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并不受外界影响,而在此过程之中,便又有几人接连寻到窍门,喜不自胜出了这藏经大殿。 王芙薰神情一紧,倒也从手中玉简内摸到了些苗头。 这解读经文本就需要凝神静气,有急不可耐者瞧见已有几人出了殿去,心下生怕自己慢了旁人一步,故是百般焦躁,想着密密麻麻的经文篆字盘旋在心头,思绪也是愈发堵塞起来。更有人红着眼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往屏风后走去,以为是自己拿到的经文不如旁人来得简单,便又在那堆放玉简的小山中翻来找去,叹气连连。 殿内修士中倒很有些悟性不错的,自察觉出经文之秘后,亦是同赵莼一般,有继续摸索寻找的心思。 约莫过了个多时辰,王芙薰才见面前人睁眼醒转,其双目中似有精光划过,投向自己身上之时,便好像一通心思都被对方洞悉清楚了般,叫人不自觉呼吸微紧。她微微低下头来,轻声询问道:“赵道友可已将经文解出?” 赵莼只笑着看她一眼,随后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略微将衣摆袖袍一整,便才点头应道:“算是如此。” 淮樽大能留下的经文当分作三层,一层为摸索出气机流向,得出天人之理,二层则是观出不同的周天循环,以形成篆字之笔画,窥破经中藏字。等到最后一层,便是变换经文之序,藉由藏字之法,推演出余下的几个篆文。 由此可得八字箴言: 观辨本我,顺照唯心。 此三层奥秘乃是由易到难,一重难过一重,到最后的转变经文之序,却要修士将整部经文全部摸透,有整序逆读的能力,不然就是既知其中藏有篆文,但却没有解字之能,只得是束手无策了。 这一关重耐心,重悟性,重求知,正是修行路上所不可或缺之品性,解读经文算不上难,只若耐得下性子,这殿内能够解出第一层意思,从而离开藏经大殿的人,怎么说也得有个七七八八。 赵莼答过王芙薰,又垂眼往她手中一看,瞧得玉简微微泛起金光,便知眼前之人也是通过了此关,只是究竟解出几层奥秘,却就不得而知了。 她向来少管他人之事,见此也是不欲多问,等向周遭扫过一眼,看殿内修士比先前已是少了许多,这才点头示意道:“我见芙薰道友也已完成,便不如先行离开此地。” “该如道友所言。”王芙薰自是无有不应,这之后便将玉简紧握于手,与赵莼先后化作一道虹光,自那画中大门穿行而出。 二人神思一晃,便就来到一处开阔之地,亦如先前八座巨门所在的地界一般,这里风光澄明,脚下一片沉静水泊,低头则可见清晰面目。只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处得有四座大门洞开,分别为:少阳、太阳、少阴、太阴。 如此便是四象之门,乃八卦之上源。 未等赵莼细细打量,便见正中之处的地面上,缓缓冒出一点木芽,随后愈生愈高,显出生机蓬勃之态,且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就长成了一株人高的矮树,枝丫纤细,叶片翠绿,仅有两颗的果实上,也散发出莹润的清光,像一枚光彩澄净的宝珠。 这两颗果实飞快涨大饱满,自拇指到拳头大小,似乎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二人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脆响,就见果实从枝丫上挣脱,随后稳稳落入她们手中。 