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天际,忽而一滴凉意打在面上,伸手一摸,更不由惊叫出声,竟是下了雨来! 雨水入丝,初时还是淅淅沥沥,到后头便成了瓢盆之状,伴着轰隆雷声,将州城内的道路俱都冲刷干净,而百姓并不避走,反是欢笑着在城中奔走,仰面振臂,高呼阵阵。倒是先前驱车玩乐的年轻修士,因未曾料到大雨落下,此时被淋了个措手不及,坐于华盖之内,也有斜雨随风而入。 卖伞老人把着铺子,忽想起先前向自己打听天火坠落之处的年轻女子来,这越细想便越惊愕,旁人只见他拍起手来,喜笑颜开道:“是仙人!是仙人!小老儿我,也是和仙人说上话的人了。” 此后平成州再不见旱景,陈国多番遣人来看,亦未曾发现老人口中的仙人踪迹,但那日轰然巨响,与城外火海消却的景象,却又始终证实了,这绝非是道观内供养的道人可做到的。 而不管陈国境内如何惊动,赵莼却已早早辗转去了其余地界,搜寻起那仅缺的木行地脉之气来。 …… 淳午山,妙贞观。 幽静山林内,先闻潺潺水声流动,俄而一朵火云升起,虚虚笼于空中,将四处染就橙黄颜色,后又有几重霞气自下而上,使这火云层层向外推开,渐化作鸟雀、虎狼等百兽之相,最后砰然而散,化五色烟霞流于八方。 林间骤然闻得一声长叹,站立在旁的几位童子,此刻尚惊慑于方才那一般神奇景象,又不敢交头接耳,唯有眨着眼睛望向座处,暗露崇敬之色。正中对坐者乃两名女子,左侧身着月白裙装,发若堆云,神情沉静如水,而右侧端坐之人一袭紫霞道袍,乌发束冠,身形稍见瘦弱,眼下正伸手拾起案上龟甲,赞叹出声: “道友真元之雄厚,实乃贫道所见所闻之冠,真不愧为名门弟子,我等野路子出身之流更难得比拟。” 她美目微亮,眼中钦羡之意不似作假,将龟甲偏偏收捡完全后,又听赵莼言道: “区区推演之术,倒算不得什么,余道友若有向往之心,何不往北地一行,以道友资质,拜入正道十宗也未必没有可能。” 赵莼若没有底气,自也不会如此言说,她面前这女子唤作余蓁,乃是淳午山妙贞观的观主,才不过百岁年纪,就已有分玄大圆满修为,且还是在这等灵源稀薄之地修来,若非突破归合要取那地脉之气,余蓁怕是早就攀入下一境界中。 故而她这话都还算说得保守,如此资质在昭衍也能稳入内门,再受长老相看一番,更有一步登天,乘风而起的可能。 困于凡俗地界中,实是可惜得很。 不过余蓁倒摇了摇头,经她所讲,她本是淳午山以东,荆国境内一农家之后,被上代妙贞观观主领回山中修行,而此观祖师曾也是北地修士南渡而来,占下淳午山后开山立观。余蓁寿五十而入分玄,此后便接了观主之位,令上代观主得以离去,寻觅那五行地脉之气以求突破,迄今又得五十载岁月。而上代观主是早已突破归合去了别处,还是在外寿尽坐化,皆不得而知。 至于余蓁所求,却是守好这妙贞观,盼着早日有新晋分玄出世,好叫她得以脱身离去。 然而赵莼以为,凡俗地界并不见多少威胁,反倒是修士年华不可荒耗,灵机福源皆稍纵即逝,余蓁之念未免显得不知变通,何况那开山祖师亦不过凝元修为,更无需分玄境界才得立足此中。若她是这妙贞观主,必不愿畏头畏尾,损却了自身道途。 只是余蓁此举也无可指摘,两人观念不同,她亦不好强求于对方。 且今朝到这妙贞观来,主要还是苦寻木行地脉之气无果,欲要向观中修士打听一二,赵莼遂按下话头,改问道:“数日前与道友商量之事,如今可有了结果?” 