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旭点了点头,沉吟道,“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周神医你竟知道得一清二楚?”周思棋一味浅笑:“我当然有我的办法。” 他虽然脸色苍白,却依然是容颜如玉、姿态潇洒,一颦一笑勾人心魄,哪个见了不会心动? 白旭登时明白过来,脸上暗暗发烫,道:“我这就去后山救人,顺便放那大魔头出来。” 周思棋摆了一下手,道:“你不晓得,那人从前出了名的嗜血残暴,杀起人来连眼睛也不眨。何况被关了这么多年,神志未必清醒,万一他见人就杀,你岂不是也有性命之忧?” 白旭怔了一怔,随即微笑起来。 “我既来此救人,自然不怕那些危险。”顿了顿,似乎想去握周思棋的手,但最终还是忍住了,道,“周神医,我虽不像叶大侠那般厉害,却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 话落,转身欲走。 周思棋见他心意已决,知道劝阻不住,忙取过叶静鸿的秋水剑来,道:“遇上危险时,有此剑防身也好。” 白旭道了声谢,走出几步之后,却又转回头来看他,眼睛在黑夜里熠熠生辉,道:“周神医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然后再不多言,握了剑急奔而去,身形虽不似阿宁那样飘逸,轻功却也不弱。 周思棋见他去得远了,方才收敛面上笑容,颓然的倒在叶静鸿身边。 他在牢中受了许多折磨,寒毒又夜夜发作,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只因要替叶静鸿治伤,方才强撑到现在。如今软倒下来,只觉浑身剧痛,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不剩了。但目光却仍旧落在叶静鸿身上,始终舍不得闭上眼睛。 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远。 但愿白旭他们能顺利救出被擒的众人,让江湖重归平静。 只是一切恢复原样之后,他跟叶静鸿又会怎样? 周思棋咬了咬牙,勉强挪动身体,一寸寸朝叶静鸿靠近,当终于触及那温暖的指尖时,他忽觉心中酸楚,慢慢阖上了双眸。 无边黑暗来临之际,当日的绝情话语回响耳边,一字一字的敲在心上。 恩断义绝,再不相见。 第 27 章 第二十七章 夜色已深。 屋里微微跳动的烛光,将床上那人的俊美面容映得愈发苍白。 叶静鸿靠坐在床边,一手握紧周思棋冰凉的指尖,另一手则执了张拼凑而成的纸片,细细凝视上头的每一道裂纹。 这是他亲手撕碎的无双城地形图。 当初下手的时候多么狠心坚定,如今便多么的后悔莫及,周思棋曾经尝过的那种痛楚……正千倍万倍的报应在他身上。 那日从昏睡中醒来后,他发现自己已经被救回了武林盟,而周思棋虽然就在身边,伤势却明显比他严重――身上尽是各种刑具造成的伤痕,双腿一片血肉模糊,那可怕的寒毒更是夜夜折磨着他,令他在睡梦中也不得安宁。 而这一切,全部都是因了他的缘故。 叶静鸿深吸一口气,慢慢攥紧手中的纸片,小心翼翼的收回怀中,转而低头凝视仍旧昏迷不醒的周思棋。 已经快半个月了。 虽然请来的名医都说并无性命之忧,却谁也说不准他何时能够清醒过来。 今夜的寒毒刚刚发作过,周思棋额上还留着细密汗珠,叶静鸿提了袖子轻轻擦拭,一面回想起方才毒发时的情景。 那样浑身发抖的缩在他怀里。 那样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 那样一遍一遍的……叫他…… 大哥。 他最最痛苦的时候,想着的人从来都是他。 但他竟一无所知。 他实在无法想象,周思棋曾经熬过多少个这样的夜晚,而将来……又要重复多少次这样的痛楚? 只是见他皱眉,他的心便也跟着抽痛起来,忍不住凑过头去亲吻那微凉的薄唇。唇舌相触的时候,握在掌心里的手指突然颤抖了一下。 叶静鸿心中一动,立刻抬头望去,只见周思棋的眼皮颤了颤,正缓缓睁开双眸。 “大哥……”他一瞧见他,便习惯性的露出笑容,只是尚未成形,就猛地记起一切,眼底笑意淡下去,瞬间改了语气,“嗯,叶大侠。” 当然仍是含笑的,只是那样子太陌生,瞧得人嘴里都泛起苦味。 