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一丘之貉,现在大难临头,当然各自飞。” “那些人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是裴南葉的女儿,你还以为是真对你好?” 他毫不留情的话像无数根针扎在裴允歌的心上。 她面色惨白,泪痕交错,整个人狼狈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多久,火终于灭了。 几个警察走到季常安身前:“季警督,火已经灭了,要现在进去找吗?” 找什么?她母亲的遗物吗? 裴允歌心里微动,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抬起头。 却听季常安冷漠吩咐:“只搜找裴南葉的犯罪证据,其他不用管。” 说完,他就抬步离开。 连一眼都没再看她。 …… 裴允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 她疲惫地倒在床上,这时才迟钝地发现自己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疼爱她的父亲,和善的叔叔,还有她以为自己会嫁给他的季常安…… 静谧间,手机忽然响起。 律师周繁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急:“裴小姐,你父亲曾经的部下刚刚开车撞人被逮捕了。” “据他供认,这起事故是你因为感情问题指使他去做的。” “这件事你知情吗?” 裴允歌怔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她满头雾水:“什么?谁撞人,撞了谁?” 周繁语气沉重:“被撞的人是一名警官,名字叫乔音。” 乔音,季常安的未婚妻。 裴允歌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乔音被撞,而被抓的人说竟是受自己指使…… “这是陷害……我根本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她失去父亲,失去母亲的遗物,失去了最爱的人。 可就算她再恨,也没有动过害人的念头。 季常安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更恨她! 裴允歌挂断电话,连忙去了医院。 在医院楼下时,她听到围观的人群中传出一些讨论声。 “那女警官当时被送过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好像腿都断了。” “不愧是裴南葉的女儿,下手可真狠毒!” 裴允歌脚步一顿,心口传来疼。 “裴南葉”,她父亲的名字,如今已经成为“狠毒”的代名词了吗? 她压下苦涩,转身走进医院。 电梯门一打开,她就看到了站在手术室外的季常安。 季常安也看到了她。 裴允歌快步走上前,着急地想要解释:“阿安,你听我说……” 话没能说完。 季常安抬起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裴允歌,你怎么不去死?!” 走廊上安静无声,只有窗外狂风不止。 裴允歌捂着肿痛无比的脸颊,身形有些摇晃。 作为裴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她活到现在,从来没有人打过她。 她更没有想过,第一个打她的会是季常安。 她本来就是来解释的,没料到会受这么大的屈辱。 裴允歌再爱一个人,也是有自尊的。 她死死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掉下:“我没有叫人撞她。” “你调查清楚了吗?你有证据证明,这件事一定是我做的吗?” “仅凭一个人的话,你就认定是我……如果你是这样的人,那我只能说,你连自己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也一定找错了!” 季常安额头青筋凸起,脸色阴沉得吓人:“除了你还有谁容不下乔音?” 裴允歌掐破了手心:“季常安,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季常安打断她:“所以我才更清楚你是多么恶毒的一个人。” “你和你父亲一样,罪大恶极!” “从你知道乔音是我未婚妻那刻开始,你就恨她!” 季常安的痛恨不做掩盖。 裴允歌的心脏骤然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捏住。 一瞬间,她也明白了什么。 “季常安,你是故意让我爱上你的……” “为了就是可以在我面前揭露你有未婚妻的事实,告诉我,你一直在欺骗我的感情。” “现在看见我这幅痛苦的模样……你很痛快,是不是?” “所以你认定我对你们恨之入骨,认定我是凶手。” 她字字泣血,是真的恨透了,痛极了。 可季常安厌恶地看着她,觉得她的痛苦都是活该。 “你不承认没关系,我一定会找到证据,判你死刑!” 死刑?! 裴允歌听到这句话,口腔里血腥味蔓延。 这时,两个警察走来。 “裴小姐,现在对你依法进行传召,请你配合调查。” 那闪着寒光的银手铐,又在裴允歌眼前晃过。 她刚想后退。 这时,季常安的手机却响起。