余蓁受赵莼所托,遣派观中弟子四处打听异象,因施恩于对方,故而才请得赵莼出手,将她偶然所得的几枚龟甲残篇解出,如今见赵莼问询结果,不由面色微红,应道:“弟子们所经之处,都不见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日前有弟子回禀,说是南下有一姜国,其中还有城隍存在,道友不妨和那城隍交涉一番,再看如何。” 章七八 龄阴城外访城隍 赵莼初闻神道一说,还是在禹山之内,然而自打南渡悬河后,到凡俗地界中来却甚少见得神灵踪迹,此地到底灵源稀薄,诸国之间纷争不断,自上古岁月至今,不知经得多少道变迁,许还有些大山大河存有神迹,可城隍一类,当真已是极为少有了。 她沉吟片刻,晓得地中神灵向来藏踪匿迹,妙贞观弟子能打听来这些,恐怕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当下遂展颜露笑,言道自己定将前去那姜国一问。 余蓁倒是想多留赵莼几日,可惜对方身有要事,她不好寻了由头开口,便只得起身送行,唤来弟子为赵莼指引方向。 而在这妙贞观中修行的人,如余蓁般断了凡尘亲缘的并不算多,更多的却是家中非富即贵,千里迢迢上山修行,以求延绵寿数的王公贵族,当中正有一居姓弟子,名作居献,便是那姜国人士,家中为一方巨贾,此回特来毛遂自荐,愿为赵莼引路。 赵莼倒未拂其好意,依言颔首应下,又遥遥一抬,将居献此人引上云端,待方向明了,便向姜国而去。 她暗道大千世界灵机无穷,凡俗地界的百姓虽仙途难觅,可怀有灵根的几率,仍旧远远大于她出身之地,便像居献家中,就有数百人访得仙踪,业已踏上修行之路。不过他等眼中,能施咒召雨呼风,就称得上仙师名号,而能筑得灵基,容颜永驻,便是神仙手段,对于赵莼这等乘云驾雾,行走空中之举,更是惊世骇俗! 又看妙贞观中,分玄不过仅有余蓁一人,连凝元修为者,亦不过双手之数,此些人物素来不显于人前,居献在观中地位平平,就更别肖想与之接触了,恐怕就连道法境界有几重,都不甚清楚明了。 这一路携着居献走来,不过半月就到了姜国境内,而听居献讲,他家中送他往淳午山修行时,光跋山涉水就用了三载有余,较赵莼御空行走不知慢了多少。 不过赵莼听得后,却转念一想,心头生出疑窦,问道:“你家中既有如此多的修士,这妙贞观中却为何只你一人?” 那厢居献见她如此询问,不由露了一副诧异神情出来,后又恭恭敬敬地解释道:“妙贞观乃仙家道观,唯有先天灵根之人方可进入其中,其余后天灌灵所铸假根,却是上不得山来的。” 未有居献之言,赵莼还不知这灵根先天后天一说,经他讲明才晓得,其中先天灵根自就是五行灵根,为婴孩生而所有,至于灌灵假根,则是后天身无灵根之人,依托灌灵草在丹田内灌注出假灵根,从此吸纳灵气修行,虽也有着与寻常修士一类的境界,却空有修为,无法施展各般神通法术,只借以延长寿数罢了。 这法子与她在重霄所见的凡体大士有共通之处,只是凡体大士一道对肉身体魄要求颇高,尚算有所门槛,而这灌灵假根却是人人可行,只需一株灌灵草,就可使得凡人踏上长寿之道, 赵莼适才还以为大千世界灵根修士已不鲜见,竟不想是凡人作那逆天改命之举,如今听了,更沉吟良久,方才携着居献继续赶路。 姜国崇尚武力,境内有二十一州,较陈国而言国力当要强盛不少,而她此回要去的是姜国旧都,古城龄阴。 