赵莼接了一枚在手,只觉触手温润,并不冰凉。她轻轻摩挲着果实的表皮,旋即五指用力,将这手中之物捏碎开来,霎时间,一道劲风直扑面颊,带起一股森冷杀意。赵莼眼神一凝,遂把剑意放出,与这股森冷寒意对撞一处,两者间相互较量,半个呼吸后便见了高下。 那股森冷寒意被剑意镇压下去,只得狼狈缩成一团,被神杀剑意逐渐蚕食。 到这时,赵莼也是看清楚了手中的是什么东西。此正是一道等阶不低的剑意,虽不晓得出自于谁人之手,但却绝对属于杀戮剑道一支,对如今亟待完善神杀剑意的赵莼来说,可以说是十分合乎心意的宝物。 淮樽大能弟子众多,中有厉害的剑修存在也不无可能,此行深入地宫之内,说不定还能寻到此位剑道前辈的遗留之物,于眼下的赵莼而言,这可比五行玉露紧要得多。 她敛下剑意,横眉往四座大门一看,当下已有决断,道:“我欲行往太阳一门,却不知道友如何选择。” 王芙薰正将手中果实捏碎,视见掌心之物后,面色顿时有些僵硬,甫一听赵莼询问,便将东西紧紧握在掌心,不作犹疑地应答道:“自是要同道友一起的。” 闻此回答,赵莼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此选择不置可否。 而等二人跨过巨门,所瞧见的场景便远不如藏经大殿内来得平和了。 却见四面八方漂浮着一股昏昏瘴气,便只是置身其间,就能感受到一股幽森阴寒的死气,赵莼神情一紧,凝神往四周打量之际,无形剑气便已杀向周身,形成一层护体剑罡,叫这瘴气之中藏匿的鬼邪之物不敢近身。 在重霄世界之时,她曾与邪魔尸鬼斗法作战,是以一进其中,便晓得周围弥漫的不是普通阴气,而是大量修士陨落后所产生的死气,有死无生乃出鬼邪,此地生机渺茫,满是死气沉积,难说不会产生什么难缠的鬼物! 赵莼谨慎看向周围,过人的神识让她在瘴气内畅通无阻,叫一应鬼邪皆都无所遁形,而同样是置身在瘴气之内的修士,亦无法逃过她的眼睛。 先前从藏经大殿内通关的人,大多都已过了四象之门来到此处。盖因地宫久未出世,这些鬼物也是多年未见得活人,如今一闻到鲜活生气,便立时如饿虎扑食般撕咬过去。几个毫无防备的修士被一群鬼物所扑,眼下已是下腹空空,其内真婴早被鬼物抢食得一干二净! 二更在后,多半凌晨 章两百二七 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 纵是想象过地宫之中不会过于太平,一时间见得如此阴间鬼域之景象,一些修士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谁能知晓这洞虚大能的随身洞府内,竟会藏着这样一处满是鬼物的地界,且看此地死气沉积的程度,便不难猜测这些鬼物已在其中游荡了万年之久,它们日夜吞吃死气为食,即便不如活人血肉来得滋养,却也耐不住年年岁岁皆是如此,一直吞吃死气到了今夕,个中难缠自然可想而知。 正打量着附近鬼物,一道狼狈身影却已是踉跄着向赵莼一方奔来。此人神情惊惧万分,一身法衣已被鬼物撕扯得零碎,露出几道血肉淋漓的伤口,皮肉上淌出紫黑脓水,散发出阵阵腥臭,想必是剧痛无比,才叫此人面容扭曲。 赵莼定睛一望,见他身后紧随得有七八只狰狞鬼物,观其面貌只觉獠牙突出,两颊凹陷,像是皮下没有血肉一般,俱都呈现出青黑颜色,四肢僵直却遁行如风。其面上眼珠不知去了何处,留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叫人看了脊背发寒。 许是瞧见此处有人,这修士才急急奔了过来,口中高呼道:“道友救我,道友救我!” 