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他的脸色一瞬凝重起来。 而在这一刻,裴允歌的心底突然传来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几秒的沉默如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良久,季常安拿着手机的手落下,意味不明地看向了裴允歌。 “五分钟之前,裴南葉自杀了。” 轰的一下,裴允歌感觉有什么在心脏里炸开。 她什么也听不见了,心脏像是被拧出了血,疼得她踉跄一步就往后摔。 那两个警察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怔怔地看着季常安,神情恍惚:“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季常安深深拧着眉。 但不等他开口,裴允歌忽然挣开警察,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衣领质问。 “季常安,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你们折磨他了对不对?是你们逼死了他对不对!” 她血泪盈襟,嗓音扯得嘶哑,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那个说“天塌了爸爸也会给你撑着”的男人竟会忍心抛下她。 明明就连周繁都说,她父亲没有做过那些事。 所以她还在期盼着,期盼和父亲重聚的那一天。 怎么突然就天人两隔? 季常安没有回答她,冷漠地像是没有感情。 裴允歌渐渐脱力,松开他的衣领跌坐在第。 “我不相信,爹地不可能会自杀的……” 这时,季常安突然开口:“孙毅成的人去过警局,给裴南葉递过一张纸条。” 裴允歌愣住了。 又是孙叔叔。 这下没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如今她父亲已经落网,那些人怕被他供出更多东西牵连到他们,所以急着杀人灭口。 果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裴允歌抬手捂住脸,缓了很久,她沙哑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 “我要见我父亲。” 季常安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你现在应该回去接受调查。” 裴允歌慢慢抬起头。 众人这才发现,她手里握着不知道从哪来的玻璃碎片,正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季警督,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让我见我父亲,之后,你们想怎么样都可以。” …… 裴南葉的遗体很快被送到医院。 裴允歌看着眼前覆盖着白布的人影,一下跪到在地上,浑身止不住颤抖。 掀开布头的那一瞬,她的情绪彻底崩溃。 “爹地……你醒醒……我是阿歌,我是阿歌啊!” 她痛苦地哭,痛苦的喊叫,伸手想去推醒她的父亲。 季常安却拽住她手臂,不让她触碰她父亲。 “你这样会干扰警察取证。” 裴允歌无法挣脱他的手禁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她父亲推走。 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 这一刻,她对季常安的恨意爆发。 她一口要在季常安的胳膊上,咬出的血,和她的眼泪混在一起。 “季常安,我恨你……你现在满意了?你让我家破人亡,你满意了!” 季常安冷漠将她推开,交给了身后的两个警察。 “裴允歌,配合调查,别再耍花招。” 裴允歌哽咽一顿,彻底心如死灰。 半小时后,警局。 又坐在审讯室里,裴允歌恍惚了好一阵儿。 半晌,她抬起无神的眼:“你们想问什么?” 审讯她的警察对视了一眼,开始盘问她今天从早到晚的时间线。 她的回答堪称天衣无缝。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真实的情况。 她没有派人害过乔音,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没有人相信她。 询问她的警察神色凝重,最终因为无法对裴允歌做下裁定,先将她关押了起来。 五天后。 裴允歌度过了人生中最灰暗的五天。 那些警察每天对她进行三次询问,三餐按时给,然后就是到处调查,寻找证据。 这一次,周繁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救她。 裴允歌看着窗外逐渐萧瑟的景色,心里也如同一片荒地。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 她下意识看过去,下一秒,铁门被推开。 季常安眉眼含怒冲进来,同时将枪上膛。 然后直接将冰冷的洞口抵在了裴允歌的额头上—— “裴允歌,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们找了这么多天,一点证据都没有发现。” “既然法律惩治不了你,那我就亲手让你付出代价!” 