叶静鸿觉得一颗心似被人重重提了起来,再狠狠按进水里,凉得无边无际,半晌才道:“你总算醒了。” “咱们这是在哪里?” “武林盟。” “原来已经脱险了。”周思棋点点头,手指稍微能动,便探向叶静鸿的手腕。 叶静鸿知道他要替自己把脉,一面任他摆布,一面开口说道:“我受的都是皮外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反倒是你……” 周思棋摇摇头,马上打断了他的话:“其他人呢?” “那日无双城大乱,被抓的人都已救了出来,只是不见你师兄和阿宁的踪影。” “嗯,那两人应该不会出事。赵闻呢?” “他?”叶静鸿想了想,道,“他后来也不知发了什么疯,竟将那个王爷给害死了,如今惹上了大麻烦,恐怕不会太好过。” 周思棋眯了眯眼睛,脸上毫无惊讶之色,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片刻后,松开了叶静鸿的手,道:“这几日都是叶大侠在照顾我吗?你本身伤势未愈,该好好休养才是。” 那嗓音原是平淡得很的,叶静鸿却觉心里一下热起来,情不自禁的握紧周思棋的手,道:“思棋,我……” “我倦了。”周思棋再次截断他的话,“叶大侠早点回房休息吧。” 一边说,一边转开了头,径自闭上眼睛,再不看他。 叶静鸿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觉出了他态度的冷淡,却仍抓着他的手不放,问:“思棋,你可是不肯原谅我?” 他知道自己错得离谱,早已做好了种种准备,不料周思棋听后,仅是勾唇浅笑:“我从来也没有怪过你,有什么原不原谅的?” “只因我当初误会了你,你才会伤成这样,当然都是我的错。” 闻言,周思棋更加笑个不住,道:“若非我给你了这个机会,天下之大,又有哪个人伤得了我的心?” 他丝毫不提身上的那些狰狞伤痕。 刀山火海,他绝不皱一皱眉头。 酷刑折磨,他从来微笑以对。 他只怕伤心。 而他,恰恰伤了他的心。 这一时这一刻,叶静鸿忽然觉得恐惧起来。 若周思棋对他不理不睬或冷嘲热讽,他可能还更安心一些,但偏偏不是。周思棋永远潇洒不羁,周思棋一贯谈笑自若,甚至一醒来就替他把脉,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心。 越是这样平平淡淡,越是让他觉得……遥不可及。 叶静鸿不知这心慌由何而来,只能拼命握紧周思棋的手,道:“你说了这么多话,想必累得很了,接着睡吧。” “嗯。” “待你伤愈之后,我们……”他低了低头,声音有些轻,但十分认真,“我们就退出江湖,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好不好?” 周思棋恍惚了一下。 他眼底掠过动人神采,但随即恢复如常,慢慢微笑起来。 “多谢叶大侠的美意。”他嗓音无波无澜,平静得有些可怕,道,“可惜周某浪荡惯了,恐怕过不了那样的日子。” 第 28 章 第二十八章 他这从容微笑的模样,与从前大不相同。 叶静鸿至今仍记得,自己头一回提到退隐山林这几个字时,周思棋眼中流露的动人神采。但是,后来呢? 他亲手打碎了那人眼中的光芒。 他眼睁睁看着那人伤心痛苦。 他一次次的给他希望,然后再毫不留情的踏碎他的心。 那熟悉的笑容消失不见,那追随的目光不再缠绵,那眼底的深情化作了寒冰……这一切,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叶静鸿咬了咬牙,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低声道:“我明白,毕竟都是我的错,你不愿跟我在一起也是自然的。” 周思棋笑笑,见他伤神,竟还开口安抚道:“叶大侠误会了,我说的可并非气话,我是真的过不惯那种生活。我喜欢的是仗剑江湖、策马天下,而非平平淡淡的归隐山林。” 叶静鸿吃了一惊,道:“可你当初……” “我当初因为喜欢你,竟盼望着能那样过完一生。”周思棋自嘲的笑一下,道,“叶大侠恐怕不知道吧?我最擅长的并非治病救人,而是下毒害人。” 真的。 若不是为了叶静鸿,他哪里稀罕当什么神医? 