也不管赵莼二人能否对付得了七八只鬼物,这人就欲将身后威胁甩至赵莼与王芙薰身上,心想鬼物神智不清,一旦开始争相抢食,便难以顾及身旁之事,他正好借了这机会摆脱纠缠,想办法离开这满是鬼怪的地方。 眼见鬼物扑来,赵莼自没有将之放过的道理,她冷眼往那青年道人身上一扫,下刻已是握起长剑杀了过去,手起剑落之下,一颗鬼物头颅便就从颈上滑落,砰地砸在地上! 王芙薰望见赵莼出手,便也立时祭出柄长约一掌的短刃,那短刃两头皆有锋锐寒光,杀出时旋转如飞轮一般,迅如疾雷,几成残影,只从一只鬼物面前经过,就凭借刃风将之半个脑袋割了下来! 两人杀入七八只鬼物之中,却是全然不像青年道人心中所想的那般惨烈。他与这些鬼物也是交过手的,知道它们速度奇快不说,身上又带有浓烈尸毒,不过最为难缠的,还要属鬼物这副分外坚硬的身躯。长期游荡在死寂之地中,它们的血肉早已干枯腐化,皮下只得一具硬如金铁的骨骼,只消稍稍用力,就能撕破修士的丹田,将其中真婴掠去啃食。 青年道人身上的这些伤口,便就是被鬼物的利爪所破,可惜他这价值不菲的法衣,在鬼物面前竟连一击都撑不过去! 然而面前这两人,斩杀鬼物就如砍瓜切菜一般,甚么坚如金铁的骨骼,甚么韧不可破的皮肤,所让青年道人感到棘手难缠之物,对她们倒全部不成阻碍,只瞧得寒光闪过,鬼物就像风后野草一般倒伏下去,再未见起来。 等赵莼二人把附近鬼物杀了个干干净净,他便喜不自胜地迎了上去,想也不想就道:“两位道友当真厉害,贫道——” 自报家门的话语,同他心中那层结识邀约的想法一齐堵在了喉头,青年道人双眼微睁,恍惚间自身头颅已是飞扬而起,看见颈上冒得血柱冲天,却也不知赵莼是怎么出的手,又为何要杀他。 “此人居心不良,倒是该杀。”王芙薰眉头微拧,亦是瞧出了青年道人的小小心思。 语罢,她转头望向赵莼,却见对方神情淡然,连一个眼神也未多给脚下尸身,亦未曾附和她的话语,只是从容不迫地看向瘴气中游荡的鬼物,若有所思道:“原是如此。” 这些鬼物看上去凶悍无比,实却不如赵莼所想的那般强大。只若是法力深厚些的真婴修士,就能有七八成把握杀死鬼物,怕的是鬼物成群结队而来,叫人双拳难敌四手,便如这青年道人一般,单打独斗未必会逊色于鬼物,可一旦被众多鬼物团团围住,那就是脱身都难了。 而若是修成了法身的真婴,这些鬼物便更是不成威胁,莫说杀一个,就是杀十个,杀百个也绝不是问题! 只是她真正在意之处,却不是这一点。 既知这死寂之地沉积了万年来的死气,才养出了这些数量堪称恐怖的鬼物,然而其中却没有任何一只能够真正称得上强大,乃至于超越真婴境界,成为人人为之胆寒的尸魁。也不怪赵莼多想,摆在她面前的死气,哪怕成就十只百只尸魁也绝不在话下,但此地却偏偏一只也没有。 如此违逆常理之事,若说与淮樽无关,赵莼却不会相信。 而被她所斩杀的鬼物,大多也不是赤身,恰恰与之相反,这些鬼物多数都以法衣裹躯,便是早已因为岁月而失了神光,法衣上的精美纹路却仍然清晰可见,少有腐朽。故在未成鬼物之前,他们都应是活生生的人,并非因死气而生,而是死后被死气侵蚀了躯体,所以骨骼坚硬,叫一般修士抵挡不得。 如今的地宫曾是淮樽大能的随身洞府,所以这些陨落之人,有很大可能是淮樽将要陨落之际,才得以一同葬入其中。 赵莼不曾经历过万年前的天地大劫,但也听说过界南之地为此生灵涂炭,有数不尽的先人来到此地,最后又葬身于此,尸骨无人收捡,于是七零八落遗在四方。如同战争带来的死亡带来疫病,大量修士的陨落,也会使鬼邪诞育其间。 万剑盟曾在天地大劫后肃清界南之地,为的便是将死气扫除,重使生民得以安居。 