只要扣下扳机,裴允歌的生命就会到此刻结束。 裴允歌心脏猛地一缩,狠狠打了个颤。 却不是因为这死亡的危险。 而是季常安要杀她。 与他曾说要亲手判了她的死刑不同。 这一刻,他是真的恨到甘愿抛弃警察的身份,也要杀了她! 裴允歌紧紧盯着季常安,那张从前儒雅的脸如今全是冷漠。 “你想杀了我,给你的未婚妻报仇是吗?” “好啊……”她倏然抬手握住了他手腕,更用力地抵着自己,“开枪!杀了我啊!” 话落同时,一滴晶莹的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两人相视着,谁也不后退一步。 紧赶而来的几个警察终于赶到,上前按住季常安,也夺走了他手中的枪。 “季警督,别冲动!” “为了一个这样的人不值得,嫂子还在医院里等你呢!” 七嘴八舌的劝阻中,季常安依旧冷冷地看着裴允歌。 可裴允歌看着空掉的手心,却突然自嘲地勾起嘴角。 有人认为她这是挑衅,怒斥:“你笑什么!” 裴允歌笑自己可笑,笑自己天真。 她曾经送给季常安一条手链,上面有一只丑丑的小木偶坠子。 当时他虽然不情愿,他也还是将它戴在了身上。 并且站在人前时,他也会露出手上的坠子,然后神色自然地解释是阿歌送的。 但刚刚,裴允歌没看到那条手链。 无声的眼泪汇聚成串,一颗一颗砸到地面。 渐渐地,泣不成声。 “季常安,你好狠。” 季常安没有理会她,在冷静下来后,直接转身离开。 最终,裴允歌还是因为证据不足被释放了。 每一个警察都用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她离开,所有人都感叹她手段高明。 谁又能知道,这本就是一场莫须有的罪名。 …… 离开警局,裴允歌回到了裴宅。 那场大火已经过去了很久。 曾经富丽堂皇的宅邸,如今已经变成了一片漆黑的废墟。 半点再找不出曾经的美好。 那些美好,都只存在她自己的回忆里了。 裴允歌走在已经褪去温度了的残垣断壁上,心中冒出了一个无比卑微的期盼。 她想要找到一点念想。 只要能证明我不是孤身一人……什么都行。 可怎么找,也没找到她母亲留下的首饰盒。 更不用说照片。 裴允歌崩溃地坐在废墟之中,眼泪控制不住地落下。 她无法说服自己不恨季常安,哪怕她知道,站在他的立场,他没有做错。 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家破人亡,父母皆丧。 裴允歌慢慢躺在了那已经不能称作是床的地方,旋开了药瓶的瓶盖。 眼泪静静掉落时,她仰起头,将一把药用力吞下。 锋利的药丸快速涌近的速度似乎划伤了她的喉咙,使得口腔里血腥味弥漫。 不过没关系……很快就不疼了。 安眠药的瓶子从床沿滚落。 裴允歌望着一片虚无的黑暗,在那片虚化的视线中,她忽然看到了父母的身影。 “爹地……妈咪……” 我来找你们了。 请原谅,你们的女儿是这样无用胆怯的一个人。 裴允歌闭上眼,如同进入了一场安眠的好梦。 在梦境里,父母陪伴,爱人相依。 她再也不要醒来。 警局里。 从裴允歌离开后,季常安周遭的气压就很低。 他放令下去:“再去找!裴允歌派人去撞人,怎么就一点线索都没有?” 一个警察突然走进:“季警督,有人找。” 季常安回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男人。 他皱起眉:“你是?” 男人没什么表情:“我叫陈敬泱,你的母亲陈澜叶是我的妹妹。” “十年前我离开了港城,如今回来,才知道你一直在找你父母死亡的线索。” 季常安一愣,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在这世界上居然还有亲人存在。 但随即想到裴南葉,他脸色冷下来:“那桩案子已经结了,凶手已经死了。” 男人顿了下:“你是说裴南葉?” “不,凶手不是他。” 季常安狠狠一怔:“你说什么?” 陈敬泱点头:“裴南葉受过你父母的恩情,那天他是在你父母被害之后赶到的。” “他去的太晚,你父母只剩最后一口气,拜托他照顾你。” “那之后,他很快为你父母报了仇,然后领养了你。” 说到这,陈敬泱有些愧疚:“我以为你跟着他,会过得很好……” 季常安微微颤抖着,用尽攥紧了手。 这么多年来,裴南葉抱着母亲的珠宝箱,满身是血地从父母尸体边离开的那一幕一直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他一直以为自己卧薪尝胆,潜伏在裴南葉身边只为报仇。 因此,多年来裴南葉的悉心照顾,被他当成施舍和愧对。 裴允歌的满腔情义,也只是让他满心厌恶。 可现在竟然告诉他,一切都错了?! 他一直都恨错了人,怪错了人? 反而裴南葉替他父母报了仇,而自己,害了恩人…… 不……他不相信! 季常安猛地站起,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去哪儿。 就在这时,他的同僚走近。 “季警督,撞了乔音的那个人不久前在监狱里差点被杀害。” “人现在没事,但他改了口供。” 季常安的心脏忽然一紧:“什么?” 当时在审讯室,那个人口口声声说是裴允歌派他去弄死乔音的。 还说有裴小姐撑腰,警察根本不能拿他怎么样的话。 同僚犹豫着开口:“他说当初买通他去撞乔音的是,孙毅成。” “是孙毅成给了他一大笔钱,让他把这事诬陷给裴允歌……” 季常安猛地一震。 一时间,他脑袋里乱成一团。 只有裴允歌的脸在里面无比清晰。 她倔强地看着他说:“我没有找人伤害乔音。” 