叶静鸿第一次听他提起这些,脸上难免现出惊讶之色,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周思棋则始终微笑,心平气和的说:“连我自己也料不到,竟肯为你委屈到这种地步。” 他嘴里虽这样说着,表情却十分轻松,仿佛终于放下了心头的重担。是了,他总算放下求而不得的爱恋,以后大可随心所欲、纵情江湖。 可是,他怎么办? 叶静鸿张了张嘴,声音全都卡在了嗓子里,心头钝钝的泛着疼,如同遇溺的人急于寻找浮木,拼命的去抓周思棋的手。 周思棋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懒懒的阖上眼睛:“我实在倦得很了,想再睡上一会儿,叶大侠请自便。” 他重伤未愈,醒来后又说了这么多话,确实疲倦到了极致,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又是好几日,醒来时叶静鸿仍旧守在身边。他们两人都是伤痕累累,一个气若游丝,另一个形容憔悴,这样相对而坐,当真算得上狼狈。 周思棋忍不住出言调笑了几句,那谈笑风生的模样,瞧得叶静鸿怔怔的似在梦中。 不过他呆归呆,照顾起人来倒非常尽心,时常连伤口裂开了都不自觉,夜里更是定要搂着周思棋入睡,陪他熬过每日发作的寒毒。 周思棋劝了几次都不管用,便只好由得他去了。不过暗地里查看了一下双腿的伤势,大致拟了两个方子,估摸着什么时候能够下地走路,以及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武林盟。 叶静鸿并不晓得他的心思,每天忙进忙出的端茶煎药,虽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但抽了空就盯住周思棋看,盼望着他能回心转意。 周思棋只是叹气。 待精神略好一些,便披了衣服靠在床头看书,尽量无视某人的存在。 这日看着看着,也不知怎么回事,手上突然一滑,竟将那书册子摔在了地上。他双腿上抹了药,并不能随意动弹,只好费力的挪动身体,一点点弯下腰去捡。 好不容易捡着了书册,眼睛一瞥,却发现床底下藏着只药箱。 那药箱瞧上去有几分眼熟,像极了他从前用过的。 周思棋知道自己如今住的是叶静鸿的屋子,不觉心中一动,干脆伸手将那药箱拖了出来,轻轻掀开盖子。 一看之下,心头跳得更加厉害。 满满一箱,全是他亲手配制的忘忧。 他记得这些都是藏在那破庙中的,原以为早就焚于火海,想不到却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周思棋定了定神,一手撑着床板,一手取过只药瓶来细看。碧绿的瓷瓶底下刻了几个小字――十二月十七。 他记得那日下着大雪,他独自坐在屋中饮酒,四周安静得寂寥,于是,毫无预兆的想起了叶静鸿。朝思暮想的容颜直直撞进胸口,像极了突然刺入身体的利刃,一下子挑起无尽相思。 断肠蚀骨,痛彻心扉。 时隔多年,他忘记了那日的雪景,忘记了那日的美酒,却独独忘不掉当时的那种痛。 所以才费尽心思配制忘忧。 唯有忘却心上那人,才能够逃避那种痛苦。 可惜忘忧一瓶一瓶的制出来,他却一次也没有吃过。 呵,毕竟是他太痴心。 情愿忍受相思之苦,也舍不得忘记叶静鸿。 想到这里,周思棋弯唇笑了笑,慢慢倒出瓶中药丸,放在掌心里把玩一阵,喃喃自语道:“忘忧忘忧,岂能忘忧?” 正自叹息,忽见一人从门外冲了进来,一边大叫“住手”,一边不管不顾的往他身上撞,结果用力过猛,直接将他压倒在了床上。 周思棋有些吃痛,但看清来人的相貌后,仍是微笑起来:“叶大侠何时向小白学来的这一招?当真吓我一跳。” 印象中只有白旭才会这样冒冒失失,而叶静鸿如此慌张的样子,却是见所未见。 叶静鸿抬头瞪他一眼,动作飞快地夺走了他手中的药丸,厉声道:“你别胡来。” “胡来?”周思棋奇道,“我没有啊,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叶静鸿不说话,只是满脸戒备的扣住他的双手,转而望向放在一旁的药瓶。 周思棋这才恍然大悟,道:“你以为我打算服下忘忧?” 顿了顿,真正笑出声来,带着似有若无的叹息:“叶大侠多虑了,我不可能干这种蠢事。忘忧是用来治相思之症的,我的病早已痊愈,哪里还用得着它?” 说着,用手拨了拨旁边的药瓶。 那碧色的瓶子滚动起来,顺势跌下床去,“铛”的一声,霎时摔得粉碎。 