龄阴历经王朝更替,多次被定为国都,若不是三十余年前,上代国君力排众议作迁都之举,只怕到如今此地也不会被称之为旧都。 而居家身为一方巨贾,在龄阴城内自也产业颇多,居献随赵莼跃下云头,便先引着她往城中府邸落脚去。因事前有所吩咐,居献并未向旁人透露赵莼身份,只言道她乃妙贞观观主好友,叫府中下人好生招待。 不过赵莼意在此地城隍,倒没有久留之意,方至龄阴,就打听起此处的城隍庙来。 与别处不同,龄阴城的城隍庙,在两百余年前便从城中迁到了城外,甫时龄阴还是姜国国都,国君以城隍庙方位不祥,恐折损国运为由,将之拆除重建,而城隍庙自打迁出城内后,庙中便屡见恶兆,渐使得龄阴百姓不敢靠近那处,城隍香火亦自此断绝。 赵莼不以为然,那城隍乃一地神灵,缘何会在风水方位上生出不祥来,恐是事在人为,有人不愿城隍庙留在城中碍事,故才有此谋划。 她无惧于民间传闻,只待夜深人静时,方乘风而出,意欲一探庙中恶兆真假。而出得城外后,一路向南行去,还未靠近城隍庙,就猛然闻得一阵悲怆泣涕之声,在这寂寥夜间,确是渗人得很。 赵莼心中起疑,蹙眉往庙门踏去,靠得愈近,那哭嚎声便愈加惨厉,伴着四面阴风四起,树叶摇曳作响的沙沙声,又更添可怖之感。若她不是修道之人,恐就要被此般景象逼得狼狈离去了。 些许功夫后,赵莼在枯藤草叶中寻到了庙门踪迹,其上满是尘灰,显然是少有人来的迹象,待神识扫过,便见她冷冷一笑,一掌将那庙门轰开,亦不知触动了其中什么关窍,荒凉院落中兀地现出几个鬼影,尖嚎着向闯入之人扑来。她一眼瞧出,此些东西不过是阵法幻象,又心念一横,在指尖唤出一点火星,弹指间破了庙中幻阵。 待破了此阵,赵莼心头大抵也有了合算,较往前所见阵法而言,这庙中幻阵实可谓漏洞百出,只稍有些修为在身之辈,都能瞧出其中底细,不过布下此阵的人,应当也不指望此阵能挡住修士,而是专为对付前来拜祭的百姓,意在将城隍香火断去。 此刻鬼影哭嚎声俱都消却,她冷然向庙中荒凉景象一扫,眉头拧起,喝道:“此地城隍何在,幻阵已除,还不出来!” 说罢,自庙内冒出一股青烟,一个判官打扮的瘦小老者现出身形,其面上仍旧留有惧怕之意,见赵莼并无恶念,才打了个稽首,躬身言道:“小老儿正是龄阴城隍,不知道人来此,有失远迎。” 这些年里不得香火奉养,龄阴城隍神力微弱,现下只与凝元修士相当,故而面对赵莼自有畏惧之念,不像禹山土地一般不卑不亢。 章七九 惧生事城隍退避 赵莼以木行地脉之气一事相问于他,这龄阴城隍默然思索许久,末了却摇了摇头道:“此物小老儿不曾听说。” 他神情谦卑,见面前女修微有凝眉之态,不由慌张道;“道人恐是不知,小老儿自打庙府迁出了龄阴城,就不怎么受过香火,如今神力浅薄不堪得用,且城隍不似山河神祇,无有那等呼风唤雨之能,早前地府阎罗存世时,还能对城中事情有所知悉,现下神道凋落,我等虽非鬼魂之身,却胜似孤魂野鬼,哪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照龄阴城隍所讲,昔年神道昌盛之际,他辖下还有文武判官、日夜游神等神祇,甫时城中诸事皆瞒不过他,但如今大势已去,辖下神祇业已神力散尽转生重修,他今日一个孤家寡人,确是无力于此。 赵莼倒也没有心思迁怒于他,只是线索断在此处,面上略带了些遗憾出来罢了。她微微摇头,默然向庙中扫视一番,见四面门庭冷落,积灰处处,更念起城中传闻,问道:“你好歹乃一地城隍,那区区幻阵定困不住你,这些年内,怎不见你破了此阵,唤城中百姓出行拜祭?” 