淮樽或也忧心于此,故才将陨落修士封入地宫之内,在她与七位弟子的压制之下,这些死气不会诞育出真正的尸魁,而随着万年之后地宫的重现于世,如赵莼这般为着宝物而来的人族修士,则会成为计划的最后一环。 她们会杀死这些鬼物,使之永不能为祸世间,即便死气会一次又一次地唤醒鬼物,但也会有人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地宫,直至死气被消磨殆尽,旧人得以长眠。 章两百二八 怎知非我本意 若说藏经大殿看的是悟性与心性,那么此方死寂之地,所看的就是修士实力如何了。 在场诸位有如那青年道人一般,被鬼物围追堵截而苦不堪言者,但亦有出手利落,杀得一应鬼物难以近身之辈。眼下虽未见到离开此地的门径,可赵莼却不难猜出,想要通过此关的方法。 顺应她先前对淮樽大能的猜测,只若此间修士能将游荡鬼物杀尽,当就能攻破这一道关。 而放任这些鬼物游荡在内,此间修士怕也会时时受其纠缠,不得安心。 关于镇压鬼邪死气的事情,赵莼无心多言,此刻便只将自身对于通关的猜想告知王芙薰,又与后者点头示意一番,这才执剑向附近鬼物杀去。 王芙薰得她示意,亦是深以为然,其手中短刃顿如飞轮射出,与赵莼剑气相互应和,便只见淋漓剑光洒落四方,而飞轮如影相随,所过之处如入无人之境,杀得鬼物七零八落,片甲不留! 到此时,诸多修士已是冷静下来,觉出眼前鬼物并不似想象地那般强大,只因成群结队才显得尤为难缠,但若能分而击破,便也就平平无奇,构不成多少威胁了。而初入此地时,众修士骤然见得如此大量之鬼物,在不知其底细之前,自是免不了惊慌失措一番,所受鬼物攻击,一时却未能自保,亦不是毫无缘由。 今成反击之势,倒也聚起了一股鬼物不能抵挡的力量,一路杀得地上满是头颅尸骸。 无论是藏经大殿,还是眼前的死寂之地,淮樽在地宫内所设下的两道关卡实都称不上是艰难,有赵莼与王芙薰协力而攻,游荡在这死寂之地内的鬼物,甚至能被她二人诛除半数以上,叫旁人看得瞠目结舌,大气也不敢喘! 才入此间之时,内里游荡的鬼物约莫有数千只,经此反击后,所余留之鬼物便只剩百只不到。众修士杀到此刻,大抵也是猜出了通关窍门,故对这余下的鬼物,亦是有着赶尽杀绝的气势。 见四周已无鬼物游荡,赵莼才将金乌血火放出,把此间死气烧灼一空。 而随着最后一只鬼物被诛灭,众人顶上才有灿烂金光洒下,将周遭光景显于人前。脱离了瘴气之后,众修士便茫然向附近打量,这一看,方知死寂之地乃是被若干根巨柱所环绕着,此些巨柱将有五六人合抱的粗细,向上弯曲合为一处,使此地像极了一处囚笼。而巨柱之上刻有生翼狮虎之兽物,其名曰辟邪,正与赵莼的猜测相合。 透过巨柱的间隙向外看去,能见一片深邃幽黑中,还有不只一处囚笼存在。赵莼以为,地宫有入口十六座,而入内之后又分八座巨门到藏经大殿,按殿内修士的数量来看,他们必然不是进入地宫的修士总量,在此设下关卡拦下其中部分,后又分少阳、太阳、少阴、太阴四座巨门。假使进入太阳之门的修士,都能被分入一处囚笼,那这地宫之内至少就有四座镇压死气的监牢存在! 毕竟此座牢笼中的修士数量,的确是要多过藏经大殿中的人数。 所以这些从一开始就被入口与巨门分开的人,到最后时多半也会重聚在一起。而赵莼并不认为,淮樽会行无用之事,那么她的用意,究竟会是什么呢? 此中并不止赵莼一人看见了笼外之景,王芙薰略微向外打量,心头便微微一动,笑道:“阿兄他们,应当就在其余几处笼中了。” 赵莼轻嗯一声,抬眼之际,囚笼中央已是出现了两道黑白分明的巨门,以黑为阴,以白作阳,相对而生,交相呼应。 已经踏过八卦四象两道巨门的修士,对眼前景象自不会觉得陌生,这是要他们再度做出抉择,亦如先前那般,从这两道巨门之中挑选一处入内。