而周思棋面含浅笑,毫无留恋之色。 叶静鸿只觉背脊发冷,手足俱是冰凉。 他不明白。 他的伤口明明快要愈合,怎么突然间似齐齐裂开,痛得无以复加?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腥甜血味,视线模糊不清,只看得见眼前之人。 两个人离得这么近,周思棋笑颜动人,眸底却不再写满柔情。 他忽然知道错在哪里了。他挣扎这么多年,迟疑这么多回,到底还是一步步的沦陷下去,难以自拔。 他终于染上了相思。 但周思棋的爱情……已经结束。 第 29 章 第二十九章 叶静鸿顿觉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 他分明还制着周思棋的双手,心里却慌成一片,仿佛眼看着这人越行越远,却偏偏无能为力,只能徒劳的低下头去,轻轻吻上那柔软的唇。 依然是记忆中的熟悉触觉。 带着略微的凉意,在辗转缠绵中温热起来,令人情动不已。 但是周思棋平静的躺在床上,始终毫无反应。 叶静鸿喘了喘气,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指望了,但固执地不肯放手,嘴里喃喃自语道:“我喜欢你……” 他向来冷静自持,少有失态的时候,此时却再也控制不住心中情意,一遍遍的重复这几个字。 他喜欢周思棋。 这一句话,在心底辗转了多少遍? 又……迟说了多少年? 只因他总是拖泥带水、犹豫不决,所以他与他,才会一再错过。 叶静鸿越说下去,声音就越轻,到最后几乎低不可闻了,刚想张嘴唤出周思棋的名字,便觉心中大恸,一阵强烈的血腥味直冲上来。 周思棋这才吃了一惊,叫道:“叶大侠,你……” 叶静鸿摆了摆手,并不去拭唇边淌下来的血痕,只那么望着周思棋,一字一字的说:“是我咎由自取,那一种求而不得的滋味,轮到我来尝试了。” 话落,忽的扯动嘴角,哈哈大笑起来。 只是嗓音沙哑至极,断断续续的,分明藏了无尽苦味。 周思棋听得眼皮直跳,不知如何劝解才好。 而叶静鸿也不再纠缠下去,胡乱用手遮住半边面孔,转身,跌跌撞撞的冲出门去。 他走得这样匆忙,周思棋来不及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多少想象得到。他从前深爱着他,苦苦思念着他的时候,想必也是这般狼狈。 不知为了什么缘故,他们总是互相折磨。 所以……不如不见。 想到这里,周思棋不由得也轻笑出声,只是脸颊稍嫌僵硬,怎么看都不像在笑的样子。甚至连看书的兴致也没有了,虽然重新将书放回膝头,却是久久没有翻动书页,一整个下午都在对着房门发呆。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去。 叶静鸿平日总要陪他吃饭的,这日却没有再现身,只吩咐了一个侍女过来伺候。 周思棋身上懒洋洋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吃过饭后就睡下了。半梦半醒间,那寒毒理所当然的又发作了。 刻骨的痛楚一次胜过一次。 但隐约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絮絮的说着温柔话语,痛到极致时,还将自己的手指塞过来任他咬。 周思棋毫不客气的一口咬了下去,听见那人强压住的闷哼声,忽然觉得心头发暖,似乎再多的痛苦也能忍耐。然而等一切平复下去,他回复神志后睁眼一看,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并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错觉吗? 周思棋恍惚一下,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但目光随意一瞥,就发现清冷的月光下,门上映着一道淡淡的影子。 那人抱臂站在门外,被月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静静的并不出声。 周思棋睁大眼睛望过去,一时竟有些痴了,隔了许久才开口道:“叶大侠?” “啊,”叶静鸿身形一震,嗓子仍是哑的,“吵醒你了?” “没有,我本来就睡得浅。