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在这样的时候入的府,必然会招致荀老太太的不喜。 郗氏本就不喜欢她了,她又没了祖母的依仗,这个孩子的一辈子就都毁了。 所以江寄月看不下去,愿意帮帮荀淑贞,安抚孩子脆弱的心灵,可是就因为一句娘亲,被荀老太太点出来直指她天真,江寄月却想,她是天真,那可有人能够不天真地解决眼下这两难的境地? 不过都是帮一个,欺负另一个而已,凭什么说她天真?就因为她维护了一个妾室的脸面? 可是这样剥夺一个孩子的人伦亲情,为了规矩与利益认一个陌生甚至有敌意的女人为母亲,岂不是在帮助她养出凉薄势力的性子? 难怪都说大宅院里只有利益,没有温情,可这局面本就是他们造成的,于是一代又一代,就和养蛊一样,让人越来越没有人味,让环境越来越压抑。 怪不得荀引鹤这样不喜欢荀府呢。 荀引鹤点点她的额头,道:“你察觉到了关键所在,就是男人导致了这种两难的境地,可是你发现了没有用,因为所有人都发现了,然后紧接着他们也发现这是比妻妾之争更难改正的事——一个稍有些钱财的男人是很少不纳妾的,他们也了解自己的本性,所以才会设计出这样的制度,去让自己的欲望圆满。” “娘说的天真不算,在我看来你的想法也是有些天真,只是我觉得你天真是天真在没有承认人性之恶的那面,也没有认清所谓律法不过是维护某些人的利益的工具罢了。”荀引鹤道,“而让一个得利者主动放弃自己的利益,非常得难。” 江寄月被荀引鹤的话说得难过起来了。 正妻可怜,需要和别的女人伺候一个男人,自己操持大半生的家产还要被别的女人的孩子分走,所以为了保持体面与维护利益,她一定会死守住妻妾有别,这也是男人的法子,用利益拉拢了一个盟友。 而妾室也可怜,伺候男人,抵出半条命生下孩子,却依然只是个奴妾,孩子叫不了她母亲,还要跪在地上伺候夫君与正妻。 无论正妻还是妾室,都很可恶,也都很可怜。 江左杨与弄璋恩爱一生,江寄月以为婚姻就是那样了,可是这才新婚第二日,她对婚姻所有美好的向往都碎裂了,原来华美的衣袍下全是爬行的虱子啊。 荀引鹤看她真切的难过,有些话就讲不出来,譬如,她以为她在真心实意地帮助荀淑贞,可荀引鹤知道按照荀府的一贯做法,等到荀淑贞能安稳地融入荀府后,她们一定会杀掉如此不体面进府的文姨娘。 而渐渐懂事的荀淑贞也一定能察觉自己姨娘死的蹊跷,她或许抓不到证据,可是会心有怀疑,一样会对荀府心生隔阂。 江寄月觉得她能帮助谁,可其实她谁都帮不了。 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可是荀引鹤喜欢江寄月的天真,当所有人都被温水煮青蛙式的对血淋淋的现实习以为常,或者视而不见,此时那声愤怒地质疑必然会显得格外让人震动。 荀引鹤摸摸她的头道:“卿卿,当制度成为风气习俗,也就融入血骨中,除非换血抽髓否则你也不能改变。很多事我们都是无能为力的,这就是生活。” 江寄月靠在他怀里,道:“荀引鹤。” 她如此郑重地叫他的名字,荀引鹤‘嗯’了声,手慢慢地摸着她的发,轻柔地像是一种抚慰。 江寄月道:“如果你要纳妾,我们就和离,孩子归我,我不想让他在荀府里被养得面目全非。” 荀引鹤道:“说什么呢,卿卿,我有你就够了,不会纳妾的。” 江寄月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闭上了眼,荀引鹤道:“如果我纳妾,你可以杀了我。” 江寄月愣住了,荀引鹤道:“我是你的,没有人能把我从你身边抢走,包括我自己,所以如果我有天不乖了,你可以直接杀了我。” ? 82、82 江寄月被这话说得愣愣的, 道:“我杀你做什么?你不肯一心一意待我,我离开就是了,杀你还得偿我的命, 不值当,何况如果还有孩子, 我也得照料他。” 她皱着眉头冷静地说完, 因为还被荀引鹤抱在怀里, 又未抬眼, 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荀引鹤阴沉的神色。 离开他么。 为了孩子,要与他生离。 这才过去多少时间, 江寄月就把他曾经说过的‘成了亲后, 只有死别, 没有生离’给忘了个干净, 一心一意盘算着生别之事,还是为了其他人要执意离开他。 她怎么可以对他如此薄情? 荀引鹤握着江寄月身子的手骨不自觉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绽了起来, 江寄月吃痛,道:“夫君, 你抓疼我了。” 荀引鹤闭上眼,缓了缓,才稳住嗓子道:“抱歉,刚才在想事,有些走神。” “在想什么事?”江寄月小声抱怨,“你方才的力气都能掐死我了。” 荀引鹤轻笑:“哪有那样夸张。”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卿卿, 你刚问了我, 我便也问问你, 若你有一日移情别恋了,你会离开我吗?” “怎么可能?”江寄月讶异道,“漫说移情别恋了,我到哪里去认识新的男人呢,别多想。” 她当这只是句无稽之谈,并不上心,随口答了也随手抛了,却不知道荀引鹤的深意是在提醒她,所谓没有生离,也囊括了移情别恋这一项,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要么囚她,要么杀她。 就像他对江寄月说的那样,如果他有一日要纳妾,她应该杀了他,以命抵命,如此他们很快就能在同个棺椁重逢。 即使荀引鹤并不觉得他会纳妾或者抬通房,但也要这样提醒江寄月,这样方显得他特别公平且大度。 只是江寄月的念头一秒都没往那儿转过,她以为的“生离”也仅仅是迫于形势的分别,所以她只把那句话当作荀引鹤要一辈子陪伴在她身边的承诺。 因此,她理解不了这些。 她甚至都不曾注意到荀引鹤眼里闪过的阴霾,直往里间走去,光影在她摇摆的腰肢上变化着,荀引鹤收回视线,低低发出轻轻的呵声。 * 新妇出嫁照例是要三日回门的,但江寄月的情况特殊,回门估计得落空了,江寄月虽有些遗憾但并没有说什么。 她与荀引鹤相对着用完晚膳,饭菜撤下去,换上两盏清茶,荀引鹤方道:“明天回门,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江寄月诧异地道:“回门?回哪去?” 香积山离这儿那么远,回不去的。 “自然是回到你出嫁的那个宅院里,房契已经给了你,那就是你的家。”荀引鹤看着江寄月还没回转过来,道,“你忘了,岳丈的牌位还供在那呢。” 江寄月心里有些难言的滋味:“还供着吗?我只当你迎娶那日拜一拜就好了。” “自是供着的,香积山离上京远,你不能敬孝,供个牌位也一样,你只管放心,我吩咐了人时时擦拭,勤换四时糕果,长明灯这些更不会断。” 荀引鹤缓缓地说道,并不是什么邀功的语气,仿佛这些体贴周全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 江寄月的眼眶却不自觉发起了热来,她真心实意道:“夫君你真好。” 荀引鹤挑眉:“真觉得我好?” 江寄月点头:“嗯,你是除了我爹娘外,对我最好的人了。” 荀引鹤漫笑,道:“既然觉得我好,要不要做些什么回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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