不过在此之前,通过此关的修士也不是全无所得。 这一回,从无边尸骸上冒出的木芽却只有一株,它于众人眼底蓬勃生长,如绿云般的树冠肆意舒展,数不清的枝丫上,垂挂着一颗颗饱满莹润的果实。能够站在此地的修士,皆都知晓果实之中藏着他等梦寐以求之物,是以望向树冠的目光中,也不乏火热期盼之意。 片刻后,果实如众人所想那般挣脱枝头而去,颗颗皆落入修士手中,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有人贪婪之心大起,却也隐隐有所顾忌,毕竟在先前获得通关奖赏时,就曾有人行过杀人夺宝之事,只是其人虽死,旁人却无法捏碎属于此人的果实,所以任何巧取豪夺之策,也只有在对方将果中宝物真正拿到手中才有用。 有行事缜密之辈,拿到果实后也不立刻将之打开,而是迅速从眼前两道巨门之中做出选择,随后遁入其中以避旁人抢夺,亦不失为一种谨慎做法。 赵莼无惧于此,待果实入手之后,便直接捏碎表皮得了果中之物。那道森冷寒意倒也熟悉无比,正与她先前所得的剑意同为一物,而这能助神杀剑意更进一步的东西,于她而言自也是多多益善,故她已是期待起来,通过这阴阳之门后,又会得到什么东西。 赵莼抬眼一看,想也不想就已做出了最后的抉择。她浅浅露出几分笑意,却是转头向王芙薰道:“过了此门,便再无回心转意之法,道友当要顺应本心而为。”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遁入阳门之中,再无它言。 自果中而得的宝物,正静静躺于掌心之内,王芙薰合拢手掌,将一缕淡香碾得零碎,她的声音柔和而平静,像一阵没有归处的风: “你又怎知我本意不是如此呢?” 她将目光逡巡于两座巨门之上,却没有任何一座门在呼唤于她,一如八卦、四象之门一般。 …… 两个侍女站在檐下,眉眼弯弯地说着笑,她们面容相似,只有些许不同能够供人辨别,但却不难让人知道,此二人乃是一对双生姊妹。 王逢烟透过薄薄的窗纸向外看去,目光却像三月的雨,染着一层绵软的湿寒。 (本章完) 章两百二九 化作春泥更护花 良久,王逢烟才垂下眉睫,抬手将面前香炉点上,执起小扇将白烟拂去。 烟雾沉沉,逐渐在炉上聚成一团,俄而从中洞开一方小口,传来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 “嫦乌王氏的镇族之宝,正罡灭魂钵,如今便应在道友手中了吧。” 然而听了此话,王逢烟却是目露讥讽,语气似笑非笑地道:“赵莼若死,其方圆千里恐都要为那位凶人血洗干净,晚辈得这族中宝物,亦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怎的阁下这般眼界,竟也瞧上了晚辈手中之物不成?”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时亦听不出什么喜怒来:“你以为拿了天阶法器在手,便能从亥清手底下活命?本座只是觉得,此物若留于嫦乌王氏内,不得物尽其用,到底是可惜了些。” “那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王逢烟冷冷一哼,却惹得对面轻笑出声,压低了声音问道:“要置赵莼于死地,道友究竟有几成把握?” “委实说来,并不足一成。” “道友可在说笑?”那声音骤然拔高几分,语中质问之意不容掩饰。 王逢烟斜它一眼,轻哼道:“亥清对座下弟子一向爱如珍宝,今有斩天之事在前,她又怎会容忍旁人对赵莼下手?