听得这事,那龄阴城隍怯然露出苦笑,将两袖团于身前,方解释道:“小老儿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这龄阴城内俱为松延观所把持,庙中幻阵便是观中弟子设下,若破了阵,次日就有人要寻上门来,还是不作此些白费功夫之举,只等着神力消尽,转修道法为上。” 言及此处,他目中仅有些许不甘,至于反抗与奋起之念,却是分毫也未见得,赵莼暗暗咂摸此言,见其话中虽无责怪,但末了挤眉弄眼的神色,却有怨于自己多管闲事之嫌,只不敢表露太多,怕惹事上身,才做了些小动作。 她哼笑一声,看向龄阴城隍的目光也冷了下来,直问道:“那松延观又是什么势力,缘何看不惯你这城隍爷?” 赵莼态度骤变,唬得对方身躯一震,抬眼见她不曾发难,方嗫嚅着将松延观之事道来。 相比姜国长达一千四百载的久远国史,松延观立观迄今亦不过两百余年,又与淳午山妙贞观这等远离世俗的仙家道观不同,此观向来与姜国王族关系亲密,观中祖师更被加封以国师尊位,享举国供奉,地位尊崇。 如此追名逐利、挟势弄权之辈,自不欲见城隍分夺民间香火,可惜其不得弑神之法,只能施下手段将其迁送城外,断其香火以绝神力,至于往后又是因何缘故使国君作出迁都之举,龄阴城隍便不得而知了。 他自打松延观势力渐盛后,便被去了耳目,城中种种事情都知晓不多,因着每日都有弟子前来检视幻阵是否安好,他才能从其口中得知迁都一事。 赵莼打听完此些,才抬脚回了城中,正巧居献未寝,便将他请来一问。 居献为姜国人士,虽幼年时就往妙贞观中修行,但族中仍有不少修道之人,现下正好拜入松延观内,对观中之事晓得不少。 此观与妙贞不同,招收弟子并不在灵根上作限制,无论是先天灵根,还是后天灌注的假根,都可入内修行,甚至前两者皆无的凡人,亦能奉上大笔钱财,在观中请封松延观授德弟子这一名号,在外行走之际,即可受此观庇护。 如今居府在外经商之人,便多为授德弟子,叫其余商号不敢开罪。 赵莼心中门清,此些皆是那松延观暴敛钱财之举,在诸多凡俗道观内并不少见,但最令她讶然的,无疑是松延观祖师,如今尚存于世的姜国国师,此人号作孟平真人,实是一位以灌灵假根之身,修行到归合境界的修士。而除他以外,前些年间又有一位仲季真人出世,乃是孟平胞弟,亦为灌灵假根修士。 他二人的成就,无疑使后天灌注假根之人为之疯狂,是以不少邻国人士都前来此处,以求上师指点,而有所突破。松延观亦因此声名远播,势力强盛。 赵莼对此倒无甚其余想法,假根修士与她等灵根功法一道不同,境界之上往往是灵气积累足够,就可水到渠成晋级下一阶段,无有神通在身,连法器都难以驭使,除却空有一身寿元外,亦只有真元还算得用,此门此道,终究不是她等所追求的强大。 不过松延观昌盛若此,姜国王都内就必然有不少修士行走其中,到那处继续打听,总比继续做无头苍蝇苦苦寻觅更好,赵莼暗暗点头,次日便向居献辞去,一路循着官道过去,倒无需旁人指路。 她卯时出行,三刻钟后遂见得山林地貌,待过了此山,应当就要到姜国王都了。 就在这时,赵莼耳侧忽闻骏马嘶鸣,兼有蹄铁踏地、人声呼喊的声音响起,向下而观,原是一队人马在林中行进,左右及后侧之人身披黑甲,手把长弓,腰间横着弯刀,面色肃穆紧张,呈拱卫之势环着正中几个少年。 