她痛苦地看着他说:“阿安,你看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很痛快?” 她绝望得看着他说:“季常安,你好狠。” 一声急促的响铃骤然响起。 季常安接起手边的电话。 像是从窒息中脱离,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是港城一区高级督察季常安,有什么事?”电话里传来青年的声音:“季警督,刚刚我们在裴宅巡视,发现有人溜了进去,并在里面自杀——” “经过确认,该死者为裴允歌,无误。” 季常安呼吸一滞。 所有人都看见了以往稳重的季警督仿佛身形不稳一般,晃了一下。 看着他这副模样,其他人甚至不敢去劝阻一声,因为季常安此刻的神情他们见了太多。 所有失去亲人爱人的家属都是这样的…… 但现在这个人是季常安啊,那个亲手逮捕了裴南葉的季警督。 为什么会对裴南葉的女儿死了的消息做出这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季常安的视线之中,世界仿佛碎成了成千上万片。 如同他看书时裴允歌砸开窗户的碎石,又或者是她一时生气就必须要扔掉的昂贵宝石。 他吞咽的动作开始变得艰难,氧气并不情愿进入呼吸道中再被分解。 因此,那些裴允歌哭泣的画面,随着窒息感一起涌来。 他颤抖着睁眼,模糊的视线里,所有人都维持着静默。 仿佛过大的声响会惊醒一个已经长眠在梦境中的人。 “……我们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季常安带队,一行人神情肃穆,奔赴一场只有万分之一重名的可能。 废墟的警戒被撤开,狭小的床上,已经冷彻的尸身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睡着了一样。 季常安喉头哽咽,过了很久,不敢启张的嘴唇才重合成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有被提起过的称呼。 “阿歌。” 阿歌,我不能再帮你写作业了,一次也不行。 “求求你啦,阿安,我不想被爹地骂嘛——” 阿歌,不喜欢这次的生日礼物的话,我明天重新送一次,好不好? “没有啦,阿安送的我都好喜欢哦。” 阿歌…… 那些本该在他记忆中消失的一切翻滚着涌出,滚烫的温度将心脏灼伤。 但他仍然不相信这是真实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裴允歌,他们曾经只是坐在一起发呆就足以浪费掉整整一天的时间。 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裴允歌胆小到根本不敢见证别人的死亡,何况是自己踏上那条不能回头的道路。 “是吗,阿安?”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杀人呢?” 为什么相信,为什么会对她动手,为什么会对她举枪。 他以裴南葉的血缘作为栽赃的罪名,错信了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也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 当虚构的罪行如同泡沫一般在眼前散开时,他所贴上的那些价码就再也不起作用。 “为什么发现得这么晚呢,阿安?” 虚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层层叠叠,那些被他屡次无视的求助终于打碎了屏障,赤裸地扇中了他的脸颊。 ……就仿佛是床上静静躺着的裴允歌,正在梦境里和他对话。 她的声音甜美,娇气到连发脾气都嫌累,所有从来不会吼人。 现在,这些柔情款款的软刃终于随着床上的尸体一起扎入了他自认刀枪不入的躯体之中。 季常安的眼中,一抹赤色涌出。 其他人偷觑着他的神色不敢说话。 他又轻轻念出了一声阿歌,但是已经没有一个个子小小,娇蛮任性的女孩会回答他了。 “队长……” 身后的警员吞咽着口水,艰难地开口叫醒了明显状态不对的季警督:“死者好像是吃了安眠药自杀的……” 季常安踉跄了一步,慢慢压低身体,半跪在了裴允歌的床边:“好,我知道了,去做化验吧。” 只听声音,仿佛他平静得一如寻常,只是在某个平凡的案件中组织人手发号施令。 死去的人不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仇人,他也没有被痛苦与愧疚吞骨食肉。 其他人不懂,为什么恨裴南葉入骨的季警督现在却并不开心。 只是裴南葉的女儿而已。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为这个罪孽满身的女人伤心的。 对于她那个满身血腥的父亲来说,人们只恨不能亲眼见证她的惨状。 裴南葉死了这么久,至今可是连一个葬礼都没有。 所以,季警督为什么会哭呢? 裴允歌是个娇气的人,手指尖划开一道破口会哭,不小心磕到膝盖会哭,吵架时声音太大了也会哭。 她似乎生来就比寻常人更害怕疼痛,更爱惜自己的美丽。 所以就连死法也要选择体面又不会痛苦的。 季常安恍然,不知不觉时,眼泪已经沾满了脸颊。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在审讯室里,他有上百种方法可以让再怎么嘴硬的嫌疑犯开口。 