,这于鲛人族而言却未必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族长何不趁着一劫,带着族人向外一搏,争出一个自在天地,从此不再避居于这深海之下呢?” 她直视着鲛人族长的双眼,将外头的乱世坦然讲述出来,从蛮荒失陷到海族退避北上,再到正道盟军正在汲取采夺水虺骸骨的精华,直至最后知晓,如今这片海域之上,正有邪魔源源不断侵袭而来时,鲛人族长的眼眸中已然清澈不复,在怀疑与惊惧交织下,跳动的野心如同烈火,一经燃起便很难熄灭了。 “明日我会令族人往海上一探,”她没有尽信赵莼的话,但也不复先前的防备与疏离了,“若真有你口中那般的大劫难到来……希望你能告诉我,要怎么做才好。” 东海鲛人远离外界已经太久,万年前,神使助他们保下了族群的最后一点火种,也许在万年后,会有同样来自上界的人,助他们重新回到天地之间。 而赵莼见之,却是半点怜意也无。一味将命运寄托于旁人,也无怪乎此族一退再退,最终到了这暗无天日的海底来。 …… 无垠海,鸠瑚海域。 距离十六邪尊现世,已然过去三日有余。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此回的正道盟军,竟全然没有从前那般,要动用什么缓兵之计的念头,由施相元、姜牧打头,留慈济金刚与妙靖尊者等人坐镇盟军,再汇沧合剑尊、风霆尊者,乃至于玉衡派寰初尊者这等资历深厚的老牌强者一并,竟纠集整整二十位外化期修士驾临海上,与那十六邪尊南北对峙起来! 三关之战结束迄今,竟是有千余年不曾产生过外化期修士的斗法,施相元此次不欲再忍邪魔半分,却是初临海上,就想与那十六邪尊动起手来! “施掌门,此番出征,贫道并诸位道友也是多年未有出手,这头阵,不如便由贫道来打?”说话之人言辞凿凿,声若洪雷,乃是玉衡派太上长老寰初尊者,他资历颇深实力强劲,真若动起手来恐不逊色于施相元、姜牧与沧合剑尊这一等的人物,此般主动请缨,也是想利落地斩下一位邪尊来,压镇一番邪魔的士气。 施相元知他好意,当即便颔首应下。只见寰初尊者袍袖一抖,便卷动风云到了海上临界之处。 如此众多的正道尊者前来,早就将那十六邪尊给惊动了,寰初浓眉一压,便见海雾中现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来。 章两百一九 斗法 这两人甫一现身,海上便涌起阵阵洪波,不多时,竟有澎湃大雨倾落而下,猎猎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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