而少年们骑装在身,个个神采飞扬,此时夹了马肚向前狂奔,不时拉弓而射,又由身后随行之人将猎物拾起,前行时林中鸟兽无不惊动,为此慌乱奔走,处处可闻其哀叫。 此处又乃王都附近,赵莼观此阵仗,估摸着应是王公贵族子弟出门狩猎,如此扭身欲走,在转头之际,骤然听得一声呼救,其声响在识海内,可见是向自己而来,不过她并未在此处觉出窥探之感,是以应当不是山神土地一类。 思忖着,便又是一声呼喊,赵莼只觉这声音稚嫩若孩童,其内满是惊惧惶恐之意,叫人闻之不忍。便含着疑惑以神识探去,在为人驱赶的鸟兽中,陡然见得一抹白影,那求救之物,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鹿,跑动间四蹄恍若有烟霞生出,不与寻常鹿兽一般。 在传说中,白鹿向来是祥瑞之兽,北地内更有以白鹿为纹饰的宗门,而在凡俗地界,此物亦是生而开了灵智,携气运在身的瑞兽,若豢养一只在旁,更有能分其祥瑞,增补自身运道之说。 章八十 起杀心镜见孟平 但见白鹿身后狂奔追赶之人,其拉弓搭射毫不见半分迟滞,眼中更有杀意弥布,竟不像要活捉豢养,反而有猎杀斩首之念! 赵莼眉头微拧,此事本与她无关,她亦无心插手其中,只是这白鹿乃祥瑞之兽,此番又求援到了她眼前来,恐也是自己命定有这一遭,如若放任其为人捕杀,未免又与运势相悖,若得恶兆在身,更是难以开解。好在追猎白鹿的不过都是些凡人子弟,随手施为亦可解其危难,赵莼轻叹一声,遂渡下一道清气,将白鹿虚虚拢下,挪移到了隐匿去处。 追赶之辈忽见此番变化,不由向上一望,只见得一缥缈身影在云头,窥不清其人面容。但这乘云驾雾行走云端的架势,亦将他等吓得浑然色变,连忙了调转方向向后疾奔。当中却有一俊俏少年安坐于马上,在先时白鹿消失之际,就已面露不悦,此刻见来人稳站云头,毫无下落之意,便更是怒从心头起,当即下了马跃上云中来。 他自打修行起,就不曾受过旁人忤逆,今日追猎白鹿,亦是经心中恶念作祟,欲要亲斩瑞兽,看那传闻之说究竟会否应验。眼下受赵莼阻拦,气得面皮涨红,待站稳云头,即叫骂道:“哪里来的野道士,竟连你爷爷我的事情都敢掺和了,还不快快将那白鹿交出,再恭恭敬敬讲几句谢罪之语,奉上好礼上来,今朝自将你小命放过,不再追究!” 赵莼闻之轻笑,心道此人生得颇有神秀之风,眉眼鼻唇甚为标致,怎奈行事作风如此粗野,便是家中受得宠爱的小儿郎,也不见这般言行无状,粗鲁放肆的模样。而细细观之,不免又感到几分诧异,对方不仅有修为在身,且还境界不低,有归合真人行走时的挪移之相,只是气息实在薄弱,更无法使得缩地成寸神通,才叫赵莼先时将之忽略过去了。 默然忖度片刻,她心头醒然,大抵也揣摩出眼前少年乃是何人。正为姜国王都附近,身侧又现归合之相,只怕除了那松延观祖师胞弟仲季真人外,亦没有旁人敢如此嚣张。仲季应当也已看出她修为境界如何,方敢放声诘问。 而仲季见她先轻笑一声,后又始终不语,一副巍然不动之态,心下顿时气急,横眉怒骂道:“此时知道怕了,倒是浑作哑巴,若你方才晓得认错赔罪,爷爷我倒可以高抬贵手,不与你计较这事,可如今机会过了,哪怕你跪地讨饶,今日也难逃一死,连你身后师门亲族,一个也跑不了!” 说罢便催起真元,一掌向赵莼拍来。仲季好歹有归合修为,虽是假根修士,但亦有分玄亡于其手下,此番自是不惧于赵莼,欲像先前对付旁人一般,以境界之威将来者生生碾死。 