晚辈这一成之说,却还是赵莼大意之下的结果,但若她有所察觉,凭着亥清留给她的种种保命之法,要是死了那才奇怪。” “如此一来,道友岂不是做了无用之功?” “诸事缘理,不以有用与无作分,想要置人于死地的法子实在太多了,而有此想法的人不止我一个,所以动手之人也不必是我。”王逢烟轻摇小扇,将鬓边发丝吹得不停摆动,“阁下以为,斩天死于何人之手?” 那声音彻底沉默了,只留下王逢烟笑着答道:“不过自取灭亡耳。” …… 过阴阳之门后,所见视野便远不如先前那般开阔了。 众人行走其间,直只觉四周昏暗,烛火明灭,甬道狭长得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又有数不清的岔道交错其中,叫人头晕目眩,难以辨别前路。 “此地有墙无门,究竟何时才能出去得了!”有人不耐烦道。 又有人厉声喝断了他,斥道:“切莫多嘴,我看是淮樽大能有意要考验我等的忍耐之心,故才会设下如此一关,瞧你这急脾气,两三个时辰便等不得了?” 如这人一般想法的修士倒是不在少数,此刻便沿着甬道不停往前走去,只是当中岔道太多,一不留神便就记不得自己的来处了,实在是让人烦心不已。 赵莼进入此地后亦是观察了一番,发现其中并无王方敬等人的身影,便可知对方大有可能是进入了另一道门,随后又见王芙薰落来身侧,却是正好在她意料之中。 “芙薰道友的合击之术的确出色,从前倒是甚少得见。”赵莼只向前望了一眼,就抬脚往左边岔道走了进去,毫无半点迟疑之意。 而在诛杀鬼物之际,王芙薰曾以合击之术襄助于她,二人从未有过联手,甚至也称不上是熟稔,可王芙薰却能大致摸出她的剑势,做到如影随形,这便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了。所以赵莼的夸赞,亦不无真心在其中。 “日以继夜,夜以继日,此多年之功,如今能得道友一句赞语,倒不算辜负了它。”王芙薰低头一笑,恰好得当地露出些羞涩之意,“寻常之辈,不值得我行合击之术,而实力远胜于我,如赵道友这般的,我亦只能作锦上添花之用。唯有与舍妹一起,这心影随形之法,才能做到宛如一人。” 两人脚步不停,亦不知什么时候,就将旁人遗落到了身后,幽深寂静的甬道之内,便只能听见一问一答两个声音。 “赵道友瞧上去,不像是喜欢莳花弄草的人。” “我心唯剑,除此之外再无它物。” 王芙薰浅浅一笑,自顾自道:“舍妹不喜欢花草,我亦对之不大有兴趣。月兰娇弱,太冷太热都长不好,赤尾金菊只照得卯时的晨光,多一刻便就养不活了,登云昙月圆时开花一柱香,花开后只活一夜,日出即死。 “与人相比,花草总是脆弱的,今日鲜妍盛放,明日便会凋零。为了延续它们的花期,也是为了将之物尽其用,莳花之人有许多法子可用,千奇百怪,绞尽脑汁。 “道友可知,这世上还有一种花,名作牵心?” 她停下脚步来,目光中盛放着欣喜,像个迫不及待与人分享见闻的孩童。 “牵心之花为灵药一种,喜暖喜光,花香浅淡,在盛开之时采撷干制,磨粉后服用可祛除体内寒湿。因着并不珍贵,故在凡俗百姓之中也很常见,父母将之纳作香囊,赠予子女佩戴,所以作牵心挂肚之意。 “可想要牵心开花却并不容易,此花生性孤僻,若将之种于田圃,则十里之内不得再有另一朵牵心花,否则两者必然争夺养分而置双双枯死。但牵心之花本身又生而双苞,叫莳花之人不得不小心养护,好将冒出头来的花苞及时剪去,保证一苞独生,直至花开可采。 “假使新生花苞未被及时剪去,留过一日一夜之后,那株牵心便就再无法开花了。” 