不过三更半夜的,你为何站在门外?” “我……我现在不能见你。”叶静鸿迟疑一下,拳头轻轻砸在门上,声音里带着颤意,“我怕控制不住我自己。” 周思棋与他心意相通,不用问也明白他的意思,挣扎着坐起身来,道:“叶大侠这是何苦?咱们虽然没有那种缘分,但还是可以当好兄弟的。你另寻一个贤淑女子成亲,以后开枝散叶、延续叶家香火,岂不是比跟我在一起好上许多?” 叶静鸿默然不语。 周思棋便叹一口气,道:“我的伤已好了大半,看来是时候告辞了。” 话音方落,就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叶静鸿想要闯进门来,却又硬生生忍住了,问:“你要走?” “我毕竟是邪派中人,一直留在这武林盟中,恐怕不太妥当。” “可是你的伤……” “不过是瘸了腿而已,难道就不能出门了?”周思棋笑笑,道,“叶大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日后若有缘再见,咱们或许还能像从前一样把酒言欢。” 他语气这样轻描淡写,在在证明着过去的已经过去,丝毫没有留恋。 叶静鸿张了张嘴,完全说不出反驳的话语。 仅是一门之隔。 但他却再没有将屋内那人拥入怀中的理由。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头就似要淌下血来。 不,或许胸口的地方早就血肉模糊,只是他看不见。 过了许久许久,连外头的天色都快亮了,叶静鸿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既生硬又干涩:“……好。” 说完之后,身形再次晃了晃,缓缓顺着门板滑下去。 周思棋心中一动,想也不想的伸出了手,但旋即想起自己此刻的状况,苦笑着望一眼不能动弹的双腿,一点点收回手来。 那熟悉的影子依旧映在门上,随着月光的移动逐渐变淡。 我喜欢你。 那个人的喃喃低语犹在耳边。 只是他等待太久,一早将满腔柔情消磨殆尽。 周思棋闭了闭眼睛,怔怔出一会儿神,虽然合拢掌心,但终究只抓住一片虚无。 一夜无眠。 周思棋体力不济,直到天色大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醒来时自然已经午饭时分了。他是一心想走的,草草吃过些东西后便欲离开,叶静鸿也不来拦他,只是派人传了话,叫他多休息一晚,明日备齐了行李再出门。 周思棋自知没有什么行李要带,但舍不得逆了叶静鸿的意思,便又多住一晚。只是夜里又见那人影映在门上,翻来覆去的并不好睡。第二天倒是起得早,一大早就见人送来了轮椅,连马车并车夫都备好了,只等着他吩咐。 惟独叶静鸿没有现身。 周思棋心道见了面也是烦扰,还是不见为好,索性没有辞行,就这么上了马车。他能去的地方甚多,许多名山大川都不曾游玩,修罗谷也是许久没有回去过的,但真正提起目的地时,却只说了“扬州”二字。 马车颠簸着往前行去。 周思棋的心境开阔不少,一路上瞧着那些美景,自是大异从前,看了半日也不觉累,直到日过中天,才有些疲倦起来。昏昏沉沉间,忽听得一声响,马车猛地停了下来,震得他差点撞上窗子。 他一下清醒过来,定了定神,掀开帘子问:“出什么事了?” 车夫是个胆小的,手指住前方,结结巴巴的说:“公、公子,有山贼!” 山贼? 周思棋行走江湖,见过不少大侠小侠邪魔歪道,却甚少遇上山贼,不觉微笑起来,弹了弹指甲缝里的毒粉,道:“怕什么?闯过去就是了。” 边说边朝前望去,等见着那拦路抢劫之人时,却是呆了一呆。 那一身玄衣的人仗剑而立,因为数夜不睡的关系,形容十分憔悴,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山贼的样子。 周思棋乍见之下,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脱口道:“叶大侠……” 叶静鸿却不应他,只一步步走上前来,扬了扬手中明晃晃的长剑,一言不发的瞪住那车夫。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车夫吓得不轻,一头跳下马车,慌不择路的逃了开去。 周思棋错愕不已。 “叶大侠,你这是干什么?” “打劫。” “呃……” “我心里想着,你若要回扬州的话,定然会走这条路。” “所以你一早在这儿等着?如果我去了别处呢?” 叶静鸿慢慢把剑收回鞘中,道:“忘了吗?车夫是我找来的。” 周思棋“啊”的一声,顿时明白过来,但仍旧有些不信,道:“叶大侠你是正人君子,怎么可能……” “没错,叶静鸿不会行差踏错,叶静鸿不会喜欢上邪派中人,叶静鸿更不会死缠烂打、纠缠不休。”他伸手轻触周思棋的脸颊,面上表情极为认真,一本正经的说,“但是,本山贼可以。” ################ 不好意思,实在是坑得太久,找不回手感了……后面大概会越写越?灏桑?泪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哈……哈哈哈……” 周思棋斜靠在马车里,一路笑个不停。 叶静鸿在前面驾车,时不时回头看他,道:“你伤势未愈,情绪不宜过激。” “咳咳,我……”刚说了几个字,便又忍不住笑起来。 叶静鸿叹口气,有些无奈的问:“当真这么好笑?” “换成别人说出这番话,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叶大侠你嘛……”他挤挤眼睛,故意拖长调子吐出那两个字,“山、贼?” 叶静鸿被他这样调侃,多少有些不自在,正色道:“只要能伴在你身边,纵要我立刻去找个山头来占着,又有何难?” 他语气如此认真,周思棋听后,不得不收敛笑容,道:“叶大侠是何等的身份?何必为我一个邪派之人坏了名声?” “我管不着别人怎么想,我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要好好的保护他。我从前不曾做到,如今却不能一错再错了。” 叶静鸿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前方,并没有回头看周思棋,但只瞧他笔挺的背影,就知他的心意有多么坚决。 周思棋知他甚深,晓得再多劝解也是无用,干脆勾了勾嘴角,笑嘻嘻的问:“那么,叶大王打算将我劫去哪里?” 叶静鸿跟他一样,想也不想的说了扬州。 周思棋心头跳了跳,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被这个地方惹动了情思。 叶静鸿迟迟不听他应声,便问:“怎么?你不想去?” 周思棋笑笑,一下回过神来,似真似假的嚷道:“我哪里做得了主?我既落到了叶大王你的手里,自然只有任你摆布的份了。” 叶静鸿见他玩得起劲,倒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这一路上却是不敢怠慢,几乎事事顺着周思棋,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周思棋行动不便,因而乐得给人伺候,对叶静鸿的态度更是十分自然,既不刻意疏远,也不过分亲近,说说笑笑的如同普通朋友一般。 他俩人都存了游山玩水的念头,这一路慢悠悠的行过去,除了周思棋总爱说些疯话之外,并无什么特别之事。 不过到了扬州后,却又大不相同了。 叶静鸿旧地重游,难免情思惘惘、不能自禁,周思棋却假作不知,若无其事的避开他的目光,路过那些青楼妓馆的时候,甚至还嚷嚷着要进去逛逛。 叶静鸿当然不肯,急忙在城内僻静处寻了座宅子住下,远远避开那些花街柳巷。 周思棋也不说破,就这么笑眯眯的住了进去。 叶静鸿难免心虚,忍不住问:“你可满意这个住处?” 周思棋望一眼收拾得干净整齐的屋子及屋外花红柳绿的庭院,笑道:“别的都不错,只有一个地方不好。” “什么地方?” “叶大侠屋外的这棵大树,该叫人砍了去才好,否则你动不动就往树上撞,岂不是要撞得满头是包?” 叶静鸿料不到他会这样戏弄自己,顿时满脸通红。 周思棋则眨眨眼睛,双手推动轮椅,一下闪进了自己房内。他那神采飞扬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 叶静鸿心中恍惚,想起初遇周思棋的时候,可不正是这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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