何况凡俗地界中的修士,大多又功法残缺,不得神通法门,即便天资卓绝若妙贞观主余蓁,也因前人功法只至凝元篇目的缘故,在分玄境界内只能以力法斗敌,实力不如身具传承之辈远矣,眼下仲季尚还不如余蓁,斗敌手段可称拙劣,若非有得一身真元,又哪来底气在此横行霸道? 赵莼见他起了杀心,自身亦见不忿,她从不惧旁人嚼舌言语,然而仲季此番却辱及师门,实难叫人咽下这口气来,且观他说到此言时的面上神情能知,这话必当不是空言,亦不知有多少修士得罪了松延观,被连坐诛除于世! 她抬手迎上掌风,竟是以浑厚真元生生将仲季制住,一时叫他动弹不得,浑身若入冰窟。赵莼略作试探一二,大抵也算明白了仲季的实力如何,这以灌灵假根修行而来的修为甚是虚浮,根本不若北地修士那般夯实,各境界间又不曾有较大桎梏,故而便是有所突破,真元也不若她等来得凝实,这才被赵莼一举挡下。 而仲季此人又不通术法,遇事只晓得以力服人,素日那些分玄修士皆不敌他,今朝却是撞上了自北地而来的赵莼,眼下徒以真元不能制敌,骤然失了倚仗,更是慌张不已。 他嚣张气焰散了不少,几番向赵莼施力,皆不见效果,正要张口叫骂时,云中却闪来一道剑光,噗哧一声将他右臂斩去,当场便见血喷如柱,霎时叫他脸色一白,哀嚎出声。 仲季自小养尊处优,活到今日还未受过如此苦楚,涕泗横流下,已是赶忙疾走逃窜,再不得先时风光,而赵莼又不欲将之放过,当即遁起剑气追赶,那仲季的速度如何能敌她,眼看不过眨眼功夫,就要落到赵莼手中去,他吓得魂飞魄散,惊恐中将一面铜镜抛出,高呼道:“兄长救我!” 赵莼脚下一顿,与仲季不同,其大兄孟平真人早在两百年前就已步入归合境界内,假根修士固然是空有修为在身,但漫长岁月中,若说孟平没有些其余手段,她是断然不会相信的。 那铜镜脱了手后,便悬于空中片刻,自其中模模糊糊现出一道人影,虽只得半身,却也能看出是位身形高瘦的男子,至于其身后的景象,倒不甚明了了。孟平真人骤然被胞弟所唤,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后见仲季右臂被斩,一女修穷追不舍,杀意浓重,登时便摸清了场中景象,蹙眉道:“这位小友,舍弟性情鲁莽不知轻重,恐言行举止多有得罪,还望道友能看在我松延观的面上,饶他一条性命。” 孟平并不问询此事,想来仲季的脾性他早已是心知肚明,又见赵莼修为未至归合,心中思忖下,便知晓胞弟应是得罪了灵根修士,其根基本就虚浮,敌不过精通术法的灵根修士也是可能,故而他虽在劝诫,语中却仍见倨傲,有多年积威弄权之相。 他见赵莼不应,反而神情愈发冷然,心头暗说不对,眉头更紧几分,道:“我松延观不说一手遮天,但在临近诸国中,还算有些势力,小友今日若能就此作罢,日后在我松延观治下行走,也当省去不少麻烦。” 一番话看似寻常,却又暗有威胁之意,倒使得赵莼更为不愉。 章八一 困苣山敌影重重 眼下仲季业已被她斩下一臂,而修士欲要续接肢体,所需耗费的功夫也必然不小,何况续接回来的手臂决计比不上先前好使,是以无论如何今日这梁子都算是结下了。 赵莼目中冷意森然,镜内孟平真人顿时心中一抖,刚要出言叫仲季避躲, 便觉眼前寒光一现,耳畔闻得一厉声哀嚎。