唯有死人不行。 所以那一句低得不能更低的“对不起”消散在空气里时,没有任何人听到。 他的手中,那张留着裴允歌字迹的纸条被一滴一滴的眼泪打湿晕染。 “Sosoonasthiswantorpowerisdead,manbecomesthelivingsepulchreofhimself,andwhatyetsurvivesisthemerehuskofwhatoncehewas。” ——当爱逐渐死去,人心不过是活着的坟墓。 裴允歌不喜欢读书,却喜欢诗歌。 她出国留学时,季常安赠送了一本雪莱的诗集,写在这行字的那一页正好是那本诗集的结尾。 他送的时候并不走心,裴允歌却将其认真对待了起来,时常抄录其中的句子当做赠与他的情书。 季常安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从一开始,他就在故意装傻,想要借着裴允歌这一场虚幻的梦境麻痹裴南葉的注意力。 毕竟养子所能获知的情报和女婿可不是一个量级的。 他利用了裴允歌,却并不觉得愧疚,在他那场时常光顾的梦魇中,并不缺乏裴允歌的身影。 即使那时她尚且年幼,并且什么都没有做过。 但在季常安看来,裴南葉“杀人夺财”,又未必不是受那可笑的父亲身份所驱使的。 他当然知道这是迁怒,那又如何?裴允歌未必不是既得利益者。 离去的裴允歌只留下了这一段文字,如同那些上学时的情诗。 却又让这句话成为了季常安全新的噩梦。 开口时,嗓子里像是生生吞进了烫得通红的铁块一般,嗓音嘶哑地重复着裴允歌的名字。 直至现在,他仍然不相信那个十年如一日地喜欢着他、永远跟在他身后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阿安,书上说其实真正的死亡是遗忘,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不要忘记我哦。” “那是假的,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我记得你也不会复活。” 那时的季常安头也不回地回答,显得格外不解风情,气得裴允歌和他冷战了两天。 当然,两天之后她又主动黏上来了。 但那时的回答并不是无心。 前十年里,季常安满心只有复仇,心中的恶意翻涌之下,自然知道什么样的回答能让裴允歌少来烦他。 谁知道那个女孩一烦就是那么多年。 让他在已经习惯回头就能见到她的时候,却又永远地失去了她。 …… 裴允歌的事草草了结,她原本就是自杀,自然不需要立案调查。 渐渐的,警局里也无人再提起那个名字。 他们像是遗忘了季常安那天的失态。 他本人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一如往常地工作着,只是偶尔会带着花去裴南葉和裴允歌的墓前坐上整整一天。 直到乔音醒后出院。 季常安去见了她一次,婚事自然不了了之,没人知道他们那天说了什么。 之后,警局局长的桌上出现了一封辞职信。 那场困住季常安近二十年的噩梦再次降临,但这一次,梦境的内容却出现了些许的变化。 那是1970年的时候,季常安只有五岁,父母具在。 只是他那时候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寄养在祖母家。 裴南葉刚刚丧妻,独自带着不满两岁的女儿从大陆来到了香港。 他身上背着负债,又有女儿要照顾,只能找日结的粗活才能维持生计—— 搬砖、糊墙、布置会场…… 都是些薪水低但好找的短期工。 但那样的薪水,并不足够他和女儿像正常人一样活下去。 裴允歌是早产儿,每个月光是花在医院里的钱就足够普通人家活不下去了。 裴南葉却硬是靠着明天的三份工,将女儿养活。 最差的时候,一天都睡不到三个小时……最终,累垮了自己的身体。 某一天,他在施工地负责倾倒工业废料时,因为劳累过度不慎晕了过去。 当时,季家夫妻正在视察这一片地方,见状忙把他送去了医院。 又看他实在可怜,把他的女儿也接回了自己家照顾。 季常安第一次见到裴允歌的时间,比她所以为的要早很多。 那天他正好要回家和父母商量转学的事情。 走到大门口时,季常安看见一个又老又瘦的男人抱着一个模样粉嫩的小女孩呆呆地站在那里,半天也不敢敲门。 他看不下去,询问他们有什么事。 裴南葉对着一个五岁的小孩却是一副意想不到的恭敬态度。 他们说话时,小小的裴允歌就吮着自己的手指,乖乖勾着父亲的脖子偷看他。 ——即使年纪还小,季常安却也已经是一副周正的模样了。 他忍不住偷看了裴允歌好几眼,听清裴南葉的来意后,就自己打开了家门。 那之后,裴南葉就留在了季家工作。 可那时季常安不常回来,即使回来也总是逗着裴允歌说话。 导致裴南葉呆了很久都不知道那个给他开门的孩子是季家的少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时连路都走不稳的裴允歌慢慢长大了。 季常安却也因为学业繁忙,已经许久都没有回过家了。 某一天,季常安突然回家时,却只看见了满地的血迹。 而血液流出的方向,正是自己父母的房间。 他躲在门边看到裴南葉抱着裴允歌从里面走出来,手中还拎着一个母亲放珠宝的箱子…… 那时候只有七岁的季常安被吓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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