赵莼也未再往前走了,她默然而立,似是对此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轻声问道:“如此岂不可惜,便没有补救之法了吗?” “道友却是料事如神,”王芙薰盈盈一笑,“十五日后,在两朵花苞即将由盛转衰之前,将其中一朵剪去,碾碎了埋入花泥之中,即可起死回生,使牵心层层绽放,药效也当数倍于以往。” “真是可叹可怜之花。”赵莼轻叹出声,心中却毫无感触,平静无波。 王芙薰却不要她有何感触,只仿若回过神来一般问道:“与道友聊起这些琐碎事情,倒是误了当前大事——” “无妨,”赵莼摇了摇头,目光像一把悬起的利剑,“我早已寻到此间出路。” (本章完) 章两百三十 她的意志 随赵莼话音落下,狭窄幽深的甬道忽然向下坠去,柔软和煦的光辉迅速填满此方地界,她们像是回到了最初,要在八座巨门前做出选择的时候。只是此刻,脚下是一片澄净的浅水,身边却只有唯一的大门。 王芙薰不是蠢钝之人,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便就明会了赵莼的意思:“道友口中的顺应本心,原是如此。” “这一道关的解法,却与忍耐之心无甚关联。”赵莼遂也不与她拐弯抹角了,“在藏经大殿内的一关,经书之秘实则不止一层,如若修士能在第一关就解出最后一层奥秘来,走到这里也便不会觉得疑惑了。 “经书中有八字箴言,曰:观辨本我,顺照唯心。而道友若是记得,便可知晓从我等进入地宫开始,脚下浅水便光可鉴人,不作涟漪,每当我等要从巨门中做出选择时,只若低头就能看见自己的脸。淮樽大能寓教于行,桃李众多,她设下诸道关卡的本意,实则从一开始就已表明。 “我等过三重巨门,分别为八卦、四象、两仪之门,假若每次选择都遵循了自己的本心,不曾因各般缘由违逆于自己,那么这最后一道关卡,便可不攻自破,而若有违心之举,大抵也就算是失败了。” “所以道友才会劝我,不要违背自己的本意,是吗?”王芙薰神情了然,瞧不出是悲是喜。 赵莼却将双眼眯起,唇角微微上扬道:“修行不易,我只希望道友不要做下令自己后悔的事……不过道友能随在下来到这里,想来也是未有过违心之举的。 “那么在下就可认为,道友今日所为,都是出自真心了。” 她的语气逐渐冷了下去,声音亦随之沉下,到这时刻,王芙薰才终于直面于眼前人的锋芒,也真正感受到了,能在风云榜上凌绝众人拿下第十的强大。 赵莼也是孤傲之人,这种傲气不同于王方敬的事事争先,亦不同于陈潮生的寡言少语,她的冷傲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不作领头之人,也不与同行修士多话,如此种种,皆因为赵莼认为这不是必要之事,所以不为也罢。 若她们不是出自同宗,赵莼甚至不会对几人如此客气,也不会容忍王芙薰一直与她同路而行。 四周景象逐渐开始再度塌落,如同幻象消退,将真实之地显露出来。自此方位,能够看见宏伟殿宇居于正中,上架虹桥,垂泄飞瀑,两侧又有连绵阁楼,将东西大殿连环相接,琼楼玉宇层叠起伏,望之不绝。 淮樽大能坐化于此,同时又有座下弟子七人相随陨落,所以主殿之外,依稀还能观见七处相互连通的殿宇,皆都飞檐斗拱,气势非凡。 二人耳边渐有人声浮起,许是巨门幻境消失后,成功通过三道关卡的修士,也都接连来到了真正的地宫之中,他们的声音之内,能见喜不自胜之意,但亦有重宝在前,而不自觉急促起来的沉重呼吸。 交互错杂的喧嚷声中,转如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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