血光中,胞弟的头颅便这般被眼前女修出手摘下,元神才自眉心浮出,就遭玉手捏碎,彻底身死当场, 无可逆转! “好胆大的小辈, 你——”他话到一半,那铜镜就因无有真元渡入的缘故, 渐消却了法光跌下空中,噼里啪啦砸个稀碎,而赵莼暗忖假根修士难以操使法器,缘何孟平与旁人不同,遂下落拾得碎片一观,见铜镜虽粉身碎骨,其中倒还缓缓逸散着些许灵气,探查之下,心知孟平当是请了灵根修士往其中渡了真元,待需要时便把真元催起,如此即可做一时之用。 而此些法器冶炼手法甚是粗劣,莫说与南地相比,就是北地法器都远远甚于它等。不过耐不住数量堆积,若孟平手中攒有大量法器, 再并上他通身修为, 自当十分棘手。且松延观暴敛横财两百余年,刮尽民脂民膏, 孟平以之添置多件法器, 亦不无可能。 只可惜此行本是向着姜国王都而来,如今来看,倒也没必要前去自投罗网。 赵莼调转了方向欲走,却不晓王都内因着仲季陨落一事,掀起了滔天风浪来。 王都北,松延观。 几个身着杏黄道袍的修士候于殿门外,相互间窃窃私语,实不敢高声言话,唯恐惊得殿中之人,召来呵斥。 他等皆乃松延观二代弟子,行走在外颇受崇敬,与那王公贵族交谈时,都可自居几分傲气,但到了祖师孟平真人跟前,却是谁都不敢造次了。今日按例正是祖师讲学授道之时,几人早早前来等候,但见讲学时刻已过,殿内祖师却仍旧没有传唤之意,心下不免疑惑。 俄而,忽闻殿中一声爆喝, 两扇大门兀见洞开,孟平真人怒色难掩,快步从中走出,更疾言厉色向众人呼喝道:“速速前去施法,将苣山给本座牢牢圈住,若生半分差池叫其中贼子逃窜而走,本座唯尔等是问!”他说罢,便腾起身来乘云而去,亦不同殿外之人多说半句。 二代弟子不敢忤逆祖师吩咐,只好躬身领命,抬眼时往殿中一望,却见香案正中两座真人玉相,如今竟断折一座,应了陨落身死之说,他等心头顿时明了,倒无怪于祖师勃然大怒了。 孟平真人唤弟子封了苣山,实则便是赵莼斩杀仲季的那处,苣山邻近王都,自迁都后,即成为姜国国君春猎秋狩之地,其内布施阵法重重,素来有囚困兽物之用,而今大小套阵同起,亦可将来人困在其中。 仲季乃他胞弟,又是仅有的血亲,虽性情骄矜放纵,但孟平亦只敢信任于他,故不惜费尽心神将之拔为归合真人,以增松延观底气,为往后所图积蕴实力,怎料今日被外来灵根修士所杀,叫他多年心血付之东流,此后若再想提拔一位归合境界之人,恐就要危及自身寿元。 更何况那女子实在强硬,他已将松延观之名搬出,却仍旧未阻下其斩杀仲季之举,此事若不作解决,一经传出必然大大减损松延观声望,于情于理,他都得诛杀此女以儆效尤。 赵莼才行无多久,身后便得一阵劲风,她回头望去,见一灰蓝道袍的高瘦男子踏云而来,其形貌与方才铜镜中的那人一般无二,正是仲季之兄,孟平真人! 对方此番前来闹得颇大一番阵仗,远远可望见长烟千里,云霞泛彩,身后更有多道身影随行而来,脚下踩着长梭法器,速度更甚寻常修士,此刻亦纷纷怒目而视,欲要以势将赵莼镇压下来。 她神识微动,觉察出山林境内应有阵法作祟,一时半刻破除不得,更无法遁气远走,且如今孟平真人奔走而来,闹得如此阵仗,只怕也有杀鸡儆猴之心,不肯叫她轻易逃了。 果不其然,孟平睨她一眼,将臂上拂尘甩起,即怒目高喝道:“你这邪道,今朝入来姜国作祟,杀得我松延观一名真人,若本座再不加以制止,亦不知还要生出多少祸患,为国为民,都当诛此魔头! “众弟子听令,今日能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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